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证论

血证论

  清 唐宗海

  自序

  凡例

  ◎ 卷一

  阴阳水火气血论

  男女异同论

  脏腑病机论

  脉证死生论

  用药宜忌论

  本书补救论

  ◎ 卷二

  吐血

  呕血

  咯血

  唾血

  咳血

  鼻衄

  脑衄

  目衄

  耳衄

  齿衄

  舌衄

  大衄

  零腥

  吐脓

  ◎ 卷三

  汗血

  血箭

  血痣

  血瘙

  疮血

  创血

  跌打血

  ◎ 卷四

  便血

  便脓

  尿血

  经血

  崩带

  产血

  ◎ 卷五

  瘀血

  蓄血

  血臌

  经闭

  胎气

  卷六

  痨瘵

  咳嗽

  发热

  厥冷

  寒热

  出汗

  发渴

  心烦

  卧寐

  喘息

  呃哕

  痰饮

  痞满

  肿胀

  怔忡

  惊悸

  健忘

  恍惚

  晕痛

  眼目

  耳病

  口舌

  咽喉

  声音

  腹痛

  痹痛

  痿废

  遗精

  淋浊

  便闭

  泻泄

  饮食

  感冒

  痉掣

  暑疫

  食复

  劳复

  时复

  房劳复

  附抱儿痨论

  ◎ 卷七

  ◎ 卷八

  自序

  先君子体羸善病。故海早岁即习方书。有恙辄调治之。癸酉六月。骤得吐血。继复转为下血。查照各书。施治罔效。延请名宿。仍无确见。大约用调停之药。以俟病衰而已。因此遍览方书。每于血证。尝三致意。时里中人甚诩乡先辈杨西山先生所着失血大法。得血证不传之秘。门下钞存。私为鸿宝。吾以先君病。故多方购求。仅得一览。而其书议论方药。究亦未能精详。以之治病。卒鲜成效。乃废然自返。寝馈于内经仲景之书。触类旁通。豁然心有所得。而悟其言外之旨。用治血证。十愈七八。今先君既逝。而荆妻冯氏又得血疾。亲制方剂。竟获安全。慨然曰。大丈夫不能立功名于天下。苟有一材一艺。稍足补救于当时。而又吝不忍传。陋哉。爰将失血之证。精微奥义。一一发明。或伸古人所欲言。或补前贤所未备。务求理足方效。不为影响之谈。书成自顾。而转憾悟道不早。不能延吾父之寿也。然犹幸此书之或可以救天下后世也。

  光绪十年甲申重九后一日容川唐宗海自序

  凡例

  一、血证自古绝少名论。故是书条分缕析。务求精详。间有烦文冗字。意取明显。故不删削。

  一、时贤论及血证。率多影响。是书独从内难仲景探源而出。发挥尽致。实补唐以下医书之所不逮。故除引经之外。余无采录。亦间有一二暗合者。皆系偶同。并非掠美。识者鉴之。

  一、是书分别门类。眉目极清。即不知医者。临时查阅。无不了然。最便世用之书。

  一、是书议论多由心得。然其发明处。要皆实事实理。有凭有验。或从古圣引伸。或从西法参得。信而有征之说也。并非杜撰可比。

  一、是书单为血证说法。与杂证不同。幸勿执彼例此。亦幸勿以此议彼。

  [卷一] 阴阳水火气血论

  人之一身。不外阴阳。而阴阳二字。即是水火。水火二字。即是气血。水即化气。火即化血。何以言水即化气哉。气着于物。复还为水。是明验也。盖人身之气。生于脐下丹田气海之中。脐下者肾与膀胱。水所归宿之地也。此水不自化为气。又赖鼻间吸入天阳。从肺管引心火。下入于脐之下。蒸其水使化为气。如易之坎卦。一阳生于水中。而为生气之根。气既生。则随太阳经脉为布护于外。是为卫气。上交于肺。是为呼吸。五脏六腑。息以相吹。止此一气而已。然气生于水。即能化水。水化于气。亦能病气。气之所至。水亦无不至焉。

  故太阳之气达于皮毛则为汗。气挟水阴而行于外者也。太阳之气。上输于肺。膀胱肾中之水阴。即随气升腾。而为津液。是气载水阴而行于上者也。气化于下。则水道通而为溺。是气行水亦行也。设水停不化。

  外则太阳之气不达。而汗不得出。内则津液不生。痰饮交动。此病水而即病气矣。又有肺之制节不行。气不得降。因而癃闭滑数。以及肾中阳气。不能镇水。为饮为泻。不一而足。此病气即病水矣。总之。气与水本属一家。治气即是治水。治水即是治气。是以人参补气。以其生于北方。水中之阳。甘寒滋润。大生津液。津液充足。而肺金濡润。肺主气。其叶下垂以纳气。得人参甘寒之阴。内具阳性。为生气化水之良品。故气得所补益焉。即如小柴胡。仲景自注云。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是通津液即是和胃气盖津液足。则胃上输肺。肺得润养。其叶下垂。津液又随之而下。如雨露之降。五脏戴泽。莫不顺利。而浊阴全消。亢阳不作。肺之所以制节五脏者如此。设水阴不足。津液枯竭。上则痿咳。无水以济之也。下则闭结。制节不达于下也。外则蒸热。水阴不能濡于肌肤也。凡此之证。皆以生水为治法。故清燥救肺汤。生津以补肺气。猪苓汤。润利以除痰气。都气丸。补水以益肾气。即如发汗。所以调卫气也。而亦戒火攻以伤水阴。故用白芍之滋阴。以启汗源。用花粉之生津。以救汗液。即此观之。可知滋水即是补气。然补中益气汤。六君子。肾气丸。

  是皆补气之方也。何以绝不滋水哉。盖无形之水阴。生于下而济于上。所以奉养是气者也。此水则宜滋有形之水质。入于口而化于下。所以传道是气者也。此水则宜泻。若水质一停。则气便阻滞。故补中汤。用陈术以制水。六君子。用苓半以利水。肾气丸。亦用利水之药。以佐桂附。桂附以气药化水。苓泽即以利水之药以化气。真武汤尤以术苓利水为主。此治水之邪。即以治气。与滋水之阴。即以补气者。固并行而不悖也。且水邪不去。则水阴亦不能生。故五苓散去水邪。而即能散津止渴。并能发汗退热。以水邪去。则水阴布故也。然水阴不滋。则水邪亦不能去。故小柴胡通达津液。而即能下调水道。总见水行则气行。水止则气止。能知此者。乃可与言调气矣。何以言火即化血哉。血色。火赤之色也。火者心之所主。化生血液。以濡周身。火为阳。而生血之阴。即赖阴血以养火。故火不上炎。而血液下注。内藏于肝。寄居血海。由冲任带三脉。行达周身。以温养肢体。男子则血之转输。无从觇验。女子则血之转输。月事时下。血下注于血海之中。心火随之下济。故血盛而火不亢烈。是以男子无病。而女子受胎也。如或血虚。则肝失所藏。木旺而愈动火。心失所养。火旺而益伤血。是血病即火病矣。治法宜大补其血。归地是也。然血由火生。补血而不清火。则火终亢而不能生血。故滋血必用清火诸药。四物汤所以用白芍。天王补心丹所以用二冬。归脾汤所以用枣仁。仲景炙甘草汤所以用二冬阿胶。皆是清水之法。至于六黄汤。四生丸。则又以大泻火热为主。是火化太过。反失其化。抑之即以培之。清火即是补血。又有火化不及。而血不能生者。仲景炙甘草汤所以有桂枝。以宣心火。人参养荣汤所以用远志肉桂。以补心火。皆是补火生血之法。其有血寒血痹者。

  则用桂枝细辛艾叶干姜等。禀受火气之药。以温达之。则知治火即是治血。血与火原一家。知此乃可与言调血矣。夫水火气血。固是对子。然亦互相维系。故水病则累血。血病则累气。气分之水阴不足。则阳气乘阴而干血。阴分之血液不足。则津液不下而病气。故汗出过多则伤血。下后亡津液则伤血。热结膀胱则下血。是水病而累血也。吐血咳血。必兼痰饮。血虚则精竭水结。痰凝不散。失血家往往水肿。瘀血化水。

  亦发水肿。是血病而兼水也。盖在下焦。则血海膀胱。同居一地。在上焦。则肺主水道。心主血脉。又并域而居。在躯壳外。则汗出皮毛。血循经脉。亦相倚而行。一阴一阳。互相维系。而况运血者即是气。守气者即是血。气为阳。气盛即为火盛。血为阴。血虚即是水虚。一而二。二而一者也。人必深明此理。而后治血理气。调阴和阳。可以左右逢源。又曰血生于心火。而下藏于肝。气生于肾水。而上主于肺。其间运上下者。脾也。水火二藏。皆系先天。人之初胎。以先天生后天。人之既育。以后天生先天。故水火两藏。全赖于脾。食气入胃。

  脾经化汁。上奉心火。心火得之。变化而赤。是之谓血。故治血者。必治脾为主。仲景炙甘草汤。皆是此义。以及大黄下血。亦因大黄秉土之色。而大泄地道故也。地黄生血。亦因地黄秉土之润。而大滋脾燥故也。其余参。运血统血。皆是补脾。可知治血者。必以脾为主。乃为有要。至于治气。亦宜以脾为主。气虽生于肾中。然食气入胃。脾经化水。下输于肾。肾之阳气。乃从水中蒸腾而上。清气升而津液四布。浊气降而水道下行。水道下行者。犹地有江河。以流其恶也。津液上升者。犹土膏脉动。而雨露升也。故治气者必治脾为主。六君子汤。和脾利水以调气。真武汤。扶脾镇水以生气。十枣陷胸等汤。攻脾夺水以通气。此去水邪以补气之法也。又有水津不灌。壮火食气。则用人参滋脾以益气。花粉清脾以和气。凡治气者。亦必知以脾为主。而后有得也。李东垣治病。以气为主。故专主脾胃。然用药偏于刚燥。不知脾不制水固宜燥。脾不升津则宜滋。气分不可留水邪。气分亦不可无水津也。朱丹溪治病以血为主。故用药偏于寒凉。不知病在火脏宜寒凉。病在土脏宜甘缓也。此论不专为失血立说。然治血者。必先知之。而后于调气和血。无差爽云。

  [卷一] 男女异同论

  (参看经血胎产门)世谓男子主气。女子主血。因谓男子血贵。女子血贱。并谓男子之血。与女子不同。而不知皆同也。其不同者。女子有月信。男子无月信。只此不同而已矣。夫同是血也。何以女子有月信。而男子无月信哉。盖女子主血。血属阴而下行。其行也。气运之而行也。女子以血为主。未尝不赖气以运血。气即水化。前论已详。气血交会之所。在脐下胞室之中。男子谓之丹田。女子谓之血室。则肝肾所司。气与血之总会。气生于水而化水。男子以气为主。故血入丹田。亦从水化。而变为水。以其内为血所化。故非清水。而极极稠。是谓之肾精。女子之气。亦仍能复化为水。然女子以血为主。故其气在血室之内。皆从血化。而变为血。是谓之月信。但其血中仍有气化之水液。故月信亦名信水。且行经前后。均有淡色之水。是女子之血分。未尝不借气分之水。以引动而营运之也。知此。则知男子之精属气属水。而其中未尝无血无火。且知女子之经。属血属火。而其中未尝无气无水。是以男子精薄。则为血虚。女子经病。则为气滞也。问曰。男子主气。女子主血。其中变化。诚如兹之所云矣。而女子何以必行经。男子何以不行经。答曰。经血者。血之余也。夫新生旧除。天地自然之理。故月有盈亏。海有朝汐。女子之血。除旧生新。是满则溢。盈必亏之道。女子每月。则行经一度。盖所以泄血之余也。血主阴而下行。所以从下泄。而为经血也。至于男子。虽无经可验。然亦必泄其余。男子以气为主。气主阳而上行。故血余不从下泄。而随气上行。循冲任脉。上绕唇颐。生为髭须。是髭须者。即所以泄血之余也。所以女子有月信。上遂无髭须。男子有髭须。下遂无月信。所主不同。升降各异。只此分别而已矣。义出内经。非创论也。世谓男女血迥不同。岂知变化之道哉。夫必明气血水火变化营运之道。始可治气血水火所生之病。女子要血循其常。男子亦要血循其常。若血失常道。即为血不循经。在女子虽无崩带。亦不受胎。男子虽无吐衄。亦不荣体。至失常之至。则女子未有不崩带。男子未有不吐衄者也。故女子血贵调经。男子亦贵调血。但男子吐衄。乃上行之血。女子崩带。乃下行之血。不可例论耳。然使女子吐衄。则亦与男子无殊。男子下血。则亦与崩带无异。故是书原非妇科。而于月经胎产尤为详悉。

  诚欲人触类引伸。于治血庶尽神欤。

  又曰。女子胞中之血。每月一换。除旧生新。旧血即是瘀血。此血不去。便阻化机。凡为医者。皆知破血通经矣。独于男女吐衄之证。便不知去瘀生新之法。抑思瘀血不行。则新血断无生理。观月信之去旧生新。可以知之。即疮科治溃。亦必先化腐而后生肌。腐肉不化。则新血亦断无生理。且如有脓管者。必烂开腐肉。

  取去脓管而后止。治失血者。不去瘀而求补血。何异治疮者。不化腐而求生肌哉。然又非去瘀是一事。生新另是一事也。盖瘀血去则新血已生。新血生而瘀血自去。其间初无间隔。即如月信下行。是瘀去也。此时新血已萌动于血海之中。故受孕焉。非月信已下多时。然后另生新血也。知此。则知以去瘀为生新之法。并知以生新为去瘀之法。生血之机有如此者。而生血之原。则又在于脾胃。经云。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为血。今且举一可见者言之。妇人乳汁。即脾胃饮食所化。乃中焦受气所取之汁也。妇人乳汁。则月水不行。以此汁既从乳出。便不下行变血矣。至于断乳之后。则此汁变化而赤。仍下行而为经血。人皆知催乳须补脾胃。而不知滋血尤须补脾胃。盖血即乳也。知催乳法。便可知补血法。但调治脾胃。须分阴阳。李东垣后。重脾胃者。但知宜补脾阳。而不知滋养脾阴。脾阳不足。水谷固不化。脾阴不足。水谷仍不化也。譬如釜中煮饭。釜底无火固不熟。釜中无水亦不熟也。予亲见脾不思食者。用温药而反减。用凉药而反快。予亲见催乳者。用术鹿茸而乳多。又亲见催乳者。用术鹿茸而乳转少。则以有宜不宜耳。是故宜补脾阳者。虽干姜附子转能生津。宜补脾阴者。虽知母石膏。反能开胃。补脾阳法。前人已备言之。独于补脾阴。古少发明者。予特标出。俾知一阴一阳。未可偏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