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略记

  考槃
  考槃在涧硕人之寛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序曰刺庄公也按庄公末年宠嬖人之子弃老臣之言贤者知其必乱故见几而去一徃不返观其寤寐之间自言自歌中有无限深情非徒旷懐髙蹈者也夫贤者用世岂甘终隐以此永矢则时事可知已故诗人为公陈之以讽切焉考槃注中二説当以陈氏之説为近家语孔子自卫还息于鄹作槃琹以哀之则槃为弦属考犹叩也世传孔子有槃操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薖毛传云寛大貌説文云艸也合而通之盖取包荒之意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轴用行之具也告尔雅云请谒也盖有用行之具誓不请谒以干进也
  硕人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序曰闵庄姜也庄公昏惑故只就世情铺张末章结以土地之饶人物之盛以见庶姜庶士皆由风气所生则宫中贵人其为山川所特钟者更可知矣何可忽视之也庄姜之不见答为卫国祸乱之本故诗人深致惜焉
  国君夫人翟衣嫁以其染丝而织成之故谓之锦説见虞书士昏礼妇乘以几姆加景乃驱景与褧通邢在今直邢台县周公之后谭在今山东歴城县嬴姓子爵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税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何子曰无使君劳恐以劳故而简于礼非所以重大婚也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掲掲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鳣黄鱼鲔鲟鱼形相似今混称鲟鱑发发韩诗作鱍鱼掉尾也孽孽尔雅云戴也注首戴物貌盖庄重之意朅与偈通庄子偈偈乎掲仁义注用力貌盖强壮之意文选注引伯兮朅兮朅亦作偈
  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序曰刺时也按此诗皆寓言也枉己以狥人者必有斥辱之患故借弃妇以深儆之谷风同为弃妇之诗而不得为寓言者其诗不言事实特泛刺国俗耳此则专指一人详叙始末苟非别有寓意一妇人之失行何必形容曲尽乃尔且末后之数语意寄深逺岂独为妇人道也晦翁以为非刺诗者亦疑自陷于所刺之中耳然儆戒之词不疑于自陷如谓弃妇自作则文君白头吟何甞有一语自道其丑如此诗者蚩蚩抱布喻在上者无知人之明徒挟微禄以招摇也无媒愆期喻在下者既慕荣宠又畏名义逡巡瞻頋且前且却之状也顿丘在今直开州复关今滑县东北有复关堤正与开州相近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乘垣望逺不见而泣是畏名义之心终不胜其慕荣宠之心也假之卜筮所以固其志也益以财贿所以厌其欲也总以喻其患得患失无所不至之情也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説也女之耽兮不可説也士耽可説喻以上徇下不失为慕义女耽不可説喻以下徇上不免为趋势也如实指男女而言则士耽可説岂不为害道之言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嵗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徳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或指来时或指去时总与上下文义不贯此盖言奔走经营不避艰阻也不爽谓无媮惰之失也如但云过不在己与女耽不可説相矛盾矣
  三嵗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靡室犹采薇之靡室言不有其室而劳于外也即渐车帷裳之意妇人无外事而云靡室以此益知其为寓言也如车来贿迁而即云贫三嵗为妇而即云老总非实语可知言既遂为室家之计既遂也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淇岸隰泮以地之有涯兴人之有礼以自制也总角女子许嫁则笄未嫁之时为总角以喻未仕而隐居也言笑晏晏者从容言笑甚安静也信誓旦旦者以信义自誓至光明也反郑笺云复其言也不思其反者感于欲而动则不思复践其信誓既践信之不思则一念之误遂为终身之玷虽有劳绩亦何足录哉荀文若之饮药周子南之捶床一失其身悔何及矣礼表记引此以证诺责意亦与郑笺合但郑谓己与其夫笑言相誓则与总角之语不合司马相如美人赋曰信誓旦旦秉志不回得其解矣
  竹竿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逺莫致之
  序曰卫女思归也此诗与泉水相出入盖亦忧卫国之将乱思归而不得故作此诗北方无竹独卫有之故寄思于此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
  追忆来嫁时所由之道风景依然在目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追忆未嫁之时燕居情景又歴歴如此而今已不可复得矣
  淇水悠悠桧楫松舟驾言出逰以写我忧
  今日山川犹故风景恐其或殊故思乘舟一逰庶几自慰耳
  芄兰
  芄兰之支童子佩觽虽则佩觽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序曰刺惠公也左传曰惠公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则惠公之无知明矣此诗人所为刺也芄兰之本不胜其支兴童子之徳不称其服内则云子事父母左佩小觽右佩大觽未冠笄者佩容臭故知觽为成人之佩悸兮形容垂带之长常恐蹑之之状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甲为十干之首故训长
  河广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逺跂予望之
  序曰宋襄公母归于卫思而不止故作是诗也郑笺以为襄公即位夫人思宋而义不可徃故作诗以自止严华谷云卫都河北宋都河南自卫适宋必渉河至狄入卫之后戴公已渡河而南此诗之作在卫未迁以前宋桓尚在襄公未立信如此则夫人之归势自阻于桓公非止于礼义者此诗何为见録按楚丘在今北直滑县古今河势迁徙无常或出其南或出其北度文公迁时必在河北也
  谁谓河广曽不容刀谁谓宋逺曽不崇朝
  公羊传不崇朝而徧雨乎天下何氏注崇重也不崇朝言一朝也盖夲之尔雅郑氏注明堂位亦以崇牙为重牙重叠之义与崇相近此独训终于崇义未合伯兮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序曰刺时也郑笺云宣公之时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即此事也按春秋所书从王惟此而已岂宜以是为刺所刺者王政不纲诸侯犯上将有丧败之辱故托于闺思至痛心疾首而不能恝置也其雨其雨杲杲出日者言旱灾也春秋伐郑之下即书大雩书螽可证洪范咎徴曰狂恒雨若曰僣恒旸若盖上多骄恣则下多愁怨而恒雨之罚应之上多过差则下多亢逆而恒旸之罚应之故五行传以恒雨为伏戎之兆恒旸为失众之占也当是时郑未有罪于王王易其田又夺其政此郑之滋不服也又轻身以伐之卒致挠败而王命自此遂不复行于天下此春秋之一大变旱灾所自来也殳即后世之棨防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郑在卫西南而云自伯之东者盖卫人为诗而托于王人也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通篇皆赋忽搀此二语其即时事以起兴无疑时事如此则思伯之中便含无穷忧虑首疾其甚小者也故曰甘心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稽康飬生论曰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合欢木也萱草草也郑氏通志以合欢忘忧为一物晦翁从之其实非也心痗者其忧益深故其病益深也
  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序曰刺时也按此诗所刺是上不恤民民苦饥寒也狐尾重难以渡水惟听氷合无声则渡在淇梁者氷之始坚祈寒之候也故忧其无裳无衣无以御寒反不如狐有尾毳以自温耳韩诗外传引此诗而曰四体不掩则鲜仁人五藏空虚则无立士故先王之法天子亲耕王后亲蚕先天下而忧其衣与食也此得其正义矣
  绥绥毛盛而萎蕤貌荀子绥绥然其有文章绥者旂上饰也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厉通作砺列石水中践之以渡也带所以系衣无带则衣敝可知不特无裳矣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木
  投我以木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序曰美齐桓公按齐有大功于卫反以木木桃木李当之似属不伦或云小物犹当厚报况大功更宜何如详玩诗词殊无此意左传宋司马子鱼曰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徳当时卫人必有为此议者故诗人因其议以谓之谓有禆于我虽系薄徳亦当厚报非徒为报而已将使之感激而益励于为徳我得长与亲附頼其维持也君子之待人也轻以约故人乐为善夫子作春秋而与齐桓亦犹此意也
  本草木桃木李皆木之类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读诗畧记卷一
<经部,诗类,读诗略记>
  钦定四库全书
  读诗畧记巻二
  明 朱朝瑛 撰
  王
  以王次卫殊不可据郑氏易之以殿国风亦无所解今从毛传可也焦弱侯云风之与雅体制不同其声风即二南亦系之风其声雅即正月亦系之雅郑氏以五室既卑贬而为风者非也卓去病曰文武之时王盛矣而臣主之曰周召平王以后王衰矣而君主之曰王犹春秋书公在干侯之意
  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序曰闵宗周也按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想见其拊膺顿足声泪俱下也钟伯敬曰谓我心忧谓我何求盖以黍离为固然不复知此为何地矣岂得不痛哭季彭山曰岐周旧地已尽封秦岂使故宫得为禾黍不知平王九年秦徙汧渭则废而不治或艺禾黍焉事固有之也
  黍与稷一类黏者为黍不黏者为稷古人通谓之黍故汜胜之书但有黍而无稷离离分布之意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稷与黍俱有早晚不同稷则或苗或穗或实黍之离离无异文者分布之义于苗于穗于实皆可通也犹之钲人伐鼓盖互文耳
  君子于役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序曰刺平王也按此诗祗是行役者室家思念之辞而方人于畜谓畜之出入有期人之于役反畜之不若此其刺王也深矣何子曰此篇与之水意义相类或即戌申者室家所作此本于伪申培诗説要为不谬
  不知其期恐行役之不休也曷至哉恐调遣之无恒也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君子于役茍无饥渇
  子太曰轴折衡抈四马就括方言曰括闗闭也牛羊本作羊牛邹肇敏曰杕杜采薇亦曰继嗣我日亦曰匪载匪来亦曰载饥载渇与此诗不甚相逺彼述之自上此述之自下而民情舒郁遂由此以大异也
  君子阳阳
  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
  序曰闵周也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也诗曰乐序曰闵者盖以君子而执簧执翿时事可知矣以此为乐岂其心哉中有所甚忧者聊以此遣懐耳
  房即小寝系于路寝故言房玉藻云君适小寝释服盖燕闲之所居也
  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
  陈祥道云春秋传舞师题以旌夏则翿者盖若今大乐工执之以引舞者也
  之水
  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戌申懐哉懐哉曷月子还归哉
  序曰刺平王也平王忘不共之仇而懐立已之徳天理灭矣诗人不忍直斥而以不均为刺亦可以见戍申之事为人情之所不与而二三弱卒出于势廹者矣严华谷云不流束薪喻东周衰弱不能号令天下也欧阳永叔曰彼其之子周人谓他侯国之当戍者也按括地志申在今河南南阳县北吕在今南阳县西古所称强宛其力足以自守平王特戍之以示徳耳何子曰国语史伯言申吕方强其隩爱太子必可知也竹书纪幽王既弑立宜臼于申者许男与焉则平王之徳甫许当亦徳申之亚矣
  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戌甫懐哉懐哉曷月予还归哉
  舆地记新蔡县有古吕国王伯厚以左传考之楚有申吕时新蔡属蔡非楚邑当以在宛者为正
  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懐哉懐哉曷月予还归哉
  中谷有蓷
  中谷有蓷暵其干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
  序曰闵周也凶年饥馑上不能抚绥其民至于室家相弃也
  郝仲舆曰有女仳离非妇人自道之语
  何子曰蓷茺蔚也毛郑误解为鵻鵻之为萑即菼也从草从隹音完蓷之为萑从草从佳音锥字相乱而实不同
  中谷有蓷暵其脩矣有女仳离条其歗矣条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
  脩草之长茂者也长茂者稍能旱而亦为所暵则暵之甚也至暵其湿则又甚矣礼杂记吊者之辞曰寡君使某如何不淑
  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兎爰
  有兎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序曰闵周也小人幸免君子受祸不止一人一事故曰百罹伪子贡传谓指周杀苌事事亦近似然一事不得云百罹且敬王之世不得云我生之初尚无为也
  尚寐无吪晋士燮鲁叔孙婼婼祈死正与此同意盖亦一时感愤之言左氏谓其祈死而死妄也
  有兎爰爰雉离于罦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郭璞曰罦今之翻车大网有両辕中施罥以捕鸟
  有兎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尔雅罿罬也罬谓之罦是罦与罿为一物但罦大而罿小耳
  葛藟
  緜緜葛藟在河之浒终逺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
  序曰王族刺平王也平王东迁弃其族属或廹于戎难家室分离而莫之振恤故作此诗以自道其困苦虽无一语怨王而以葛藟为喻则王之不能庇其本根意亦可见矣左传宋乐豫之言是也谓他人父甚言之耳子美哀王孙诗云但道困苦乞为奴播迁情景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