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素难要旨



  针灸素难要旨 明 高武

  序

  医书最古而可信者,莫如《素》《难》。于针灸之诀,又独详焉。盖原人之经络血脉,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而针石汤火,各有所宜施其齐之得也。虽磁石取针,何足云喻。然每患于注述乖刺,拙者用之,往往失理,鲜不以愈为剧,可不慎耶。四明梅孤子高武纂集《针灸要旨》及《聚英》共三帙,一切以《素》《难》为主,而于后世之专门名家,多附述焉。

  其用意勤甚,少参东石戴公,既亲为校正,且委诸铅,令未齐陶君师文梓而行之。是将广其传于世,欲人知所师而用之,庶乎其不缪也仁者之政,类如此矣。陶君属予言为之序,予因题数语于简端,俾世之知此书之传,实自二公始,而医之果不缪也。则高子之功,何可少哉嘉靖丁酉仲夏九日弋阳黄易书于九潭精舍

  凡例

  一、《难经》节要:先取行针补泻,次取井荥俞经合,又次及经脉,各以类相从,不拘旧经篇次。

  一、《素问》节要:先九针,次补泻,次诸法,次病刺,次经脉 冗,不拘旧文篇目。

  一、《难经》注虽多,惟滑氏本义折衷众说,故存之。

  一、各书有羽翼《难经》者,集注于各条下。

  一、《难经》注与经旨未合者,窃疑之,非敢妄议前人也,亦欲求明夫理耳。

  一、《素问》《内经》《灵枢》,旧有王冰注,议者谓其多所强解,今去之,惟录其本文。

  一、《素问》浩瀚,今节要立题分类,以便记诵。

  一、前人谓《素问》篇次失序,错简不无。今节要或录其全篇,或摘其一节,而类聚之。书之有图所以彰明其义也,可图则图之,今置图卷首,以备参考。

  九针式

  针 平半寸,长一寸六分,其头大末锐,其病热在头身宜此。

  员针 其身员,锋如卵形,长一寸六分,肉分气满宜此。

  针 锋如黍粟之锐,长三寸五分,脉气虚少宜此。

  锋针 刃三隅,长一寸六分,泻热出血。发泄痼病宜此。

  针 一名铍针,末如剑锋,广二寸半,长四寸,破痈肿,出脓血。

  员利针 尖如毫,且员且利,中身微大,长一寸六分,调阴阳,去暴痹。

  毫针 法象毫尖,如蚊虻喙,长三寸六分,调经络,去疾病。

  长针 锋如利,长七寸,痹深居骨解腰脊节奏之间者。

  燔针 一名 针。长四寸,风虚合于骨解皮肤之间者。

  卷一 难经

  一、补泻

  七十八难曰:针有补泻,何谓也?然补泻之法,非必呼吸出内针也。

  纪氏曰:呼尽而内针,吸而引针者为补。吸则内针,呼尽出针为泻。此言补泻之时,非必呼吸出内而已。

  然知为针者信其左,不知为针者信其右。

  纪氏曰:然知为针信其左者,以左调右,有余不足,补泻于荥俞也。不知为针者信其右,但一心用针,不知以左调右也。

  当刺之时,先以左手压按所针荥俞之处,弹而努之,爪而下之,其气之来,如动脉之状,顺针而刺之,得气。因推而内之,是谓补。动而伸之,是谓泻。不得气,乃与男外女内。不得气,是谓十死,不治也。

  滑氏曰:弹而努之,努读作怒;爪而下之,掏之稍重,皆欲致其气之至也。气至指下,如动脉之状,乃乘其至而刺之顺,犹循也乘也,停针待气,气至针动,是得气也。因推针而内之,是谓补。动针而伸之,是谓泻。此越人心法,非呼吸出内也,是固然也。若停针候气,久而不至,乃与男子则浅其针而候之卫气之分。女子则深其针而候之荣气之分。如此而又不得气,是谓其病终不可治也。篇中前后二气字不同,不可不辨。前言气之来如动脉之状,未刺之前左手所候之气也。后言得气不得气,针下所候之气也,此自两节。周仲立乃云:凡候气左手宜略重,候之不得,乃与男则少轻其手于卫气之分以候之,女则重其手于荣气之分以候之。如此则既无前后之分,又昧停针待气之道,尚何所据为补泻耶。

  六十九难曰:经言虚者补之,实者泻之,不虚不实,以经取之。何谓也?然虚者补其母,实者泻其子,当先补之,然后泻之,不虚不实,以经取之。是正经自病,不中他邪也。当自取其经,故言以经取之。

  滑氏曰:《灵枢》第十篇载:十二经皆有盛则泻之,虚则补之,不盛不虚,以经取之。

  虚者补其母,实者泻其子,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假令肝病虚,即补厥阴之合,曲泉是也。

  实则泻厥阴之荥,行间是也。先补后泻,即后篇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当先补其阳,而后泻其阴之意。若于此义不属,非阙误,则羡文也。不实不虚,以经取之者,即四十九难忧愁思虑则伤心,形寒饮冷则伤肺,恚怒气逆则伤肝,饮食劳倦则伤脾,久坐湿地强力入水则伤肾。盖正经之自病者也。杨氏曰:不实不虚,是诸藏不相乘也,故云自取其经。

  七十六难曰:何谓补泻?当补之时,何所取气。当泻之时,何所置气。然当补之时,从卫取气,当泻之时,从荣置气。其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当先补其阳,而后泻其阴。阴气不足,阳气有余,当先补其阴,而后泻其阳。荣卫通行,此其要也。

  滑氏曰:《灵枢》五十二篇曰:浮气不循经者为卫气,其精气之行于经者为荣气。盖补则取浮气之不循经者以补虚处,泻则从荣置其气而不用也,置、犹弃置之置。然人之病,虚实不一,补泻之道,亦非一也。是以阳气不足而阴气有余,则先补阳而后泻阴以和之;阴气不足而阳气有余,则先补阴而后泻阳以和之。如此则荣卫自然通行矣。

  七十五难曰:经言东方实,西方虚,泻南方,补北方,何谓也?然金木水火土,当更相平。

  东方木也,西方金也,木欲实金当平之,火欲实水当平之,土欲实木当平之,金欲实火当平之,水欲实土当平之。东方肝也,则知肝实,西方肺也,则知肺虚。泻南方火,补北方水。

  南方火,火者木之子也。北方水,水者木之母也。水胜火,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故泻火补水,欲令金不得平木也。经曰:不能治其虚,何问其余。此之谓也。

  滑氏曰:金不得平木,不字疑衍。东方实,西方虚,泻南方,补北方者,木金火水,欲更相平也。木火土金水之欲实,五行之贪胜而务权也。金水木火土之相平,以五行所胜而制其贪也。经曰:一脏不平,所胜平之。东方肝也,西方肺也,东方实,则知西方虚矣。若西方不虚,则东方安得而过于实耶?或泻或补,要亦抑其甚而济甚不足,损过就中之道也。水能胜火,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泻南方火者,夺子之气,使食母之有余。补北方水者,益子之气,使不食于母也。如此则过者退,抑者进。金得平其木,而东西二方无复偏胜偏亏之患矣。越人之意,大抵谓东方过于实,而西方之气不足,故泻火以抑其木,补水以济其金,是乃使金得与木相停,故曰欲令金得平木也。若曰欲令金不得平木,则前后文义窒碍,竟说不通。使肝木不过,肺金不虚,复泻火补水,不几于实实虚虚耶。《八十一难》文义,正与此互相发明,九峰蔡氏谓水火金木土谷惟修,取相胜以泄其过,其意亦同。故结句云:不能治其虚,何问其余,若为知常而不知变者之戒也。此篇大意,在肝实肺虚,泻火补水上。或问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当泻火补土为是。盖子有余则不食母之气,母不足则不能荫其子。泻南方火,乃夺子之气,使食母之有余,补中央土,则益母之气,使得以荫其子也。今乃泻火补水何欤?曰:此越人之妙,一举而两得之者也。且泻火一则以夺木之气,一则以去金之克。补水一则以益金之气,一则以制火之光。若补土则一于助金而已,不可施于两用,此所以不补土而补水也。或又问母能令子实,子能令母虚,五行之道也。今越人乃谓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何哉?曰:是各有其说也。母能令子实,子能令母虚者,五行之生化。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者,针家之予夺,固不相侔也。四明陈氏曰:仲景云木行乘金名曰横。

  《内经》曰:气有余,则制己所胜而侮所不胜。木实金虚,是木横而凌金,侮所不胜也。木实本以金平之,然以其气正强而横,金平之,则两不相伏而战,战则实者亦伤,虚者亦败。

  金虚本资气于土,然其时土亦受制,未足以资之,故取水为金之子,又为木之母。于是泻火补水,使水胜火,则火馁而取气于木,木乃减而不复。实水为木母,此母能令子虚也。木既不实,其气乃平。平则金免木凌,而不复虚。水为金子,此子能令母实也。所谓金不得平木,不得迳以金平其木,必泻火补水而旁治之,使木金之气自然两平耳。今按陈氏此说,亦自有理。但为不之一字所缠,未免牵强费辞,不若直以不字为衍文尔。观《八十一难》中,当知金平木一语,可见矣。王安道曰:余每读至此,未尝不叹夫越人之得经旨而悼夫后世之失经旨也。先哲有言:凡读书不可先看注解,且将经文反复而详味之,得自家有新意。却以注解参校,庶乎经意昭然,而不为他说所蔽。若先看注解,则被其说横吾胸中,自家却无新意矣。余平生佩服此训,所益甚多。且如《难经》此篇,其言周备纯正,足为万世法,后人纷纷之论,其可凭乎?夫实则泻之,虚则补之,此常道也。实则泻其子,虚则补其母,亦常道也,人皆知之。今肝实肺虚,乃不泻肝而泻心,此则人亦知之。至于不补肺补脾而补肾,此则人不能知,惟越人知之耳。夫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以常情观之,则曰心火实致肝木亦实,此子能令母实也。脾土虚致肺金亦虚,此母能令子虚也。心火实固由自主,脾土虚乃由肝木制之,法当泻心补脾,则肝肺皆平矣。越人则不然。其子能令母实,子谓火,母谓木,固与常情无异。其母能令子虚,母谓水,子谓木,则与常情不同矣。故曰水者木之母也,子能令母实一句,言病因也。母能令子虚一句,言治法也。其意盖曰:火为木之子,子助其母,使之过分而为病矣。今将何以处之,惟有补水泻火之治而已。夫补水者何谓也?盖水为木之母,若补水之虚,使力可胜火,火势退而木势亦退。此则母能虚子之义,所谓不治之治也。(此虚字,与精气夺则虚之虚字不同。彼虚谓耗其真而致虚,此虚谓抑其过而欲虚之也)

  。若曰不然,则母能令子虚一句,将归之脾肺乎!既归于脾肺,今何不补脾乎?夫五行之道,其所畏者,畏所克耳。今火大王,水大亏,火何畏乎?惟其无畏,则愈王而莫能制。苟非滋水以求胜之,孰能胜也?水胜火三字,此越人寓意处。细观之,勿轻忽也!虽泻火补水并言,然其要又在补水耳。后人乃言浊泻火,而不用补水,又曰泻火即是补水,得不大违越人与经之意乎!若果不用补水,经不必言补北方,越人不必言补水矣。虽水不虚,而火独暴王者,固不必补水亦可也。若先因水虚而致火王者不补水可乎?水虚火王而不补水,则药至而暂息。药过而复作,将积年累月,无有穷已。安能绝其根哉!虽苦寒之药,通为抑阳扶阴,不过泻火邪而已,终非肾藏本药,不能滋养北方之真阴也。欲滋真阴,舍地黄、黄柏之属不可也。且夫肝之实也,其因有二:心助肝,肝实之一因也。肺不能制肝,肝实之二因也。肺之虚也,其因亦有二。心克肺,肺虚之一因也。

  脾受肝克而不能生肺,肺虚之二因也。今补水而泻火,火退则木气削。又金不受克而制木,东方不实矣。金气得平,又土不受克而生金,西方不虚矣。若以虚则补母言之,肺虚则当补脾,岂知肝气正盛,克土之深,虽每日补脾,安能敌其正盛之势哉!纵使土能生金,金受火克,亦所得不偿所失矣!此所以不补土而补水也。或疑木王补水,恐水生木而木愈王。故闻独泻火不补水论,忻然而从之。殊不知木已王矣,何待生乎!况水之虚,虽峻补尚不能复其本气,安有余力生木哉!若能生木,则能胜火矣。或又谓补水者,欲其不食于母也。不食于母,则金气还矣。岂知火克金,土不生金,金之虚已极,尚不能自给,水虽欲食之,何所食乎?若如此则金虚不由于火之克,土之不生,而由于水之食尔,岂理也哉!纵水不食金,金亦未必能复常也。金不得平木一句,多一不字。所以泻火补水者,正欲使金得平木也。不字当删去,不能治其虚,何问其余。虚,指肺虚而言也。泻火补水,使金得平木,正所谓能治其虚。不补土,不补金,乃泻火补水,使金自平。此法之巧而妙者,苟不能晓此法,而不能治此虚,则不须问其他,必是无能之人矣。故曰不能治其虚,何问其余。若夫上文所谓金木水火土更相平之义,不劳解而自明,兹故弗具也。夫越人亚圣也。论至于此,敢不敛衽,但恨说者之HT 蚀,故辨之。(武按:滑氏受针法于东平高洞阳,故以针法补泻注。岂王氏不习针,故以用药论,而补泻之理明矣。若经旨则针药皆通。)

  七十二难曰:经言能知迎随之气,可令调之。调气之方,必在阴阳。何谓也?然所谓迎随者,知荣卫之流行,经脉之往来也。随其顺逆而取之,故曰迎随。

  滑氏曰:迎随之法,补泻之道也。迎者迎而夺之,随者随而济之。然必知荣卫之流行,经脉之往来,荣卫流行,经脉往来,其义一也。知之而后可以视夫病之逆顺,随其所当而为视泻也。四明陈氏曰:迎者,迎其气之方来而未盛也,以泻之。随者,随其气之方往来未虚也,以补之。愚按迎随有二:有虚实迎随,有子母迎随。陈氏之说,虚实迎随也。若七十九难所载,子母迎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