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集摘

  
  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是以鄙夫有问,仲尼竭两端而空空,易无思无为,受命乃如响。
  
  “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孰能与于此”,此言易之为书也。至精者,谓圣人穷理极尽精微处,中庸所谓至矣。(天下之理斯尽因易之三百八十四爻变动以寓之人事告人以当如何时如何事如何则吉如何则凶宜动宜静丁宁以为告戒所以因贰以济民行也)
  
  既言参伍矣,参伍而上复如何分别?
  
  气之聚散于太虚,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虚即气则无有有无。故圣人语性与天道之极,尽于参伍之神变易而已。诸子浅妄,有有无之分,非穷理之学也。易非天下之至精,则辞不足以待天下之问;非深,不足以通天下之志;非通变极数,则文不足以成物。象不足以制器,几不足以成务;非周知兼体,则其神不能通天下之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也。
  
  非至精、至变、至神不能与,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无知者,以其无不知也;若言有知,则有所不知也。惟其无知,故能竭两端,易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也。无知则神矣,苟能知此,则于神为近。无知者,亦以其术素备也,道前定则不穷。
  
  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物形乃有小大精粗,神则无精粗,神即神而已,不必言作用。譬之三十辐共一毂则为车,若无辐与毂,则何以见车之用!感皆出于性,性之流也,惟是君子上
  
  达、小人下达之为别。
  
  易言“感而遂通”者,盖语神也。虽指暴者谓之神。然暴亦固有渐,是亦化也。
  
  圣人通天下之志,虽愚人与禽兽犹能识其意。
  
  有所感则化。感亦有不速,难专以化言,感而遂通者神,又难专谓之化也。
  
  圣人感天下之志,虽愚人犹能识其意。
  
  凡气,清则通,昏则壅,清极则神。故聚而有间则风行,风行则声闻臭达,清之验与!不行而至,通之极与!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
  
  此语恐在“天数五、地数五”处。然圣人之于书,亦有不欲并以一说尽,虑易知后则不复研究,故有易有难,或在此说,或在彼说,然要终必见,但俾学者潜心。子曰: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
  
  “开物成务”,物,凡物也;务,事也;开,明之也;成,处之也。事无大小,不能明则何由能处!
  
  虽至粗至小之事,亦莫非开物成务。譬如不深耕易耨,则稼穑乌得而生!“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是则开物成务者,必也有济世之才。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
  
  圆神故能通天下之志,方知故能定天下之业,爻贡故能断天下之疑。易书成,三者备,民患明,圣人得以洗濯其心而退藏于密矣。
  
  惟能通天下之志者为能感人心。吉凶与民同患。
  
  吉凶可以正胜,非圣人之患也。神以知来,知以藏往。
  
  (非神不能显诸仁非知不知藏诸用)
  
  开物于几先,故曰“知来”明忧患而弭其故,故曰“藏往”。古之聪明知,神武而不杀者夫!
  
  “神武不杀”,神之大者也,使知惧而不犯,神武者也。是以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是兴神物以前民用。
  
  言天之变迁祸福之道,由民之逆顺取舍之故,故作易以先之。圣人以此齐戒以神明其德夫!
  
  民患除,忧疑亡,用利身安,故可退藏于密,穷神知化以崇高其德也。自此而下,又历言其德之出而异名也。是故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
  
  阖户,静密也,辟户,动达也,形开而目睹耳闻,受于阳也。一动一静,是户之常,专于动静则偏也。“一阖一辟谓之变”,人之有息,盖刚柔相摩、乾坤阖辟之象也。制而用之谓之法,
  
  因其变而裁制之以教天下,圣人之法也。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
  
  用之不穷,莫知其乡,故名之曰神。
  
  虚静照鉴,神之明也。无远近幽深,利用出入,神之充塞而无间也。是故易有大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四象即乾之四德,四时之象,故下文云“变通莫大乎四时”。尽吉凶之理,则能尽天人之助而成位乎其中,故下云“崇高莫大乎富贵”。
  
  有吉凶利害,然后人谋作,大业生;若无施不宜,则何业之有!天生神物,圣人则之;
  
  天生蓍龟,圣人则之以占兆。一云“占之以兆”。天地变化,圣人效之;
  
  天地变化,圣人作易以蓍龟效之,故曰“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作易以示人,犹天垂象见吉凶;作书契效法,犹地出图书。一云犹河洛。系辞焉,所以告也。
  
  易象系之以辞者,于卦既已具其意象矣,又切于人事言之,以示劝戒。易曰:“自天之,吉无不利。”子曰: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顺也。
  
  易曰自天之”,此言宜在“立心勿恒凶”下,盖上言“莫益之”,故此言多助也。变而通之以尽利,
  
  理势既变,不能与时顺通,非尽利之道。鼓之舞之以尽神。
  
  鼓天下之动者存乎神。神一作辞。
  
  天下之动,神鼓之也,神则主乎动,故天下之动,皆神之为也。辞不鼓舞则不足以尽神,辞谓易之辞也。于象固有此意矣,又系之以辞,因而驾说,使人向之,极尽动之义也。歌舞为巫风,言鼓舞之以尽神者,与巫之为人无心若风狂然,主于动而已。故以好歌舞为巫风,犹云如巫也。巫主于动,以至于鼓舞之极也,故曰尽神。因说鼓舞之义,故取巫为言。语其动而已。乾坤其易之邪!乾坤成列而易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
  
  阴阳、刚柔、仁义之本立,而后知趋时应变,故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感而后有通,不有两则无一,故圣人以刚柔立本,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乾坤既列,则其间六十四卦爻位错综以为变易。苟乾坤不列,则何以见易?易不可见,则是无乾坤。乾坤,天地也;易,造化也。圣人之意莫先乎要识造化,既识造化,然后其理可穷。彼惟不识造化,以为幻妄也。不见易则何以知天道?不知天道则何以语性?
  
  不见易则不识造化,不识造化则不知性命,既不识造化,则将何谓之性命也?有谓心即是易,造化也,心又焉能尽易之道!
  
  易乃是性与天道,其字日月为易,易之义包天道变化。
  
  释氏之言性不识易,识易然后尽性,盖易则有无动静可以兼而不偏举也。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一阴一阳不可以形器拘,故谓之道。乾坤成列而下,皆易之器。乾坤交通,因约裁其化而指别之,则名体各殊,故谓之变。推行其变,尽利而不遗,可谓通矣;
  
  举尽利之道而错诸天下之民以行其典礼,易之事业也。遗一作匮。
  
  (约裁其化而指别之则名体各殊故谓之变)
  
  运于无形之谓道,形而下者不足以言之。(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天道也圣不可知也无心之妙非有心所及也)
  
  “形而上者”是无形体者,故形而上者谓之道也;“形而下者”是有形体者,故形而下者谓之器。无形迹者即道也,如大德敦化是也;有形迹者即器也,见于事实即礼义是也。
  
  (圣人因天地之化裁节而立法使民知寒暑之变故谓之春夏秋冬亦化而裁之一端耳)
  
  凡不形以上者,皆谓之道,惟是有无相接与形不形处知之为难。须知气从此首,盖为气能一有无,无则气自然生,气之生即是道是易。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
  
  常人之学,日益而不自知也。仲尼行著习察,异于他人,故自十五至于七十,化而裁之,其进德之盛者欤!
  
  圣人因天地之化裁节而立法,使民知寒暑之变,故为之春夏秋冬,亦化而裁之之一端耳。
  
  “变则化”,由粗入精也,“化而裁之谓之变”,以著显微也。“化而裁之存乎变”,存四时之变,则周岁之化可裁;存画夜之变,则百刻之化可裁。“推而行之存乎通”,推四时而行,则能存周岁之通,推画夜而行,则能存百刻之通。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上天之载,无声臭可象,正惟仪刑文王,当冥契天德而万邦信说,故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知上天之载,当存文王。“默而成之,存乎德行”,学者常存德性,则自然默成而信矣。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道至有难明处而能明之,此则在人也。凡言神,亦必待形然后著,不得形,神何以见?“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然则亦须待人而后能明乎神。
  
  存文王则知天载之神,存众人则知物性之邪。
  
  
  ●横渠易说 系辞下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趋时者也;吉凶者,贞胜者也;
  
  变其势也,动其情也,情有邪正故吉凶生。变能通之则尽利,能贞夫一,则吉凶可胜,而天地不能藏其迹,日月不能眩其明。辞各指其所之,圣人之情也;指之使趋时尽利,顺性命之理,臻三极之道也。人能从之,则不陷于凶悔矣,所谓“变动以利言”者也。然爻有攻取爱恶,本情素动,因生吉凶悔吝而不可变者,乃所谓“吉凶以情迁”者也。能深存系辞所命,则二者之动见矣。又有义命当吉当凶、当亨当否者,圣人不使避凶趋吉,一以贞胜而不顾,如“大人否亨”、“有陨自天”、“过涉灭顶凶无咎”、损益“龟不克违”及“其命乱也”之类,三者情异,不可不察。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
  
  著天地日月,以刚柔立其本也,其变虽大,盖不能迁夫正者也。一本下有“刚柔立本,故又著见之”。贞明不为日月所眩,贞观不为天地所迁。贞,正也,本也,不眩、不惑、不倚之谓也。天地之道至大至广,贞乃能观也;日月之明,贞乃能明也;天下之动,贞乃能一也。盖言天地之道,不眩惑者始能观之;日月之明,不眩惑者始能明之;天下之动,不眩惑者始能见夫一也。所以不眩惑者何?正以是本也。本立则不为闻见所转,其闻其见,须透彻所从来,乃不眩惑。此盖谓人以贞而观天地,明日月,一天下之动也。
  
  贞明不为日月之所眩,贞观不为天地之所迁,贞观贞明,是己以正而明日月、观天地也。多为日月之明与天地变化所眩惑,故必己以正道观之。能如是,不越乎穷理。岂惟耳目所闻见,必从一德见其大源,至于尽处,则可以不惑也。心存默识,实信有此,苟不自信,则终为物役。事千变万化,其究如此而已,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
  
  因爻象之既动,明吉凶于未形,故曰“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随爻象之变以通其利,故功业见也。
  
  圣人之情见乎辞。
  
  圣人之情,存乎教人而已。
  
  天地之大德曰生,
  
  将陈理财养物于下,故先叙天地生物。
  
  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
  
  失位则无以参天地而措诸民也。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
  
  此皆是圣人取之于糟粕也。
  
  “地之宜”,如为黑,为刚卤,为大涂。
  
  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神明之德,通于万殊;万物之情,类于形器。
  
  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
  
  柔附于物,饮血茹毛之教,古所先有。一作无有。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
  
  天施地生而损上益下,故播种次之。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
  
  聚而通货、交相有无次之。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鸿荒之世,食足而用未备,尧舜而下,通其变而教之也。神而化之,使民不知所以然,运之无形以通其变,不顿革之,欲民宜之也。大抵立法须是过人者乃能之,若常人安能立法!凡变法须是通,“通其变使民不倦”,岂有圣人变法而不通也?
  
  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君逸臣劳。上古无君臣尊卑劳逸之别,故制以礼,垂衣裳而天下治,必是前世未得如此,其文章礼乐简易朴略,至尧则焕乎其有文章。然传上世者,止是伏牺神农。此仲尼道古也,犹据闻见而言,以上则不可得而知。所传上世者未必有自,从来如此而已。安知其间故尝有礼文,一时磨灭尔,又安知上世无不如三代之文章者乎!然而如周礼则不过矣,可谓周尽。今言治世,且指尧舜而言,可得传者也。历代文章,自夫子而损益之,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