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名臣事略

  上居潜邸,用荐者召公北上,占对称旨。会立邢州安抚司,擢公为幕长。邢久不得善吏,积弊日深。公区画有方,事或掣肘,则请诸王府,再阅岁,凡六往返,所请率赐俞允,邢赖以治。升陕西宣抚司郎中。 【墓碑。】
  己未,王师伐宋,大臣霸都鲁为元帅,公参议帅府事,兼江淮安抚使,五战皆捷。渡江至鄂,分道趣湖南,攻下岳州,抵潭州而还。用兵有纪律,未尝妄戮一人。 【墓碑。】
  大驾北幸,陈时务十二事,言皆有征,上深嘉叹。至卫,驿遣如京兆,访察秦、蜀人情事宜,不踰月,具得其实还报,且列十事上闻,多见采用。 【墓碑。】
  公言:「高丽虽名小国,依阻山海,国家用兵二十余年,尚未臣附。前岁世子王倎来朝,适銮辂西征,留滞者二年矣,供张疏薄,无以怀辑其心,一旦得归,将不复来,宜厚其馆谷,待以藩王之礼。今闻其父已死,诚立之为王,遣送还国,世子必感恩戴德,愿修臣职,是不劳一卒得一国也。」上是其言,即日改馆世子,顾遇有加。寻赐封册遣还,高丽遂壹意内附,皆自公发之。 【墓碑。】
  上即位,首立陕西宣抚司,廉公希宪为使,商公挺为副使,公参议司事。时甫罹大变,众心未一,事机少忽,变生意外。公受命即就道,先二公至,知事不可缓,乘机决策,前事而发。廉、商二公继至,同心协谋,卒平大乱,安反侧,公赞画之力居多。九月,改宣抚司为行中书省,拜公陕西四川宣抚使,兼参议行省事。属用武之际,调兵马,给粮饷,所统九路,禀成受事,日不暇给,心计口授,物来则应,卒赞成秦、蜀之功。 【墓碑。】
  二年冬,省诸路宣抚司,公遂不出。居无何,费寅以九事讼诸朝,诬廉公、商公有异志,指公为征。寅成都人,初我师取四川,攻之急,宋边将力惫不支,遣寅入秦为间,厚资之使仕于我。寅桀黠,久不败,至同知兴元府事,后以奸恶事觉,宣抚司鞠之,狱成待报,会赦免。寅衔之,捃摭二公所行涉于疑似者,攻讦以报怨。时方惩李璮、王文统之叛,上闻是说,信之,召公问焉,对曰:「臣与二人共事者九年,宁有是事?」再三问,对如初。讯以九事,皆枚举以对。上以为强辩饰辞,益怒,威刑临恐,谴诃百至,公守前说而力辨其诬,至扪膺而前进,乞剖心明之。旁睨者为之褫魄,公神色自若。明日,有旨命中书讯鞠,寅辞屈。奏请右丞南合代廉公行省事,往就按问,会寅逆谋败,遂解。 【墓碑。】
  至元七年春,授高丽安抚使,寻改经略使。先是,数遣使使日本,竟不得要领而还,上必欲通使,而未得其人。公既受命,私念高丽、日本止隔一水,人何地不可死,等死耳。吾为国家,何惜一行。遂以奉使请。前使过高丽,名为遣人护送,取道对马、一岐等岛,实漏密谋,益惧其日本既通,有以轧己也。公曲为防遏,使不得逞其计,自绝景岛登舟,径趍太宰府。既至,宋人与高丽、聃罗共沮挠其事,留公太宰府,专人守护,第遣人往返议事,数以兵威相恐,或中夜排垣破户,兵刃交举,或火其邻舍,喧呶叫号,夜至十余发,公投床大鼾,恬若不闻。如是者三日,彼诈穷,变索公,呼守护所大加诟责:「彼来请受国书。」公言:「国书当俟见国主日致达。」数欲胁取,公以辞拒之,啧有烦言,随方诘难,彼不能屈。日本遂遣使介十二人入觐,上慰谕遣还,其国主拟奉表议和,会宋人使僧曰琼林者来渝平,以故和事不成。公还,以疾请归老樊川。 【墓碑。】
  诏授四川经略使。未几,复召议进讨日本,公奏曰:「臣前岁渡海,留居彼地者几再岁,熟知其民俗凶狠骁勇,不识父子之亲,不知上下之礼,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别,家置干戈,百姓皆兵。其地山水居多,可佃者极少,无桑蚕丝枲。得其人不可役,得其地不益富。且舟楫恃风而行,忽值风变,漂流触撞,沉溺之祸莫可预防。虽贲、育之勇,良、平之智,将无所施。臣奉使时,同行三舟为风所漂,会集先后有相去二十余日者。用兵无虑百舟,随波星散,寄命沧海,欲进退齐一,协力成功,难矣。」 【墓碑。】
  十年,授同佥枢密院事。首议军律,若赏功罚罪,兵符军籍,教练之类,条具三十余事,皆次第行之。 【墓碑。】
  公自日本得上气之疾,既入枢府,适用兵江表,食少事殷,力疾不懈,久之浸至羸瘠,屡请谢事,凡九年始遂所请。 【墓碑。】
  公与清河相共政八年,讽视权臣,奸欺结舌,其傍若无与己然者。加太盛盈蚤,宜收身末路。比闻誉僧善役鬼神,试每有征者,于上前,大臣可巫事君耶?罪且相及。公辞疾,三年,其人见误是僧,坐擅发卫兵以醢。 【庙碑。 又蜀郡虞公文集云:至元十九年,丞相阿合马方用事,妖僧高菩萨、千户王着,乘人心之不与,构变图杀之。时裕皇方从上北廵,贼乃结党数百人,伪为仪服器仗,矫称皇太子,夜扣建德门,启钥而入,直抵太子宫西门,传令开宫门。工部尚书张公九思方留宿禁中,遽启叱户者毋得擅启关,使语传令者曰:「它时殿下还宫,必以完泽、赛羊先,请见二人则启关矣。」贼计穷,知不可绐,循墙而南行,且语曰:「前门可入也。」张公侦闻之,曰:「其诈明矣。」亟遣人走告守前门者,而贼已至,急呼阿合马出,与左丞郝祯俱为贼击死。枢密副使张易,素称有权畧,为上倚信,故以宥密留京。贼之入也,传太子令索兵甚遽,易素恶相奸,即以兵与之,坐弃市。而论者以为易知谋,请传首郡邑。张公入告裕皇曰:「张易不察贼诈,而与之兵,罪至死宜矣。以为预贼谋,则无也。大臣被罪而死,传首则过矣。」裕皇悟,言诸上而从之。】
  公为人精敏,饶知略,见义勇为,临难不苟避。初,阿蓝答儿、刘太平之来会计也,二人性资狠愎,恣为威酷,盛暑械人炽日中,顷刻即死。招集羣不逞辈,开导告讦,横生罗织,官吏望风畏遁,死于威恐者二十余人。公时为宣抚司郎中,挺身直前,一司之事己独任之,酬应上命,纲领曹局,威怒之下竟事无一辞屈挠,中外叹服。日本之行,寇盗之间阻,风涛之艰险,异俗之狠戾,濒于死者盖以百数,卒之全节而归。古所谓有专对之材,不辱君命者,公其有焉。 【墓碑。】
  宋平,诸将校及新附官属入朝,诏听枢府受贽见之礼。公日积所有,立赞皇庙学,市田六百亩,以赡给生徒。又别市地千六百亩,为赵郡学田,且释俘户三,以供二庙洒洒。温县别业故有地三千亩,公致仕南归,析而为二,以其六畀怀州,以其四畀孟州,皆永隶庙学。自以身出儒素,示不忘本也。 【墓碑。】
  或问为治,公曰:「『必有忍,其乃有济。』人性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必克己,然后可以制怒;必顺理,然后可以忘怒。能忍所难忍,容所难容,事斯济矣。」 【墓碑。】
  圣主尝问佥院赵良弼:「高丽小国,匠人棊人皆胜汉人,至于儒人通经书,学孔、孟,汉人只是课赋吟诗,将何用?」良弼对奏:「此非学者之病,实在国家所尚。尚诗赋,则人必从之;尚经学,则人亦必从之矣。」 【鲁斋文集。】

  ○参政贾文正公(居贞)

  参政贾文正公

  卷十一之四

  公名居贞,字仲明,真定获鹿人。初事潜邸。中统元年,授中书左右司郎中。参议中书省事、给事中。至元十年,襄阳降,授襄阳路总管。十二年,佥行中书省事。十四年,迁湖北道宣慰使。明年,拜江西行省参知政事。十七年,薨,年六十三。
  公年十五,汴乱,奉妣夫人孙踰河居天平。甫冠,入官行台。于时法制宽简,凡受事者,惟以贿先,或馈黄金为两半百,峻绝不取。太宗闻之,称其清慎,特勑有司月给白金为两百。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汴京之破,金族属及朝臣子孙奴于人者,公悉闻而民之。 【汶上曹公撰行状。】
  世祖渊龙,驿致诸邸,与语合意,俾董城上都。竟工,丁妣夫人忧去。及践天位,首以为中书左右司郎中,不名惟官命之坐政事堂,位宰相下,他为郎者莫与之班。由善国言,大小庶政不资舌人,皆特入奏。其冬,帝自将讨叛王漠北,汉人惟丞相史公及公从行,有暇,陈说资治通鉴,纳君于善。一日,帝问:「卿郎俸几何?」公如数对,则曰:「何薄如是!」勑增之,公曰:「品制宜然。」后太保刘公奏公参知政事,公又曰:「他日必有由郎援例求执政者,将何为御?」皆不许。 【神道碑。】
  有言华人富且反者,上以问公,公曰:「盗由贫起,未闻富而反。」或曰:「山东李璮非富以叛耶?」公曰:「璮之变,在于权太重。今郊遂之民,或冻馁欲死,子独言其富,何耶?」上深是其言。 【行状。】
  云中民一母三子,伯从军,季杀兄,众议以母故原其死,公曰:「弟杀兄,天下大恶也。若恤其母,宜免从军者以养。」上可之。 【行状。】
  至元改元,参议中书省事,诏同先世父中书左丞公行省河东山西,罢世侯,置牧守。 【神道碑。】
  五年,再为左右司郎中。盗杀臣平章欲擅利权,病其束手,中书不得肆欲,奏求分六曹繁务,立尚书省,授公中书给事中,与丞相惟署制勑而已。同两丞相史公、耶律公润色国史。 【神道碑。】
  十一年,诏丞相伯颜、平章阿朮、右丞阿里海涯行中书省,将围襄诸军济以新籍之兵,合数十万众,平宋,授公宣抚使,议行省。浮汉济江下鄂,大师其东,留右丞及公戍鄂。 【神道碑。 又苦斋雷公文集云:岁甲戌冬十二月,天兵由阳罗洑渡江,直抵鄂州,薄城而营,鄂人开门出降。丞相议曰:「方有事东南,比城实为根本,须择人守之。」留右丞阿里海涯及公分省而治。右丞与公谋守御之策,公曰:「江陵,宋制阃所在,屯诸重兵。闻诸将不睦,迁徙之民盈城,复皆疾疫,而又刍薪乏阙,杜门不敢樵采。不乘隙先之,咫尺春水弥漫,傥彼顺流而下,则鄂危矣。」亟以驿闻。明年春,右丞奉命引兵西讨,独以公主省事。】
  十二年,授公佥行中书省事。荆阃遣安抚使高世杰来袭,右丞出御,败之,降世杰,乘锐下岳,进拔江陵,又移军围潭。独公留戍,士民求见者,前其人而却其挚金帛,一钱不入其门,酒茗之微亦绝,戢吏卒无入乡,敢纵暴者,刑以重典。发庾赈饥、宋宗室仰食官者,仍廪之,不变其服,而行其楮币。弛湖荻禁,听民渔樵。东南未下之州,商旅滞此者,给繻归之。创舟百数十艘,操以水军。免括商民,置药局,遣医更视疾疠。 【神道碑。】 娄安邦以信阳来归,从其子入觐矣,裨将陈思聪屠其家,或议加兵,公曰:「为是益坚其叛,惟可计致。」遣朱千户从十人往,使戒无操兵,好谓之曰:「汝与安邦同功,有怨盍明之省,何俟其出而屠其家?或仇党夙夜甘心于汝柰何?宜身至省告余以故,余则直汝。不然,少犹豫,则以叛加兴兵诛矣。」思聪果来,随征其妻子、其徒至,数以戕贼主帅家,与未受使言迎射杀其从二人罪,并肆其子诸为乱于市。 【神道碑。】
  幼主既降,其相陈宜中、文天祥挟益、卫两王,逃之闽、广,爵人号年,东南大蠢,觊幸之徒,相煽以动,大或数万,小亦千数,在在为羣。蕲寇起司空山,剽黄及寿昌。寿昌距鄂尤迩,鄂属县傅高,亦集众跳梁为应。公多为檄晓曰:「汝皆平民,为贼驱胁至此,俘杀之获子女货财,渠恶悉有,汝何利焉!捐父母妻子,徒受叛逆之名以取族,为乡里所丑。今能投兵返其居者,复齿平民,不踪迹其既往;有斩贼首至者,以级多少受赏;以渠首至者,官之。」言中其情,上下猜阻,稍稍离涣,压以官军,遂尽诛橛,翦平无留,高亡之江西武宁。公又檄:「敢舍匿者,诛及其邻。」穷无所归,变姓名返家,为尉束缚致,磔死。初,遣万户某者讨是贼,其人顾以高为辞,请急尽歼鄂之豪杰大姓,以绝祸本。公曰:「应贼者高,鼠子何为,旋就枭夷!豪杰大姓初无与知,柰何以高诬诛,逆天欺君以祸民?汝第往,吾能必其无他。」其人出,留所善部将,戒曰:「闻吾还军,汝举烽城楼,内外合发,必尽歼是。」会其战不利,水死,其事始彰。鄂人大恐,转益德公,恃为司命。时精兵尽于围潭,居守半老疾,乃杂新民乘城,民相誓曰:「设寇诚至,吾曹二三千人,必无回顾其家,专拥卫贾相。」 【神道碑。】
  江左之定也,诏夷其城,公独完鄂不隳,后屡更寇,卒莫能犯。
  十四年,拜湖北宣慰使,民素父母爱,而神明敬之,号送其去,像事于学。 【神道碑。 又苦斋文集云:初朝廷易省为宣慰司,以公为使,命书已下印章未至,公闭门不出。鄂民大为骇惧,骄将悍卒,争用威力,志在财币,酣嗜虏掠,密有屠戮大姓之议。公闻知事势纷纭,不得已起而视事。或者犹执前议,公曰:「若此城皆逆,吾以一家保之。」阖境赖以存全。】
  十五年,迁江西行省参知政事,先声至江西,民有迎诉千里外者。时其省收海隅伪命甚急,有者坐以连贼,无者谓为靳匿将为后用,诛论巨室踰三百家,犹有幽狱未断者。公至,出其非辜,下令凡宋告身以城来者,朝廷既加其旧官之矣,自余蓄此无所叙复,徒自取祸,其悉投水火。敢有以索兵仗为名,挟入民家,罔为收匿,以起狱取货,与奴妾人子女,痛绳以法。大水坏民庐室盖藏者,发粟以赒,其逃登屋木者,遣吏具舟载糜粥糗糒以食,脱沉溺数万家。 【神道碑。 又行状云:公迁江西,时连雨饥,欲发廪以赈,或以为必咨中书乃可。公曰:「若然,则民其鱼矣。先行后闻,不从者于我乎偿。」所全活数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