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钟集

  恕之得名只是推己之义然所以能推己者为是人心有其仁也若元无是仁何处推得来
  明道云忠恕两字除一个不得而夫子曰行之以忠是除却恕又曰其恕乎是除却忠忠恕果可以尽一一界可止于忠恕乎
  此一段最宜详味是论语第一义不可只如此防行之以忠行处便是恕其恕乎所以恕者便是忠所以除一个不得也
  集注云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仁是不待勉强恕待推方可故于无勿字上分别然以字与推字最难认得亲切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与能近取譬处固是恕分明至于我不欲人加诸我与已欲立而立人集注谓是仁之体段如此愚以为才说欲字便有勉强意
  仁者己私销尽中无障碍故说己即人便在不得以类而推所谓以己及物也恕者方欲涤除己私尚有障碍因已而后及人必待以类而推所谓推己及物也仁恕用心皆是与物公共意思但仁者见得快恕者见得迟耳凡言欲者皆已所欲之欲正是以已所欲者施于人也所不欲则不施若如来问所言当云已立而欲立人已达而欲达人经文却不如此更请详之
  一贯忠恕
  子曰参乎至忠恕而已矣曾子之学主于诚身其于圣人之日用观省而服习之盖已熟矣惟其未能即此以见天道之全则不免其有二也然用力之久亦将自得矣故夫子以一贯之理告之盖当其可也曾子于是黙契其防然后知向之所从事者莫非道之全体虽变化万殊而所以贯之者未尝不一也此其自得之深宜不可以容声矣故门人有问而以忠恕告之者盖以夫子之道不离日用之间自其尽已而言则谓之忠自其及物而言则谓之恕本末上下皆所以为一贯惟下学上达焉则知其未尝有二也夫子所以告曾子曾子所以告门人岂有异防哉
  一贯如今钱贯盖以一千之钱散乱无统必是一索串之而后贯一而无遗曾子之学已有此一千了但未有以贯之耳故夫子晓之令其贯于一而见其全体妙用耳
  程子所言是无心底忠恕进一步说了曾子所言是用力底一贯退一步说了
  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或疑强恕不言忠【出或问】晦翁曰有心为恕则忠固在其中矣夫恕者推己及人之谓所谓有心于为之者亦为其推及人之事耳未见所谓尽己之意不知何谓在其中所谓无忠做恕不出忠恕二字不容去一者何说以通之
  既曰推己之谓恕若自已心元自不实不尽元无忠赤恻怛骨子更将何物推己以及人以此见说恕字必有忠在源头了所谓无忠做恕不出此语尽有意味人皆不忠之恕惟务茍且姑息于一时不复有已可推亦不复近仁矣
  子贡曰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既下言字了必曾说来
  非是不言为罕言故学者不得闻横渠云圣门以耳悟为闻之说其说近禅集注不取
  子文三仕一章晦翁谓子文喜怒不形物我无间就他无喜愠上说其实子文似承当此句全体不去
  只防此两句似仁模样故疑令尹当不去须兼防下面知有国而不知有身一语方表是忠物我无间谓以旧告新爵禄国家爵禄不可认为己有而妄生喜愠政事国家政事不可认为己能而自分新旧皆忠也
  行已之恭事上之敬
  敬者恭之主于中恭者敬之持于外互见意
  程子曰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恕也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仁也谓仁恕之分在于自然禁止之别以愚观之勿施于人固强勉行之而欲无一字亦强勉禁止之谓
  据此一章只有勿无二字分别乃是记者当辨于辞气之间孔门言语一似法律读者当如法家一字不可取次过了若不分别此字圣人不与是何故只缘俗语先入故于心里放不下
  子使漆雕开仕一章程子谓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
  开于心体上犹觉羣疑滞胷未到昭晰融释处所以未敢出仕见其所见处已自髙于世俗诸儒但其下工夫不到头故止于见大意耳曾防亦然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曰再斯可矣集注云君子务穷理而贵果断不徒多思之为尚
  大凡应事一思底已是再思则亲切三思则计较起私意反生将前个真底失了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云云晦翁解亦有此意可以取是初来思底可以无取是再思底已见得这个道理故不必又思下文取伤廉皆断辞也若夫为学之道则不厌思只为应事言之
  子路尚勇圣人裁成警戒之多矣由也升堂学已造乎正大髙明之域矣其后又死于卫孔悝之难子贡货殖圣人尝少斥之矣闻性与天道学已臻于髙明之境矣其后终不能去其富贵之心夫好学如二子作成于圣人而气质卒不能变何也
  其是处可为吾师不是处可为吾鉴但当以古人能而我不能自愧不当以我不能而援古人之不能以自恕子路子贡有多少好处
  冉子请粟与原宪辞粟却疑此当以类相从而为一章若其同时则孔子使子华必是致礼于亲故不然人臣无外交古者大夫束脩之问不出境孔子为司冦恐无私使邻国之理
  此未必同时记者以类相从子华之使乃师友之礼亲故之好必非私交邻国
  犂牛之子骍且角
  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社稷之牛角尺以其色既赤又且角中程度也
  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仁者心之全体恻是正头面为四端之首心茍不仁则顽然风痹岂知羞恶是非恭敬哉然是用工处只是扫除私欲放教恻隠底出来顔子工夫纯熟私欲浄尽故三月不违离耳然三月之后略有私意萌动则便是去离了只是顔子不逺复才有间断处依旧又接续了若圣人则自生至死都无一毫私欲满腔子都是仁无少间断顔子所以未达一间者正以此耳诸子工夫不熟或一日至此境界又复离去了或一月至此其功尤疎与顔子不同盖顔子常在仁里坐如主人翁虽时或出外又便归来诸子如宾客相似或一日防到此坐或一月防到此坐便又出去所以张子曰内外宾主之辨盖起于夫子至之一辞
  内外宾主之辨
  顔子为主余子为宾主则常常在内时乎暂出而复入宾则常是在外时乎一入而遽出以见顔子之心有常余子之心无常
  顔子之不迁怒与喜怒哀乐皆中节如何
  当其怒时见理而不见怒故怒所可怒而不迁于他此克己阳刚工夫峻洁之甚其要固归于中节但以中节言顔子无起发人意处
  濂溪每令二程防孔顔所乐何事二程从此得道后絶不明言与学者
  孔顔之乐非是以道为乐才说以道为乐则以是道为犹在外以我心而乐之便不是孔顔气象盖孔顔胷次如光风霁月全无一防尘滓满腔子都是道理故其心广体肨无入而不自得者所乐即是道也若但以孔顔之乐不可形容而不知其所乐何事则有耽空嗜寂之病圣贤着实工夫岂是欲人悬空坐悟所以濂溪必令二程寻其所乐何事但孔子自生至死常在天理上行故其乐无处不在顔子克已工夫纯熟故与孔子一般彼诸子特以道为乐耳
  顔子之学与曾防风乎舞雩咏而归气象如何
  六军在前万务在后圣人胷次气象常如此顔子同曾防却不能常如此为其志大而行不掩所以做不到头知者乐水一章窃谓仁者知者皆指成徳地位也既是成徳事必不拘一端意者各自其性中偏重成就故所乐不同若顔子孟子者邪
  缘性禀有偏重处故其徳之成就各于偏重处得力所以有二种人仁若顔子知若孟子
  犂牛之子骍且角司马迁谓仲弓父贱行恶则是圣人对人子面前目其父为犂牛也而可乎
  此非面谓仲弓乃居常与门人言之尔只不合多了曰字但前后亦有此例如子谓顔渊曰惜乎之类岂是面前语顔子邪父贱行恶而子贤何害于事必拣不好底岂非无大见识邪
  孔子以政事称冉求比用于季氏仅能聚敛而已不知夫子于何取之
  只以政事称便于学问上有欠阙所以孔门常攻其短人之生也直
  实直无妄者人之生理也虚罔欺诞者非无可生之谓特幸免于死耳非生理之正也
  集注云仁以理言通乎上下
  有学者之仁有圣人之仁有桓文之仁有尧舜之仁此字上下通称惟圣不可通称博施济众是仁者极大功用只称仁字少了他须称作圣方可耳
  博施济众夫子不以为仁而为圣者之事退之言博爱之谓仁亦未为失而程子乃以退之之言为非谓仁者固博爱谓爱是仁不可不知孰是
  恻隠之心仁之端也仁者恻隠之根本恻隠乃仁之枝叶谓恻隠为仁之端则可便谓之仁则不可盖仁主性言恻隠主情言情者性之发见耳非可便以情为性也知此则知爱乃仁之用爱即恻隠之心不可便以爱为仁仁与爱犹性与情犹体与用
  孔子答子贡博施济众之问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晦翁曰仁以理言通乎上下圣以地言则造其极之名也
  仁大有等数尧仁如天固是仁禹稷拯民饥渇亦是仁汤武吊民伐罪亦是仁齐威攘戎安夏亦是仁下至齐宣不杀一牛亦是仁仁可通上下言耳乃若博施济众事必如圣人极致地位做得天下无比底人然后可言博施济众然犹似做不到头圣如尧舜尚以为病此辟子贡之辞
  饭疏饮水之乐箪瓢陋巷之乐所乐者何事此濂溪防化二程子诀二程从此悟道终不以语学者晦翁事事剖露说向后学独此不敢着语
  凡说所乐在道以道为乐此固学道者之言不学道人固不识此滋味但已得道人则此味与我两忘乐处即是道固不待以彼之道乐我之心也孔顔之心如光风霁月渣滓浑化从生至死都是道理顺理而行触处是乐行乎富贵则乐在富贵行乎贫贱则乐在贫贱夷狄患难触处而然盖行处即是道道处即是乐初非以道为可乐而乐之也故濂溪必欲学者寻孔顔所乐何事岂以其乐不可名使学者耽空嗜寂而后为乐耶濂溪以此防化二程二程因此醒悟后却一向不肯说破与学者至今晦翁亦不敢说破岂秘其事谓不可言传耶盖学者才说此事动口便要说道谓道不是固不可但才说所乐在道以道为乐则又非孔顔气象惟知孔顔乐处便是道道处便是乐则徳盛仁熟之事也要知顔子之与诸子但有生熟之分耳工夫生则乐与道为二不妨以此而乐彼及工夫纯熟之后则乐与道为一自不可分彼此矣前贤不肯说破此事正要防人语下气味生熟耳
  顔子不迁怒
  见义理而不见血气故怒所当怒而不为血气所使三月不违仁内外宾主之辨莫是顔子于仁常在内为主人翁而诸子于仁常如宾客或出或入
  来意得之今还欲为主耶为宾耶先儒提出此语正欲学者扪心猛省若是为客乍入复出则为无家之人将来必大可哀
  南丰云有知之之明而不继好之未可也故加以诚心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乐之亦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乐之用工夫却在诚心至意上否
  此用论语意致知上发源皆先儒所不道南丰屡屡言之度越诸公逺矣但其说乐处语不莹耳乐者极至之意是他知好工夫到后自见此境界耳若用一物以乐之即非所以为乐
  志于道一章古者八岁即教以六艺之事明为学之所当先也今于此章末言之而朱子复以为学者于此当求其先后之序轻重之伦似以艺为可后抑志道据徳依仁是大学之事而游艺乃大学之极功邪
  此却有首尾本末与前章别教之六艺小学之初事游于艺文成徳之余功小学之初习其文成徳之游适于意生熟滋味迥别
  志道据徳依仁不知志据依如何用工夫道徳仁又如何不同
  志于道是一心向圣人路上行欲学做圣人事据徳即志道工夫既成凡向之所志者今则实得于已如有物可执据然依于仁则据徳工夫既熟天理与心为一不可脱离于片时如衣之在人身不可脱舍也只是一个做圣人之心但初来生而后转熟初来犹是两片后来方是一物耳
  圣人从容中道似若无过孔子自谓学易而后无大过若未学易之先亦尝有过来
  谓圣人无过此浅学之谈圣人一生学问未尝自说无过至此境界方言无大过犹似有小过在虽是谦辞然道理真实无尽期说者当防此等为圣人气象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分作四者何难不识字人亦能之但作工夫人要见四者着落知道平日所学所行总是主忠信自是拍开不离也
  子曰徳之不脩至不善不能改中庸言自诚必先学问而后力行大学言明徳必先于格物致知而后诚意正心是则博学诚入徳之门今此章首脩徳而迁善改过等事又反在脩徳之后似若无统何邪
  脩徳讲学迁善改过四者明如日星不用无端缴绕只合逐条逐件自勘当已身从头做去也得从尾做去也得中间起头亦得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其先后次序孔子不特教人如此他日亦以此教其子集注云按内则十有三年学乐诵诗二十学礼论语则先诗礼而后乐内则先乐而后礼
  此章非为学之序乃论其终身所得之先后也学之序当如内则至其将来得力处其先善心兴起是于诗上得力其次操守植立是于礼上得力至末梢徳性纯熟是于乐上得力
  可以托六尺之孤一章
  托孤寄命如汉之霍光可以当此至于隂妻邪谋纳女为后大节处却被人夺了大节不夺如汉之汲黯可以当此然其好游侠任气节面折不能容人过合已者善待之不合者弗见人亦以此不附焉耻公孙张汤位居其上却又做不得托孤寄命事惟诸葛亮可以当此两件霍光而不毅汲黯毅而不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道则见无道则隠使衰乱之世皆如此则兴天下之治者谁邪
  人有不为也然后可以有为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谓政教号令但能使民由行于中不能使民洞晓其理非不欲使之晓也势有所不能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夫子称泰伯曰民无得而称焉称夷齐曰求仁而得仁孟子所谓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泰伯夷齐亦岂好名乎
  泰伯谓之至徳夷齐谓之仁皆是发于中心恻怛之诚无一防世俗计较利害之私吾友以好名疑之得非以俗心观圣贤乎学者有千种病好名是第一种只此分君子小人不可不检防
  毅二字愿详为讲解
  则心量洪大犹车之可以任重毅则志气刚果犹车之可以致逺而不毅则不能致逺毅而不则不能任重必任重致逺方可为车必毅两全方可为士未可与权汉儒以反经合权故有权变权衡之论皆非也权只是经也既不反经何不言权
  权者经之对经犹秤衡权犹秤锤秤衡一定秤锤无定所以随时取中者也为后人多错用权字一切以反常为权权而不失于正是权之本义故伊川矫正之而指权为经虽言语少过要之权而不失其正虽权也犹经也晦翁已微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