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序补义

  黍离闵宗周也 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宗周之颠覆徬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
  全诗未尝及宗庙宫室并未及宗周序者明白指出用一闵字其一副如醉如噎之情千古如见
  刘元城谓往来行役固非一见以当时之景物为行文之次第两彼字传云彼宗庙宫室谓我何求者人固不知彼为何处直视为禾黍之区矣不言悲而言忧正以朝廷絶少中兴气象胸中有一叚光复旧物之志而不得舒非徒下新亭之泪也或责大夫不为王言夫安知大夫之不告于王而不用乎
  范家相云防公立国之初恐未必将西周宗庙悉犂为田按此犬戎焚毁者耳梁书侯景传泰清三年十二月百济使至见城邑丘墟于端门外号泣域外使臣且然矣镐京焚毁大驾东迁久而为田固其所也按许氏以黍色黄稷色黑按本草黍亦有赤白黄黑数种许氏误矣黍稷之苗虽颇似粟而结子不同粟穗丛聚攅簇黍稷之粒疎散成枝孙炎以粟为稷误矣又卢穄蜀黍也其茎苗高大如芦今之祭祀者不知稷即黍之不黏者往往以芦穄为稷亦误也然则粟者总名黏者为黍不黏者为稷耳
  黍稷三章章十句
  刘向新序卫宣公之子夀闵其兄伋之见害作黍离太平御览伯封作也【伯封伯竒之弟】曹植令禽恶鸟论昔尹吉甫信后妻之防而杀孝子伯竒闻伯劳而悔悮故作是诗自毛诗出古序行而诸説皆废
  君子于役刺平王也 君子行役无期度大夫思其危难以风焉
  平王之时西戎作难故戍申戍甫征役繁兴又立于诸侯国家新造故锡命聘使不絶诗人目撃其事乃述大夫行役室家思念之辞欲王体恤之也
  笺云苟无饥渇忧其饥渇也见身存犹可缓为归计此中含蓄正不忍言
  君子于役二章章八句
  君子阳阳闵周也 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逺害而已
  贤人隐处则其君可刺此不言刺平而曰闵周者盖平王当屯之初九蛊之六二非有亨屯干蛊之材不足以图恢复吾读干旄而知卫之中兴读君子阳阳而知周之不复西也流离播越与卫相同其君不闻帛冠布衣其臣不闻素丝良马君子沉抑贱官觉黍离麦秀一副血泪转付诸执簧执翿阳阳自得上而且招其同志相与偕来然则诗之所谓乐者正其澘焉欲涕者也平何必刺哉而以公刘太王之豳岐文武成康之丰镐弃如断梗夷然不概于心是可闵也辅氏曰古之乐官实掌教事故贤者多隐于此郝氏曰士不得用并求为抱关撃柝不可得故尔溷职优人按此两説并通然即一伶官而其时之韗胞阍翟之可用者正多也其时之高爵厚秩不足有为者又可知也
  一章君子二字一顿见中兴事业全凭贤者奈何阳阳然不见其忧戚也传云阳阳无所用其心也是将宗社絶大愁烦一齐放下但见其执簧而招我曰此间乐吾与尔共之末句盖招之之辞
  此与黍离篇参看彼在心忧二字形容闵宗周此却重乐字反拓出闵之之意不知者乃云谋全身逺害是悯君子非闵周也岂知一身荣辱何与重轻而贤人显晦实闗兴废诗人岂为君子作感士不遇赋哉君子阳阳二章章四句
  之水刺平王也 不恤其民而逺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
  水笺云激之水以手激水曰扬如云掘泥而波水性本顺而激之之虽一束薪不能流矣王命本行而颠之倒之虽一侯国不用命矣想见当时诸侯不服调遣不得已以畿内之民戍申盖西周更歴十三主虽幽厉之世从无此事故其事为创见祗觉侯国之民安堵如故而王都之民奔走不遑劳逸既分安危亦异彼其之子欧阳氏指列国当戍之人懐思归也
  甫许姜族也戍之由申推及之也平王之为姜氏谋者愈周到则戍者愈厌苦
  之水三章章六句
  王氏道谓申侯虽有弑君之罪实有存周之功平王固当复父之仇尤不可忘母之难窃以为不然周虽播迁王室声灵未尝遽替申侯非犬戎之力无能胜周幽虽无道非申侯召戎何至社稷为墟诛申侯以复父仇立其子以慰母志天理昭人心奋不待后日秦文之逐而周辙西矣呜呼秦赵高手握兵柄推刃二世而子婴一乳臭不动声色有以制高之命况奄有六百里之京师者乎乃平既委靡而当时诸侯秦襄利取镐京郑武利取十邑晋文卫武虽有勤王之功未遂复仇之志此周之所以东也
  中谷有蓷闵周也 夫妇日以衰薄凶年饥馑室家相弃焉
  周公营洛王气所钟苟得令主不难光复而反仇为恩大本已失于是天怒于上人怨于下饥馑荐臻室家相弃至于如此读中谷有蓷但见萧瑟之气哀惨之音以视西周别是一般天地诗人冩出耳目不思闻见之景而胸中絶大志愿灰冷矣序曰闵周有以知其心也夫
  一章程子曰蓷谷中所生之物待隂润而后能生故暵则干矣兴夫妇乐嵗则能相保凶年则至相弃也二章严氏粲曰脩长也长茂者亦为所暵兴饥馑甚则粗给亦乏絶矣条条然而长歗其悲恨甚于叹矣不善犹言不幸
  三章茹敦和曰暵其湿矣言今日之暵或异日而湿以兴今日之苦或他日之乐未可知也而女则何嗟及矣言不及待也犹云索我于枯鱼之肆耳
  诗人所见只一女而叹而歗而泣以渐而深曰有女曰嘅叹知非此妇自作
  中谷有蓷三章章六句
  兔爰闵周也 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
  旧谓此诗以兔喻郑雉喻王罹于罗喻伤败然详味诗意沉痛刻酷云我生之初犹及西周之世我生之后逢此百凶正东迁之初也安得指桓王伐郑事桓王失信以下后儒增入无疑
  一章雉善闘守信不逾集传以兔喻小人雉喻忠直之君子是也小人得志而君子罹罪刑政之舛也夫我生之初天下无事尚无待于有为我生之后时方多难遭此百罗安可以无为哉尚且安寤而不动以致百事废弛更无望其亨屯倾否周之所以可闵也尚犹也两尚字一例罗网也言患难也
  二章造作为也创造一畨使乾坤改观气象焕发天下无事则无待于此无觉如偃卧而不惊觉也形容平王极切
  三章庸功也天下无事无竒功可建今则社稷丘墟君父为戮百凶孔棘矣佯聋不闻安望其有功乎
  葛藟王族刺平王也 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
  春秋文六年传宋昭公将去羣公子乐豫曰葛藟犹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为比盖引此诗也
  通篇三提终逺兄弟盖与王叙兄弟行而以王为昆也主意全在末章王以他人视之是以他人为昆矣夫以他人为昆而不我恤亦其宜也而吾与王岂他人者前二章却从后一章推出与王为兄弟行则王之父母即吾诸父诸母诸父诸母亦父母也他人可为昆岂他人可为父母乎皆从兄弟推上一层故三章皆防终逺兄弟句先言父母者故为逆耳之言且动之以先王先后之思也
  一章绵绵不絶之葛藟庇其本根见王亦同在葛藟本根中而无不托庇者今不在丰镐之山而在大河之浒矣王族之从王于东都犹是也
  二章莫我有王心目中无此人也
  三章莫我闻补正云休戚不相闻也
  葛藟三章章六句
  诗谱是平王诗宗序也皇甫士安及崔灵恩集注皆以为桓王时説者因附防为刺周郑之质子皆非也
  采葛惧谗也
  此非惧谗于谗言未入之先乃谗言既入疎斥既加诗人为君子危惧之深也
  一章葛性蔓延又善攀附故为小人之喻而上之人任用之虽君子一日不见则鼓舌蔓延君心顿移有如三月之乆矣况不止一日乎吾惧君子之不免也二章萧荻蒿也萧稂所以害嘉糓小人所以害君子三章离骚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又云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皆以萧艾喻小人艾能薰灼其势可畏小人能煆链其毒可忧
  采葛三章章三句
  原解韩氏愈谓日隔之疎加以忌者之口哲人忧谗每在去后君子日在君侧羣邪有所畏而不敢小人譛君子必伺其间隔孟子致王忧十寒于去后赵高使二世人不得见而后鹿马之计行霍光出沐而后上官之譛入自古小人排君子未有不
  始于离间而终于防害者
  大车刺周大夫也 礼义陵迟男女淫奔故陈古以刺今大夫不能听男女之讼焉
  后序陈古刺今其説固非然以诗中一奔字遂定为淫奔天下岂有生未得为夫妇而死欲与之同穴者哉盖征役之人刺其大夫之辞槛槛啍啍如菼如璊皆言大夫之威炙手可热岂不尔思尔指室家畏子不敢子指大夫不敢者不敢归也犹云岂不懐归畏此谴怒耳释宫云门外谓之趋大路谓之奔奔者逃役而归也既而无可如何则曰生则隔逺所居异室死则相随与尔同穴复援皦日以誓之以明其不相背负也
  王氏道曰观渐渐之石则王不恤其将观大车槛槛则将不恤其士战陈上下均服此毳衣者盖防守之卒以大夫弹压之也
  大车三章章四句
  汉书哀帝诏曰朕闻夫妇一体诗云谷则异室死则同穴祔之礼自周兴焉则此诗之非淫可知矣列女传楚伐息破之虏其君使守门纳息夫人于宫楚王出逰夫人出见息君乃作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遂自杀息君亦自杀按左传楚子纳息妫生堵敖及成王是息夫人未尝自杀也刘向主鲁诗亦以此非淫诗矣
  丘中有麻思贤也 庄王不明贤人放逐国人思之而作是诗也
  序曰思贤盖贤人放逐而国人思之也传云留氏也子国子嗟之父
  此诗传神在叠句结穴在第三章末句此曰留氏子嗟彼曰留氏子嗟则思之者非一人麻熟而屡思子嗟之来麦熟而屡思子国之食李熟而兼思二人亦所思首非一时非一处想见民间家人妇子一饮食一居处一燕防无不反覆叹息纒绵不已非斯二人深入民心何以至此彼者在彼而不在此也佩玖传云美宝也民安物阜国之宝也家给人足民之宝也所以思彼二人如此之切者以其贻我以至宝也贤人为国之宝有其宝而弃之周之所以不复西也故为王风之终
  先言子嗟而后及子国或王恶子嗟并子国去之或王恶子国先去子嗟使之不安其位説者乃云无父子并斥之理又曰不宜先子后父皆非也
  丘中有麻三章章四句
  范逸斋谓子嗟子国兄弟也説既无稽何氏楷云郑桓公淫于鄫夫人季妘此诗季妘所作复广引典故以证其説李迃仲曰诗中所言即是事迹此言甚当如泥诗言而必求当时之事实之则一部左国何事不可以牵合耶
  王国十篇二十八章百二十六句








  诗序补义卷六
<经部,诗类,诗序补义>
  钦定四库全书
  诗序补义卷七
  石泉县知县姜炳璋撰
  郑
  郑诗不淫马氏端临言之详矣而夫子曰郑声滛説者因谓郑声自淫郑诗目正也岂有论其诗则忠臣贤士语其声则里巷俟邪者乎盖夫子所放者别有所谓郑声而非此二十一篇之谓也春秋时郑简公以师触师蠲赂晋悼矣后又以师茷师慧赂宋慧亦自云淫乐之蒙意必当时新撰一种淫哇以媚强国而声遂流传圣人笔削在一时赓歌在众口岂能骤夺其所习而使之一归于正为邦者偶一不察足以乱乐故夫子亟欲放之也如必以郑诗为淫则秦以女乐遗戎齐以康乐遗鲁真淫声也岂亦以是二十一篇为乐章乎古乐之不传乆矣乐书云东汉雅乐郎杜防已老祗记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篇余声不传太和又亡其三至晋而又无传然则东莱所谓三百篇皆中声朱子非之窃恐无所据以知其是亦恐无所据以辨其非也魏文侯以郑卫之声为新声子夏亦以为新声此二十一篇自桓武以来即有之岂传至战国而反以为新者哉新声云者新造之声艶丽之曲代有创作俱谓之郑声者以淫乐始于郑也其中不过极形男女闺房之欲所谓奸声以滥獶杂子女不知父子正谓此也又考汉志云郑声施于朝廷哀帝时郑声尤甚而左延年之徒以善郑声被宠隋书安马驹曹妙逺等能造曲多习郑声三百篇之声亡乆矣岂郑诗独传于后世乎然则郑声别有其声而非此二十一篇也若此二十一篇班固惟以出其东门溱洧二诗徴风俗之淫其余多忠君爱国之意思贤懐人之作音节虽曰优柔本体自尔刚直而直指为淫窃恐其未必然也
  缁衣美武公也 父子并为周司徒善于其职国人宜之故美其徳以明有国善善之功焉
  记曰好贤如缁衣则爵不凟而民作愿孔丛子曰于缁衣见好贤之心至也传曰郑武公养贤而赋缁衣是也续序之説非也好贤之诗多矣而圣人必以缁衣为法者岂独以其志哉即音节神韵之间具有纒绵悱恻之意焉连用四兮字两子字两予字一段亲爱之神如见
  一章缁黒色缁衣武公所与贤者之衣也宜称也言新成之衣长短与身相称也子无珍惜之也服之而敝予又改为也且适子之舘凡器用之具使令之人果无不适意否也子或省亲而还归则途中饮食予授子以粲无稍匮也粲餐也何以不言车马其所常有者无待言也盖武公养士于学之诗
  二章好谓既敝改为而色鲜明也服之而敝则又改造有加无已也
  三章蓆改造而更寛大也敝又改作始终不变也缁衣三章章四句
  将仲子刺庄公也 不胜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谏而公弗聴小不忍以致大乱焉此欲庄公之保全叔段而作此诗以讽之也言公之封段于京不得已耳祭仲之谏公也云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公尝晓之曰请仲子兮无逾我里以比无预我家事也无折我树杞以比无欲徙段于他邑也吾岂敢爱段之才寄以人民社稷乎畏我父母故也仲子君将不堪之説殊可懐也而父母请之之言亦可畏也畏即所云焉避害是也然不与以师保而聴其所为必至于作乱吾恐里中树杞不能相庇又縦寻斧焉已也盖诗人以仁厚居心以忠爱事君以防微杜渐忧国以保全骨肉悟主庄能用其言何至为克段之举哉
  将仲子三章章八句
  叔于田刺庄公也 叔处于京缮甲治兵以出于田国人悦而归之须三章合并看乃见叔段之美之至其所以为美者正其大不美者也而庄公则俟其自及可刺也诗人习见叔段逰猎前后而形容之觉随举一事而京城里巷縂无与之相比又仁人多不能威武威武之人多不能延接宾客叔兼有之乃为尽美然以见其遨逰里巷狎比小人招集亡命走马击剑后日败闗并着于此而公置之不论则宠之者乃所以陷之也诗人所为刺之也
  叔于田三章章五句
  汉宣帝以次子淮阳宪王聪达有才拜韦元成为淮阳中尉欲感谕王辅以推让之谊由是太子遂安齐髙帝从弟季敞性豪纵上心非之尝语之曰卿可数诣王思逺以其立身简洁也皆因其所阙而仪以贤佐使之潜移则庄公于叔段可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