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春秋集释

〔三〕 卢文弨、苏时学俱云「据」下「扃」字衍文。◎文廷式云:「扃,密也。吕览君守篇:『扃而又闭天之用密,』是『扃』字之义。」
〔四〕 虞者,苏时学云:「歌者名」。◎则虞案:文选啸赋注引晏子春秋:「虞公善歌,以新声感景公,晏子退朝而拘之。」又注云:「汉兴,又有虞公,即刘向别录曰:『有人歌赋楚汉兴以来善雅歌者鲁人虞公,发声清哀,远动梁尘。』」是虞公为乐人善歌者之称。
〔五〕 宗祝,孙星衍云「官名」。
〔六〕 则虞案:新乐者,指变齐音言。
〔七〕 孙星衍云:「『与』读如『豫』。」
〔八〕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吴勉学本、子汇本皆作「夫乐何夫必攻哉」,黄本上方校语云「『何夫』之『夫』疑。」杨本作「夫乐何失必攻哉」。(黄以周云:「凌本作『夫乐何失必攻哉』,盖杨本之误。」)孙星衍据下文「君奚轻变夫故哉」,订「攻」为「故」,又「夫」「必」乙。指海本、苏舆本同。
〔九〕 刘师培补释云:「『政亡而国从之衰』为句,『之』下『国』字衍。」
〔一十〕孙星衍云:「疑有脱文。文选卷五引此书『桀作东歌南音』,当在此。」◎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嘉靖本,各本「从之」之下有「国衰臣惧君之逆政之行有」等十一字,顾广圻云:「以下十一字,在下章『惰君』之下,错误入此。」
〔一一〕则虞案:史记殷本纪:「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文心雕龙乐府篇:「涂山歌于候人,始为南音;有娀谣乎飞燕,始为北音。」与此说异。
〔一二〕孙星衍云:「幽厉,周二王。『顾夫淫以鄙』,『里』『鄙』『为』韵,谓二王所作之音。」



    景公燕赏无功而罪有司晏子谏第七
  景公燕赏于国内,万锺者三,千锺者五,令三出〔一〕,而职计莫之从〔二〕。公怒,令免职计〔三〕,令三出,而士师莫之从〔四〕。公不说。晏子见,公谓晏子曰:「寡人闻君国者,爱人则能利之,恶人则能疏之。今寡人爱人不能利,恶人不能疏,失君道矣。」晏子曰:「婴闻之,君正臣从谓之顺,君僻臣从谓之逆。今君赏谗谀之民〔五〕,而令吏必从,则是使君失其道,臣失其守也。先王之立爱,以劝善也〔六〕,其立恶〔七〕,以禁暴也。昔者三代之兴也,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故明所爱而贤良众,明所恶而邪僻灭,是以天下治平〔八〕,百姓和集。及其衰也,行安简易,身安逸乐,顺于己者爱之,逆于己者恶之,故明所爱而邪僻繁,明所恶而贤良灭,离散百姓,危覆社稷。君上不度圣王之兴〔九〕,而下不观惰君之衰,臣惧君之逆政之行〔一十〕,有司不敢争,以覆社稷,危宗庙。〔一一〕」公曰:「寡人不知也,请从士师之策。」国内之禄,所收者三也〔一二〕。
〔一〕 则虞案:治要「令」作「命」,下「令三出」同。
〔二〕 孙星衍云:「沈启南本注云:『一作「职计算之」,』并下『士师』亦同。」◎黄以周云:「『职计莫之从』,元刻本同。校语云:『一本作「职计算之」,』下『士师』同。」
〔三〕 则虞案:治要「令」下衍「之」字。
〔四〕 王念孙云:「治要作『职计筴之,士师筴之』。治要是也。『筴』,隶书『策』字也。据下文云『请从士师之策』,则本作『策之』明矣。(策之,盖谓以策书谏也,故曰『请从士师之策。』)一本作『筭之』者,俗书『筭』字或作『算』,与『筴』字相似也,故『筴之』误为『算之』。今本作『莫之从』者,『筭』字或作『算』,而隶书从『竹』从『草』之字多相乱,故『算』字或书作『莫』,形与『莫』相似,故『算之』又误为『莫之』。后人不解『莫之』二字之义,又见下文有『令吏必从』之语,因加『从』字,以曲为附会耳。」◎孙诒让札迻云:「治要引是也。『筴』与『策』同,下文云『请从士师之策』可证。」◎俞樾云:「按王说非也。『职计莫之从』『士师莫之从』,文义甚明;若作『筴之』,则义转晦矣。王氏谓『以策书谏』,无论以策书谏不可仅谓之『策』,且亦岂待令三出而始谏乎?令三出而莫之从,正见其持之坚;若令三出而始谏,转病其谏之晚矣。盖晏子原文正作『莫之从』,传写夺『从』字,则『莫之』二字于义未足,后人因下文有『请从士师之策』句,以意妄改之,或为『筴』,或为『算』。礼记仲尼燕居篇注曰:『策,谋也。』文选运命论注引仓颉曰:『算,计也。』是『策』『算』义相近;疑下文『请从士师之策』或作『请从士师之算』,后人各据所见本改之耳。不作『策』而作『筴』者,因『策』字之形与『莫』字不类也。即此可知原文之作『莫』矣。晏子曰:『今君赏谗谀之民,而令吏必从,』正指两『莫之从』者而言。凡古书之义,必求其安,未可喜新而厌故也。」◎苏舆云:「下文『君正臣从』『君僻臣从』之『从』,亦是承『莫之从』说,观于文曰『公怒』,曰『公不说』,令莫之从,斯怒而不说耳,俞说是也。」
〔五〕 王念孙云:「按『民』本作『臣』,凡以谗谀事君者,皆臣也,非民也。下篇云:『景公信用谗佞,赏无功,罚不辜,』则此篇之万锺、千锺,皆是赏谗谀之臣,而非赏民也。治要正作『赏谗谀之臣』。」◎苏舆云:「晏子文本作『民』,不必从治要作『臣』,此与尚书盘庚『斅于民』之『民』同训,盖兼臣民言之。民可统臣,臣不可统民,景公所赏,祗是国中幸嬖之人,如酒徒(前云『酒徒减赐』,可见平日原有重赐)御夫(后云『欲禄御夫以万锺』可证)之类,非必有爵位之贵,故以『民』统之。」◎则虞案:苏说是也。治要作「臣」者,避太宗讳。
〔六〕 则虞案:治要「劝」作「亲」。
〔七〕 王念孙云:「按『立恶』本作『去恶』,去恶斯可以禁暴,今作『立恶』,则文义相反矣。『去』本作『{大公}』,『立』本作『{大一}』,二形相似,又涉上句『立爱』而误也。治要正作『去恶』。」◎俞樾云:「按王说非也。此『恶』字乃爱恶之恶,非善恶之恶,若改『立恶』为『去恶』,则上句『立爱』之文又不可通,必改为『立善』始得矣。礼记祭义篇:『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此云『立爱』『立恶』,义与彼同,不当改『立』为『去』。治要作『去恶』,乃后人不知『立』字之义而妄改之耳。」◎陶鸿庆云:「俞说是也。『立爱』『立恶』,犹言『立赏』『立罚』,下文『明所爱而贤良众,明所恶而邪僻灭』,正申言此义。
〔八〕 则虞案:治要作「平治」。
〔九〕 则虞案:「君上」之上疑有「今」字。
〔一十〕则虞案:治要无「臣惧君之」四字。
〔一一〕则虞案:治要有「矣」字。
〔一二〕则虞案:治要无「国内之禄」等九字,此句似残缺。



    景公信用谗佞赏罚失中晏子谏第八〔一〕
  景公信用谗佞〔二〕,赏无功,罚不辜。晏子谏曰:「臣闻明君望圣人而信其教〔三〕,不闻听谗佞以诛赏。今与左右相说颂也〔四〕,曰:『比死者勉为乐乎〔五〕!吾安能为仁而愈黥民耳矣〔六〕!』故内宠之妾〔七〕,迫夺于国,外宠之臣,矫夺于鄙,执法之吏,并荷百姓〔八〕。民愁苦约病〔九〕,而奸驱尤佚〔一十〕,隐情奄恶〔一一〕,蔽谄其上〔一二〕,故虽有至圣大贤,岂能胜若谗哉〔一三〕!是以忠臣之常有灾伤也〔一四〕。臣闻古者之士,可与得之,不可与失之;可与进之,不可与退之。臣请逃之矣。」遂鞭马而出〔一五〕。公使韩子休追之〔一六〕,曰:「孤不仁,不能顺教,以至此极〔一七〕,夫子休国焉而往〔一八〕,寡人将从而后〔一九〕。」晏子遂鞭马而返。其仆曰:「向之去何速?今之返又何速?」晏子曰:「非子之所知也,公之言至矣。」
〔一〕 则虞案:绵眇阁本此章误连上章。
〔二〕 刘师培校补云:「册府元龟二百五十三『信』作『任』。」
〔三〕 刘师培校补云:「元龟『望』作『望见』。」◎则虞案「望」当读如诗都人士「万民所望」之「望」谓仰望,非望见也,元龟误。
〔四〕 孙星衍云:「『说』,今本作『悦』,非。本书多作『说』,据以订正。」◎则虞案:「今与左右」,杨本『今』作『令』。
〔五〕 孙星衍云:「比死,言将及死也。」◎苏舆云「即唐风『且以喜乐,宛其死矣』意。」◎则虞案:苏说不尽合,见下释。
〔六〕 孙星衍云:「说文:『黥,墨在面也。』言不为乐,仅愈罪人,犹二世云『监门之养』。墨者守门,盖古有是语,一本作『黔』。」◎苏舆云:「愈,犹赡养,意为仁乃安民之事。『黥』当为『黔』,黔民即黎民,言吾但勉为乐耳,不欲为仁以为安民之事也。下文云云,正申明此意。孙说疑非。」◎则虞案:苏说恐非。此句当合上句观之,此之「黥民」,即上句之「比死者」也;此谗佞之人极言之辞,比死者且勉为喜乐,我何能依为仁义之行,仅胜于刑人也哉。黄本「黥」作「黯」,误。
〔七〕 苏舆云:「左传作『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则虞案:见左昭三十年传晏子对齐侯之言。绵眇阁本重「之」字。
〔八〕 孙星衍云:「『荷』读如『苛』,经典多以『荷』为『苛』。」◎洪颐烜云:「『荷』即『苛』字,礼记檀弓『下无苛政』,释文:『本亦作「荷」。』左氏昭十三年传『苛慝不作』,释文『「荷」本或作「荷」。』隶释衡方碑『纠剔荷忒』,街弹碑『吏无荷扰之烦』,『苛』皆作『荷』。」
〔九〕 则虞案:约者,犹言贫困也。论语「不可以久处约」,皇疏:「贫困也,」是其证。
〔一十〕于省吾云:「王念孙谓『尤佚』即『溢尤』,是也。按『奸驱』不词,『奸驱』本应作『奸匿』,『匿』古『慝』字。盖『匿』字讹作『区』,后人不解而改为『驱』耳。」◎则虞案:「奸驱」之「驱」,疑为「区」之假字。荀子大略注「区,藏也,」奸人之所藏,故曰「奸驱」。左传「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句法正同。「富」与「藏」义亦近,「尤佚」即「溢尤」,谓益甚也。
〔一一〕卢文弨云:「『奄』『掩』同。」◎则虞案:苏时学说合。
〔一二〕王念孙云「按『蔽』者,拥蔽;『谄』者,谄谀;二字义不相近,不当以『蔽谄』连文。『谄』当为『謟』,字之误也,『謟』读若『滔』,滔者,惑也,谓隐其情,掩其恶,以蔽惑其君也。尔雅『蛊,滔疑也』,疑即惑也。管子五辅篇曰:『上滔君上,而下惑百姓。』」
〔一三〕则虞案:若,犹彼也。
〔一四〕王念孙云:「『之』字衍。」◎则虞案:有「之」字义亦通,不为衍。
〔一五〕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作「而马」,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吴刻乙。
〔一六〕王念孙云:「姓韩名子休。」◎孙诒让云:「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云:『齐景公游少海,传骑从中来谒曰:「婴疾甚,且死,恐公后之。」景公曰:「趋驾烦且之乘,」使驺子韩枢御之。』此韩子休疑即彼驺子韩枢也。」
〔一七〕王念孙云:「案『顺教』即『训教』。」◎苏舆云:「王说非。言不能顺承其教以至此极。『顺』固有『训』义,而非此之所谓『顺』也。」◎则虞案:此句与上文「望圣人而信其教」而来,「不能顺教」,即不能信其教。「以至此极」,加深言之耳。
〔一八〕孙星衍云:「言弃国而去。」◎苏时学云:「当作『而焉往』。」
〔一九〕苏舆云:「而,犹汝也。」



    景公爱嬖妾随其所欲晏子谏第九
  翟王子羡臣于景公〔一〕,以重驾〔二〕,公观之而不说也。嬖人婴子欲观之〔三〕,公曰:「及晏子寝病也。」居囿中台上以观之,婴子说之,因为之请曰:「厚禄之!」公许诺。晏子起病而见公,公曰:「翟王子羡之驾,寡人甚说之,请使之示乎〔四〕?」晏子曰:「驾御之事,臣无职焉。」公曰:「寡人一乐之,是欲禄之以万锺,其足乎〔五〕?」对曰:「昔卫士东野之驾也〔六〕,公说之,婴子不说,公曰不说〔七〕,遂不观。今翟王子羡之驾也,公不说,婴子说,公因说之;为请,公许之,则是妇人为制也。且不乐治人,而乐治马,不厚禄贤人,而厚禄御夫〔八〕。昔者先君桓公之地狭于今〔九〕,修法治,广政教,以霸诸侯。今君,一诸侯无能亲也〔一十〕,岁凶年饥〔一一〕,道途死者相望也。君不此忧耻,而惟图耳目之乐,不修先君之功烈〔一二〕,而惟饰驾御之伎,则公不顾民而忘国甚矣〔一三〕。且诗曰:『载骖载驷,君子所诫〔一四〕。』夫驾八,固非制也〔一五〕,今又重此,其为非制也,不滋甚乎!且君苟美乐之,国必众为之,田猎则不便,道行致远则不可,然而用马数倍〔一六〕,此非御下之道也。淫于耳目,不当民务〔一七〕,此圣王之所禁也。君苟美乐之,诸侯必或效我,君无厚德善政以被诸侯,而易之以僻,此非所以子民、彰名、致远、亲邻国之道也〔一八〕。且贤良废灭,孤寡不振,而听嬖妾以禄御夫以蓄怨〔一九〕,与民为雠之道也。诗曰:『哲夫成城,哲妇倾城〔二十〕。』今君不免成城之求〔二一〕,而惟倾城之务,国之亡日至矣。君其图之!」公曰:「善。」遂不复观,乃罢归翟王子羡,而疏嬖人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