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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纲目
弘景曰:诸药所生,皆的有境界。秦、汉以前,当言列国。今郡县之名,后人所增尔。江东以来,小小杂药,多出近道,气力性理,不及本邦。假令荆、益不通,则全用历阳当归,钱塘三建,岂得相似。所以疗病不及往人,亦当缘此。又且医不识药,惟听市人;市人又不辨究,皆委采送之家。采送之家,传习造作,真伪好恶,并皆莫测。所以钟乳醋煮令白,细辛水渍使直,黄 蜜蒸为甜,当归酒洒取润,蜈蚣朱足令赤,螵蛸胶于桑枝,以虺床当蘼芜,以荠 乱人参。此等既非事实,合药不量剥除。只如远志、牡丹,才不收半;地黄、门冬,三分耗一。凡去皮、除心之属,分两不应,不知取足。
王公贵胜合药之日,群下窃换好药,终不能觉。以此疗病,固难责效。
宗 曰:凡用药必须择土地所宜者,则药力具,用之有据。如上党人参、川西当归、齐州半夏、华州细辛。东壁土、冬月灰、半天河水、热汤、浆水之类,其物至微,其用至广,盖亦有理。若不推究厥理,治病徒费其功。
杲曰:陶隐居本草言野狼毒、枳实、橘皮、半夏、麻黄、吴茱萸,皆须陈久者良,其余须精新也。然大黄、木贼、荆芥、芫花、槐花之类,亦宜陈久,不独六陈也。凡药味须要专精。至元庚辰六月,许伯威年五十四,中气本弱,病伤寒八、九日,热甚。医以凉药下之,又食梨,冷伤脾胃,四肢逆冷,时发昏愦,心下悸动,吃噫不止,面色青黄,目不欲开。其脉动中有止,时自还,乃结脉也。用仲景复脉汤加人参、肉桂,急扶正气;生地黄减半,恐伤阳气。服二剂,病不退。再为诊之,脉证相对,因念莫非药欠专精陈腐耶?再市新药与服,其证减半,又服而安。凡诸草、木、昆虫,产之有地;根、叶、花、实,采之有时。失其地,则性味少异;失其时,则气味不全。又况新陈之不同,精粗之不等。倘不择而用之,其不效者药误新方。是矣。
岁物专精见后。
药性有宜丸者,宜散者,宜水煮者,宜酒渍者,宜膏煎者,亦有一物兼宜者,亦有不可入汤酒者,并随药性,不得违越。
弘景曰:又按病有宜服丸、服散、服汤、服酒、服膏煎者,亦兼参用,察病之源,以为其制。
华佗曰:病有宜汤者,宜丸者,宜散者,宜下者,宜吐者,宜汗者。汤可以荡涤脏腑,开通经络,调品阴阳。丸可以逐风冷,破坚积,进饮食。散可以去风寒暑湿之邪,散五脏之结伏,开肠利胃。可下而不下,使人心腹胀满烦乱。可汗而不汗,使人毛孔闭塞,闷绝而终。可吐而不吐,使人结胸上喘,水食不入而死。
杲曰:汤者,荡也,去大病用之。散者,散也,去急病用之。丸者,缓也,舒缓而治之也。 咀者,古制也。古无铁刃,以口咬凡治至高之病,加酒煎;去湿,以生姜;补元气,以大枣;发散风寒,以葱白;去膈上痰,以蜜。细末者,不循经络,止去胃中及脏腑之积。气味浓者,白汤调;气味薄者,煎之,和滓服。去下部之疾,其丸极大而光且圆;治中焦者,次之;治上焦者,极小。稠面糊,取其迟化,直至下焦;或酒或醋,取其收散之意也;犯半夏、南星,欲去湿者,丸以姜汁稀糊,取其易化也;水浸宿炊饼,又易化;滴水丸,又易化;炼蜜丸者,取其迟化而气循经络也;蜡丸,取其难化而旋旋取效,或毒药不伤脾胃也。
元素曰:病在头面及皮肤者,药须酒炒;在咽下脐上者,酒洗之;在下者,生用。寒药须酒浸曝干,恐伤胃也。当归酒浸,助发散之用也。
嘉谟曰:制药贵在适中,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气味反失。火制四: 、炮、炙、炒水制三:渍、泡、洗也。水火共制,蒸、煮二者焉。法造虽多,不离于此。酒制升提,姜制发散。入盐走肾而软坚,用醋注肝而住痛。童便制,除劣性而降下;米泔制,去燥性而和中。乳制润枯生血,蜜制甘缓益元。陈壁土制,窃真气骤补中焦;麦麸皮制,抑酷性勿伤上膈。乌豆汤、甘草汤渍曝,并解毒致令平和;羊酥油、猪脂油涂烧,咸渗骨容易脆断。去瓤者欲疗病,先察其源,先候病机。五脏未虚,六腑未竭,血脉未乱,精神未散,服药必活。
若病已成,可得半愈。病势已过,命将难全。
弘景曰:自非明医听声、察色、诊脉,孰能知未病之病乎?且未病之人,亦无肯自疗。
故齐侯怠于皮肤之微,以致骨髓之痼,非但识悟之为难,亦乃信受之弗易。仓公有言:信巫不信医,死不治也。
时珍曰:《素问》云:上古作汤液,故为而弗服。中古道德稍衰,邪气时至,服之万全。
当今之世,必齐毒药攻其中, 石针艾治其外。又曰:中古治病,至而治之,汤液十日不已,从,病形已成,以为可救,故病未已,新病复起。
淳于意曰: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轻身重财,二不治;衣食不适,三不治;阴阳脏气不定,四不治;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信巫不信医,六不治。六者有一,则难治也。
宗 曰:病有六失:失于不审,失于不信,失于过时,失于不择医,失于不识病,失于不知药。六失有一,即为难治。又有八要:一曰虚,二曰实,三曰冷,四曰热,五曰邪,六曰正,七曰内,八曰外也。《素问》言:凡治病,察其形气色泽,观人勇怯、骨肉、皮肤,能知其情,以为诊法。若患人脉病不相应,既不得见其形,医止据脉供药,其可得乎?今豪富之家,妇人居帷幔之内,复以帛蒙手臂。既无望色之神,听声之圣,又不能尽切脉之巧,未免详问。病家厌繁,以为术疏,往往得药不服。是四诊之术,不得其一矣,可谓难也。呜呼!若用毒药疗病,先起如黍粟,病去,即止;不去,倍之;不去,十之,取去为度。
弘景曰:今药中单行一两种有毒,只如巴豆、甘遂、将军,不可便令尽剂。如《经》所云:一物一毒,服一丸如细麻;二物一毒,服二丸如大麻;三物一毒,服三丸如胡豆;四物一毒,服四丸如小豆;五物一毒,服五丸如大豆;六物一毒,服六丸如梧子;从此至十,皆以梧子为数。其中又有轻重,且如野狼毒、钩吻,岂如附子、芫花辈耶?此类皆须量宜。
宗曰:虽有此例,更合论人老少虚实,病之新久,药之多毒少毒,斟量之,不可执为定法。
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饮食不消,以吐下药;鬼疰蛊毒,以毒药;痈肿疮瘤,以疮药;风湿,以风湿药,各随其所宜。
弘景曰:药性一物兼主十余病者,取其偏长为本,复观人之虚实补泻,男女老少,苦乐荣悴,乡壤风俗,并各不同。褚澄疗寡妇尼僧,异乎妻外家,此是达其性怀之所致也。
时珍曰:气味有浓薄,性用有躁静,治体有多少,力化有浅深。正者正治,反者反治。
用热远热,用寒远寒,用凉远凉,用温远温。发表不远热,攻里不远寒;不远热则热病至,不远寒则寒病至。治热以寒,温而行之;治寒以热,凉而行之;治温以清,冷而行之;治清以温,热而行之。木郁达之,火郁发之,土郁夺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气之胜也,微者随之,甚者制之;气之复也,和者平之,暴者夺之。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折之,不足补之,坚者削之,客者除之,劳者温之,结者散之,留者行之,燥者濡之,急者缓之,散者收之,损者益之,逸者行之,惊者平之,吐之、汗之、下之、补之、泻之,久新同法。又曰:逆者正治,从者反治。反治者,热因寒用,寒因热用,塞因塞用,通因通用。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其始则同,其终则异。可使破积,可使溃坚,可使气和,可使必已。又曰:诸寒之而热者取之阴,热之而寒者取之阳,所谓求其属以衰之也。此皆约取《素问》之粹言。
病在胸膈以上者,先食后服药;病在心腹以下者,先服药而后食。病在四肢血脉者,宜空腹而在旦;病在骨髓者,宜饱满而在夜。
弘景曰:今方家先食后食,盖此义也。
又有须酒服者,饮服者,冷服者,热服者。服汤则有疏、有数,煮汤则有生、有熟。各有法用,并宜详审。
杲曰:古人服药活法:病在上者,不厌频而少;病在下者,不厌顿而多。
少服,则滋荣于上;多服,则峻补于下。凡云分再服、三服者,要令势力相及,并视人之强夫大病之主,有中风伤寒,寒热温疟,中恶霍乱,大腹水肿,肠 下痢,大小便不通,奔豚上气,咳逆呕吐,黄胆消渴,留饮癖食,坚积症瘕,惊邪癫痫鬼疰,喉痹齿痛,耳聋目盲,金疮 折,痈肿恶疮,痔 瘿瘤;男子五劳七伤,虚乏羸瘦;女子带下崩中,血闭阴蚀;虫蛇蛊毒所伤。此大略宗兆,其间变动枝叶,各宜依端绪以取之。
弘景曰:药之所主,止说病之一名,假令中风乃有数十种,伤寒证候亦有二十余条,更复就中求其类例,大体归其始终,以本性为根宗,然后配证以合药尔。病之变状,不可一概言之。所以医方千卷,犹未尽其理。春秋以前,及和、缓之书蔑闻,而《道经》略载扁鹊数法,其用药犹是本草家意。至汉淳于意及华佗等方,今时有存者,亦皆条理药性。惟张仲景一部,最为众方之祖,又悉依本草,但其善诊脉、明气候以意消息之尔。至于刳肠剖臆、刮骨续筋之法,乃别术所得,非神农家事。自晋代以来,有张苗、宫泰、刘德、史脱、靳邵、赵泉、李子豫等,一代良医。其贵胜阮德如、张茂先辈,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洪、蔡谟、殷仲堪诸名人等,并研精药术。宋有羊欣、元徽、胡洽、秦承祖,齐有尚书褚澄、徐文伯、嗣伯群从兄弟,疗病亦十愈八九。凡此诸人,各有所撰用方,观其指趣,莫非本草者。或时用别药,亦循其性度,非相逾越。
《范汪方》百余卷,及葛洪《肘后》,其中有细碎单行经用者,或田舍试验之法,或殊域异识之术。如藕皮散血,起自庖人;牵牛逐水,近出野老。饼店蒜齑,乃是下蛇之药;路边地菘,而为金疮所秘。此盖天地间物,莫不为天地间用,触遇则会,非其主对矣。颜光禄亦云:道经仙方,服食断谷,延年却老,乃至飞丹炼石之奇,云腾羽化之妙,莫不以药道为先。用药之理,一同本草,但制御之途,小异世法。所用不多,远至二十余物,或单行数种。岁月深积,便致大益,即本草所云久服之效,不如俗人微觉便止。今庸医处疗,皆耻看本草,或倚约旧方,或闻人传说,便揽笔疏之,以此表奇。其畏恶相反,故自寡昧,而药类违僻,分两参差,不以为疑。偶尔值瘥,则自信方验;旬月未瘳,则言病源深结,了不反求诸己,虚构声称,自应贻谴矣。其五经四部,军国礼服,少有乖越,止于事迹非宜尔。至于汤药,一物有谬,便宗 曰:人有贵贱少长,病当别论;病有新久虚实,理当别药。盖人心如面,各各不同,惟其心不同,脏腑亦异。欲以一药通治众人之病,其可得乎?张仲景曰:有土地高下不同,物性刚柔食居亦异。是故黄帝兴四方之问,岐伯举四治之能。且如贵豪之家,形乐志苦者也。衣食足则形乐而外实,思虑多则志苦而内虚。故病生于脉,与贫下异,当因人而治。后世医者,委此不行,所失甚矣。又凡人少、长、老,其气血有盛、壮、衰三等。故岐伯曰:少火之气壮,壮火之气衰。盖少火生气,壮火散气,况衰火乎。故治法亦当分三等。其少日服饵之药,于壮、老之时皆须别处,决不可忽。
又云:人以气血为本。世有童男室女,积想在心,思虑过当,多致劳损。男则神色先散,女则月水先闭。盖忧愁思虑则伤心,心伤则血逆竭,故神色先散而月水先闭也。火既受病,不能营养其子,故不嗜食。脾既虚则金气亏,故发嗽。嗽既作,水气绝,故四肢干。木气不充,故多怒,鬓发焦,筋痿。俟五脏传遍,故卒不能死,然终死矣。此于诸劳最为难治。
或能改易心志,用药扶接,间得九死一生耳。
有人病久嗽,肺虚生寒热。以款冬花焚三两芽,俟烟出,以笔管吸其烟,满口则咽之,至倦乃已。日作五、七次,遂瘥。
有人病疟月余,又以药吐下之,气遂弱。观其脉病,乃夏伤暑,秋又伤风。因与柴胡汤一剂,安。后又饮食不节,寒热复作,吐逆不食,胁下急痛,此名痰疟。以十枣汤一服,下痰水数升;服理中散二钱,遂愈。
有妇人病吐逆,大小便不通,烦乱,四肢冷,渐无脉,凡一日半。与大承气汤二剂,至夜半大便渐通,脉渐生,翌日乃安。此关格之病,极难治。《经》曰:关则吐逆,格则不得小便,亦有不得大便者。
有人苦风痰头痛,颤掉吐逆,饮食减。医以为伤冷物,温之不愈,又以丸下之,遂厥。
复与金液丹,后谵言吐逆,颤掉,不省人,狂若见鬼,循衣摸床,手足冷,脉伏。此胃中有结热,故昏瞀不省人。以阳气不能布于外,阴气不持于内,即颤掉而厥。遂与大承气汤,至一剂,乃愈。
有妇人病温,已十二日。诊其脉,六七至而涩,寸稍大,尺稍小。发寒热,颊赤口干,不了了,耳聋。问之,病后数日,经水乃行。此属少阳热入血室,治不对症,必死。乃与小柴胡汤。二日,又加桂枝干姜汤,一日寒热止。但云:我脐下急痛。与抵当丸,微利,痛止身凉,尚不了了,复与小柴胡汤。次日云:我胸中热燥,口鼻干。又少与调胃承气汤,不利,与大陷胸丸半服,利三行。次日虚烦不宁,妄有所见,狂言。知有燥屎,以其极虚,不敢攻之。与竹叶汤,去其烦热,其大便自通,中有燥屎数枚,狂烦尽解。惟咳嗽唾沫,此肺虚也,不治恐乘虚作肺痿。以小柴胡去人参、姜、枣,加干姜、五味子汤,一日咳减,二日悉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