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世范

  衣服举止异众不可游于市必为小人所侮居于乡曲舆马衣服不可鲜华盖乡曲亲故居贫者多在我者孑然异众贫者羞澁必不敢相近我亦何安之有此说不可与口尚乳臭者言
  妇女衣饰惟务洁静尤不可异众且如十数人同处而一人之衣饰独异众所指目其行坐能自安否
  饮食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求之则为饕为馋男女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狎之则为奸为滥财物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得之则为盗为赃人惟纵欲则争端启而狱讼兴圣王虑其如此故制为礼以节人之饮食男女制为义以限人之取与君子于是三者虽知可欲而不敢轻形于言况敢妄萌于心小人反是圣人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此最省事之要术盖人见羙食而下咽见羙色而必凝视见钱财而必起欲得之心苟非有定力者皆不免此惟能杜其端源见之而不顾则无妄想无妄想则无过举矣
  子弟有耽于情欲迷而忘返至于破家而不悔者盖始于试为之由其中无所见不能识破则遂至于不可囘世人有虑子弟血气未定而酒色博奕之事得以昏乱其心寻至于失身破家则拘之于家严其出入絶其交游致其无所闻见朴野蠢鄙不近人情殊不知此非良策禁防一弛情窦顿开如火燎原不可扑灭况居之于家无所用心却密为不肖之事与出外何异不若时其出入谨其交游虽不肖之事习闻既熟自能识破必知愧而不为纵试为之亦不至于朴野蠢鄙全为小人之所揺荡也
  起家之人生财富庻乃日夜忧惧虑不免于饥寒破家之子生事日消乃轩昻自恣谓不复可虑所谓吉人防其吉凶人吉其凶此其效騐常见于己壮未老己老未死之前识者当自黙喻
  起家之人见所作事无不如意以为智术巧妙如此不知其命分偶然志气洋洋贪取图得又自以为独能久逺不可破壊岂不为造物者所窃笑盖其破壊之人或已生于其家曰子曰孙朝夕环立于其侧者他日为父祖破壊生事之人恨其父祖目不及见耳前辈有建第宅宴工匠于东庑曰此造宅之人宴子弟于西庑曰此卖宅之人后果如其言近世士大夫有言目所可见者漫尔经营目所不及见者不须置之谋虑此有识君子知非人力所及其胷中寛泰与蔽迷之人如何
  起家之人易为増进成立者盖服食噐用及吉凶百费规模浅狭尚循其旧故日入之数多于日出此所以常有余富家之子易于倾覆破荡者盖服食噐用及吉凶百费规模广大尚循其旧又分其财产立数门户则费用増倍于前日子弟有能省用速谋损节犹虑不及况有不一悟者何以支吾古人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盖谓此尔大贵人之家尤难于保成方其致位通显虽在闲冷其俸给亦厚其餽遗亦多其使令之人满前皆州郡廪给其服食噐用虽极华侈而其费不出于家财逮其身后无前日之俸给餽遗使令之人其日用百费非出家财不可况又析一家为数家而用度仍旧岂不至于破荡此亦势使之然为子弟各宜量节
  人之居世有不思父祖起家艰难思与之延其祭祀又不思子孙无所慿借则无以脱于饥寒多生男女视如路人耽于酒色博奕游荡破壊家产以取一时之快此皆家门不幸如此冒于刑宪彼亦不防岂教诲劝谕责骂之所能囘置之无可奈何而已
  人有财物虑为人所窃则必缄縢扄鐍封识之甚严虑费用之无度而致耗散则必算计较量支用之甚节然有甚严而有失者盖百日之严无一日之踈则无失百日严而一日不严则一日之失与百日不严同也有甚节而终至于匮乏者盖百事节而无一事之费则不至于匮乏百事节而一事不节则一事之费与百事不节同也所谓百事者自饮食衣服屋宅园馆舆马仆御噐用玩好盖非一端丰俭随其财力则不谓之费不量财力而为之或虽财力可办而过于侈靡近于不急皆妄费也年少主家事者宜深知之
  中产之家凡事不可不早虑有男而为营生教之生业皆早虑也至于养女亦当早为储蓄衣衾妆奁之具及至遣嫁乃不费力若置而不问但称临时此有何术不过临时鬻田庐及不防女子之羞见人也至于家有者人而送终之具不为素办亦称临时亦无他术亦是临时鬻田庐及不防后事之不如仪也今人有生一女而种杉万根者待女长则鬻杉以为嫁资此其女必不至失时也有于少壮之年置寿衣寿噐寿茔者此其人必不至三日五日无衣无棺可敛三年五年无地可葬也居官当如居家必有頼借居家当如居官必有纲纪士大夫之子弟苟无世禄可守无常产可依而欲为仰事俯育之资莫如为儒其才质之羙能习进士业者上可以取科第致富贵次可以开门教授以受束脩之奉其不能习进士业者上可以事笔札代牋简之役次可以习防读为童防之师如不能为儒则医卜星相农圃商贾伎术凡可以养生而不至于辱先者皆可为也子弟之流荡至于为乞丐盗窃此最辱先之甚然世之不能为儒者乃不肯为医卜星相农圃商贾伎术等事而甘心为乞丐盗窃者深可诛也凡强顔于贵人之前而求其所谓应副折腰于富人之前而托名于假贷游食于寺观而人指为穿云子皆乞丐之流也居官而掩蔽众目盗财入己居乡而欺凌愚弱夺其所有私贩官中所禁茶盐酒酤之属皆窃盗之流也世人有为之而不自愧者何哉
  凡人生而无业及有业而喜于安逸不肯尽力者家富则习为下流家贫则必为乞丐凡人生而饮酒无算食肉无度好滛滥习博奕者家富则致于破荡家贫则必为盗窃
  人有患难不能济困苦无所诉贫乏不自存而其人朴讷懐媿不能自言于人者吾虽无余亦当随力周助此人纵不能报亦必知恩若其人本非窘乏而以作谒为业挟谀佞之术遍谒贵人富人之门过州干州过县干县有所得则以为己能无所得则以为怨雠在今日则无感恩之心在他日则无报德之事正可以不防不顾待之岂可割吾之不敢用以资他之不当用
  居乡及在旅不可轻受人之恩方吾未达之时受人之恩常在吾懐每见其人常懐敬畏而其人亦以有恩在我常有德色及吾荣达之后遍报则有所不及不报则为亏义故虽一饭一缣亦不可轻受前辈见人仕宧而广求知己戒之曰受恩多则难以立朝宜详味此今人受人恩惠多不记省而有所惠于人虽防物亦歴歴在心古人言施人勿念受施勿忘诚为难事
  人有居贫困时不为乡人所顾及其荣达则视乡人如仇雠殊不知乡人不厚于我我以为憾我不厚于乡人乡人他日亦独不记耶但于平时薄我者勿与之厚亦不必致怨若其平时不与吾相识苟我可以济助之者亦不可不为也
  圣人言以直报怨最是中道可以通行大抵以怨报怨固不足道而士大夫欲邀长厚之名者或因宿雠纵奸邪而不治皆矫饰不近人情圣人之所谓直者其人贤不以雠而废之其人不肖不以雠而庇之是非去取各当其实以此报怨必不至逓相酬复无已时也
  居乡不得已而后与人争又大不得已而后与人讼彼稍服其不然则已之不必费用财物交结胥吏求以快意穷治其雠至于争讼财产本无理而强求得理官吏贪缪或可如志寜不有愧于神明雠者不伏更相诉讼所费财物十数倍于其所直况遇贤明有司安得以无理为有理耶大抵人之所讼互有短长各言其长而掩其短有司不明则牵连不决或决而不尽其情胥吏得以受赇而弄法蔽者之所以破家也
  官有贪暴吏有横刻贤豪之人不忍乡曲众被其恶故出力而讼之然贪暴之官必有所恃或以其有亲党在要路或以其为州郡所深喜故常难动揺横刻之吏亦有所恃或以其为见任官之所喜或以其结州曹吏之有素故常无忌惮及至人户有所诉则官求势要之书以请托吏以官库之钱而行赂毁去簿书改易案牍人户虽健讼亦未便轻胜兼论讼官吏之人又只欲刼持官府使之独畏己初无为众除害之心常见论诉州县官吏之人恃为官吏所畏拖延税赋不纳人户有折变已独不受折变人户有科敷己独不伏科敷睨立庭下抗对长官端坐司房为辱胥軰冐占官产不肯输租欺凌善弱强欲断治请托公事必欲以曲为直或与胥吏通同为奸把持官员使之听其所为以残害乡民凡如此之官吏如此之奸民假以岁月纵免人祸必自为天所诛也
  士大夫相见往徃多言某县民淳某县民顽及询其所以然乃谓见任官赃汚狼籍乡民吞声饮气而不敢言则为淳乡人列其恶而诉之州郡监司则为顽此其得顽之名岂不枉哉今人多指奉化县为顽问之奉化人则曰所讼之官皆有入已赃何谓奉化为顽如黄岩等处人言皆然此正圣人所谓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何顽之有今具其所以为顽之目应纳税赋而不纳及应供科配而不供则为顽若官中因事广科从而隐目其民户不肯供纳则不为顽官吏断事出于至公又合法意乃任私忿求以飜异则为顽官吏受财断直为曲事有寃抑次第陈诉则不为顽官员清正断事自己豪横之民无所行赂无所措谋则与胥吏表里撰合言语妆防事务妄兴论诉则为顽若官员与吏为徒百般诡计掩人耳目受接贿赂偷盗官钱人户有能出力为众论诉则不为顽
  县道有非理横科及预借官物者必相率而次第陈讼盖两税自有常额足以充上供用州县用役钱亦有常额足以供解发支雇县官正已以率下则民间无隐负不输官中无侵盗妄用未敢以为有余亦何不足之有惟作县之人不自检己吃者着者日用者般挈往来送遗结托置造噐用储蓄囊箧及其他百色之需取给于守分乡司为守分乡司者岂有将己财奉县官不过就簿书之中恣为欺弊或揽人户税物而不纳或将到库之钱而他用或伪作过军过客口券旁及修葺廨舎而公求支破或阳为解发而中途截拨其弊百端不可悉举县官既素受其汚啖往往知而不问况又有懵然不晓财赋之利病及晓之者又与之通同作弊一年之间虽至小邑亏失数千缗殆不觉也于是有横科预借之患及有拖欠州郡之数及将任满请托闗节以求脱去而州郡遂将积欠勒令后政补偿夫前政以一年财赋不足一年支解为后政者岂能以一年财赋补足数年财赋故于前政预借钱物多不认理或别设巧计隂夺民财以求备足旧欠其祸可胜言哉





<子部,儒家类,袁氏世范>
  钦定四库全书
  袁氏世范卷下      宋 袁采 撰治家
  人之治家须令垣墙高厚藩篱周宻壁门关坚牢随损随修如有水窦之类亦须常设格子务令新固不可轻忽虽窃盗之巧者穴墙剪篱穿壁决关俄顷可办比之颓墙败篱腐壁敝门以启盗者有间矣且免奴仆奔窜及不肖子弟夜出之患如外有窃盗内有奔窜及子弟生事纵官司为之受理岂不重费财力
  居止或在山谷村野僻静之地须于周围要害去处置立庄屋招诱丁多之人居之或有火烛窃盗可以即相救应
  凡夜犬吠盗未必至亦是盗来探试不可以为他而不警夜间遇物有声亦不可以为鼠而不警
  屋之周围须令有路可以徃来夜间遣人十数遍廵之善虑事者居于城郭无甚隙地亦为夹墙使逻者徃来其间若屋之内则子弟及奴婢更迭廵警
  夜间觉有盗便须直言有盗徐起逐之盗必且窜不可乗暗撃之恐盗之急以刀伤我或误撃自家之人若持烛见盗撃之犹庶几若获盗而已受拘执自当凖法无过殴伤
  多蓄之家盗所觊觎而其人又多置什物喜扵矜耀尤盗之所垂涎也富厚之家若多储钱谷少置什物少蓄金寳丝帛纵被盗亦不多失前辈有戒其家自冬夏衣之外藏帛以备不虞不过百匹此亦髙人之见岂可与世俗言
  刼盗有中夜炬火露刄排门而入人家者此尤不可不防须扵诸处徃来路口委人为耳目或有异常则可以先知仍预置便门遇有警急老防妇女且从便门走避又须子弟及仆者平时常备器械为御防之计可敌则敌不可敌则避切不可令盗得我之人执以为质则邻保及捕盗之人不敢前
  刼盗虽小人之雄亦自有识见如富家平时不刻剥又能乐施又能种种方便当兵火扰攘之际犹得保全至不忍焚毁其屋凡盗所快意于焚掠污辱者多是积恶之人富家各宜自省
  家居或有失物不可不急防急寻则人或投之僻处可以复收则无事矣不急则转而外出愈不可见又不可妄猜疑人猜疑之当则人或自疑恐生他虞猜疑不当则正窃者反自得意况疑心一生则所疑之人揣其行坐辞色皆若窃物而实未尝有所窃也或己形扵言或妄有所执治而所失之物偶见或正窃者方获则悔将何及
  居宅不可无邻家虑有火烛无人救应宅之四围虽无溪流当为池井虑有火烛无水救应又须平时抚恤隣里有恩义有士大夫平时多以官势残虐隣里一日为讐人刄其家火其屋宅隣里更相戒曰若救火火熄之后非惟无功彼更讼我以为盗取他家财物则狱讼未知了期若不救火不过杖一百而已邻居甘受杖而坐视其大厦为灰烬生生之具无遗此其平时暴虐之效也
  火之所起多从厨灶盖厨屋多时不扫则埃墨易得引火或灶中有留火而灶前有积薪接连亦引火之端也夜间最当廵视
  烘焙物色过夜多致遗火人家房户多有覆盖宿火而以衣笼罩其上皆能致火须常戒约蚕家屋宇低隘于炙簇之际不可不防火
  农家储积粪壤多为茅屋或投死灰于其间须防内有余烬未灭能致火烛茅屋须常防火大风须常防火积油物积石灰须常防火此类甚多切须询究
  富人有爱其小儿者以金银珠寳之属饰其身小人有贪者于僻静处壊其性命而取其物虽闻于官而寘于法何益市邑小儿非有壮夫携负不可令游街巷虑有诱略之人也
  人之家居井必有榦池必有栏深溪急流之处峭险髙危之地机关触动之物必有禁防不可令小儿狎而临之脱有疎虞归怨于人何及
  亲賔相访不可多虐以酒或被酒夜卧须令人照管往时括苍有困客以酒且虑其不告而去扵是卧于空舍而钥其门酒渇索浆不得则取花瓶水饮之次日启闗而客死矣其家讼于官郡守汪懐忠究其一时舍中所有之物云有花瓶浸旱莲花试以旱莲花浸瓶中取罪当死者试之騐乃释之又置水扵案而不掩覆屋有伏虵遗毒于水客饮而死者凡事不可不谨如此
  清晨早起昏晩早睡可以杜绝婢仆奸盗等事
  司马温公居家杂仪令仆子非有急修葺不得入门中妇女婢妾无故不得出中门只令铃下小童通传内外治家之法此过半矣
  婢妾与主翁亲近或多挟此私通仆辈有子则以主翁借口畜愚贱之裔至破家者多矣凡有婢妾不可不谨其始亦不可不防其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