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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
自天地言之,只是一个自一身言之,我之气即祖先之气,亦只是一个气,所以才感必应。
周问:「何故天曰神,地曰祇,人曰鬼?」曰:「此又别。气之清明者为神,如日月星辰之类是也,此变化不可测。祇本『示』字,以有迹之可示,山河草木是也,比天象又差着。至人,则死为鬼矣。」又问:「既曰往为鬼,何故谓『祖考来格』?」曰:「此以感而言。所谓来格,亦略有些神底意思。以我之精神感彼之精神,盖谓此也。祭祀之礼全是如此。且『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皆是自家精神抵当得他过,方能感召得他来。如诸侯祭天地,大夫祭山川,便没意思了。」
陈后之问:「祖宗是天地间一个统气,因子孙祭享而聚散?」曰:「这便是上蔡所谓『若要有时,便有;若要无时,便无』,是皆由乎人矣。鬼神是本有底物事。祖宗亦只是同此一气,但有个总脑处。子孙这身在此,祖宗之气便在此,他是有个血脉贯通。所以『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只为这气不相关。如『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虽不是我祖宗,然天子者天下之主,诸侯者山川之主,大夫者五祀之主。我主得他,便是他气又总统在我身上,如此便有个相关处。」
问:「人之死也,不知魂魄便散否?」曰:「固是散。」又问:「子孙祭祀,却有感格者,如何?」曰:「毕竟子孙是祖先之他气虽散,他根却在这里;尽其诚敬,则亦能呼召得他气聚在此。如水波样,后水非前水,后波非前波,然却通只是一水波。子孙之气与祖考之气,亦是如此。他那个当下自散了,然他根却在这里。根既在此,又却能引聚得他那气在此。此事难说,只要人自看得。」问:「下武诗『三后在天』,先生解云:『在天,言其既没而精神上合于天。』此是如何?」曰:「便是又有此理。」用之云:「恐只是此理上合于天耳。」曰:「既有此理,便有此」或曰:「想是圣人禀得清明纯粹之气,故其死也,其气上合于天。」曰:「也是如此。这事又微妙难说,要人自看得。世间道理有正当易见者,又有变化无常不可窥测者,如此方看得这个道理活。又如云:『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如今若说文王真个在上帝之左右,真个有个上帝如世间所塑之像,固不可。然圣人如此说,便是有此理。如周公金縢中『乃立坛墠』一节,分明是对鬼。『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此一段,先儒都解错了,只有晁以道说得好。他解『丕子之责』如史传中『责其侍子』之『责』。盖云上帝责三王之侍子。侍子,指武王也。上帝责其来服事左右,故周公乞代其死云:『以旦代某之身。』言三王若有侍子之责于天,则不如以我代之。我多才多艺,能事上帝。武王不若我多才多艺,不能事鬼神,不如且留他在世上,定你之子孙与四方之民。文意如此。伊川却疑周公不应自说多才多艺,不是如此,他止是要代武王之死尔。」用之问:「先生答廖子晦书云:『气之已散者,既化而无有矣,而根于理而日生者,则固浩然而无穷也。故上蔡谓:「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盖谓此也。』」问:「根于理而日生者浩然而无穷,此是说天地气化之气否?」曰:「此气只一般。周礼所谓『天神、地示、人鬼』,虽有三样,其实只一般。若说有子孙底引得他气来,则不成无子孙底他气便绝无了!他血气虽不流传,他那个亦自浩然日生无穷。如礼书,诸侯因国之祭,祭其国之无主后者,如齐太公封于齐,便用祭甚爽鸠氏、季萴、逢伯陵、蒲姑氏之属。盖他先主此国来,礼合祭他。然圣人制礼,惟继其国者,则合祭之;非在其国者,便不当祭。便是理合如此,道理合如此,便有此气,如卫成公梦康叔云:『相夺予飨。』盖卫后都帝丘,夏后相亦都帝丘,则都其国自合当祭。不祭,宜其如此。又如晋侯梦黄熊入寝门,以为鲧之神,亦是此类。不成说有子孙底方有感格之理!便使其无子孙其气亦未尝亡也。如今祭勾芒,他更是远。然既合当祭他,便有些池作「此」。要之,通天地人只是这一气,所以说:『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虚空偪塞,无非此理,自要人看得活,难以言晓也。所以明道答人鬼神之问云:『要与贤说无,何故圣人却说有?要与贤说有,贤又来问某讨。』说只说到这里,要人自看得。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而今且去理会紧要道理。少间看得道理通时,自然晓得。上蔡所说,已是煞分晓了。」
问:「鬼神恐有两样:天地之间,二气氤氲,无非鬼神,祭祀交感,是以有感有;人死为鬼,祭祀交感,是以有感无。」曰:「是。所以道天神人鬼,神便是气之伸,此是常在底;鬼便是气之屈,便是已散了底。然以精神去合他,又合得在。」问:「不交感时常在否?」曰:「若不感而常有,则是有馁鬼矣。」又曰:「先辈说魂魄多不同。左传说魄先魂而有,看来也是。以赋形之初言之,必是先有此体象,方有阳气来附他。」
鬼神以主宰言,然以物言不得。又不是如今泥塑底神之类,只是且如祭祀,只是你聚精神以感之。祖考是你所承流之气,故可以感。
蔡行夫问事鬼神。曰:「古人交神明之道,无些子不相接处。古人立尸,便是接鬼神之意。」
问:「祭祀之理,还是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否?」曰:「鬼神之理,即是此心之理。」
祭祀之感格,或求之阴,或求之阳,各从其类,来则俱来。然非有一物积于空虚之中,以待子孙之求也。但主祭祀者既是他一气之流传,则尽其诚敬感格之时,此气固寓此也。
问:「子孙祭祀,尽其诚意以聚祖考精神,不知是合他魂魄,只是感格其魂气?」曰:「[火艹丙]萧祭脂,所以报气;灌用郁鬯,所以招魂,便是合他,所谓『合鬼与神,教之至也』。」又问:「不知常常恁地,只是祭祀时恁地?」曰:「但有子孙之气在,则他便在。然不是祭祀时,如何得他聚!」
人死,虽是魂魄各自飞散,要之,魄又较定。须是招魂来复这魄,要他相合。复,不独是要他活,是要聚他魂魄,不教便散了。圣人教人子孙常常祭祀,也是要去聚得他。
问:「祖考精神既散,必须『三日斋,七日戒』,『求诸阳,求诸阴』,方得他聚。然其聚也,倏然其聚。到得祷祠既毕,诚敬既散,则又忽然而散。」曰:「然。」
问:「死者精神既散,必须生人祭祀,尽诚以聚之,方能凝聚。若『相夺予享』事,如伊川所谓『别是一理』否?」曰:「他梦如此,不知是如何。或是他有这念,便有这梦,也不可知。」
问:「死者魂气既散,而立主以主之,亦须聚得些子气在这里否?」曰:「古人自始死,吊魂复魄,立重设主,便是常要接续他些子精神在这里。古者衅龟用牲血,便是觉见那龟久后不灵了,又用些子生气去接续他。史记上龟筴传,占春,将鸡子就上面开卦,便也是将生气去接他,便是衅龟之意。」又曰:「古人立尸,也是将生人生气去接他。」
问:「祭天地山川,而用牲币酒醴者,只是表吾心之诚耶?抑真有气来格也?」曰:「若道无物来享时,自家祭甚底?肃然在上,令人奉承敬畏,是甚物?若道真有云车拥从而来,又妄诞。」以下论祭祀神示。
汉卿问天神地示之义。曰:「注疏谓天气常伸,谓之神;地道常默以示人,谓之示。」
地祇者,周礼作「示」字,只是示见着见之义。
地之神,只是万物发生,山川出云之类。
说鬼神,举明道有无之说,因断之曰:「有。若是无时,古人不如是求。『七日戒,三日斋』,或『求诸阳』,或『求诸阴』,须是见得有。如天子祭天地,定是有个天,有个地;诸侯祭境内名山、大川,定是有个名山、大川;大夫祭五祀,定是有个门、行、户、灶、中溜。今庙宇有灵底,亦是山川之气会聚处。久之,被人掘凿损坏,于是不复有灵,亦是这些气过了。」
问:「鬼者,阴之灵;神者,阳之灵。司命、中溜、灶与门、行,人之所用者。有动有静,有作有止,故亦有阴阳鬼神之理,古人所以祀之。然否?」曰:「有此物便有此鬼神,盖莫非阴阳之所为也。五祀之神,若细分之,则户、灶属阳,门、行属阴,中溜兼统阴阳。就一事之中,又自有阴阳也。」
或言鬼神之异。曰:「世间亦有此等事,无足怪。」味道举以前日「魂气归天,体魄降地;人之出入气即魂也,魄即精之鬼,故气曰阳,魄曰阴,人之死则气散于空中」之说,问:「人死气散,是无踪影,亦无鬼神。今人祭祀,从何而求之?」曰:「如子祭祖先,以气类而求。以我之气感召,便是祖先之气,故想饶本作「祭」。之如在,此感通之理也。」味道又问:「子之于祖先,固是如此。若祭其它鬼神,则如之何?有来享之意否?」曰:「子之于祖先,固有显然不易之理。若祭其它,亦祭其所当祭。『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如天子则祭天,是其当祭,亦有气类,乌得而不来歆乎!诸侯祭社稷,故今祭社亦是从气类而祭,乌得而不来歆乎!今祭孔子必于学,其气类亦可想。」长孺因说,祭孔子不当以塑像,只当用木主。曰:「向日白鹿洞欲塑孔子像于殿。某谓不必,但置一空殿,临时设席祭之。不然,只塑孔子坐于地下,则可用笾、豆、簠、簋。今塑像高高在上,而设器皿于地,甚无义理。」[与心]。
汪德辅问:「『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故斋戒祭祀,则祖考来格。若祭旁亲及子,亦是一气,犹可推也。至于祭妻及外亲,则其精神非亲之精神矣,岂于此但以心感之而不以气乎?」曰:「但所祭者,其精神魂魄,无不感通,盖本从一源中流出,初无间隔,虽天地山川鬼神亦然也。」
问:「人祭祖先,是以己之精神去聚彼之精神,可以合聚。盖为自家精神便是祖考精神,故能如此。诸侯祭因国之主,与自家不相关,然而也呼唤得他聚。盖为天地之气,便是他气底母,就这母上聚他,故亦可以感通。」曰:「此谓无主后者,祭时乃可以感动。若有主后者,祭时又也不感通。」用之曰:「若理不相关,则聚不得他;若理相关,则方可聚得他。」曰:「是如此。」又曰:「若不是因国,也感他不得。盖为他元是这国之主,自家今主他国土地,他无主后,合是自家祭他,便可感通。」
问:「天地山川是有个物事,则祭之其神可致。人死气已散,如何致之?」曰:「只是一如子孙有个气在此,毕竟是因何有此?其所自来,盖自厥初生民气化之祖相传到此,只是此」问:「祭先贤先圣如何?」曰:「有功德在人,人自当报之。古人祀五帝,只是如此。后世有个新生底神道,缘众人心都向它,它便盛。如狄仁杰只留吴太伯伍子胥庙,坏了许多庙,其鬼亦不能为害,缘是它见得无这物事了。」因举上蔡云:「可者欲人致生之,故其鬼神;不可者欲人致死之,故其鬼不神。」赐录略。
或问:「世有庙食之神,绵历数百年,又何理也?」曰:「浸久亦能散。昔守南康,缘久旱,不免遍祷于神。忽到一庙,但有三间弊屋,狼籍之甚。彼人言,三五十年前,其灵如响,因有人来,而帷中有神与之言者。昔之灵如彼,今之灵如此,亦自可见。」
风俗尚鬼,如新安等处,朝夕如在鬼窟。某一番归乡里,有所谓五通庙,最灵怪。众人捧拥,谓祸福立见。居民纔出门,便带纸片入庙,祈祝而后行。士人之过者,必以名纸称「门生某人谒庙」。某初还,被宗人煎迫令去,不往。是夜会族人,往官司打酒,有灰,乍饮,遂动脏腑终夜。次日,又偶有一蛇在阶旁。众人哄然,以为不谒庙之故。某告以「脏腑是食物不着,关他甚事!莫枉了五通」。中有某人,是向学之人,亦来劝往,云:「亦是从众。」某告以「从众何为?不意公亦有此语!某幸归此,去祖墓甚近。若能为祸福,请即葬某于祖墓之旁,甚便」。又云:「人做州郡,须去淫祠。若系敕额者,则未可轻去。」
论鬼神之事,谓:「蜀中灌口二郎庙,当初是李冰因开离堆有功,立庙。今来现许多灵怪,乃是他第二儿子出来。初间封为王,后来徽宗好道,谓他是甚么真君,遂改封为真君。向张魏公用兵祷于其庙,夜梦神语云:『我向来封为王,有血食之奉,故威福用得行。今号为「真君」,虽尊,凡祭我以素食,无血食之养,故无威福之灵。今须复我封为王,当有威灵。』魏公遂乞复其封。不知魏公是有此梦,还复一时用兵,托为此说。今逐年人户赛祭,杀数万来头羊,庙前积骨如山,州府亦得此一项税钱。利路又有梓潼神,极灵。今二个神似乎割据了两川。大抵鬼神用生物祭者,皆是假此生气为灵。古人衅钟、衅龟,皆此意。」汉卿云:「季通说:『有人射虎,见虎后数人随着。乃是为虎伤死之人,生气未散,故结成此形。』」先生曰:「仰山庙极壮大,亦是占得山川之秀。寺在庙后,却幽静。庙基在山边。此山亦小,但是来远。到此溪边上,外面群山皆来朝。寺基亦好。大抵僧家寺基多是好处。往往佛法入中国,他们自会寻讨。今深山穷谷好处,只得做僧寺。若人家居,必不可。」因言「僧家虚诞。向过雪峰,见一僧云:『法堂上一木球,纔施主来做功德,便会热。』某向他道:『和尚得恁不脱洒!只要恋着这木球要热做甚!』」因说「路当可向年十岁,道人授以符印,父兄知之,取而焚之。后来又自有」。汉卿云:「后来也疏脱。」先生曰:「人只了得每日与鬼做头底,是何如此无心得则鬼神服?若是此心洞然,无些子私累,鬼神如何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