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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辨录辑要
论次虞九蕃侯俱有所不安因质予曰若论戒慎恐惧亦是已发如何说未发予曰此大认错戒慎恐惧与慎独慎字是个主是工夫不睹不闻与隠微之独是个客是境界工夫存乎我者也境界因乎外者也有了这工夫纔照管得这境界若认主作客便絶无把柄二兄终以已发为疑予曰是不难兄试除却戒慎恐惧寻一个未发来二兄思久之不得予曰得非释氏所谓不思善不思恶还认本来面目者乎又非玄门所谓不出不入湛然常住者乎此处一差便毫厘千里之隔矣故除却戒慎恐惧别寻未发不是槁木死灰便是虚无寂灭
不明人之未发当观乎天不明天之未发当观乎易冬至夜半之前天之未发也坤复之间易之未发也
人有一日之未发夜睡未梦之时也有顷刻之未发念虑转接之际也天有一岁之未发冬至夜半之前也有一时一日之未发四时昼夜之顷草木荣谢开落之间也
朱子冬读书乐诗曰木落水尽千崖枯嗒然吾亦见真吾此是咏未发景象
戒慎恐惧与慎独慎字总是一敬字不是已发用慎独工夫未发又用戒慎恐惧工夫如此却是两截
天不论已发未发只一健字贯人不论已发未发只一敬字贯
问纯坤十月之卦是天之未发时乎曰然曰如此恐非须臾之顷予曰不见复卦朱注乎剥尽则为纯坤十月之卦然阳气已生于下矣
未发只是性已发只是情或言小人无未发者非也人岂有无性者乎只是小人未发少君子未发多圣人则无事无时无未发矣
问既言未发是性则岂小人性少君子性多乎曰君子率性小人溺情性非有多少也欲动情胜而本体牿亡也岂得无多少之异乎曰既云牿亡则谓小人无未发亦无不可曰虽云牿亡未必全失未全失则岂无性体偶一呈露之时
问如何用功便有未发曰戒慎恐惧便有未发此即致中工夫也曰此处用功无实落去处初学下手甚难如何曰初学用功只就有把捉处去做只已发中节便渐有未发问如何便有未发曰毋意毋必便有未发
戒慎恐惧是未发工夫不睹不闻是未发本体
程伊川曰存飬于未发之时则可求中于未发之时则不可又曰既思则是已发二语俱精极罗整庵以为未是定语又以为语意伤重皆未逹叔子之意盖未发不可不体认而又不容体认知不容体认之为未发则知中矣
先儒以为常人无未发者非也整庵以为人人有之而不知其多少者亦非也
朱子以思虑未萌知觉不昧释未发整庵以为恐学者认从知觉上去亦是一见不如说思虑未明本体不昧
不说发与不发只说已发未发玩已未二字便有阴根阳阳根阴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之妙
已发未发是心之境界心自有恰当未发时恰当已发时不可执着君子只随时随境下个戒惧慎独之法若于此处一加拟议便差之毫厘缪以千里矣
近时有讲学者以为人心无未发此不惟侮圣人之言然亦大误予谓人心刻刻有未发若无未发只一念纠纒如何得喜怒哀乐虚明四应
喜怒哀乐已发也喜怒哀乐中间都是未发
或问如何是未发予问子向我问未发时先有成心相待否对曰无予曰此处便是未发
问存养省察是一事是两事予曰虽是二事其实一事此正如阴阳虽曰二气其实一气也然学者要看得他是一事又要看得他是两事工夫纔有把柄
存养工夫属阳省察工夫属阴阳无迹阴有迹
从存养起手是于源头上用工顺行下来从省察起手是于支流上用工逆推上去顺行则近乎性之之事逆推则全是反之之功
省察最要着力存养最忌着力
玩朱注不敢忽三字则知存养最忌着力玩朱注尤加谨三字则知省察最要着力
从省察上用力凡善念恶念之起未有不知至于闲思杂虑似无闗善恶者便不自觉从存养上用力则虽有几微杂念皆自知之正如一泓止水畧有微波动荡便自觉得说个存养省察犹自有意在若到至诚无息地位便一片光明由仁义行非行仁义更无存养省察之名可立
俗谚有云欲求真受用须下死工夫学者若不向存养省察实实寻讨一畨而妄希自然恐终身无着落处也
存养浑厚省察精明
人当无事之时恐此心入于人欲必求一个天理来顿放着此存养工夫欠缺故也存养既得胸中浄荡荡地无非天理却无天理之迹可着
欲下存养工夫须是于省察上用力使充积既久天理日多方寸中自有虚明粹白景象然后可以存养不然满腔子无非人欲何处得天理何由得存养来
人能于一日中识得善恶念头起灭几次可与言省察矣能于一日中识得敬字工夫断续几次可与言存养矣
王范先问静存动察曰动静是境存与察是工夫人一日之间非动即静应事应物是动无事时是静念虑时是动无念时是静动静无常不可拘执惟圣贤则有工夫以主持之当其静时则用存养存养者所以存天理也当其动时则用省察省察者所以遏人欲也中庸戒慎恐惧一节是静存故注曰所以存天理之本然慎独一节是动察故曰所以遏人欲于将萌然存养省察亦非二事只是一个敬存养是静时之敬省察是动时之敬惟其能敬故当其静时则能存养当其动时则能省察要之只是一个敬一贯将去
周子主静之说非专于静也只是宜静处便静是谓主静大抵人生失处多在动处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故人有不宜动而动者断无有不宜静而静者周子特于静字上下一个主字是教人于易放失处牢着把柄
心静始能知白日眼明方许看青天能知此义方可语鸢飞鱼跃
圣传问先儒言静中须有物始得是甚物予曰只是敬又问静中有敬则不谓之静予曰此际正有毫厘千里之辨当细验之
又问先儒云只用敬不用静如何曰言静则不可无敬言敬则该静矣
邵子言天地动静无端人心动静亦无端
周子通书有言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予昔丁丑与陈言夏论动静言夏主静中求静予作书言即动求静语见论学酬答即周子此篇之旨
物来顺应故动而无动静中有物故静而无静
形而下者为物形而上者为神
人能静坐则心地自然开明
静中看天地万物另是一种境界
翼王陆子曰静中另一境界则动中又另有一境界是分动静为二矣予曰动则着物着物则心主于一自是另一境界然于本体则未尝有二
静者心之体动者心之用故静则见天地万物之体动则见天地万物之用究之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也
友人有言人须是一念不生为妙予曰此言误矣人心如天念虑犹天之生物也宜春而春宜夏而夏宜秋而秋宜冬而冬自有个恰好的时节若云一念不生则天地生物之心或几乎息矣
心属火火无时不动揺故心亦无一刻停息圣贤治心亦如治火但使其中烹调饪之用而不使其燎原则得之矣若灭息其无是理也
一念不生语极髙妙然决无此理正朱子所谓此等议论只好隔壁聴者试思一部四书中何尝有一语道及
或问阳明心有无念时否阳明曰实无无念时是见到这个境界
勿忘勿助四字真涵养要诀
人工夫不是忘便是助助便是过忘便是不及要之只是不能有恒
陈白沙最善涵养故其言曰工夫在勿忘勿助间
读白沙诗最好涵养身心如云雪消炉焰氷消日月到天心水到渠又云好春刚到融融处细雨初开淡淡花又曰静处春生动处春一家春化万家春又云花来劝饮谁禁得天不能歌人代之真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使读者如坐羲皇以上
人能屏除俗累则于涵养之道亦得半矣然于涵养既得则虽俗累亦不妨
问倥偬之时涵养工夫如何曰倥偬时可验涵养却下工夫不得然阳明征宸濠时军务稍闲便与门人讲学此便是涵养
凡遇倥偬时须把心按一按静看道理勿为仓卒所使则自然有益此亦涵养一法也
涵养莫如勤看道理盖道理明则虽倥偬时亦自不乱不可以优游度日为涵养也
古人云心要在腔子里腔子二字须要看得好道理应该所在即为腔子论语不踰矩矩字是也如以血肉之腔为腔子则去而天壤矣
薛文清云应事纔应得即休不可须臾留滞为心累愚谓发皆中节自然无留滞不然未能中节而止求无滞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矣此处须要识得
周臣兄书屋中书警语二右曰事无了期丢过去予曰也看是甚么事左曰心有动处放下来予曰也看是甚么心禅家一切放下儒家一切不放下放下甚轻快不放下甚烦难于一切不放下中而实无一毫沾滞此圣道之所为不可及也
问如何是一切不放下曰民吾同胞物吾与问如何是不放下而实无沾滞曰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
思辨録辑要卷八仓陆世仪撰
修齐类
修身工夫博言之则貎言视聴思五者约言之只是一个敬
问亦有心正而身未修者否曰有之只是内外不能合一志不能率气孟子无暴其气一节最好参看
颜子不迁怒则正心之功尽不贰过则修身之功尽
非礼勿视聴言动圣人正教颜子以修身之功也
切莫要做识得破忍不过的事
论语视思明一章全是说修身修身全是一思字贯所谓先立乎其大者也
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二语孟子修身要诀
持身之法太矜庄则有廹切之失太疎畧则有荡佚之失学者须是严整中见浑厚简易处着精明
礼经如执玉如捧盈二句极可为持身之法全是一个敬字
持身之法曲礼中所载固甚详尽然细读语孟如郷党一篇及燕居三变子温而厉与夫持志养气睟面盎背居移气养移体诸章尤可想见圣贤气象持身者所当细细体认
问张子学恭而安不成莫是恭而安原不可学否曰如何不可学恭字是个礼安字是个乐圣人徳建中和体备礼乐故能恭而安若不学礼乐却空空去学个恭而安便无个入徳之门成徳之方人苟能立于礼成于乐自然有个恭而安出来
家语中其狎足以交欢其庄足以成礼二语最妙今人之于威仪每每任性而失于过邪僻者以狎为主狎之过至于放僻邪侈而无所不为固非君子威重之学然方正者以庄为主庄之过至于棱角陗厉而使人难近亦非圣人中正之道也圣人何尝不近人情观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与夫申申夭夭前言戏之耳圣人威仪动止亦犹夫人只是处处恰好明道诗曰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又学者讃明道云明道终日端坐如泥塑人及待人接物则浑是一团和气知此可以语庄狎之旨矣
庄敬日强安肆日偷君子不以一日使其身儳焉如不终日此三言者诚然诚然予幼质素弱坐立若不自胜丁丑志道以来强自扶植亦不觉甚劳此庄敬日强之验也
近来觉得涵养意胜无武毅严密之意不可不知
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人须是要做到这所在
有浩然之气则自能睟面盎背
孟子善养浩然之气读孟子亦可养吾浩然之气
不为愧怍之事则四体自尔泰然
问居移气养移体在富贵者则然若居广居者何能有此且寒素而为舒泰之状不几傲物凌人耶曰不然此所谓心广体胖也睟面盎背也泰而不骄何傲物凌人之有
只头容一直四体自入规矩
踞坐交膝虽细事然习惯则体终不庄终非有道气象
凡人语言之间多带笑者其人必不正
笑有近于阳者有近于阴者近于阳者多君子近于阴者必小人
笑最害事有事当认真者一笑则认真遂懈有事当愧耻者一笑则愧耻俱无
人视瞻须平正上视者傲下视者弱偷视者奸邪视者淫惟圣贤则正瞻平视所谓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也
人相生于天然语有之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知上视之非则去其傲知下视之非则去其弱知偷视之非则去其奸知邪视之非则去其滛心既平正则视瞻不期平正而自无不平正矣此之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眼如日月须照耀万物勿为丰蔀所蔽
语有之五色令人目盲五色皆我之丰蔀也
读书不能穷理亦是丰蔀
予姊丈许允三尝述其祖午江先生之言曰人见女子第一看原是道心第二看就是人心了予曰不然第一看是人心第二看是人欲又曰第一看是人心第二不看是道心
或云聴较视更难盖视自内出聴从外感邪色尚不可视滛声难于不聴如何予曰总只是心为主心不在焉则聴而不闻矣予少时喜聴蟋蟀凡蟋蟀之鸣无不闻及长则不复然心不属故也学者须是使此心有主则不为视聴所役矣
视聴只是从心所爱处走若心所不爱虽强之亦不从矣其能牵引耶
人有为不妄语之学者问予曰语不可妄信矣然苟事值不可语欲讳则为不诚欲语则又不可柰何予曰此中正有理一分殊在苟得其道则父为子隠子为父隠正是诚不得其道则证父攘羊正是妄
为尊者讳为亲者讳即是诚
诗曰君子无易由言言语最易忽畧出之者无心聴之者有心则措以为罪端矣予毎见今世多誉寡咎之人大率皆谨言入也予口甚直罪不能免如何如何白圭之诗所当三复
语曰惟善人能受尽言以今观之即君子亦恶闻直言矣故居今之时言尤不可不谨
君子之言宁讷母巧讷则为质为朴巧则为谗为佞观君子欲讷于言及巧言令色节可以悟矣
圣门言语科亦只是取言辞侃侃丰采可观非取其便给也然一入言语科便未必语语皆出至诚观宰我聴言节可见
言之失最难防即古人亦谆谆戒之如君子无易由言莫扪朕舌言行君子之枢机驷不及舌及金人铭等类古人兢兢如此况吾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