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缵绪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淫奔者托以行彼指其地而言不见则指其人而言托言往彼采葛因其人不见而思念之三章语有浅深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子不信有如皦日
  大夫之私邑有欲淫奔者畏大夫之刑政而不敢大夫可谓贤矣惟私邑之人独然则王国之民其敢者多矣王朝非无大夫而有政刑者惟此私邑之大夫则王朝之无臣可知虽或有之而不得以行其政刑可知矣夫王非无贤大夫也王国之民亦非无羞恶之心也而善邑治者不得施于国善国治者仅得施于邑则国人之不幸有不如一邑之幸矣此谁之咎哉使王果能尽得贤大夫而用于王朝则转移之机虽由邑而国由国而天下可也岂患二南之远哉然二南之化虽远而大夫犹有贤者岂非成王周公治洛之泽犹有存乎
  丘中有麻彼畱子嗟彼畱子嗟将其来施施 丘中有麦彼畱子国彼畱子国将其来食 丘中有李彼畱之子彼畱之子贻我佩玖
  王国之风至是荡然矣妇人固不知耻男子尤不知耻至以珍寳与淫贱则尤甚者也夫君者国之主夫者家之主妇人之淫固本于上之无政尤本于家之无法故夫不正则妇不正家未有不败国未有不亡者也故此诗足为妇女戒尤足为男子戒其所以正其本者至深切矣
  郑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缁衣之蓆兮敝予又改作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按此篇永乐大典缺卷】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此郑风变淫之始也郑首缁衣俗非不美至是始变为淫而女子犹知所畏而不敢夫女子居家未有不畏其父母若兄者也然犹有狎恩恃爱而轶出防闲之外者况于外人岂复有所顾忌哉今女子之动于欲者于家之内外皆知所畏而不敢则本性之善羞恶之心未尝亡也且谓人之多言则郑国之讥淫恶恶者尚有其人国人亦畏而不敢者宜不少矣岂独将仲子之女子哉使当时之有国有家者纵不能制其未然而于此将然者能闲之以严临之以庄导之以善而帅之以正使妇人女子皆知所以自克则犹可及止也而郑不能然可胜惜哉
  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 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知此篇为段作者以下篇而知之又段不义而得众故也传又疑为民间男女相悦之词者伯叔自称闾巷居卑居人辈贱饮酒意防也又民间亦有田猎之事而此诗又在将仲子之后也
  叔于田乘乘马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叔在薮火烈具举襢裼暴虎献于公所将叔无狃戒其伤女 叔于田乘乘黄两服上襄两骖鴈行叔在薮火烈具扬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磬控忌抑纵送忌 叔于田乘乘鸨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叔在薮火烈具阜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掤忌抑鬯弓忌
  二叔于田皆为共叔而作而传于前篇又疑为民间男女相悦之词愚意谓郑民间旧有此诗篇名曲谱民常歌之至是以叔之名同田之事又同故遂用之既仍其篇名又依其音调即项氏所云以其篇名之同义类之似而取其音节以为诗朱子所谓变风变雅者变用其腔调又谓大雅小雅如今之宫调商调作歌曲者亦按其腔调而作耳又谓按大雅体格作大雅按小雅体格作小雅非是做成诗后旋相度其词而为大雅小雅也以是而推之则风雅诗篇题之同者亦必按其腔调为之耳大叔恐二叔于田所咏之人不辨故特以大而别之欤不然则又或者以文辞曲谱之长短为篇异故加大以别之欤不然均称为叔于田何不可而必欲如是耶
  田猎以车马为用射御为能故郑人之爱大叔者惟以此称誉之于田首举其所事在薮特言其所在薮猎最便驰射而火田为尤盛故于田在薮对举言之首章不言射而先称其襢裼暴虎此大叔之所能众人之所喜者既夸之复戒之皆小人爱人之情也二章末四句射御互言文法也补传云磬谓使人曲折如磬控谓控制不逸抜括也矢衔处覆例也彇与箫同弓弰也愚谓骋马则折身如磬故曰磬末章首三句专言射尤以射为精故以此见猎将毕以结此篇忌字抑字有叹咏意故见其从容整暇于始终焉极称射御而亦曰喜其无伤之词者见此篇所言皆小人之爱耳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翺翔 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清人在轴驷介陶陶左旋右抽中军作好
  久外无聊相与游戏固有将溃之势矣然使主将加之严威犹或可止而中军之游戏亦复如此则其溃也必矣诗有刺有讽而为将为君者不顾此所以危也
  此诗有三意一见士卒将溃二见溃由中军三见中军由郑伯处之不善然不言必溃而忧其将溃之意自见则闻者乌可不早制之乎此诗人所以善咏也诗虽危之而郑终弃之此春秋所以责郑也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洵直且侯言羔孔武有力言豹三英言裘命指理以立心言直指事以行义言心安于天理而后义见于行事处已事君之道于是乎全彦兼舍命司直而以美士称之所以结也郑有贤大夫而不救其俗之淫然郑既淫矣乃幸而后亡其亦以尚有贤大夫故欤观左传所载可见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袪兮无我恶兮不寁故也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魗兮不寁好也
  义理之心为情欲所蔽故失其羞恶之眞此妇所为乃眞可恶可丑者乃不自知而欲以情好夺之使去者果为始迷终悟之人固非此语所能留也况以人心之天理言始不以正者必无善终以圣贤之礼法言则妇之淫者在所必去故礼有七去一曰淫去既不能去则弃而去之庶几人知谨始改过而妇人之动于欲者其亦知所惧哉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翺将翔弋凫与鴈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诗人述夫妇警戒之词而妇人之词为多盖夫能警戒常事不足为美惟妇人能之所以可称诗人欲表而出之故首述女曰次述士曰然后转详妇词以见妇先夫戒夫戒过之而女之戒又过之然后妇之贤益着故此篇述妇之词始终详备而首三句尤极曲折所以提一篇之要者此诗人措意行文之工者也子兴以下意极警戒而词致和柔弋凫与鴈而曰将翺将翔主馈饮食而期与偕老至谓琴瑟莫不静好盖乐以和为本而和又本于人人和而物无不和皆情正理到之词也
  妇人之情喜宴昵而好吝啬首章既见其无私昵之情末章尤见其无吝啬之性所以为贤有当赠送者有当问遗者有当酬答者六句不惟见其相夫亲贤不爱服饰且有勤厚周密各宜所施之意诗人之善咏也当此之时郑俗已淫而未尝无贤妇人盖风俗美恶从其多者耳然君子不没人之善于此亦可见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翺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翺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有女泛然之称乘车佩玉盖贵者有泛然之女子与之同车同行翺翔而佩玉又叹彼孟姜美且闲雅而贤盖既与此同复叹彼美同情而相称羡如此也妇之淫者有外为闲雅之态使人望之若不可近慕之若不可得者此最惑人之甚者也其称为贤亦淫者之所贤耳徳音言语也观其态则闲雅闻其言则使人不可忘而相与贤之人安得不为所惑哉此不足录而太师录之圣人存之其为戒也深矣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此与下篇皆兴体此篇借彼以形此意有抑扬下篇借彼以明此只是平说妇人以正为主戏谑非正也以不正之词相加而所答之词亦不正矣非惑焉有是哉所以深戒之也后狡童仿此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按此篇永乐大典缺卷】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不能食息非眞不能故传曰未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狂狡之称虽出谑言然知耻者亦不受也惟自处以正则淫自远而无此狎侮矣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 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叔兮伯兮驾予与行 裳锦褧裳衣锦褧衣叔兮伯兮驾予与归锦衣驾车必富贵之家衣锦而欲人以车迎其亦衞氓车来迁贿之意乎氓诗悔而怨此悔而不改者情欲之蔽于是乎深此郑风所以甚于衞也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此当为女惑男之辞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疑此篇即前篇思而未得见者今得见之故喜之也夫当风雨晦冥之际鸡鸣夜半之时而与其人相见岂礼之正哉思而未得见则称子既见而称君子盖一见而即夫之矣习俗之薄恶如是使此人知鲁男子之义岂肯为是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先嗣音而后来此古人所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深宫固门阍寺守之而必致其谨也有家者可不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无信人之言人实迋女 扬之水不流束薪终鲜兄弟维予二人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离间之人亦必妇人也女女重韵为韵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乐我自乐也与娱与家人同乐也众人皆好彼而我独好此故曰自好自好而有得于身心则不为习俗所移矣夫当淫俗大行之时而已之家人独能安于贫陋者岂家人所能自为哉由已能安于贫陋所思不在彼而所乐惟在此也心不在彼身惟安此于是家人亦相与安之我固聊可自乐而家人亦聊可与同乐焉聊者自卑之词词虽自卑而实过于人也远非有得于身心者能之乎故正心脩身齐家之道人皆知验之于治平之时而不知行乎衰乱之世其效尤可验也人亦何苦不自立而失其所可乐者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有美一人男子妇人可通称故传止言男女相遇也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此与前篇皆赋而兴即赋其事以起兴也赋无兴者也说见汉广
  此与前篇作者或士或女皆未详但此篇首尾述士女中述女要男之词末复述相赠之情曲折详傋方以为乐而不知其非郑国之淫风于是乎极矣故以二篇终焉













  钦定四库全书
  诗缵绪卷六      元 刘玉汝 撰
  齐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齐人工于歌咏如此诗述贤妃警戒之辞只首二句耳诗人欲表出其事而发扬之故即其辞而明其言此之时鸡犹未鸣乃闻其似者以为眞则其心存警畏之意愈益显著矣此其发扬之妙与郑女曰鸡鸣直述其辞者自不同矣
  此章三告以上章推之盖亦言之于夜未旦虫未飞之前也古者后夫人鸡鸣去君所羣臣之朝辨色以入若当将旦虫飞之时始告则亦晚矣何足言警畏乎曰甘曰庶辞气和柔尤得告君之体前章上二句贤妃之辞下二句诗人发明之辞此全述贤妃之辞不复发明盖意与前章同不必重述惟述告君之详以见前告非略三告非晚也盖末章承言互意诗有此体
  序谓古之贤妃盖于齐不见有贤夫人故以为古传亦从之愚谓自齐封国歴几世矣其间未必无贤夫人特不可知其为谁耳此当泛言齐国贤夫人能警戒其君而诗人叙其事以美之亦似可也当此之时齐国之风岂不可谓美哉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闲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猎有其制亦有其时得其时制亦奚不可哉今齐人交错道路之间往来相遭并驱相从相揖而相称无非以猎而已且其相称誉者无他惟以便利之美盛而已此其习俗固不为美而又称子者一称我者三还不如儇茂不如好昌不如臧述已誉人者略述人誉已者详述已誉人之辞不逮人之誉已者是特借已之誉人显人之誉已者以自夸耳齐人喜夸之俗已见于此矣夸猎已非而又数以自夸夸而不已必将为功利之图则此诗之作岂非霸习之萌乎
  俟我于着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宾主之礼三揖而后升堂亲迎三揖亦用此礼故着诗述男不亲迎惟俟妇至而揖入亦以此三章所言不斥言婿而必称所见之充耳女而未妇辞当如是也亲迎昏礼之所重盖男先于女天地之大义也故冕而亲迎君犹行之况众人乎今齐国之人废弃此礼为男子者习以为常曾不如妇人之犹知此礼也夫夫者家之主也亲迎者昏之始也当始昏而不谨礼其何以正其家犹幸有知礼之妇则家其庶几乎然妇人从人者也而能如此不终随其夫家之风者鲜矣此东方之日所以继作欤夫子存此所以美此女之贤正为夫之礼以示齐家之道着齐国之风其为劝戒至明至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