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新编


  生姜性散,能散风邪,伤风小恙,何必用桂枝。用生姜三钱,捣碎,加薄荷二钱,滚水冲服,邪即时解散,真神妙方也。

  或问生姜发汗,不宜常服,有之乎?曰:生姜四时皆可服,但不宜多服,多服散气,岂特发汗哉。

  或问生姜辛散,既能散气,似不宜常服,然而多服则正气受伤,少服则正气无害,又不可过于避忌,坐视而不收其功也。至于偶受阴寒,如手足厥逆,腹痛绕腹而不可止,不妨多用生姜,捣碎炒热,慰于心腹之外,以祛其内寒也。

  卷之四(征集)

  干姜(炮姜)

  干姜味辛,炮姜味苦,皆气温大热,半浮半沉,阳中阴也。解散风寒湿痹、鼻塞头痛、发热之邪者,干姜也;调理痼冷沉寒、霍乱腹痛吐泻之痰者,炮姜也。盖干姜治表,而炮姜温中。其所以治表者,干姜走而不收,能散邪于外也;其所以温中者,炮姜止而不动,能固正于内也。虽然姜性大热而辛散,俱能散邪补正,安在炮制而异宜。干姜散邪之中,未尝无温中之益。炮姜固正之内,未尝无治表之功。但干姜散多于温,而炮姜固多于散耳。

  或问干姜用之于理中汤中,佐附子以成功,岂有妙义乎?曰:无妙义,仲景夫子不用之矣。

  理中汤,理中焦也。虽有白术是理中焦之药,然气味与附子温热之性尚不相同,故入用干姜之辛热,与附子同性,专顾中焦,则附子亦顾恋同气而不上越,共逐中焦之寒,以成其健脾还阳之功也。

  或问伤寒门中有姜附汤,其用干姜之义,想亦与理中汤同意?曰:姜附汤中用人参,似与理中汤相同,而孰知别有意义。理中汤,理中焦;姜附汤,治下焦也。附子领人参直入于至阴之中,专祛腹中之寒,而躯外皮肤之寒邪,则未遑驱逐。加干姜走而不守,如大将亲捣巢穴,而偏裨旁掠于外,自然内外整肃,远近安奠也。倘只用附子、人参,未尝不可奏功,然而攻彼失此,仲景夫子所以必加入干姜,使同队而并逐也。

  或问四逆汤亦用干姜,其义岂有异乎?夫四逆汤之用干姜,又非前二条之意。四逆汤,乃救逆也。救气之逆,必须同群共济,故用附子、肉桂为君,必用干姜为副,否则,气逆而不能遽转矣。

  或问干姜用之白通汤中以通脉,吾惧其散气,则脉随气而散矣,又何以通脉哉?嗟乎!脉非气通,又用何物以通之。干姜原非通脉之药,正取其通气耳,气通则脉通矣。夫脉之不通者,乃寒凝而不通,非气绝而不通也。用干姜以散寒,寒气散,脉气有不通乎。

  或问干姜既能通气,用干姜足矣,何以又用葱耶?曰:葱性亦散气者也。单用干姜,恐通气有余而通脉则不足,单用葱,恐通脉有余,而通气又不足。合而用之,气通又不伤脉,脉通又不伤气,两相济而成功,何伤气之足忧乎。

  或问干姜炒熟入于健脾药中,谓能补脾以生气,然乎?曰:干姜温热,原有益于脾气,何在炒熟始能补土以生气。但干姜性走,脾气不独受其惠。一经炮制,则干姜守而不走,独留于脾中,诸经不得而夺之,自然较生用更效也。

  卷之四(征集)

  白芥子

  白芥子,味辛,气温,无毒。入肝、脾、肺、胃、心与胞络之经。能去冷气,安五脏,逐膜膈之痰,辟鬼祟之气,消癖化疟,降息定喘,利窍明目,逐瘀止疼,俱能奏效。能消能降,能补能升,助诸补药,尤善收功。近人不知用白芥以化痰,而频用半夏、南星以耗气,所不解也。

  白芥子善化痰涎,皮里膜外之痰无不消去,实胜于半夏、南星。半夏性燥而烁阴,南星味重而损胃。独白芥子消化痰涎,又不耗损肺、胃、肝、心之气,入于气分而实宜,即用于血分而亦当者也。

  或疑白芥子止能消膜膈之痰,而不能消胃肺之痰,似乎消肺之痰必须贝母,消胃之痰必须半夏也。而谁知不然。夫膜膈之痰,统胃、肺而言之也。胃、肺中之膜膈,尤善藏痰者也。白芥子消膜膈之痰,是有痰之处无不尽消,况且肺、胃浅近之间,岂有反不能消之理。试看疟疾,正痰藏于膜膈之中也。用白芥子一两,炒为末,米饮为丸,一日服尽,而久疟顿止,非消痰之明验乎,疟止之后,神气不倦,非消痰而不耗气之明验乎。故白芥子消痰,实胜于贝母、半夏,谁谓肺、胃之痰不能消也。

  或谓白芥子虽消膜膈之痰,未必气之不耗,天下安有消痰之药而不耗气者乎?曰:白芥子实不耗气,能安五脏。耗气则五脏不安矣,岂有五脏安而耗气者乎。其余消痰之药,或安肺而不安胃,或安胃而不安肺,总不如白芥子之能安五脏也。此所以实胜于各消痰之药耳。

  或疑白芥子消痰而不耗气,然用之而痰仍未消,是消膜膈之痰,未可全信也。曰:白芥子只可消膜膈之痰,而肾中之痰,不能消也。服白芥子而仍有痰者,宜补其肾,肾足而痰自化,何疑白芥子非消膜膈之痰乎。

  或疑白芥子消阴分之痰,不消阳分之痰,然乎?曰:非也。芥子阴分、阳分之痰,无不尽消,不必分阴阳也。但肾经水泛火沸之痰不能化,余则尽消而无疑矣。

  或问白芥子即芥菜之子,人食芥菜,觉消食之甚多,是白芥子大能消食,似未可多食也。

  谁知芥菜消食,而芥子消痰,各不相同,不可疑其菜,而戒其子也。

  或疑白芥子消膜膈之痰而不耗气,发明几无遗议,但不知膜膈之痰在于何处?曰:在胃脘之上下之中,而不在胃脘上下之外。虽痰分五脏六腑,要皆存于胃脘膜膈之中。白芥子善消膜膈之痰,亦于胃脘中消之,岂各入五脏六腑而后消之乎。

  卷之四(征集)

  莱菔子(即萝卜子)

  萝卜子,味辛、辣,气温,无毒。入胃、脾二经。却喘咳下气甚神,解面食至效。治风痰,消恶疮,善止久痢,除胀满亦奇,但宜少少用之。补气之药得之,而无大过之忧。利湿之剂入之,而有善全之妙。多服则损气,久服则伤阴也。

  或疑萝卜子能治喘胀,然古人用之于人参之中,反奏功如神。人参原是除喘消胀之药,莱菔子最解人参,何以同用而奏功乎?夫人参之除喘消胀,乃治虚喘虚胀也。虚症反现假实之象,人参遽然投之,直至其喘胀之所未能骤受,往往服之而愈喘愈服者有之。虽所增之喘胀,乃一时之假象,少顷自然平复,然终非治之之善。少加萝卜子以制人参,则喘胀不敢增,而反得消喘消胀之益,此所谓相制而相成也。

  或问萝卜子专解人参,用人参而一用萝卜子,则人参无益矣。此不知萝卜子,而并不知人参者也。人参得萝卜子,其功更补。盖人参补气,骤服气必难受,非止喘胀之症也,然得萝卜子,以行其补中之利气,则气平而易受。是萝卜子平气之有余,非损气之不足,实制人参以平其气,非制人参以伤其气也。世人动谓萝卜子解人参,误也。

  卷之四(征集)

  瓜蒂

  瓜蒂,味苦,性寒,有小毒。凡邪在上焦,致头目、四肢、面上浮肿,与胸中积滞,并下部有脉、上部无脉者,皆宜用瓜蒂以吐之也。

  或问瓜蒂可疗黄胆,吾子略而不言,何也?夫黄胆之症,多从下受,用瓜蒂吐之,是从上疗之也,似乎相宜。然而,黄胆乃湿热壅于上、中、下三焦,下病而止治上,将居中焦于不问乎,此瓜蒂不可治黄胆亦明矣。余所以作缺疑之论矣也。

  或问瓜蒂能去鼻中息肉,子亦不论,是何说乎?曰:鼻中生息肉者,因肺中之热也。用瓜蒂以吐去痰涎,则肺热除,而鼻火亦泄,似乎相宜。然而,肺热虽移热于鼻,上吐以泄鼻中之火,势必中伤肺中之气。肺气既伤,胃气自逆,肺心反动其火,火动鼻中,更添热气,前之息肉未消,而后之息肉又长矣,予所以削而不道也。至于瓜蒂性易上涌,不宜轻用,不独鼻中生息肉也。若胸中无寒,胃家无食,皮中无水,心中无邪,以致诸虚各症,均宜慎用。误用则祸不旋踵矣也。

  卷之四(征集)

  葱

  葱,味辛,气温,升也,阳也,无毒。入足阳明胃经,及手太阴肺脉。疏通关节,祛逐风邪,理霍乱转筋,治伤寒头痛,杀鱼肉之毒,通大小肠,散面目肿浮,止心腹急痛,去喉痹,愈金疮折伤血出疼,捣烂炒热,傅之血止。安娠妊,塞衄血,除香港脚奔豚之邪,疗蛇伤蚯蚓之毒,功专发散,食多神昏。病属气虚,尤勿沾口。可为佐使,而亦可为君臣。大约为佐使者内治也,为君臣者外治也。外治宜多,内治宜少也。

  葱有益而亦有损。益者,通气而散邪。损者,昏目而神夺也。北人喜食葱,往往坏目,习俗使然,不能禁耳。

  葱善通脉,仲景夫子所以制通脉汤也。盖葱空中而善通气,通气即通脉也。温其里之寒,解其表之热,故脉之不通者即通。世人疑用葱以散邪,则失用葱之意矣。

  卷之四(征集)

  韭(韭子)

  韭,味辛微散,气温性急。温中下气,归心益阳,暖膝胫,和脏腑,除胸腹 癖痼冷,止茎管白浊遗精,活血解毒。少用则有益于肾,多食则有损于心,蜜食杀人,不可不戒。

  韭子善止遗精,功胜于叶,然亦不可多用也。

  或问《神农本草》云病患可久服韭,而吾子曰不可多食,岂神农非欤?嗟乎。《神农本草》因传世既久,远落误传耳。夫韭性辛温,尤善通利。虽曰益肾,未免消多于补,多食能令人神昏,正伤心之明验。此予所以戒之也。

  卷之四(征集)

  蒜

  大蒜,味辛,气大温,有毒。入五脏。解毒去秽,除疟辟瘟,消肉消食,止吐止泻。外治涂足心,可以止衄。此物亦可救急,但不宜多食,过伤损胃脾之气耳。

  古人云:蒜有百益,其损在目。然而损不止在目也。耗肺气,伤心气,动胃气,消脾气,伐肾气,触肝气,发胆气,此人之未知也。但有损而有益,祛寒气,辟臭气,止逆气,解毒瓦斯,除疟气,消肉气,此则人之所知也。两相较之,损多而益少,未可谓益百而损一也。

  卷之五(羽集)

  橘皮(陈皮、青皮)

  橘皮,味辛、苦,气温,沉也,阴中之阳,无毒。陈皮治高,青皮治低,亦以功力大小不同也。入少阳三焦、胆腑,又入厥阴肝脏、太阴脾脏。

  青皮,消坚辟,消瘟疟滞气,尤胁下郁怒痛甚者须投,却疝疏肝,消食宽胃。橘红名陈皮,气味相同,而功用少缓,和中消痰,宽胁利膈,用之补,则佐补以健脾;用之攻,则尚攻以损肺。宜于补药同行,忌于攻剂共用。倘欲一味出奇,未有不倒戈而自败者也。

  或问陈皮留白为补,去白为攻,然乎?此齐东之语也。陈皮与青皮,同为消痰利气之药,但青皮味浓于陈皮,不可谓陈皮是补而青皮是泻也。

  或问陈皮即橘红也,子何以取陈皮而不取橘红?夫陈皮之妙,全在用白,用白则宽中消,若去白而用红,与青皮何异哉,此世所以“留白为补,去白为攻”之误也。其实,留白非补,和解则有之耳。

  或问世人竟尚法制陈皮,不知吾子亦有奇方否?曰:陈皮制之得法,实可消痰,兼生津液,更能顺气以化饮食。市上贸易者非佳,惟姑苏尤胜。然又过于多制,惟取生津,而不能顺气。余有方更妙,用陈皮一斤,切,不可去白,清水净洗,去其陈秽即取起。用生姜一两,煎汤一碗,拌陈皮晒干。又用白芥子一两,煮汤一碗,拌陈皮晒干,饭锅蒸熟,又晒干。又用甘草、薄荷一两三钱,煎汤,拌陈皮,又晒干,又蒸熟晒干。又用五味子三钱、百合一两,煎汤二碗,拌匀又蒸晒。又用青盐五钱、白矾二钱,滚水半碗拌匀,又蒸熟晒干。又用人参三钱,煎汤二碗,拌匀蒸熟晒干。又用麦门冬、橄榄各一两煎汤,照前晒干,收藏于磁器内。此方含在口中,津液自生,饮食自化,气自平而痰自消,咳嗽顿除矣。修合时,切忌行经妇人矣。

  或问陈皮用之于补中益气汤中,前人虽有发明,然非定论,不识先生之可发其奇否?夫补中益气汤中用陈皮也,实有妙义,非取其能宽中也。气陷至阴,得升麻、柴胡以提之矣。然提出于至阴之上,而参、 、归、术,未免尽助其阳,而反不能遽受。得陈皮,以分消于其间,则补不绝补,而气转得益。东垣以益气名汤者,谓陈皮而非谓参、 、归、术也。

  卷之五(羽集)

  桃核仁

  桃仁,味苦、甘,气平,苦重于甘,阴中阳也,无毒。入手足厥阴经。主瘀血血闭,血结血燥,症瘕邪气,杀小虫,除卒暴,通润大便,活血通经止痛。苦以破滞血,甘以生新血。花味苦,三月三日采,阴干者佳,然亦不必拘泥。总以布单盛之自落者俱可用,花摘者,转无功效也。杀鬼疰,令人好颜色,除水肿石淋,利大小便,下三虫。渍酒服之,能除百病也。

  桃仁,即能花所结之子,而攻补实殊,其故何也?盖桃花,仙种也。仙者阳之极,鬼乃阴象,阳能辟阴,故能却鬼。桃花得仙人之气而生,随风飘堕,其气发扬,故利益之功多。桃仁则不然,花辨已谢,其气已尽,树中津液全注精于桃肉,所存之仁,无非阴气耶。少有微阳,仅可自守以传种,又何能变攻为补乎,故一木而彼此不同。从来《本草》不言,而余独发异议者,实之本岐天师之教我也。桃花瓣自落者佳,然制之不得法,亦徒然也。布单盛贮,须于日下晒干。然而一日不能干也,必须夜间用扇煽干为佳。盖花瓣得风则香,得火则死,故不可火焙。若夜间天自有风,不必扇煽,第二日再晒,无不干者。干则用砂瓶盛贮,俟泡酒时入之佳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