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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野子内篇
椿问髙坚前后如何先生曰髙明配天可以言髙博厚配地可以言坚日月代明四时错行可以言瞻前忽后此夫子之道直是无穷尽无方体顔子所以难于进步而有是叹也然则博文约礼其学之法乎曰此夫子之善教也如易曰逺取诸物是博文之事近取诸身是约礼之事然有先后乎曰二者并进一文之博一礼之约非博了文而方约礼也顔子之竭才正是并进盖髙坚前后道无一息之停学道者亦当无一息之间如今日读书不得其义理辄自阻焉顔子惟于仰鑚瞻忽之际愈自强不怠故所立卓尔又曰此章极言顔子当时学孔子的气象只在竭才而已今人只缘不竭才
椿问阳明先生谓四十五十无闻是不闻道疾没世而名不称是疾名不称道如何先生曰说不闻道是说疾名不称道则非也盖生而务名固君子之所防戒若夫没世而犹无令名之播则其平生无行可知矣非君子之疾而何
椿问顔曽可与权否先生曰也可与权如用舍行藏仰鑚瞻忽曽子闻一贯答门人以忠恕谓非权不能也二子固可与权然须观其所立处箪食瓢饮回也不改其乐鲁君致邑曽子三四返而不受故权虽难于立而必立后方能权汝辈欲学顔曽之权请先从他立处起寅问唯酒无量不及乱朱子讲作以醉为节而不及乱耳如何先生曰才醉无有不乱者矣若孔子言无量者或是三行五行不拘限量庶不及乱故书曰徳将无醉亦是此意
泾野子内篇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泾野子内篇卷二十二
明 吕柟 撰
太常南所语
楷问今日时文体制当何适从先生曰文字要意新则辞自不腐不必在字句上着力何以能意新曰躬行自得之语便别
谢顾说二程抄释某人虽有不肻借人先生曰得之而诵诵之而躬行可也得之而藏藏之而束之髙阁不可也
楷问作文怎的是新意先生曰只要发挥本题如树木然从根发出者自有生意叶也绿花也红愈看愈好若徒擥取陈言以为己说譬如攘取别处花叶缚在树上自莫有生意楷问此生意须是由体验乃得先生曰要躬行且如韩子作文也还刻削如汉董仲舒汲长孺其文质实自然有生意长孺对武帝只说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又如诸葛武侯二表皆是何等气象一生曰韩子之文其文与时髙下不得不然先生曰此系所养不系于时且如濂溪明道之文发出自然意新与韩子不同杜子美语不惊人死不休陈无已闭门觅句这都为世俗所累反忘其大者不可学也须立课程纪载日之言动念虑如古人黑白豆法则时文之业亦在其中
楷问博学于文切要用功何如先生曰程子言莫若察之于吾身如念之所起身之所接事之所处一饮食一动静一衣服都是穷理若知到自得处才是约礼楷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似博文以畜其徳似约礼乎先生曰然又问求仁之要在放心上求否先生曰放心各人分上都不同或放心于货利或放心于饮食或放心于衣服或放心于宫室或放心于势位其放有不同人各随其放处收敛之便是为仁如朋友相防或一言之善一行之美或威仪言语处相观而善若能为得这个仁的学问则他日居官自防爱民爱国也
楷问称叔度者曰汪汪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此外不知史书上更有甚称语否先生曰此力行之士也只此数语已见其全矣不在多也如顔子称夫子只说仰鑚瞻忽四句其他游夏何能说得到此且其所以仰鑚瞻忽者是个甚麽
先生一日雪中坐清风亭楷辈侍坐言及冦司冦之善政为京兆尹时武宗南巡有太监预选女子千余人以俟乃居之空仓中数日死者一二十人冦公请太监曰此女子朝廷幸而菜色如此恐反取罪太监惧曰何以处之冦公曰莫若令其亲人或食店酒肆领出置立簿籍记其姓名临期召用亦未为晚太监从之女子得出感冦公之仁无不号泣者一言而活千余人
楷问孔门诸贤之字皆有意义不似后人夸张且俗也先生曰当时诸弟子名字似皆经孔子所更改者如闵损字子骞损是贬损骞是骞举如顔回字子渊渊水取其回曲防逺仲由字子路冉耕字伯牛尤更明显后世如王绩字无功仲淹曰朋友之功缺矣盖古者命字长以伯次以仲少以季居多楷因泛举不已先生曰学贵识其大者故孟子武侯之学皆识其大如曰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盖得其五人之意虽三人忘了亦可如屑屑于人名字句上求恐务其近小而遗其逺大者也
楷问不失读书之法而有以得乎为学之道何如先生曰在力行耳曰如遇公卿诸侯事欲体贴于已如何先生曰安知你们后不为公卿且如遇诸侯事则思量如何替他区处亦是学
先生曰盛衰之数不独天时地势亦然故人富贵贫贱如循环然子夏曰富贵在天可见只有道徳仁义是不朽之物故在我者不可不勉
问闲思杂虑何以处之先生曰要好古志笃则杂念自不生故曰好仁者无以尚之
陈绍儒言陈白沙至京师丘文庄曰当今之时惟礼乐未备此来请修之白沙不答如何先生曰白沙奚不对曰未遑
一日讲毕先生曰诸生在家作何功业众未对请教先生曰须以为仁作课程如其所行过事及所接友生讲论都要一一纪载四书五经依日帖读其于程朱之学皆当激昻仿效做去岂世上有个到何时该生程子又到何时该生朱子来的理只要常自激昻
楷问古之言者如汉之贾谊董仲舒其治安天人防可谓正而能婉乎先生曰正而已如痛哭流涕之类恐不是婉盖言语有正而不婉者有婉而不正者惟正而能婉者难若晏子屦贱踊贵之对数圉人三罪之说使人君乐从者优乎若伊川在经筵因哲宗折栁对以方春发生不可轻折此言太方使人主怕亲儒生不知为伊川者如何处对为妙使孔子处此必自有作用
陈绍儒问格物穷理工夫将格尽天下之物读尽天下之书邪先生曰朱子补虽曰云云其实在学者格之自有其要但是因其所临之地而然如此做工夫人犹以为难若必欲尽格天下之物与尽读天下之书则待何时了邪
梁宇问冠礼有宾拜冠者受之节文似不可行如何先生曰还有见于母母拜之文此皆不可行者也看来礼壊于周忒繁文了所以夫子说夏殷礼吾能言之使文献足则夫子将举行之矣当在解时亦令民间行冠礼设一饭请冠者宗亲或比邻三五辈会食冠者跪令识字者晓说与他为成人的话令冠者谒神主拜父母只如此而已又尝过某处有刘参政谢佥宪师徒俱已年七十处深山穷谷之中曽设饭相留见他畧去礼文其称道师傅如小秀才时言论朴直再无虚文缛礼宛然古人风度可爱可嘉且如今行礼须先体古人之意其文可畧也若必泥古制皮弁三加反増防玩耳故曰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乆夫子尝语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盖小人儒専于器数仪文上习了故曰徳成而上艺成而下也
先生曰论语孔子答门弟子问仁问孝问政处都以类从如春秋属词比事看来其问虽同夫子或因病而药或因才而成其告之各有不同其作春秋亦是此法今例以为凡书盟者皆恶之恐不得夫子之防楷对曰圣人之心同天地笔如化工恐不可以例拘如后世之史先生曰然
楷问革除年间如齐泰方孝孺何以致建文之亡也先生曰建文昏弱之主诸君导他改太祖的法度如侍郎改为侍中郎中改为上士员外改为中士主事改为下士各王府悉照古诸侯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制减除禄米有湘王不遵合宫焚之太祖驾崩十日即禁诸王奔丧天下诸王已不心服太宗时居燕藩恐其将及己也是以称兵除君侧之恶遂正位号时兵至州建文惧召孝孺曰奈何对曰长江万艘敌天下一半甲兵未防万艘尽向北岸时又有雷击端门鸱吻当北兵且至犹以门不应古为言改为臯门应门等以合周礼迂阔如此但其死节则可取耳
先生曰秀才学术所系不浅善则足以福斯民不善则足以乱天下是故学术不可不慎也故崔清献曰无以学术杀天下后世
楷问涵养省察如何先生曰只是一件事无两个工夫才省察是天理便要扩充是人欲便要遏塞戒慎是人已不交耳不闻声目不见形时于念虑之萌处着工便是慎独工夫亦无两様先生问克己以何为先或对曰以省察为先先生曰省察自何处为先漫漫从那里下手盖须如曽子之三省从受病痛重处医治若重处医治得其他轻处都可了如好酒从酒上克如好货从货上克乆之自有效其格物致知又在省察前一步先生曰学不进只是已私不除已私不但声色货利甚至于喜怒亦只从所欲
先生曰闻薛文清公为御史时每至三杨阁下门首止投刺与今时不同三杨慕薛之为人不得一见后于朝班中寻访谁为薛御史始识其面其见重于人如此韩雍为御史曽奉命防斋至吏部直行甬道至堂上髙呼尚书某人之名时三原王公为冡宰在后堂髙声应曰有急被衣出迎后王公防都察院问韩某何如曰曽巡按二次甚有政声王公遂奏擢佥都御史前辈公正如此
春正月南戸部桂结实累垂众以为未之经见也须问诸泾野子楷持以问先生曰亦未之经见也汉书云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颠昔为人所爱今为人所怜岂其为异乎
一生问志道据徳依仁而后游艺与博约之序若相反者何先生曰道徳之说与余力学文之意同因当时専事文辞者发有为言之也博约之说与格致诚正之序同示万世学者定法其序不可乱也其他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道则见无道则隠君子守身之经也至于欲往佛肸弗扰之召又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者圣人体道之权也
先生曰学者言行须以圣人为标垜则其绪余可兼常说若学成个孟子学成个明道没个举业不精的诸生有问存养省察如何用工夫省察果存养中一事否先生云在圣人无事省察在学者还是省察工夫多省察就要存养存养亦有省察二者不可偏废却是静中有动动而复静意思
先生训诸生曰心即田也心田之说最好就是礼记所谓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此等说话当体认
化问心中如何能常明常觉惺惺而不昧先生曰常明常觉则圣矣然亦难至外诱汚染之则不能矣今当去其外诱之汚而専志于道则始而一日之间一二时之清明继而三四时之清明终而日夜之清明矣惟患用力之不専尔
防问干之初爻曰潜龙勿用勿用之时正宜用功何至三爻方系之以终日干干也先生曰圣人系爻各因其时之所在位之所宜尽其道焉耳不可以例论也化问阳卦多隂隂卦多阳故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徳方此隂中有阳也何乾卦纯阳而无隂乎先生曰干虽纯阳然乾元用九六爻能变亦阳中有隂也又问六爻皆以圣人之徳明之何初爻之文言曰隠而未见行而未成又似有优劣也先生曰文言有自圣人之徳言者有自学者之功言者一半言圣人一半示学者故不同
先生一日论八佾礼乐之防诸生因以乐经无乐学未立为缺典先生曰噫抑末也知乐者其惟汉文帝乎逺窃疑文帝有一贾生而不能用先生极言文帝知乐之故惜乎史臣不知以为未遑虽通达如贾生者亦不知其微意所在而遽为痛哭岂帝之不能用贾生实贾生之不能用帝也逺意鲁两生识得此意不从髙祖之征其言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伤者未起又欲兴礼乐礼乐所由兴积徳百年而后可也两生此言其亦文帝未遑之意哉不识先生于二子亦曽以达礼乐之情许之否乎愿终教之先生曰再讲
先生曰人之情只是好恶天下之道仁与不仁而已然好仁而不恶不仁则是好之未至也恶不仁而不好仁则是恶之未至也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古人多说个力字力有自强不息之意若孔子祖述宪章上律下袭学尧舜文武为未足又云学那天地皆是学力处所以成这个大学问邵子谓一人之人十人之人千万亿人之人学今人未足又去学古人亦是此意应熊曰张子求道甚勇亦是自强不息否曰谓之自强则可不息则未知也因问学者所以息之之故应熊举人之志分于富贵贫贱以对先生曰此是大界限然人各有重处须在此克去其要只在穷理理眀然后能觉洲问先儒于应事日用之间要察识此心所发是仁是义礼智否葢尝求之心而未得先儒有谓一事上亦有仁义礼智何如曰就此问之心不安而形于言便是恻隠不能断是少义不能辨别是少智因谓在坐者曰今日所论其间有是者有非者然是者未必尽是非者未必尽非诸君亦察及此乎诸生未得其防先生曰程子说得好有有徳之言有造道之言又曰诸君求仁须要见得天地万物皆与我同一气一木一草不得其所此心亦不安始得须看伊尹谓一夫不获若已推而纳之沟中是甚麽样心王言曰此气象亦难今人于父母兄弟间或能尽得若见外人如何得有此心曰只是此心用不熟工夫只在积累如今在旅次处得主人停当惟恐伤了主人接朋友务尽恭敬唯恐伤了朋友处家不消说随事皆存此心数年后自觉得有天地万物为一体气象
叶生问子夏言礼后乎似亦能引伸触类至作春秋如何不能赞一辞先生曰圣人泛应曲当如天地之化工故春秋之褒贬随意所之无不曲中事理之宜此岂子夏所能及若子夏初为君子儒又不止能賛一辞矣或问朝闻道何以夕死可矣先生曰此须知未闻道前景象何如始得盖未闻道时只是血肉之躯利欲牵引心常戚戚如何得生顺死安唯闻得此道则耳目聪眀心志宁静浑身皆是道理当生而生当死而死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亦无顾累所谓夭夀不贰修身以俟之也且如人之好酒好色虽终其身而无悔者是真知其味也闻道亦然又曰此当与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君子坦荡荡并看又曰我尝把孟子谓旷安宅而不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与此对看彼谓虽生犹死此谓虽死犹生也
文禄问道不可须臾离朱子以静存动察为言然动静无二时理欲无二防存省无二功岐而二之禄防疑焉先生曰此总言慎独工夫存省之功固不可分能存天理便能遏人欲能遏人欲便能存天理故君子用功惟于一念将萌之初加之意焉戒慎于已所不覩恐惧于己所不闻道在我矣盖此不覩不闻之境人皆以为隠微而可忽孰知其至见而至显也故君子必谨其一念将萌之独焉原无二截禄闻此语退而思曰存养之功密于省察既存天理又焉用省察以遏人欲耶盖克己则可以复礼闲邪则可以存诚矧先言存养而后加之以省察亦非次第之序闻君子用功由疎以至密未闻由密而及疎夫子之云实快我心王材曰陈子之言尚少体认未得先生之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