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正义

 
  庶见素衣兮,素冠,故素衣也。笺云:“除成丧者,其祭也朝服缟冠。”朝服缁衣素裳。然则此言素衣者,谓素裳也。
  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原见有礼之人,与之同归。笺云:聊犹且也。且与子同归,欲之其家,观其居处。
  [疏]“庶见”至“归兮”。○毛以为,作者言己幸得见既练之素衣兮,今无可见,使我心伤悲兮。若得见之,原与子同归於家兮。言欲与共归己家。○郑以为,幸得见祥祭之素衣兮,今无可见,使我心伤悲兮。若得见之,且欲与子同归於子之家兮,以其身既能得礼,则居处亦应有法,故欲与归彼家,而观其居处。○传“素冠,故素衣”。○正义曰:以冠衣当上下相称,冠既练则衣亦练,故云“素冠,故素衣”,谓既练之后,服此白布丧服。○笺“除成”至“素裳”。○正义曰:笺亦以素非布,故以易传也。“除成丧者,其祭也朝服缟冠”,《丧服小记》文。彼注云:成,成人也。缟冠未纯吉,是祥祭当服朝服。《士冠礼》云:“主人玄冠朝服,缁带素韠。”韠从裳色,故大祥之祭,其服以素为裳。此言素衣者,谓素裳也。裳而言衣,衣是大名。《曲礼》云“两手抠衣”,谓抠裳缉也。是裳得称衣,故取衣为韵。《丧服小记》唯据诸侯,若天子除丧则无文,亦当服皮弁服。○传“原见”至“同归”。○正义曰:传训聊为愿,同归谓同归己家,然则下章言“与子如一”,欲与之为行如一,亦与郑异。○笺“聊犹”至“居处”。○正义曰:笺以庶见其人,则是欲观彼行,不宜共归己家,故易传以为同归彼人之家,观其居处。
 
  庶见素韠兮,笺云:祥祭朝服素韠者,韠从裳色。○韠音毕。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子夏三年之丧毕,见於夫子,援琴而弦,衎衎而乐,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夫子曰:“君子也。”闵子骞三年之丧毕,见於夫子,援琴而弦,切切而哀,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过也。”夫子曰:“君子也。”子路曰:“敢问何谓也?”夫子曰:“子夏哀己尽,能引而致之於礼,故曰君子也。闵子骞哀未尽,能自割以礼,故曰君子也。”夫三年之丧,贤者之所轻,不肖者之所勉。笺云:“聊与子如一”,且欲与之居处,观其行也。○蕴,纡粉反。夏,户雅反,下同。见,贤遍反,下同。援音袁,下同。衎,苦旦反。乐音洛。夫三音符。其行,下孟反。
  [疏]“庶见”至“一兮”。○毛以为,作者言己幸望见祥祭之素韠兮,今无可见,使我心忧愁如蕴结兮。若有此人,我则原与子行如一兮。爱其人,欲同其行也。○郑唯下一句言且与子共处如一兮,欲与之聚居而观其所行。馀同。○传“子夏”至“所勉”。○正义曰:传以此篇既终,总三章之义,举此二人之行者,言三年之丧,是圣人中制,使贤与不肖共为此行。时不能三年,故刺之。肖,似也。不有所似,谓愚人也。《檀弓》云:“子夏既除丧而见夫子。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礼而弗敢过。’”彼说子夏之行,与此正反。一人不得并为此行,二者必有一误。或当父母异时。郑以毛公当有所凭据,故不正其是非。○笺“聊与”至“其行”。○正义曰:笺以作诗之人莫非贤者,不须羡彼有礼,愿与如一,故以为且欲与之居处如一,观其行也。
 
  《素冠》三章,章三句。
 
  《隰有苌楚》疾恣也。国人疾其君之淫恣,而思无情欲者也。恣,谓狡犭夬淫戏不以礼也。○苌楚,丈羊反。苌楚,銚弋也,《本草》云:“一名羊肠,一名羊桃。”恣,姿利反。狡,古卯反。犭夬,古快反,本亦作“獪”,古外反。
  [疏]“《隰有苌楚》三章,章四句”至“欲者”。○正义曰:作《隰有苌楚》诗者,主疾恣也。桧国之人,疾其君之淫邪,恣极其情意,而不为君人之度,故思乐见无情欲者。定本直云“疾其君之恣”,无“淫”字。经三章,皆是思其无情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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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兴也。苌楚,銚弋也。猗傩,柔顺也。笺云:銚弋之性,始生正直,及其长大,则其枝猗傩而柔顺,不妄寻蔓草木。兴者,喻人少而端悫,则长大无情欲。○倚,於可反。傩,乃可反。銚音遥。长,张丈反,下同。蔓音万。少,诗照反,下同。
  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夭,少也。沃沃,壮佼也。笺云:知,匹也。疾君之恣,故於人年少沃沃之时,乐其无妃匹之意。○夭,於骄反。沃,乌毒反。乐音洛,注下皆同。妃音配。
  [疏]“隰有”至“无知”。○正义曰:此国人疾君淫恣情欲,思得无情欲之人。言隰中有苌楚之草,始生正直,及其长大,其猗傩然枝条柔弱,不妄寻蔓草木,以兴人於少小之时能正直端悫,虽长大亦不妄淫恣情欲。故我今日於人夭夭然少、沃沃然壮佼之时,乐得今是子之无配匹之意。若少小无配匹之意,则长大不恣其情欲。疾君淫恣,故思此人。○传“苌楚,銚弋”。○正义曰:《释草》文。舍人曰:“苌楚,一名銚弋。《本草》云:‘銚弋名羊桃。’”郭璞曰:“今羊桃也。或曰鬼桃。叶似桃,华白,子如小麦,亦似桃。”陆机《疏》云:“今羊桃是也。叶长而狭,华紫赤色。其枝茎弱,过一尺引蔓于草上。今人以为汲灌,重而善没,不如杨柳也。近下根刀切其皮,著热灰中脱之,可韬笔管。”○笺“銚弋”至“情欲”。○正义曰:妄者,谓非理相加。蔓在傍之草木,是为妄也。不妄者,谓不寻蔓之也。言銚弋从小至长,不妄寻蔓草木。少而端悫,则长大无情欲者,此谓十五六之时也,己有所知,性颇可识。无情欲者,则犹端正谨悫,则虽至长大,亦无情欲。知此少而端悫,非初生时者,幼小之时,则凡人皆无情欲。《论语》云:“人之生也直。”注云:“始生之性皆正直。”谓初生幼小之时,悉皆正直,人性皆同,无可羡乐。以此故知年少者,谓十五六时也。○传“夭,少。沃沃,壮佼”。○正义曰:“桃之夭夭”,谓桃之少,则知此夭谓人之少,故云“夭,少也”。言其少壮而佼好也。○笺“知匹”至“之意”。○正义曰:“知,匹”,《释诂》文。下云“无家”、“无室”,故知此宜为匹也。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笺云:无家,谓无夫妇室家之道。
  [疏]笺“无家”至“之道”。○正义曰:桓十八年《左传》曰“男有室,女有家”,谓男处妻之室,女安夫之家,夫妇二人共为家室,故谓夫妇家室之道为室家也。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隰有苌楚》三章,章四句。
 
  《匪风》,思周道也。国小政乱,忧及祸难,而思周道焉。
  [疏]“《匪风》三章,章四句”至“道焉”。○正义曰:作《匪风》诗者,言思周道也。以其桧国既小,政教又乱,君子之人忧其将及祸难,而思周道焉。若使周道明盛,必无丧亡之忧,故思之。上二章言周道之灭,念之而怛伤。下章思得贤人,辅周兴道。皆是思周道之事。
 
  匪风发兮,匪车偈兮。发发飘风,非有道之风。偈偈疾驱,非有道之车。○偈,起竭反,疾也。驱,丘遇反,又如字。
  顾瞻周道,中心怛兮!怛,伤也。下国之乱,周道灭也。笺云:周道,周之政令也。回首曰顾。○怛兮,都达反,惨怛也。
  [疏]“匪风”至“怛兮”。○正义曰:此诗周道既灭,风为之变,俗为之改。言今日之风,非有道之风,发发兮大暴疾。今日之车,非有道之车,偈偈兮大轻嘌。由周道废灭,故风、车失常。此周道在於前世,既已往过,今回顾视此周道,见其废灭,使我心中怛然而伤之兮。此风、车失常,非独桧国,但桧人伤之而作此诗耳。○传“发发”至“之车”。○正义曰:《蓼莪》云“飘风发发”,下云“匪风飘兮”,知发发为飘风。偈偈,轻举之貌,故为疾驱。伤周道之灭,而云“匪车”、“匪风”,故知非有道之风,非有道之车。车者,人所乘驾也。时世无道,人无节度,可得随时改易。风乃天地之气,亦为无道变者。《尚书·洪范》“咎征”,言政教之失,能感动上天。《十月之交》称“晔晔震电”为不善之征,是世无道则风雷变易。○传“怛伤”至“道灭”。○正义曰:怛者,惊痛之言,故为伤也。言顾瞻周道,则周道已过,回首顾之,故知於时下国之乱而周道灭。下国谓诸侯,对天子为下国。周道,周之政令。弃而不行,是废灭也。定本无“怛,伤”之训。
 
  匪风飘兮,匪车嘌兮。回风为飘。嘌嘌,无节度也。○飘,符遥反,又必遥反。嘌,本又作“票”,匹遥反。
  顾瞻周道,中心吊兮!吊,伤也。
  [疏]传“回风”至“节度”。○正义曰:“回风为飘”,《释天》文。李巡曰:“回风,旋风也,一曰飘风,别二名。”此章言风名,上章言发发,谓飘风行疾,是一风也。上章言疾车,此言无节度,车之迟速,当有鸾和之节,由疾,故无节,亦与上同。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溉,涤也。鬵,釜属。亨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亨鱼则知治民矣。笺云:谁能者,言人偶能割亨者。○亨,普耕反,注同,煮也。溉,本又作“摡”,古爱反。釜,符甫反。鬵音寻,又音岑,《说文》云:“大釜也,一曰鼎。大上小下,若甑,曰鬵。”音才今反。涤,徒历反。
  谁将西归?怀之好音。周道在乎西。怀,归也。笺云:谁将者,亦言人偶能辅周道治民者也。桧在周之东,故言西归。有能西仕於周者,我则怀之以好音,谓周之旧政令。
  [疏]“谁能”至“好音”。○正义曰:此见周道既灭,思得有人辅之。言谁能亨鱼者乎?有能亨鱼者,我则溉涤而与之釜鬵。以兴谁能西归辅周治民者乎?有能辅周治民者,我则归之以周旧政令之好音。恨当时之人无辅周者。亨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亨鱼类於治民,故以亨鱼为喻。溉者,涤器之名。溉之釜鬵,欲归与亨者之意。归之好音,欲备具好音之意。釜鬵言溉,亦归与之而。好音言归,亦备具之而。互相晓。○传“溉涤”至“治民”。○正义曰:《大宗伯》云:“祀大神,则视涤濯。”《少牢礼》:“祭之日,雍人溉鼎,廪人溉甑。”是溉、涤皆洗器之名,故云“溉,涤也”。《释器》云:“<鬲曾>谓之鬵。鬵,鉹也。”孙炎曰:“关东谓甑为鬵,凉州谓甑为鉹。”郭璞引诗云:“溉之釜鬵。”然则鬵是甑,非釜类。亨鱼用釜不用甑,双举者,以其俱是食器,故连言耳。亨鱼治民,俱不欲烦,知亨鱼之道,则知治民之道,言治民贵安静。○笺“谁能”至“亨者”。○正义曰:人偶者,谓以人思尊偶之也。《论语》注“人偶,同位人偶之辞”,《礼》注云“人偶相与为礼仪”,皆同也。亨鱼小伎,谁或不能?而云谁能者,人偶此能割亨者尊贵之,若言人皆不能,故云谁能也。○传“周道”至“怀归”。○正义曰:此诗谓思周道,欲得有人西归,则是将归於周,解其言西之意。於时桧在荥阳,周都丰、镐,周在於西,故言西也。《释言》云:“怀,来也。”来亦归之义,故得为归也。○笺“谁将”至“政令”。○正义曰:上以亨鱼为喻,故知西归者,欲令人之辅周治民也。若能仕周,则当自知政令。诗人欲归之以好音者,爱其人,欲赠之耳,非谓彼不知也。
 
  《匪风》三章,章四句。
  桧国四篇,十二章,四十五句。
 
 

 





 




卷七 七之三

 卷七 七之三  


  ◎曹蜉蝣诂训传第十四
 
  ○陵曰:曹者,武王之弟叔振铎所封之国也。爵为伯。其封域在兖州陶丘之北,菏泽之野,今济阴定陶是也。
  曹谱曹者,《禹贡》兖州陶丘之北,地名。○正义曰:《禹贡》云:“济、河惟兖州。”王肃云:“东南据济,西北距河。不言距济,而云据者,则州境东南逾济水也。”《禹贡》又云:“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东出于陶丘北。”《汉书·地理志》云:“济阴定陶县,故曹国,周武王弟叔振铎所封。《禹贡》陶丘在西南陶丘亭。”是也。言丘在曹之西南,则曹在丘之东北。止言北者,举其大望所在耳。虽在济南,犹属兖州,故言兖州地名也。○周武王既定天下,封弟叔振铎於曹,今曰济阴定陶是也。○正义曰:《曹世家》云:“曹叔振铎者,周武王母弟也。武王克殷,封叔振铎於曹。”《地理志》云:“济阴定陶,《诗·风》曹国。”是郑所引之文也。曹都虽在济阴,其地则逾济北。《春秋》僖三十一年“取济西田”。《左传》曰:“济西田,分曹地也。”案《禹贡》济自陶丘之北,又东至于菏,又东北会于汶。曹在汶南、济东,据鲁而言是济西,是曹地在济北也。其封域在雷夏、菏泽之野。○正义曰:《禹贡》兖州云:“雷夏既泽。”又云:“导菏泽,被盟猪。”案《地理志》雷夏泽在济阴成阳县西北,菏泽在济阴定陶县东,二泽同属济阴。济阴,曹都所在,是曹之封域在二泽。
  昔尧尝游成阳,死而葬焉。舜渔於雷泽,民俗始化,其遗风重厚,多君子,务稼穑,薄衣食以致畜积。○正义曰:此皆《地理志》文。《志》又云:“济阴成阳县有尧冢。”既有尧冢,是死而葬焉。由尧、舜二帝尝经游处,故民俗化而效之,其遗风多君子也。将言后世骄侈,故先云其民俗畜积也。○夹於鲁、卫之间,又寡於患难,末时富而无教,乃更骄侈。○正义曰:鲁在其东南,卫在其西北。鲁、卫虽大於曹,非如齐、秦、晋、楚自专征伐,畏惧霸主,不敢侵曹,由此所以寡於患难。又言其改变尧、舜之化而骄侈,无复重厚之风也。《蜉蝣序》云:“刺奢也。昭公无法以自守,好奢而任小人。”是富而无教,骄侈之事也。言末时者,正谓周王惠、襄之间。作诗之时,邻国非独鲁、卫而已。举鲁、卫以协句,略馀国而不言也。曹之后世虽为宋所灭,宋亦不数伐曹,故得寡於患难。十一世当周惠王时,政衰,昭公好奢而任小人,曹之变风始作。○正义曰:《曹世家》云:“叔振铎卒,子太伯脾立。卒,子仲君平立。卒,子宫伯侯立。卒,子孝伯云立。卒,子夷伯喜立。卒,弟幽伯强立。九年,弟苏杀幽伯代立,是为戴伯。三十年,卒,子惠伯兕立。三十六年,卒,子硕甫立,其弟武攻之代立,是为缪公。三年,卒,子桓公终生立。五十五年,卒,子庄公射姑立。三十一年,卒,子釐公夷立。九年,卒,子昭公班立。九年,卒,子共公襄立。”此其君次也。自叔振铎至昭公,凡十五君,以硕甫不成为君,幽伯、戴伯二及,又不数叔振铎始封之君,故十一世。昭公以鲁闵公元年即位,僖七年卒。周惠王以庄十八年即位,僖八年崩。是当周惠王时也。其诗,《蜉蝣》序云昭公,昭公诗也。《候人》、《下泉》序云共公,《鸤鸠》在其间,亦共公诗也。郑於左方中,皆以此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