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正义

  [疏]“《河广》二章,章四句”至“是诗”。○正义曰:作《河广》诗者,宋襄公母,本为夫所出而归於卫。及襄公即位,思欲乡宋而不能止,以义不可往,故作《河广》之诗以自止也。序言所思之意,经二章皆言义不得往之事。○笺“宋桓”至“自止”。○正义曰:《左传》云“公子顽烝於宣姜,生文公及宋桓夫人”,故知文公之妹。襄公,桓公之子,故知襄公之母。今定本无“襄公之母”四字,然子无出母之道,故知当桓公之时,生襄公而出。今系之襄公。言母归者,明思而不止,当襄公时,故云“襄公即位,夫人思宋”也。所以义不得往者,以夫人为先君所出,其子承父之重,与祖为一体,母出与庙绝,不可以私反,故义不得也。《大戴礼》及《家语》皆云:“妇有七出:不顺父母出,为逆;无子出,为绝人世:淫佚出,为其乱族;疾妒出,为其乱家;有恶疾出,为其不可供粢盛;多口出,为其离亲;盗窃出,为其反义。有三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不去;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於今令犯七出,虽在三不去之中,若不顺父母与淫、无子亦出。虽古亦应然,以其终不可绝嗣与勃德故也。诸侯之夫人,虽无子不出,以嫔妾既多,不为绝嗣。故《易·同人》注云“天子诸侯后夫人不出”,是也。知者,以《春秋》鲁夫人无子多矣,皆不出。若犯馀六出则去,故《杂记》有出夫人礼。又《春秋》杞伯姬来妇,及此宋桓夫人,皆是也。王后犯出,则废之而已,皆不出,非徒无子,故《易·鼎卦》注云:“嫁於天子,虽失礼,无出,道远之而已。”以天子天下为家,其后无所出故也。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杭,渡也。笺云:谁谓河水广与?一苇加之则可以渡之,喻狭也。今我之不渡,直自不往耳,非为其广。○苇,韦鬼反。杭,户郎反。与音馀,下“远与”同。狭音洽。为,于伪反。
  [疏]笺“一苇”至“喻狭”。○正义曰:言一苇者,谓一束也,可以浮之水上而渡,若桴筏然,非一根苇也。此假有渡者之辞,非喻夫人之乡宋渡河也。何者?此文公之时,卫已在河南,自卫適宋,不渡河。
 
  谁谓宋远?跂予望之。笺云:予,我也。谁谓宋国远与?我跂足则可以望见之。亦喻近也。今我之不往,直以义不往耳,非为其远。○跂,丘豉反。
  [疏]笺“谁谓”至“亦喻近”。○正义曰:宋去卫甚远,故杜预云:“宋,今梁国睢阳县也。”言跂足可见,是喻近也。言“亦”者,以喻宋近,犹喻河狭,故俱言“亦”。定本无“亦”字,义亦通。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笺云:不容刀,亦喻狭小。船曰刀。○刀如字,《字书》作“舠”,《说文》作“<周舟>”,并音刀。
  [疏]笺“小船曰刀”。○正义曰:上言一苇桴筏之小,此刀宜为舟船之小,故云“小船曰刀。”《说文》作“<舟周>”。<舟周>,小船也,字异音同。刘熙《释名》云:“二百斛以上曰艇,三百斛曰刀。江南所谓短而广、安不倾危者也。”○
 
  谁谓宋远?曾不崇朝。笺云:崇,终也。行不终朝,亦喻近。
  《河广》二章,章四句。
 
  《伯兮》,刺时也。言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卫宣公之时,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伯也为王前驱久,故家人思之。○为,于伪反,又如字。注下“为王”并同。“从王伐郑”,读者或连下“伯也”为句者,非。
  [疏]“《伯兮》四章,章四句”至“不反焉”。○正义曰:此言过时者,谓三月一时。《穀梁传》“伐不逾时”,故《何草不黄》笺云“古者师出不逾时,所以厚民之性”,是也。此叙妇人所思之由。经陈所思之辞,皆由行役过时之所致。叙言“为王前驱”,虽辞出於经,总叙四章,非指一句也。○笺“卫宣”至“思之”。○正义曰: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春秋》桓五年经也。时当宣公,故云“卫宣公之时”。服虔云:“言人者,时陈乱无君,则三国皆大夫也,故称人。”《公羊传》曰:“其言从王伐郑何?从王,正也。”郑答临硕引《公羊》之文,言诸侯不得专征伐,有从天子及伯者之礼。然则宣公从王为得其正,以兵属王节度,不由於卫君。而以过时刺宣公者,诸侯从王虽正,其时天子微弱,不能使卫侯从己,而宣公自使从之。据其君子过时不反,实宣公之由,故主责之宣公,而云“刺时”者也。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州伯也。朅,武貌。桀,特立也。笺云:伯,君子字也。桀,英桀,言贤也。○朅,丘列反。桀,其列反。
  [疏]传“伯州伯”至“特立”。○正义曰:言为王前驱,则非贱者。今言伯兮,故知为州伯,谓州里之伯。若牧下州伯,则诸侯也,非卫人所得为诸侯之州长也。谓之伯者,伯,长也。《内则》云“州史献诸州伯,州伯命藏诸州府”。彼州伯对闾史、闾府,亦谓州里之伯。杰者,俊秀之名,人莫能及,故云特立。○笺“伯,君子字”。○正义曰:伯、仲、叔、季,长幼之字,而妇人所称云伯也,宜呼其字,不当言其官也。此在前驱而执兵,则有勇力,为车右,当亦有官,但不必州长为之。朅为武貌,则杰为有德,故云英杰。杰亦特立,与传一也。
 
  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殳长丈二而无刃。笺云:兵车六等,轸也,戈也,人也,殳也,车戟也,酋矛也,皆以四尺为差。○殳,市朱反。长如字,又直亮反。轸,本亦作“<车尔>”,之忍反。酋,在由反,发声。矛音谋。
  [疏]传“殳长丈二而无刃”。○正义曰:《考工记》云:“殳长寻有四尺。”寻八尺,又加四尺,是丈二也。冶氏为戈戟之刃,不言殳刃,是无刃也。○笺“兵车”至“为差”。○正义曰:因殳是兵车之所有,故历言六等之差。《考工记》曰:“兵车六等之数:车轸四尺,谓之一等。戈祕六尺有六寸,既建而迤,崇於轸四尺,谓之二等。人长八尺,崇於戈四尺,谓之三等。殳长寻有四尺,崇於人四尺,谓之四等。车戟常崇於殳四尺,谓之五等。酋矛常有四尺,崇於戟四尺,谓之六等。”是也。彼注云:“戈、殳、戟、矛皆插车輢。”此云执之者,在车当插,用则执之,此据用以言也。又《庐人》先言戈、殳、车戟、酋矛、夷矛之长短,乃云“攻国之兵”。又云:“六建既备,车不反覆。”注云:“六建,五兵与人也。”则六建於六等不数轸而数夷矛。不引之者,因六等自轸历数人殳以上为差之备故。引之六等者,自地以上数之,其等差有六,故注云“法《易》之三才六画”,非六建也。建者,建於车上,非车上所建也。凡兵车皆有六建,故《庐人》先言戈、殳、车戟、酋矛、夷矛,乃云“攻国之兵”,又云“六建既备”,六建在车,明矣。但记者因酋矛、夷矛同为矛称,故自轸至矛为六等,象三材之六画,故不数夷矛。其实六建与六等一也。若自戈以上数为六等,则人於六建不处其中。故郑云“车有天地之象,人在其中焉”,明为由此,故自轸数之,以戈、轸为地材。人、殳为人材,矛、戟为天材,人处地上,故在殳下。如此则得其象矣。或以为,凡兵车则六建,前驱则六等。知不然者,以《考工记》“兵车六等之数”,郑云“此所谓兵车也”,明兵车皆然,非独前驱也。前驱在车之右,其当有勇力以用五兵,不得无夷矛也。《司兵》云“掌五兵”,郑司农云:“五兵者,戈、殳、戟、酋矛、夷矛。”又曰:“军事,建车之五兵。”注云:“车之五兵,司农所云者是也。”步卒之五兵则无夷矛,而有弓矢,则前驱非步卒,必有夷矛明矣。知步卒五兵与在车不同者,《司右》云:“凡国之勇力之士,能用五兵者属焉。”注云:“勇力之士属焉者,选右当於中。”《司马法》云弓矢、殳、矛、戈、戟相助,“凡五兵,长以卫短,短以救长”。以《司兵》云“建车之五兵”,则步卒五兵与车兵异矣。夷矛长,非步卒所宜用,故以《司马法》五兵弓矢、殳、矛、戈、戟当之。车之五兵云“建”,与“六建”文同,故以司农所云戈、殳、戟、酋矛、夷矛当之。勇力之士属司右,选右当於中,则仍是步卒,未为右也,故以步卒五兵解之。步卒无夷矛,数弓矢为五兵,在车则六建,除人即五兵。以弓矢不在建中,故不数也。其实兵车皆有弓矢,故《司弓矢》云:“唐大利车战、野战。枉矢、絜矢用诸守城、车战。”又《檀弓》注云:“射者在左。”又《左传》曰:“前驱歂犬,射而杀之。”是皆有弓矢也。
 
  自伯之东,
  [疏]“自伯之东”。○正义曰:此时从王伐郑,郑在卫之西南,而言东者,时蔡、卫、陈三国从王伐郑,则兵至京师乃东行伐郑也。上云“为王前驱”,即云“自伯之东”,明从王为前驱而东行,故据以言之,非谓郑在卫东。
 
  首如飞蓬。妇人,夫不在,无容饰。岂无膏沐?谁適为容!適,主也。○適,都历反,注同。为,于伪反,或如字。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杲杲然日复出矣。笺云:人言其雨其雨,而杲杲然日复出,犹我言伯且来,伯且来,则复不来。○杲,右老反。出如字,沈推类反。复,扶又反,下同。原言思伯,甘心首疾!甘,厌也。笺云:原,念也。我念思伯,心不能已。如人心嗜欲所贪,口味不能绝也。我忧思以生首疾。○厌,於艳反,下同。嗜,市志反。忧思,息嗣反。
  [疏]“原言思伯,甘心首疾”。○毛於《二子乘舟》传曰:“原,每也。”则此“原”亦为“每”。言我每有所言,则思念於伯,思之厌足於心,由此故生首疾。○传“甘,厌”。○正义曰:谓思之不已,乃厌足於心,用是生首疾也。凡人饮食口甘,遂至於厌足,故云“甘,厌也”。○笺“如人”至“不能绝”。○正义曰:笺以甘心者,思之不能已,如口味之甘,故《左传》云“请受而甘心焉”。始欲取以甘心,则甘心未得为厌,故云“我念思伯,心不能已”。如人心嗜欲,甘口不能绝。“甘与子同梦”,义亦然。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谖草令人善忘,背北堂也。笺云:忧以生疾,恐将危身,欲忘之。○焉,於虔反。谖,本又作“萱”,况爰反,《说文》作“藼”,云“令人忘忧也”,或作“蕿”。背音佩,沈又如字。令,力呈反。忘,亡向反,又如字。原言思伯,使我心痗!痗,病也。○痗音每,又音悔。
  [疏]“焉得”至“心痗”。○毛以为,君子既过时不反,己思之至甚,既生首疾,恐以危身,故言我忧如此,何处得一忘忧之草,我树之於北堂之上,冀观之以忘忧。伯也既久而不来,每有所言思此伯也,使我心病。○郑以“愿”为“念”为异。○传“谖草”至“北堂”。○正义曰:谖训为忘,非草名,故传本其意,言焉得谖草,谓欲得令人善忘忧之草,不谓谖为草名,故《释训》云:“谖,忘也。”孙氏引《诗》云“焉得谖草”,是谖非草名也。背者,乡北之义,故知在北。妇人欲树草於堂上,冀数见之,明非远地也。妇人所常处者,堂也,故知北堂。《士昏礼》云“妇洗在北堂”,《有司彻》云“致爵于主妇,主妇北堂”,注皆云:“北堂,房半以北为北堂。堂者,房室所居之地,总谓之堂。房半以北为北堂,房半以南为南堂也。”《昏礼》注云:“洗南北直室东隅,东西直房户与隅间。”谓在房室之内也。此欲树草,盖在房室之北。堂者,总名,房外内皆名为堂也。
 
  《伯兮》四章,章四句。
 
  《有狐》,刺时也。卫之男女失时,丧其妃耦焉。古者国有凶荒,则杀礼而多昏,会男女之无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育,生长也。○狐音胡。丧,息浪反,下注同。妃音配,下注同。杀,所戒反,又所例反。“所以育人民也”,本或作“蕃育”者,非。长,张丈反。
  [疏]“《有狐》三章,章四句”至“人民”。○正义曰:作《有狐》诗者,刺时也。以时君不教民随时杀礼为昏,至使卫之男女失年盛之时为昏,而丧失其妃耦,不得早为室家,故刺之。以古者国有凶荒,则减杀其礼,随时而多昏,会男女之无夫家者,使为夫妇,所以蕃育人民。刺今不然,男女失时,谓失男女年盛之时,不得早为室家,至今人而无匹,是丧其妃耦,非先为妃而相弃也。与《氓序》文同而义异。《大司徒》曰:“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十曰多昏。”注云:“荒,凶年也。多昏,不备礼而娶昏者多也。”是凶荒多昏之礼也。序意言古者有此礼,故刺卫不为之,而使男女失时。非谓以此诗为陈古也,故经皆陈丧其妃耦,不得匹行,思为夫妇之辞。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兴也。绥绥,匹行貌。石绝水曰梁。○绥音虽。心之忧矣,之子无裳!之子,无室家者。在下曰裳,所以配衣也。笺云:之子,是子也。时妇人丧其妃耦,寡而忧是子无裳。无为作裳者,欲与为室家。○无为,于伪反
  [疏]“有狐”至“无裳”。○正义曰:有狐绥绥然匹行,在彼淇水之梁,而得其所,以兴今卫之男女皆丧妃耦,不得匹行,乃狐之不如。故妇人言心之忧矣,是子无室家,已思欲与之为室家。裳之配衣,犹女之配男,故假言之子无裳,已欲与为作裳,以喻巳欲与之为室家。○传“绥绥,匹行貌”。○正义曰:序云“丧其妃耦”而言,故知绥绥是匹行之貌。○传“之子”至“配衣”。○正义曰:以此称妇人之辞。言之子无裳,则谓男子为之子也,故言“之子,无室家者”。直指言无裳,则因事见义,以喻己当配夫,故云“裳,所以配衣”。二章传曰“带,所以申束衣”,则传皆以衣喻夫,以裳带喻妻,宜配之也。故笺云是子无裳,欲与为室家之道,申说传“裳所以配衣”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