闽中理学渊源考


  延平先生答晦翁云承録示韦斋记追往念旧令人凄然某中间所举中庸始终之说元晦以为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即全体是未发底道理惟圣人尽性能然若如此看即于全体何处不是此气象第恐无甚气味耳某窃以谓肫肫其仁以下三句乃是体认到此达天德之效处就喜怒哀乐未发处存养至此气象尽有地位也

  畧曰五经论其理春秋见之行事春秋圣人之用也龟山常告人曰春秋其事之终与学者先明五经然后学春秋则其用利矣亦以此也政和岁在丁酉余从龟山先生于毗陵授学经年尽裒得其书以归掇其至当者作春秋指归(春秋指归序)

  议论要语

  圣人无欲君子寡欲众人多欲

  横渠教人且令留意神化二字所存者神便能所过者化私吝尽无即浑是道理即所过自然化矣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恶而圣贤未尝致忧于其间盖邪正已明故也至于邪正未明则圣贤忧之观少正夘言伪而辨行僻而坚孔子则诛之杨墨一则为我一则兼爱孟子则辟之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众此孔孟之所以汲汲

  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或朝廷不务敎化而责士人之廉耻士人不尚廉耻而望风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朝廷大奸不可容朋友小过不可不容若容大奸必乱天下不容小过必无全人

  立朝之士当爱君如爱父爱国如爱家爱民如爱子然三者未尝不相赖也凡人爱君则必爱国爱国则必爱民未有以君为心而不以民为心者故范希文谓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逺则忧其君谅哉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君明臣忠则朝廷治安得不谓之福乎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父慈子孝则家道隆盛得不谓之福乎俗人以富贵为福陋哉

  名器之贵贱以其人何则授于君子则贵授于小人则贱名器之所贵则君子勇于行道而小人甘于下僚名器之所贱则小人勇于浮竞而君子耻于求进以此观之人主之名器可轻授人哉

  祖宗法度不可废徳泽不可恃废法度则变乱之事起恃徳泽则骄佚之心生自古徳泽最厚莫若唐虞向使子孙可恃则尧舜必传其子至于法度莫若周家之最明向使子孙世守则厯年至今犹存可也

  王者富民覇者富国富民三代之世是也富国齐晋是也至汉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严民反至于奢武帝行覇者之道欲富国而费用无节国乃至于耗

  西汉人才可与适道东汉人才可与立三国人才可与权杜钦谷永可与适道而不可与立故附王氏陈蕃窦武可与立而不可与权故困于宦官至于诸葛孔明然后可与权夫人才至可与权则不可以有加张良近太公之材畧诸葛亮近伊伊之出处然良佐髙祖论其时则宜论其徳则合亮处三国则才大任小惜哉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二者不可偏也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渐入于刻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汲黯正直所以辟张汤之残刻武帝享国五十五年其臣之贤独此一人而已武帝反不用其君可知

  中人之性由于所习见其善则习于为善见其恶则习于为恶习于为善则举世相率而为善而不知善之为是东汉党锢之士与夫太学生是也习于为恶则举世相率而为恶而不知恶之为非五代君臣是也

  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指国家而言故晋武平吴何曾知其将乱隋平平陈房乔陈其不久祸福倚伏者其在兹乎人之立身可常行者在徳不可常行者在威盖徳则感人也深而百世不忘威则格人也浅而一时所畏然徳与威不可偏废也常使徳胜威则不失其为忠厚之士茍威胜徳则未免为鍜炼之流观羊祜与杜预俱守襄阳后人思祜之深而思预之浅者岂祜尚徳而预尚威乎

  石守道采摭唐史中女后奸臣宦官事各以其类作三卷目之曰唐鉴而言曰巍巍巨唐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壊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考其所论可为万世鉴惜乎不推其本而言之故人主欲惩三者之患其本不过有二以内则清心以外则知人能清心则女后不能乱之能知人则奸臣不能壊之宦官不能覆之请借明皇一君而论开元能清心矣能知人矣武氏惠妃萧蒿杨思勉岂能易其志及天寳之际不能清心矣不能知人矣而杨贵妃李林甫髙力士遂乱其心清心知人其人主致治之本欤

  奸邪之人乱国政李林甫是也庸鄙之士弱国势张禹是也荀子曰权出于一者强谓权出于一则主势不分而君道尊矣后世宰相侵君之权而不令终者多如李文饶尚不能免此况李林甫之徒哉为人臣者当视此以为戒

  人世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然读经以尚书为先读史以唐书为首盖尚书论人主善恶为多唐史论朝廷变故最盛

  诗

  观书有感

  静处观心尘不染闲中稽古意尤深周诚程敬应粗会奥理休从此外寻

  自警

  性地栽培恐易芜是非理欲谨于初孔颜乐地非难造好读诚明静定书

  示书生

  知行蹊径固非艰每在操存养性间此道悟来随寓见一毫物欲敢相闗

  颜乐斋

  山染岚光带日黄萧然茅屋枕池塘自知寡与真堪笑赖有颜瓢一味长

  邀站台

  矮作垣墙小作台时邀明月写襟懐夜深独有长庚伴不许庸人取次来

  延平先生云罗先生山居诗侗记不全今只据追思得録去邀站台诗云云侗见先生出此语后两句不甚惬人意尝妄意云先生可改下两句不甚浑然先生改云也知邻斗非吾事且把行藏付酒杯盖作此数絶诗正靖康间也

  勉李愿中五首愿中以书求道甚力作诗五首(以勉其意然借视听于聋盲未知是否)

  圣道由来自坦夷休迷佛学惑他岐死灰槁木浑无用縁置心官不肯思(学道以思为上孟子曰心之官则思书曰思曰睿睿作圣惟狂克念作圣佛法一切反是)

  不闻鸡犬闹桑麻仁宅安居是我家耕种情田勤礼义眼前风物任繁华

  今古乾坤共此身安身须是且安民临深履薄縁何事祗恐操心近矢人(外吾圣人之学申韩佛老皆冇书在决择也)

  彩笔画空空不染利刀割水水无痕人心但得如空水与物自然无怨恩(吾道当无疑于物)

  权门来往絶行踪一片闲云过九峯不似在家贫亦好水边林下养踈慵

  颜乐亭用陈黙堂韵

  平时仰止在髙山要以亭名乐内颜颠倒一生浑是梦寻思百计不如闲心斋肯与尘污染陋巷宁容俗往还坚守箪瓢心不改恐流乞祭向墦间

  寄傲轩用陈黙堂韵

  自嗟踽踽复凉凉餬口安能仰四方目送归鸿心自逺门堪罗雀日偏长家徒四壁樽仍緑侯户千头橘又黄我醉欲眠卿且去肯陪俗客语羲皇

  备考

  金华胡氏翰撰罗文质公集叙曰尚论人物者功业易见学术易知而道徳为难颜子之不违仁必孔子而后知之有若之似圣人必曾子而后辨之一时之门弟子非不贤也日与之处也犹不能致察于斯而况庸常之人方之圣贤才智相百十也将探其所藴之精微孰从而得之乎而况世之相去又逺也将极所至之髙妙孰从而得之乎扬子云曰存则人亡则书将必于其书而知之而得之罗文质公之在宋仕不登于朝化不行于国绍兴之未言任斯道之重者必属之先生焉先生受学于龟山杨文靖公因文靖而见伊川程正公则固及程氏之门矣当是时若李吁之才器谢良佐之力学张绎之髙识尹焞之笃行未尝不与其进而道南之叹明道独于龟山发之及论西铭犹不能无疑伊川以理一分殊喻之道之难明也如此先生闻易于龟山与其闻于伊川者无间则固会而为一矣尝谓汉唐儒者能自树立不过注心于外与之游仲尼之门入尧舜之道必不能至此其志为何如哉由是性明行完扩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有如李延平之书潜思力行任重诣极有如朱晦庵之言其所造又何如哉李吁辈未闻有以是与之者今欲以其近似而窥测之固学者之所惑也独不考之先生之遗书乎盖博古通今务以文章为学者非先生之学也忠信愿悫不为非义而自守者非先生之学也二者不同而俱失之先生之学静而求之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扩而极夫肫肫其仁渊渊其渊则达天徳之妙矣举而措之行事施于有政则莫非达道之用矣故先生退而隐居而志常存乎天下遭世多故而义不忘乎朝廷其言类皆切于时弊达于治体其言既足以惩熙宁创残之失其授受之际又足以启淳熙理学之正观是集者虽不能尽知先生因文以求义因迹以求用庶亦得其绪余乎余喜遂不坠其家学以寡闻陋见论前人之道徳其亦过矣仲尼之门颜子交一臂而失之而况其逺者其亦难言矣姑存其大要焉

  毛氏念恃撰豫章罗先生事实节畧曰先生清介絶俗里人知之者尚少惟郡人李愿中新安朱乔年闻先生得伊洛之学于龟山之门遂执弟子礼从之游愿中以书谒先生云先生性明而修行全而洁充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多极其至汉唐诸儒无近似者至于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如春风发物盖亦莫知其所以然也故读圣贤之书稍有见识者皆愿授经门下以质所疑其愿中之所以心服于先生而善为形容与凡从先生学问者终日相对端坐解说文字未尝一及杂语晚年以特奏中下科授惠州博罗县主簿或曰博罗尉绍兴二年壬子八月上丁延平郡守周绾命之领袖诸生行释菜礼有洙泗龂龂气象焉盖先生之道上得之杨龟山再上则得之河南程夫子一传而为李延平再传而为朱紫阳则先生其继徃开来之人哉其山居有颜乐斋寄傲轩邀站台独寐轩白云亭又池畔有亭曰濯缨每自赋诗黙堂诸公皆有唱和尝曰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怨嗟又曰朝廷大奸不可容朋友小过不可不容若容大奸必乱天下不容小过则无全人又云教化者朝廷之先务亷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亷耻士人有亷耻则天下有风俗或朝廷不务教化而责士人之亷耻士人不尚亷耻而望风俗之美其可得乎又曰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治小人在朝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乱先生之言其体用兼该如此所著诗春秋语孟解说释例今多不传其着遵尧録八卷厯言宋之祖宗绍述纲举目张无汉唐杂覇之未醇君圣臣贤若舜禹遵尧而不变迨乎熈宁之间王安石用事管心鞅法甲倡乙和卒稔祸乱为痛心疾首义激由中言言剀切书成未奏公殁之后七十九年为宁宗嘉定癸酉延平郡守刘允济上其书于朝乞宣付史馆锡谥号至理宗淳佑六年提刑杨栋请谥罗李两先生七年乃锡谥文质至正三年有沙县知县曹道振者辑先生之行实为年谱一卷事虽不详亦可寓景行之一班焉尔善乎庐陵刘将孙之跋先生遗稿也其文曰学记曰三王之祭川也先河而后海此之谓务本至哉言乎此师友之定论也考亭朱子出延平李氏延平出豫章罗氏今朱氏之书满天下豫章延平之遗言绪论未有闻者将孙一来延平适兵革之后慨然求之耆旧间久乃得延平问答其词语浑朴皆当以三隅反者且自谓不能发挥以文又乆之得豫章家集所传者寥寥仅见又非延平比益信二先生之所以上接伊洛而下开考亭者或曰其简也若是道乌乎传余作而言曰兹道之所以传也子曰余欲无言又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言语之道盛而自得之学隐矣二先生之自得者有不能得于言也其所以传朱氏者亦不在于言也朱氏之得于二先生者亦有不能言者也而朱氏之所为言之长者其所授者无二朱氏也朱氏之言不得已而言者也而世之求道者往往必求之言也则吾为斯道慨然于此久矣此集鸠集劳矣宝守尤不易正不必他求而附益之先生之所以为先生者不在此盖尝拜先生之晬容矣光风霁月玉色金声剑山青青剑水流清徘徊瞻极何往而不闻金石丝竹之音也是可为善言道南之学者矣是可为善读豫章先生之集者矣

 
闽中理学渊源考卷五

 

  

  广平府知府李清馥 撰

  ○文靖李延平先生侗学派

  按濓洛元公开主静之宗又伊洛二先生训门人常以静坐叹其善学厥后龟山递传豫章以及延平祖述师说引学者为入道之根朱子尝言李先生教人大抵令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此乃龟山门下相传指诀然当时亲炙之时贪听讲论又方好章句训诂之习不得尽心于此至今若存若亡无一的实见处辜负教育之意每一念此未尝不愧汗沾衣也此文公答何氏叔京书之语然文公于罗先生静坐论中又言不可偏求之静大约在北宋时程门诸公不无专守静虚之弊流及南渡其弊尤深于是扫去闻见只求一心文公见彼时流风偏弊之渐引伊川只用敬不用静之语故起而掲出敬之一字以救末流之差而师门授受之旨何曽错误后之论学者訾议且上及濓溪主静之宗岂不诬哉尝考朱子他日答张南轩书云来教谓言静则溺于虚无此固所当深虑然此二字如佛氏之论诚有此患若以天理观之则动之不能无静犹静之不能无动也静之不能无养犹动之不可不察也至静之中盖有动之端焉是乃易所谓见天地之心而先王之所以至日闭闗盖当此之时则安静以养乎此尔固非逺事絶物而偏于静之谓来教又谓某言以静为本不若遂言以敬为本此固然也然敬字工夫通贯动静而必以静为本故某向来辄有是语今遂易为敬虽若完全然却不见敬之所施有先有后则亦未得为谛当也西山先生论主静一条録此书与二先生静敬之义叅论先公纂文公语类亦録此书附后评曰朱子此书于敬静之义尽矣盖一动一静无时不敬而必以静者为主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理固如此且当其动时亦须先一收敛打迭而后应岂可以为动而遽随之此皆所谓主静之旨而持敬之要也(馥)谨按周子主静之义考之二先生所论朱子所辨晰西山所録先公所纂述阐发精确如此说静方不入于空寂大学定而后能静亦是从收敛凝定说起此洙泗微言周程之所以渊源于此者罗李朱递相授受后先一辙朱子后来每说持敬者救时之弊而平昔论学亦未尝摈却静之一字而指斥其禅宗惟在学者善观之或疑观未发前气象多邻于空寂者岂知李先生尝曰黙坐澄心体认天理此正用未发前功失曰黙坐澄心即存养曰体认天理即省察此从事戒惧慎独之功者也文公尝曰旧闻李先生曰人固有无喜怒哀乐之时然谓之未发则不可言无主也观此则是中有所主非戒惧慎独之功不可又曰先言慎独然后及中和此意亦尝言之此则戒惧慎独后方能养成此中和心体是又从事大本大原完养深厚周宻此子朱子所述见答于林择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