痘疹门

     运气

  痘内发于脏腑,外应乎运气,天动人随,毫发不爽,是故治痘者,以明运气为急也。历稽往者,大率三年一发,虽各年零出,间一有之,而其大发之期则三年为准也。所谓三年者,多系子午卯酉之年,子午少阴君火司天而阳明燥金在泉,卯酉阳明燥金司天而少阴君火在泉。诸疮非火不发,非金不收,痘以少阴阳明二经为正者,为是故也。然元化密移,主客互用,五运有平气太过不及之殊,六气有常化淫胜反胜相胜之异,几微不同,则全体尽别。痘有当盛行而不盛行,有不当盛行而传染周遍者,是不可执一论也。  按运气之说,《内经》几居其半,而世罕行用,盖泥其常,不通其变,则以为无验。余友缪仲淳高明善医,至排斥五运六气之谬不容口,余以王炎、沈括之说折之,亦不服,盖未尝虚心而细求之也。假令厥阴用事,其气多风,民病湿泄,岂普天之下皆多风,普天之民皆病湿泄耶?至于一邑之间,而雨旸有不同者,此气运安在?欲其无谬,不可得也。大凡物理有常有变,运气所主者常也,异方所主者变也。常则如本气;变则无所不至,而各有所占,故其候有从逆、淫郁、胜复、太过不足之变,其发皆不同。若厥阴用事,多风而草木荣茂,是之谓从;天气明洁,燥而无风,此之谓逆。太虚埃昏,流水不冰,此之谓淫;大风折木,云物浊扰,此之谓郁。山泽焦枯,草木雕落,此之谓胜;大暑燔燎,螟蝗为灾,此之谓复。山崩地震,埃昏时作,此之谓太过;阴森无时,重云昼昏,此之谓不足。随其所变,疾疠应之,皆视当时当处之候,虽数里之间,但气候不同,而所应全异,岂可胶于一定?熙宁中,京师久旱,祈祷备至,连日重阴,人谓必雨,一日骤睛,炎日赫然。沈时因事入对,上问雨期,沈对曰:雨候已见,期在明日。众以谓频日晦溽,尚且不雨,如此旸燥,岂复有望?次日果大雨。是时湿土用事,连日阴者,从气已效,但为厥阴所胜,未能成雨;后日骤晴者,燥金入候,厥阴当折,则太阴得伸;明日运气皆顺,以是知其必雨。今安得如存中者而与之言运气哉?
     辨疑似

  伤寒男体重面黄,女面赤,喘息急,各憎寒,口中气热,呵欠烦闷项急。  痘疹则腮赤燥,多喷嚏,悸动昏倦,四肢冷。  伤寒当发散之,疮疹当温平之,有大热者宜解毒。  昏睡喜嚏悸者,将发疮疹。
  痘之始发,有因伤风伤寒而得者,有因时气传染而得者,有因伤食呕吐而得者,有跌扑惊恐蓄血而得者;或为窜眼惊搐如风之证,或口舌咽喉腹肚疼痛,或烦躁狂闷昏睡,或自汗,或下利,或发热,或不发热,证候多端,卒未易辨,须以耳冷、尻冷、足冷、鼻尖冷验之,并视其耳后有红筋赤缕者为真;又脉洪大而弦数,诊脉之际,身略战动,是其证也。  歌曰:五指梢头冷,惊癎不可安;若还中指热,必定是伤寒。中指独自冷,麻痘正相干。男左女右别,分明仔细看。  秘法:凡入门看痘,未知是否,但见心窝皮肤内有红色,两耳尖冷,耳筋红见,此痘征也。  看耳筋法:未出之先紫筋者不治,预以凉血解毒之剂治之,亦有愈者。若二便秘结,宜先通利。大红者可治而愈;水红者不药而愈;桃红者分轻重治之,分男左女右看。
     验热时候

  始发潮热三日已上,热晕入皮肤,即发疮疹而不甚多者,热留皮腠之间,潮热随脏出;如早食潮热不已,为水泡之类也。  痘疮皆因发热而出,即其热之有时,可知其自何脏发出:寅卯辰时潮热者,属肝,当出水泡;巳午未时潮热者,属心,当出斑疮;申酉戌时潮热者,属肺,当为脓泡;亥子丑时潮热者,属脾,当出疹子。
     用药验是否

  王氏验斑法:若三日未觉形迹,当以生酒涂身上,时时看之,状如蚤痕者是也。或曰伤寒伤食潮热,与斑疹不能辨者,宜以辛凉之剂调之。五日已里发出即汗,五日已外无者非斑也,各随应见而治之。
     验证施治

  阎氏治小儿壮热昏睡,伤风风熟,疮疹伤食皆相似,未能辨认间,服升麻葛根汤、惺惺散、小柴胡汤甚验,盖此数药通治之,不至悞也。惟伤食则大便酸臭,不消化,畏食或吐,宜以药下之。
     五脏见证

  肝脏水疱,色或青;肺脏脓疱,色或白;脾脏疹,或如麸糠色;心脏斑,其色赤;变归肾,则色黑矣。此五色,凡痘疹一色者善,或二色三色相合而作者凶。  第一大小不等,小儿在胎十月,食五脏秽血,生下则其毒当出。故疮疹之状,皆五脏之液,肝主泪,肺主涕,心主血,脾为裹血。其疮出有五名:肝为水疱,以泪出如水,其色青而小;肺为脓疱,以涕稠浊如脓,其色白而大;心为斑,主血,其色赤而小,次于水疱;脾为疹,其色赤黄而小。涕泪出多,故脓疱水疱皆大;血荣于内,所出不多,故斑疹皆小。又病水疱脓疱者,涕泪俱少,以液从疮出故也。譬如泡中容水,水去则泡瘦矣。  水疱者,俗谓之水痘也;脓疱者,俗谓之痘子也;斑者,俗谓之痱子也;疹者,俗谓之麻子也。痘之形状最大,水痘次之,斑痱又次之。麻子最小,隐隐如麻子也。  四脏之疮,名状不同:肝为水疱,肝之液为泪,泪出如水,其色微青而小;肺为脓疱,肺之液为涕,涕如脓色,微白而大;心主血,其疮为斑,色赤而小;脾主裹血,其疮为疹,色赤黄而浅。此言其初发之状不同如此。及五七日后,不问其初出自何脏,悉成血疱,血疱成脓疱,脓疱之后,结痂疕而愈矣。或谓肺为脓疱,而血疱之后,又成脓疱何耶?盖肺为脓疱者,言其初出淡淡如脓,其色白而非黄。若血疱后所结脓疱,乃其疮已熟,包裹黄脓,其色黄而非白。所言脓疱虽同,而所以为脓疱,则不同也。又如脾为疹,亦自其初出色黄微赤,有小斑疮而言之耳。其成脓结痂收靥而愈,与所谓肤疹者,名同而实则大不同也。心为斑,与所谓温毒冬温发斑者,亦大不同。  凡疮疹五脏见证,要察何脏之证为甚,即主其脏之毒多。如肝证毒多者,必发水疱,生瘙痒,或目疾,宜预解肝之毒,羌活汤加青皮、柴胡。  肺证毒多者,必增喘嗽,烦渴不止,手掐眉目鼻面,宜预解肺之毒,泻白散合甘桔汤,加牛蒡子、天花粉。  心证毒多者,必伏不起,谵妄饮水,烦哭咬牙,宜预解心之毒,导赤散加黄连、辰砂。  脾证毒多者,必成灰白色,痒塌吐利,宜预保养脾胃以解其毒,四君子汤、调元汤,加白芍药、防风、连翘。  肾不见平证,耳骩俱热者,死候也。
     痘家有八门五枢三关两煞五轴之分
  心为赤帝门,附心胞络;肝为青阳门,附胆并左太阳;脾为黄央门,附胃;肺为肃杀门,附额并右太阳;肾为元武门。  两颧为心枢,两眼眶为肝枢,两腮颐为脾枢,喉突为肺枢,两耳垂为肾枢。  胸堂乳阜,心之关;脐封,脾之关;阳球,肾之关。  白帝煞门,座于气窝右太阳;青帝煞门,座于眼眶左太阳。  颧阜、胸乳,心之轴;左太阳、左胁、眼胞、两肾,肝之轴;右太阳、右胁、项颈、气突,肺之轴;腮颊、中庭、口角、肚腹、手足,脾之轴;地阁、后颈、耳窖,背俞、腰脊、阳球,肾之轴。
     袁氏阅痘重门栏辅轴四字

  门犯则验栏,栏犯则验辅,辅犯则验轴,至轴而变态尽矣。  门凡八,栏辅各十有八,轴凡一百五十四,各分经络而验之。  天庭穹窿之地名赤帝门,胸堂名炎车门,两手掌心名正离门。  不属心而属阳明,阳明透彻,则鼻先形而掌心次之;阳明迅暴,则掌心先形而鼻次之。标于鼻者顺,标于掌者逆。  眉心一带,统上下寸地,号五将门;眼下丝竹泪堂,名青阳门;气窝天突穴,名肃杀门;两耳窍圈,为元武门;脐封之处,脾经所注,名黄央门。  八门与前稍异,至栏辅轴抑又异矣。图诀繁俚,无关治疗,故今不取。
     脉候

  凡痘子势重者,以脉候之:脉洪实者吉,浮数虚小者凶。  丹溪治一男子,年十六岁,发热而昏,目无见,耳无闻,两手脉皆豁大而略数,知其为劳伤矣。时里中多发痘者。虽不知人,与药则饮,与粥则啜,遂教以参、芪、当归、苍朮、陈皮,大料浓与之饮,至二十余贴,痘始出;又二十贴,则成脓疱,身无全肤。或曰病劳可畏,何不用陈氏全方治之?予曰:此但虚耳,无寒也,只守前方。又数十贴而安。后询其病因,为先四五日恐有出痘之患,遂极力采樵,连日出汗甚多,此以脉之豁大而知其虚,乃痘疹因脉施治之一例也。
     虚实

  夫气有生血之功,血无益气之理,故气不可亏,亏则阳会不及,而痘之圆晕之形不成;血不可盈,盈则阴乘阳位,而痘之倒陷之祸立至,是痘有气血虚实之殊也。大抵寒为虚,热为实。气虚则宜温补,气实热则宜清凉;血虚则宜补血,血热则宜解毒。必取其气血中和,无过不及可也。何谓气血虚实?且如气过则泡,血过则斑。气不及,顶陷不起;血不及,浆毒不附。凡痘色淡白,顶不坚实,不碍指,不起胀,皆属气虚,大宜保元,倍加酒炒黄芪、肉桂、川芎、丁香、人乳、好酒同服;根窠不红,或红而散乱,以手摸过即转白,痘上如寒毛竖起,枯濇不活者,皆血虚也,宜保元加川芎、当归酒洗、红花,及下山楂以消参、芪之滞,再下木香数分以行滞气而血自活也。凡用黄芪,当在痘尽出之后;凡用热药,当看毒尽解之时。又察气血虚实而治之,则药无不效矣。凡补血,首尾用地黄,防滞血必用姜制;用芍药,恐酸寒伐胃气,必用酒炒。
     虚证调护论

  痘证以元气为主,元气充实,则毒易出易化,故善治痘者,惟保元气于虚弱之前,使不致于耗散为贵耳。然其治法惟何?一曰实腠理而固肌表,二曰节饮食而保脾土。肌表固则外陷之患不足虑,脾土实则下陷之患不足忧。更加以参芪补益之功,则元气自然充实,而痘之出也自然易以成浆,变证不生而结靥顺候矣。是以禁用寒凉荡涤之剂,如大黄、滑石、车前、生地、鼠粘、紫草、枳壳之类,恐其荡涤润下,遂伤脾胃,脾胃伤则元气由此而下陷气脱,内攻而死,势所必至,是则药杀之也。禁用滑润发散之剂,如鼠粘、人牙、蝉蜕、麻黄、干葛、升麻、紫草、桔梗、羌活、防风、荆芥之类,恐其发散太过,遂致表虚,表一虚则元气由此而外耗,塌痒外剥,命由此丧,谁之过欤?
     虚证补气不补血

  虚弱痘证,精神倦怠,面青晃白。盖气不充则精神倦怠,血不荣则面青晃白。今治虚证,补气不补血者,何也?气有神而无形,补之则易充;血有形而无神,补血之药难收速效。况气阳而血阴,阴从阳,血从气者,理也。故补气不补血,使气盛而充,则血自随而亦盛矣。况补血之剂,如当归、生地,皆能润燥滑下,多用恐致溏泄故耳。然虚证痘疹,亦有曰陷不荣,不得已而用当归、芍药补血之剂;亦有虚火外浮,痘点繁红而类于血热之证,不得已而用紫草、红花、生地活血凉血之药,并用酒炒,以折其润下之性,借酒力而行之达表,则补血活血之中而有升发达表之妙,庶无润肠溏泄之患矣。
     虚证坏势必至辨

  气虚痘证,初发身热悠悠,乍热乍凉,肌慢神倦,面青晃白,饮食减少,手足时冷时热,呕吐便溏;痘点方见,隐隐不振,淡红皮薄;三四日陆续不齐,不易长大;五六日不易成浆,少食气馁,伤食易泄;七八日塌陷灰白不起,自汗微渴,或腹胀喘渴泄泻,塌痒闷乱,咬牙寒战,头温足冷,势所必至。故治虚痘初发之际,不宜投参苏饮、人参败毒散、黄连解毒汤、升麻葛根汤、紫草三豆饮,当用参芪饮。气粗皮燥无润色,亦忌之,只以四君子减人参,少加桔梗、川芎、腹皮补益之,中略佐以升提之法为妙。点子出齐,重用参、芪,及至八九日之间,无他凶证,用法如常。若或顶陷灰白不起,浆清自汗,微渴,大补汤加桂;塌陷灰白,腹胀泄泻,木香散;塌痒闷乱,腹胀渴泻,喘嗽头温足冷,寒战咬牙者,急进异功散救之。
     虚证变实

  气虚痘证,父母能守禁忌,及用药不悞,调燮顺候,则元气充实,腠理坚固,脾胃强健,饮食如常,二便清调矣。若补益太过,浆足之后,重用参、芪,容亦有腹胀喘急之患,用枳壳汤;悞用五苓、木通,多则有大便秘塞之患,用宽中散;便实而渴,麦门冬汤;过用丁桂辛热之剂,则亦有咽喉肿痛烦躁闭渴之变,滋阴润燥汤。盖喘急腹胀,大便秘坚,烦渴咽痛,皆类实证也。然而气虚变实者,非真实也,是病浅而用药过深之失也,只宜斟酌,不宜疏通,重治疏利之过,则方生之气复虚,而脱证将至矣。
     虚证似实

  气虚痘证,或为饮食生冷,调理失宜,致伤脾胃,遂成泄泻;津液下陷,虚火上盛,必发而为渴;元气下陷,则虚阳上拥,下气不续,必发而为喘。夫渴与喘实证也,起于泄泻之后,则为津液暴亡而渴,气虚而喘。岂有实热而渴,气拥而喘,生于泄泻之后哉?故治渴则用参、苓、白朮、木香散;渴泻不止,异功散;喘则用人参定喘汤、独参、杏仁汤;喘渴而泄,木香异功散。闷乱腹胀,毒成内攻,眼合自语,已名失志,谬认为实,医何愚哉!
     实证似虚

  身发壮热,毛直皮燥,睡卧不宁,腮红睛赤,气粗烦渴,腹胀便秘,喘急,皆实证也。此热盛毒重壅遏之故。而又见呕吐之证,呕吐似虚也,然未知热毒在内,不得伸越,则上逆攻冲而吐。经云:诸逆攻冲,皆属于火者是也。或为寒冷所搏,或因乳食不节,致伤风冷,则使内热不得发越,冷暖相拒而吐。毒不得伸越者,从升阳发散为最;相拒而吐者引之使下,如猪苓泽泻桔皮之类。又有泄泻之证兼见者,泄泻似虚也,然因热毒郁盛,熏炙脾胃,不得外达,则毒从下陷,寻窍而泄,所谓热毒下注者是也。古云未出而泻者生,既出而泻者死,概可见矣。治法以升提发散,引毒达表,毒得外解,则内泄自止。兼伤食而泻者,轻则加消化之剂,重则从之。又有不思饮食,书云:不思饮食,皆属内虚者是矣。然不知郁热之证,盖因毒气在内,不得伸越,达于肌表,二便秘结,腠理阻塞,热毒壅盛,腹胀满急,不思饮食者,必然之势也。治法以升提发散,引毒达表,则热气有所伸越而脏腑和平,饮食自进矣。若悞用丁桂、半夏等热药,于呕吐泄泻不食之证,是以热攻热,而转增烦剧;用人参、黄芪、茯苓、白朮等补剂于腹胀不思饮食之证,则邪得补而愈盛。药一入口,立见杀人,医之过也,可不慎欤!他如龙骨、豆蔻虽能止泄,神曲、麦芽、缩砂虽能助脾化食,皆不当用于壅热不食之证,继予业者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