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集语

  《新序刺奢》鲁孟献子聘于晋,韩宣子觞之。三徙,钟石之悬,不移而具。献子曰:“富哉家!”宣子曰:“子之家孰与我家富?”献子曰:“吾家甚贫。惟有二士,曰颜回、兹无灵者,使吾邦家安平,百姓和协。惟此二者耳,吾尽于此矣。”客出,宣子曰:“彼君子也,以畜贤为富;我鄙人也,以钟石金玉为富。”孔子曰:“孟献子之富,可著于春秋。”
  《说苑立节》曾子衣敝衣以耕。鲁君使人往致邑焉,曰:“请以此修衣。”曾子不受。反,复往,又不受。使者曰:“先生非求于人,人则献之,奚为不受?”曾子曰:“臣闻之,受人者畏人,予人者骄人。纵子有赐,不我骄也,我能勿畏乎?”终不受。孔子闻之曰:“参之言,足以全其节也。”
  《说苑复恩》东闾子尝富贵而后乞,人问之曰:“公何为如是?”曰:“吾自知。吾尝相六七年,未尝荐一人也;吾尝富三千万者再,未尝富一人也。不知七出身之咎然也。”孔子曰:“物之难矣,小大多少,各有怨恶,数之理也,人而得之在于外假之也。”
  《说苑善说》子路问于孔子曰:“管仲何如人也?”子曰:“大人也。”子路曰:“昔者,管子说襄公,襄公不说,是不辩也;欲立公子纠而不能,是无能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槛车中无惭色,是无愧也;事所射之君,是不贞也;召忽死之,管子不死,是无仁也。夫子何以大之?”子曰:“管仲说襄公,襄公不说,管子非不辩也,襄公不知说也;欲立子纠而不能,非无能也,不遇时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非不慈也,知命也;桎梏居槛车而无惭色,非无愧也,自裁也;事所射之君,非不贞也,知权也;召忽死之,管子不死,非无仁也。召忽者,人臣之材也,不死则三军之虏也,死之则名闻天下,夫何为不死哉?管子者,天子之佐、诸侯之相也,死之则不免为沟中之瘠,不死则功复用于天下,夫何为死之哉?由,汝不知也。”
  《说苑权谋》孔子问漆雕马人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孺子容,三大夫者,孰为贤?”漆雕马人对曰:“臧氏家有龟焉,名曰蔡。文仲立,三年为一兆焉;武仲立,三年为二兆焉;孺子容立,三年为三兆焉。马人见之矣。若夫三大夫之贤不贤,马人不识也。”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也,隐而显;其言人之过也,微而著。故智不能及,明不能见,得无数卜乎?”
  《说苑权谋》中行文子出亡至边,从者曰:“为此啬夫者,君人也,胡不休焉,且待后车者?”文子曰:“异日吾好音,此子遗吾琴;吾好佩,又遗吾玉。是不非吾过者也,自容于我者也,吾恐其以我求容也。”遂不入。后车入门。文子问啬夫之所在,执而杀之。仲尼闻之曰:“中行文子背道失义以亡其国,然后得之,犹活其身。道不可遗也,若此。”
  《说苑杂言》孔子曰:“回,若有君子之道四:强于行己,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持身。”
  《说苑杂言》仲尼曰:“史蠙有君子之道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直能曲于人。”
  《说苑杂言》孔子曰:“丘死之后,商也日益,赐也日损。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赐也好说不如己者。”
  《潜夫论志氏姓》周灵王之太子晋,幼有成德,聪明博达,温恭敦敏。穀、雒水斗,将毁王宫,欲壅之。太子晋谏,以为不顺天心,不若修政。晋平公使叔誉聘于周,见太子,与之言,五称而三穷,逡巡而退,归告平公曰:“太子晋行年十五,而誉弗能与言,君请事之。”平公遣师旷见太子晋,太子晋与言,师旷服德,深相结也。乃问师旷曰:“吾闻太师能知人年之长短。”师旷对曰:“女色赤白,女声清汗,火色不寿。”晋曰:“然。吾后三年将上宾于帝,女慎无言,殃将及女。”其后三年而太子死。孔子闻之曰:“惜夫!杀吾君也。”
  《绎史》九十五引《留青日札》公冶长贫而闲居,无以给食。其雀飞鸣其舍,呼之曰:“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个虎驮羊,尔食肉,我食肠,当亟取之勿彷徨。”子长如其言,往取食之。及亡羊者迹之,得其角,乃以为偷。讼之鲁君,鲁君不信鸟语,逮系之狱。孔子素知之,为之白于鲁君,亦不解也。于是叹曰:“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未几,子长在狱舍,雀复飞鸣其上,呼之曰:“公冶长!公冶长!齐人出师侵我疆,沂水上,峄山旁,当亟御之勿彷徨。”子长介狱吏白之鲁君,鲁君亦勿信也。姑如其言,往迹之,则齐师果将及矣。急发兵应敌,遂获大胜。因释公冶长而厚赐之,欲爵为大夫,辞不受。盖耻因禽语以得禄也,后世遂废其学。


卷十

[论政九]
  《尚书大传》子曰:“古之听民者,察贫穷,哀孤独,矜寡,宥老幼,不肖无告,有过必赦,小罪勿增,大罪勿累,老弱不受刑,有过不受罚。故老而受刑谓之悖,弱而受刑谓之溇,不赦有过谓之贼,逆率过以小谓之枳。故与其杀不辜,宁失有罪;与其增以有罪,宁失过以有赦。”
  《尚书大传》孔子如卫,人谓曰:“公甫不能听讼。”子曰:“非公甫之不能听狱也。公甫之听狱也,有罪者惧,无罪者耻,民近礼矣。”
  《尚书大传》子曰:“听讼虽得其指,必哀矜之。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也。《书》曰:‘哀矜折狱。’”
  《尚书大传》子曰:“吴越之俗,男女同川而浴。其刑重而不胜,由无礼也。中国之教,内外有分,男女不同椸枷,不同巾栉。其刑重而胜,由有礼也。语曰:‘夏后不杀不刑,罚有罪而民不轻犯,死罚二千鸑。’”
  《尚书大传》子曰:“今之听民者,求所以杀之;古之听民者,求所以生之。不得其所以生之之道,乃刑杀,君与臣会焉。”
  《尚书大传》孔子曰:“古之刑者省之,今之刑者繁之。其教,古者有礼然后有刑,是以刑省也。今也反是,无礼而齐之以刑,是以繁也。《书》曰:‘伯夷降典礼,折民以刑。’谓有礼然后有刑也。又曰:‘兹殷罚有伦。’今也反是,诸侯不同听,每君异法,听无有伦,是故法之难也。”
  《后汉五行志》注引《尚书大传》郑注孔子说《春秋》曰:“政以不由王出,不得为政,则王君出政之号也。”
  《韩诗外传》二高墙丰上激下,未必崩也。降雨兴,流潦至,则崩必先矣。草木根荄浅,未必撅也。飘风兴,暴雨坠,则撅必先矣。君子居是邦也,不崇仁义,尊贤臣,以理万物,未必亡也。一旦有非常之变,诸侯交争,人趋车驰,迫然祸至,乃始忧愁,乾喉焦唇,仰天而叹,庶几乎望其安也,不亦晚乎?孔子曰:“不慎其前而悔其后。嗟乎!虽悔无及矣。”
  《说苑建本》丰墙纮下,未必崩也;流行潦至,坏必先矣。树本浅、根垓不深,未必撅也;飘风起,暴雨至,拔必先矣。君子居于是国,不崇仁义,不尊贤臣,未必亡也。然一旦有非常之变,车驰人走,指而祸至,乃始干喉焦唇,仰天而叹,庶几焉天其救之,不亦难乎?孔子曰:“不慎其前而悔其后,虽悔无及矣。”
  《韩诗外传》二传曰:“孔子云:美哉,颜无父之御也,马知后有与而轻之,知上有人而爱之。马亲其正而爱其事,如使马能言,彼将必曰:‘乐哉,今日之驺也!’至于颜沦,少衰矣。马知后有舆而轻之,知上有人而敬之。马亲其正而敬其事,如使马能言,彼将必曰:‘驺来!其人之使我也。’至于颜夷而衰焉。马知后有舆而重之,知上有人而畏之。马亲其正而畏其事,如使马能言,彼将必曰:‘驺来!驺来!女不驺,彼将杀女。’故御马有法矣,御民有道矣,法得则马和而欢,道得则民安而集。《诗》曰:‘执辔如组,两骖如舞。’”此之谓也。
  《韩诗外传》三传曰:“宋大水,鲁人吊之曰:‘天降淫雨,害于粢盛,延及君地,以忧执政,使臣敬吊。’宋人应之曰:‘寡人不仁,斋戒不修,使民不时,天加以灾,又遗君忧。拜命之辱。’孔子闻之曰:‘宋国其庶几矣!’弟子曰:‘何谓?’孔子曰:‘昔桀纣不任其过,其亡也忽焉。成、汤、文王知任其过,其兴也勃焉。过而改之,是不过也。’宋人闻之,乃夙兴夜寐,吊死问疾,戮力宇内。三岁,年丰政平。”
  《韩诗外传》六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境而善之,曰:“由恭敬以信矣。”入邑,曰:“善哉!由忠信以宽矣。”至庭,曰:“善哉!由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而三称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入其境,田畴甚易,草莱甚辟,此恭敬以信,故民尽力。入其邑,墉屋甚尊,树木甚茂,此忠信以宽,其民不偷。入其庭,甚闲,此明察以断,故民不扰也。”
  《韩诗外传》八子贱治单父,其民附。孔子曰:“告丘之所以治之者。”对曰:“不齐时发仓廪,振困穷,补不足。”孔子曰:“是小人附耳,未也。”对曰:“赏有能,招贤才,退不肖。”孔子曰:“是士附耳,未也。”对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有二人,所师者一人。”孔子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足以教弟矣;所友者十有二人,足以祛壅蔽矣;所师者一人,足以虑无失策,举无败功矣。惜乎不齐为之大功,乃与尧舜参矣。”
  《说苑政理》孔子谓宓子贱曰:“子治单父而众说,语丘所以为之者。”曰:“不齐父其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孔子曰:“善,小节也,小民附矣,犹未足也。”曰:“不齐也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十一人,可以教学矣。中节也,中民附矣,犹未足也。”曰:“此地民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皆教不齐所以治之术。”孔子曰:“欲其大者,乃于此在矣。昔者,尧、舜清微其身,以听观天下,务来贤人。夫举贤者,百福之宗也,而神明之主也。不齐之所治者小也,不齐所治者大,其与尧、舜继矣。”
  《大戴礼子张问入官》子张问入官于孔子,孔子曰:“安身取誉,为难也。”子张曰:“安身取誉,如何?”孔子曰:“有善勿专,教不能勿搢,己过勿发,失言勿踦,不善辞勿遂,行事勿留。君子入官,自行此六路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且夫忿数者,狱之所由生也;距谏者,虑之所以塞也;慢易者,礼之所以失也;堕怠者,时之所以后也;奢侈者,财之所以不足也;专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历者,狱之所由生也。君子入官,除七路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故君子南面临官,大城而公治之,精知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伦,存是美恶,而进是利,而除是害,而无求其报焉,而民情可得也。故临之无抗民之志,胜之无犯民之言,量之无狡民之辞,养之无扰于时,爱之勿宽于刑,言此则身安誉至而民自得也。故君子南面临官,所见迩,故明不可弊也;所求迩,故不劳而得也;所以治者约,故不用众而誉至也。法象在内故不远,源泉不竭故天下积也,而木不寡短长,人得其量,故治而不乱。故六者贯乎心,藏乎志,形乎色,发乎声。若此则身安而誉至而民自得也。故君子南面临官,不治则乱至,乱至则争,争之至又反于乱。是故寡裕以容其民,慈爱以优柔之,而民自得也已。故躬行者,政之始也;调悦者,情之道也。善政行易则民不怨,言调悦则民不辨法,仁在身则民显以佚之也。财利之生征矣,贪以不得;善政必简矣,苟以乱之;善言必听矣,详以失之;规谏日至,烦以不听矣。言之善者,在所日闻;行之善者,在所能为。故上者,民之仪也;有司执政,民之表也;迩臣便辟者,群臣仆之伦也。故仪不正则民失誓,表弊则百姓乱,迩臣便辟不正廉,而群臣服污矣。故不可不慎乎三伦矣!故君子修身,反道察说,而迩道之服存焉。是故夫工女必自择丝麻,良工必自择赍材,贤君良上必自择左右始。故佚诸取人,劳于治事;劳于取人,佚于治事。故君子欲誉,则谨其所便;欲名,则谨于左右。故上者,辟如缘木者,务高而畏下者滋甚。六马之离,必于四面之衢;民之离道,必于上之佚政也。故上者尊严而绝,百姓者卑贱而神。民而爱之则存,恶之则亡也。故君子南面临官,贵而不骄,富恭有本能图,修业居久而谭,情迩畅而及乎远,察一而关于多,一物治而万物不乱者,以身为本者也。故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达诸民之情,既知其以生有习,然后民特从命也。故世举则民亲之,政均则民无怨。故君子莅民,不临以高,不道以远,不责民之所不能。今临之明王之成功,则民严而不迎也,道以数年之业,则民疾,疾则辟矣。故古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统纩塞耳,所以弇聪也。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故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民有小罪,必以其善以赦其过,如死使之生,其善也,是以上下亲而不离。故惠者,政之始也;政不正,则不可教也;不习,则民不可使也。故君子欲言之见信也者,莫若先虚其内也;欲政之速行也者,莫若以身先之也;欲民之速服也者,莫若以道御之也。故不先以身,虽行必邻矣;不以道御之,虽服必强矣。故非忠信,则无可以取亲于百姓矣;外内不相应,则无可以取信者矣。四者,治民之统也。”
  《大戴礼千乘》公曰:“千乘之国,受命于天子,通其四疆,教其书社,循其灌庙,建其宗主,设其四佐,列其五官,处其朝市,为仁如何?”子曰:“不仁国不化。”公曰:“何如之谓仁?”子曰:“不淫于色。”子曰:“立妃设如太庙然,乃中治,中治不相陵,不相陵斯庶嫔遧,遧则事上静,静斯洁信在中。朝大夫必慎以恭,出会谋事必敬以慎,言长幼小大必中度。此国家之所以崇也。立子设如宗社,宗社先示威,威明显见,辨爵集德,是以母弟官子咸有臣志,莫敢援于外,大夫中妇私谒不行,此所以使五官治执事政也。夫政以教百姓,百姓齐以嘉善,故蛊佞不生,此之谓良民。国有道则民昌,此国家之所以大遂也。卿设如大门,大门显美,小大尊卑中度,开明闭幽,内禄出灾,以顺天道,近者闲焉,远者稽焉。君发禁,宰而行之以时,通于地,散布于小,理天之灾祥,地宝丰省,及民共飨其禄,共任其灾,此国家之所以和也。国有四辅,辅,卿也。卿设如四体,毋易事,毋假名,毋重食。凡事尚贤进能,使知事,爵不世,能之不愆。凡民,戴名以能,食力以时成,以事立。此所以使民让也。民咸孝弟而安让,此以怨省而乱不作也,此国之所以长也。下无用则国家富,上有义则国家治,长有礼则民不争,立有神则国家敬,兼而爱之则民无怨心,以为无命则民不偷。昔者先王立此六者而树之德,此国家之所以茂也。设其四佐而官之:司徒典春,以教民之不则时、不若、不令。成长幼老疾孤寡,以时通于四疆。有阖而不通,有烦而不治,则民不乐生,不利衣食。凡民之藏贮以及川之神明加于民者,发图功谋,斋戒必敬,会时必节。日、历、巫、祝,执伎以守官,俟命而作,祈王年,祷民命及畜谷、蜚征、庶虞草。方春三月,缓施生育,动作百物,于时有事,享于皇祖皇考,朝孤子八人,以成春事。司马司夏,以教士车甲。凡士执伎论功,修四卫,强股肱,质射御,才武聪慧,治众长卒,所以为仪缀于国,出可以为率,诱于军旅,四方诸侯之游士、国中贤余,秀兴阅焉。方夏三月,养长秀,蕃庶物,于时有事,享于皇祖皇考,爵士之有庆者七人,以成夏事。司寇司秋,以听狱讼,治民之烦乱,执权变民中。凡民之不刑,崩本以要间,作起不敬,以欺惑憧愚。作于财贿、六畜、五谷曰盗,诱居室家有君子曰义,子女专曰妖,饬五兵及木石曰贼,以中情出,小曰间,大曰讲,利辞以乱属曰谗,以财投长曰贷。凡犯天子之禁,陈刑制辟,以追国民之不率上教者。夫是故一家三夫道行,三人饮食,哀乐平,无狱。方秋三月,收敛以时,于时有事,尝新于皇祖皇考,食农夫九人,以成秋事。司空司冬,以制度制地事。准揆山林,规表衍沃,畜水行衰濯浸,以节四时之事。治地远近,以任民力,以节民食。太古食壮之食,攻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