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名臣事略

  八年,立司农司, 【八年立司农司 「八」,聚珍本作「七」,与元史卷七世祖纪至元七年二月壬辰「立司农司」合,疑是。】 授公山东东西道巡行劝农使。山东中更叛乱,多旷土,公巡行劝励,无间幽僻。入登州境,见其垦辟有方,公为诗表异其守移刺某。于是列郡咸劝,地利毕兴,五年之间,政绩为天下劝农使之最。 【行状。】
  十二年,丞相安童公奏公为工部侍郎,代纥石里,纥石里者,阿合马私人也。其徒间安童公罢政,即使鹰监奏曰:「自纥石里去,工部侍郎不给鹰食,鹰且瘦死矣。」上怒,辄召治之,因急逮公,入见,上望见曰:「董某顾为尔治鹰食者耶!」置不问,别令取给有司。 【行状。】
  十三年,出公为卫辉路总管, 【出公为卫辉路总管 「辉」原作「耀」,明钞本校作「辉」,清钞本、聚珍本及元文类卷四九翰林学士承旨董公行状、元史卷一四八本传均作「辉」,今据改。】 佩金虎符。郡当要冲,民为兵者十九,余皆单弱贫病,不任力役。会初得江南,图籍金玉财帛之运,日夜不绝于道,警卫输挽,日役数千夫。公奭然忧之,曰:「吾民弊矣,而又重妨穑事,殆不可。」乃从转运主者言:「郡邑胥校足备用,不必重烦吾民也。」主者曰:「公言诚然,即行公言。事万一有不虞,罪将谁归?」公即为手书具官职姓名保任之,民得以时耕,而运事亦无不具者。诸郡运江淮粟于京师,卫当运十五万,公曰:「民籍可役者无几,且江淮舟行风水不时至,而先弊吾民以期会,是未运而民已惫矣。」乃为集旁郡通议,立法驿置,民力以纾。十四年,以职事诣汴,漕司方议通沁水,北东合流御河,以便漕者。公曰:「卫为郡地最下,大雨时行,沁辄溢出百十里,间雨更甚,水不得达于河,即浸淫及卫。今又道之使来,岂惟无卫,将无大名、长芦矣。」会朝廷遣使相地形,上言:「卫州城中浮屠最高者,才与沁水平,势不可开也。」事得寝不行。为郡多善政,民有去思碑。 【行状。】
  十六年,受代归田里,茅茨数椽,仅避风日,读书赋诗,怡然燕居。裕宗在东宫,数为台臣言:「董某勋旧忠良,何以不见用也!」十八年,台臣奏起公为山北辽东道提刑按察使,不赴。 【行状。】
  十九年,朝廷选用旧臣,召公为兵部尚书。自是朝廷有大议,未尝不与闻。二十年,江淮省臣有欲专肆而忌廉察官者,建议行台隶行省,状上,集议,公议曰:「不可。御史台譬之卧虎,虽未噬人,人犹畏其为虎也。今司宪仅在, 【今司宪仅在 「宪」字原脱,明钞本校补「宪」字,清钞本、聚珍本均有「宪」字,与道园类稿卷二○翰林学士承旨董公行状合,今据补。】 纪纲犹不振,一旦摧抑之,则风采薾然,无可复望者矣。」又曰:「前阿合马用事时,商贾贱役皆行贿入官,及事败,欲尽去其人,廷议以为不可使阿合马售私恩,而朝廷骤敛怨也。乃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然后吏有所惮,民有所赴愬。则是按察司者,国家当饬励之,不可摧抑也。」后悉从公议。 【行状。】
  转礼部尚书,迁翰林、集贤学士,知秘书监。时中书右丞卢世荣,本以货利得幸权要为贵官,阴结贪刻之党,将锱铢掊克为功,乃建议曰:「我立法治财,视常岁当倍增,而民不扰也。」诏下会议,人无敢言者,公阳问曰:「此钱取诸右丞家耶?将取之民?取诸右丞家,则不敢知;若取诸民,则有说矣。牧羊者岁常两剪其毛,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献之,则主者固悦其得毛之多矣。然而羊无以避寒热,即死且尽,毛又可得哉!民财亦有限,取之以时,犹惧其伤残也,今尽刻剥无遗毳,犹有百姓乎!」世荣不能对。丞相安童公谓坐中诸君曰:「董尚书真不虚食俸禄者。」议者出,皆谢公曰:「公以一言,折聚敛之臣,而厚邦本。」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岂不信然。世荣竟以是得罪。 【行状。】
  二十二年,拜江淮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公力辞,上曰:「卿家世非它人比,朕所以任卿者,不在钱谷细务也。卿当察其大者,事有不便,第言之。」公遂行。行省长官者,素贵倨多傲,同列莫敢仰视,跪起禀白如小吏事上官,公则坐堂上,侃侃与论是非可否,无所迁就,虽数忤之,不顾也。有以上命建浮屠于亡宋故宫者,有司奉行急迫,天大雨雪,入山伐木,死者数百人,而犹欲并大建佛寺。公坐中谓其人曰:「非时役民,民不堪矣,少徐之如何?」长官者曰:「参政柰何格上命?」公曰:「非格上命也,今日重困民力,失民心,岂上意耶!」然竟得少纾其程。二十三年,将用兵海东,征敛益急,有司为奸日益甚。公曰:「吾力不足以口语胜矣。」乃请入奏事,大略言疲国家可宝之民力,取僻陋无用之小邦,其条目甚悉。言上,事亦罢。 【行状。】
  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公曰:「中丞不当理细务,吾当先举按察使。」乃举胡公祗遹、王公恽、雷公膺、荆幼纪、许楫、孔从道十余人为按察使,又举徐公琰、魏公初为行台中丞,当时以为极选。方是时,桑葛当国用事,宠奉方炽,自近戚贵臣,见桑葛皆屏息逊避,无可谁何。公以旧臣任御史,号不易为。桑葛令人风公赞己功于上前,公不荅。又自谓公曰:「百司皆具食丞相府,独御史台未具食丞相府。」公又不答。属朔方军兴,粮糗粗备,而诛责愈急。公谓之曰:「民急矣,外难未解,而内戕其根本,丞相宜思之。」于是远近盗贼蜂起,公持外郡所上盗贼之目,谓之曰:「百姓岂不欲生养安乐哉!急法苛敛使至此耳。」又谓之曰:「御史台所以救政事之不及,丞相当助之,不当抑之也。御史台不得行,则民无所赴愬,无所赴愬而政日乱,将不止台事不行也。」浸忤其意益深,乃摭拾台事百端,公日与辩论,不为屈。于是具奏桑葛奸状,诏报公,语密外人不知也。桑葛日诬谮公于上曰:「在朝惟董中丞戆傲不听令,沮挠尚书省,请痛治其罪。」上曰:「彼御史职也,何罪!且董某端谨,朕所素知,汝善视之。」 【行状。】
  迁大司农。时欲夺民田为屯田,公固执不可,则又迁公为翰林学士承旨。二十七年,隆福太后在东宫,以公耆旧,欲使公授皇孙经,具奏上,以上命命之。公每讲说经旨,必傅以国朝故实,丁宁譬喻,反复开悟,故皇孙亦特加崇礼焉。 【行状。】
  三十一年,上命公以其诸子入见,公曰:「臣蒙国厚恩,死无以报,臣之子何能为!」命至再三,终不以见。是岁,世祖升遐,成宗将即位于上都,太后命公从行。既即位,巡狩三不剌,公奏曰:「先帝新弃天下,陛下远狩不以时还,无以慰安元元,宜趣还京师。且臣闻,人君犹北辰然,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不在勤远略也。」上悟,即日可其奏。是行也,上每召入帐中,问先朝故事,公亦盛言先帝虚心纳贤,开国经世之务,谈说或至夜半。公自先帝时,每侍燕,与蒙古大臣同列,裕宗尝就榻上赐酒,使毋下拜跪饮,皆异数也。上在东宫时,正旦受贺,于众中见公,召使前,曰:「吾乡见至尊甚怜汝。」辄亲取酒饮之。至是,眷赉至渥,赐钞三百定。 【行状。】
  是年,诏修世祖实录,公于祖宗世系功德、戚近将相家世勋绩,皆记忆贯穿,史馆有所考订质问,公应之无所遗失。 【行状。】
  公性孝友,四时祭祖祢,辄思慕感怆,如将见之。事伯兄如事父,教子弟严而有礼。为学以诚实为主本,故其文章议论,皆质直忠厚,不为华靡。其从政,宽裕慈爱,简于细务,至于谋大事、决大议,则刚毅正直,磊落可观。历事三朝,每以忠言正论为己任。故言事上前,必引古证今,从容尽达其蕴而后已。平居闻朝政有一未善,辄终夜不寐,倚壁叹恨不置,曰:「祖宗艰难成立之天下,岂可使贼臣坏之!」故每与朝议,即奋言不顾危祸,以片言折权奸定国是者,不可胜纪,朝廷赖之。在御史台、行中书省时,所遭皆大奸剧恶,每恨公不顺己,计万方欲杀之,公一不以为意,曰:「人臣在位,岂爱身苟容,而上负国家,而下负生民乎!」公仕宦五十余年,凡十八命,禄俸之余尽以买书,而家无饘粥之资,卒卖其京城之宅,以偿积贷,逮薨之日,惟有祭器书册而已。其好贤乐善,尤出天性,虽待下士,必尽礼,至老且贵,终不倦。人有善,必推举之,而名公大人闻公所荐,亦必曰:「出董公门,佳士也。」故天下之士争归之。与人谋,至忠款,故国人有为使远方,若出而领兵治民者,必来受教而后行。公为开导训诲,足以歆动其意,至有欣然听之终日忘去者。而蒙古大臣见之,必曰:「此故老也。」皆改容待之。呜呼!可谓忠厚诚实君子者矣。 【行状。】

  ○枢密董正献公(文忠)

  枢密董正献公

  卷十四之三

  公名文忠,字彦诚,忠穆公之弟也。初事潜邸。中统元年,置符宝局,除符宝郎。至元十八年,升局为典瑞监,遂除典瑞监卿。未几,拜佥书枢密院事。是岁,薨,年五十二。
  宪宗即位,明年壬子,公年二十有二,始入侍世祖潜藩。承旨王文康公鹗言诗教,问公能乎,对曰:「臣少读书,唯知入则竭力以事父母,出则致身事君而已,诗非所学。」 【牧庵姚公撰墓碑。】
  癸丑,从征南诏。己未,伐宋,王师临江,与兄忠献公文炳、故翰林承旨文用,率勇士乘鸼舟?了求先济,教遣他将舟师继之,三战三捷,得敌艨艟百艘,遂进围鄂。 【墓碑。】
  上正宸极,置符宝局,以公为郎。居益近密,上尝不名,唯第呼董八,亦异数也,而不为容悦,随事献纳。 【墓碑。】
  至元二年,安童以右丞相入领中书,建陈十事,言忤天听,公曰:「丞相由勋阀王孙,夙以贤闻,今其始政,人方延伫倾耳,而所请若是,后何以为?」乃从旁代对,恳悃详切,如身条疏者,始得开可。 【始得开可 「开」,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均作「闻」。】 【墓碑。】
  八年,侍讲徒单公履欲行贡举,知上于释崇教抑禅,乘是隙言儒亦有是,科书生类教, 【科书生类教 「书生」原作「主」,明钞本于「科」下补「书」字,「主」作「生」;清钞本、聚珍本均作「书生」,与元文类卷六一佥枢密院事董公神道碑合,今据补改。按元史卷一四八本传作「科举类教」。】 道学类禅。上怒,已召先少师文献公、司徒许文正公与一左相廷辩。公自外入,上曰:「汝日诵四书,亦道学者。」公曰:「陛下每言:士不治经究心孔、孟之道,而为赋诗,何关修身,何益治国!由是海内之士,稍知从事实学。臣今所诵,皆孔、孟言,乌知所谓道学哉。而俗儒守亡国余习,求售己能,欲锢其说,恐非陛下上建皇极,下修人纪之赖也。」事为之止。君子以为善于羽翼斯文。 【墓碑。】
  十一年,以太师南伐,民困供亿,奏蠲常岁他名之征。后燕见降将,问宋所由以亡,皆曰:「贾似道当国,薄武人而唯文儒之崇,武人怨之。后太师至,外而疆埸,内而京都,莫有鬪志,释甲投戈,归命恐后。」上问公之言何如,公曰:「似道薄汝,而君则爵以贵汝,禄以富汝,未尝汝薄也。而以有憾而相,移怨而君,不战而坐视亡国,如臣节何!似道薄汝,岂亦逆知汝曹不足恃为一旦用乎!」上深善之。 【墓碑。】
  公尝进言:「田器古无笇,所以劭农。今冶官列肆,以求赢利,至锄镈之属,亦皆市鬻于耕者,非便。」诏遂罢之。又言:「职虞者将尽徙猎户,无虑数千,戍郢中,往往质妻卖子,哭声震路,或自经死,实单弱不中徙,徒纷扰无益。」诏止之。 【涿郡卢公撰墓志。】
  时患多盗,勑苟犯皆杀无赦,在在系累,充牣犴狱。公言:「今杀人于货,与窃取一钱直上钧死,一断不属,惨黩莫甚。恐于陛下致祥之气,好生之德,多所干伤。」勑革之。 【墓碑。】
  或告汉人欧国人伤,或告太府监属卢挚盗断监布,上命杀以惩众。公言:「今刑曹于囚罪入死者,已有服辞,犹必详谳,是事未可因人一言,遽置重典。宜付有司簿责阅实,以俟后命。」乃遣近臣腯满核欧伤,公核监布。告欧得诬,杖遣之。监布,盖太府始受,端外皆有羡尺,适尚方工官有需,其人惜毁成端,断羡以给,非身利而为也。降旨原之。责侍臣曰:「方朕怒际,卿曹皆结喙,非董八启沃朕心,则杀是非辜,必窃窃取议中外矣。」赐金尊,曰:「用旌卿直。」储皇亦晓宫臣曰:「方压以雷霆,而容止话言,暇不失次,卒矫以正,实人臣难能者。」太府属挚而泣谢曰:「鄙人腰领,赖公以全。」公曰:「吾雅非知子,其必拯济诸阽危者,盖为国平刑,非期子见德也。」其返而挚。 【墓碑。】
  自安童北伐,阿合马独用,盗弄威福,众立亲党,惧平章廉希宪复相,必防其私,表以右丞,行省江陵者踰年。公奏:「希宪昭代名臣,今端揆虚席,不可久使居外,以孤人望,宜早赐还。」从之。 【墓碑。】
  十六年十月,还自万寿宫祝厘所,奏曰:「陛下始以燕王为中书令、枢密使,纔一至中书。后册储皇,累使明习军国事者,十有余年。终守谦抑,非不奉明诏也,亦朝廷处之未极其道。夫事已奏裁而始启白,为人臣子惟有唯默避任, 【为人臣子惟有唯默避任 「任」原作「在」,据聚珍本及牧庵集卷一五董文忠神道碑改。】 不敢以令可否,制勑而已。以臣所知,曷令有司启而后闻,其有未安,断以制勑,则理顺而分不踰,必不敢辞责元良矣。」其日,尽前省院台臣将百人,上面谕曰:「自今庶务,听皇太子临决而后入闻。」 【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