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李黄集解

  论曰夫服其服者不可不称其徳服衰绖者必有哀色如服衰绖而无哀色则与吉服同服冠冕者必有钦容如服冠冕而无钦容则与袒裼同故其服成人之服者必有成人之礼也古者二十而冠则必责之以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之礼至于人君则不必至冠而后服成人之服既服其服必责以成人之礼苟无其礼而服其服则与童子同也故徧鲁国之人皆儒服而不得为儒是无儒者之徳也知鲁国儒服之不足为儒则知惠公之为童子也
  黄曰桓十二年左传曰惠公之即位也少杜预云盖是时公年十五六惠公以防童即位而以才能骄其臣虽衣成人之服而无成人之徳此大夫所以知其不足与有为而刺其无礼欤成王以孺子而知周公之徳昭帝以防嵗而知霍光之忠此其所以为贤君也若惠公者尚足以语是哉
  河广宋襄公母归于卫思而不止故作是诗也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逺【丘防反】予望之谁谓河广曽不容刀谁谓宋逺曽不崇朝
  李曰河广宋襄公之母桓公之夫人卫文公之妹也生襄公而见出襄公即位夫人思宋而不可归盖母既见出义与庙絶故不可归也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者一束苇也杭度也刀小船也崇朝终朝也言谁谓河之广欤一束之苇可以度谁谓宋之逺欤跂足可以望见之也谁谓河之广欤曽不容于一刀谁谓宋之逺欤曽不崇朝可然河非不可渡今我之不渡知义自不渡尔宋非不可徃也今我之不徃知义自不徃也
  论曰载驰之诗曰大夫防渉我心则忧竹竿之诗曰岂不尔思逺莫之皆言其逺也至于此诗惟言其甚近者盖言人之于逺者则惮而不徃至于甚近而不徃者非有所惮也义不可也大抵人之行事当论其所当为与不当为者如何耳其所当为者虽千里之逺犹在所徃也其不当为者虽咫尺之地不可妄动也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母也康子徃焉防门而与之言皆不逾阈孔子嘉其有男女之别夫一门限而礼存焉非其足不可逾阈也礼不可也观此则知宋襄之母有念子之心而不敢归宋此诗所以贤之也
  黄曰天下之事其所当为者虽千里而近其所不当为者虽咫尺而逺卫之于宋可以束苇而渡可以足而见可以旦行而至夫岂难徃哉于礼有所不可徃则虽近而犹逺也礼之不可逾也如此哉
  伯兮刺时也言君子行役为【于伪反】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
  伯兮朅【丘列反】兮之桀兮伯也执殳【市朱反】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都歴反】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古老反】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于防反】得谖【况反】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音昧】
  李曰言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卫宣公之时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伯也从王行役之乆其家思之此诗之所以作也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伯毛氏以为州伯非也郑氏以为君子之字是也朅武勇貌如所谓庶士有朅邦之桀兮言其伯之武勇真可谓邦之桀也桀特立也殳考工记曰殳长寻有四尺在车左也前驱左氏传曰前驱歂犬射而杀之也此章盖言男子役于王事也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自伯之东此言君子之东行也首如飞蓬所谓头如蓬而不暇梳也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容饰也适主也言我非无膏沐但夫不在家故未尝有容饰也如采緑之诗曰予髪曲局薄言归沐盖言膏沐必俟夫之归夫不在则未尝有容饰也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此章言人谓其雨其雨今乃杲杲然出日犹言夫之将归而今乃不归也愿言思伯甘心首疾言其情之切也惟情之切故虽首疾而甘心焉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谖忘也唐孔氏曰谖训为忘非草名谓欲得令人善忘忧之草尔雅曰谖忘也孙氏引诗云焉得谖草是谖字非草名也然而说文又谓谖字从草从宪是以谖为草名言其能令人忘忧尔嵇叔夜养生论曰合欢蠲忿谖草忘忧故后之言谖者皆本于此也背北堂也昬礼曰妇洗在北堂注云房室所居之地緫谓之堂房半以北为北堂房半以南为南堂有向北之义也焉得谖草树于北堂冀其忘忧也杜子美诗曰趋庭赴北堂后世以北堂喻母道误矣使我心痗心之病也
  论曰古者师出不逾时所以重民力也庄公八年书师次于郎以俟陈人蔡人甲午治兵夏师及齐师围郕郕降于齐师秋师还春秋之世用兵多矣未尝有书师还者而独于庄八年书之者以见逾时不反如此之乆也然采薇之诗曰昔我徃矣杨栁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东山之诗曰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而诗人乃美之者盖用之得其道则如采薇东山之诗虽乆而民无怨憝之心用之不得其道则如此诗逾时之乆而诗人刺之也且以六月之诗言宣王北伐非其时也而诗人乃美之者用之得其道故也黄曰汝坟之妇女能闵其君子而犹勉以正殷其雷之大夫妻能闵其勤劳而劝之以义夫以妇人而思其君子者情之常也而能勉之以正劝之以义为难然则伯兮之诗其不足以知此乎曰卫国之风固不足以比二南之化而过时不反亦非王者使民之道也
  有狐刺时也卫之男女失时丧其妃【音配】耦焉古者国有凶荒则杀【所戒反】礼而多昬防男女之无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李曰此诗言卫之男女年盛之时而丧其妃耦也古者国有凶荒则减杀其礼而多昬观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十曰多昬言不备礼而娶者多也盖多昬可以防男女之无夫家者而蕃育人民今则不然故诗人所以刺之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绥匹行貌也石絶水为梁厉深也所谓深则厉言深可厉之处也此诗言狐尚匹行而卫之男女乃无夫家言狐之不如也心之忧矣之子无裳之子无带之子无服毛氏曰无室家如无衣服此曲说也王氏曰无裳则忧其无裳而已无带则又忧无服则所忧者众矣此是也盖此诗言无裳无带无服但言其衣服之不备也欧阳氏常有言曰不及时者有二礼义既丧淫风大行犯礼相奔者不禁及遭强暴横见侵陵则男女有未及嫁娶之年先时而犯礼者矣世变多故兵饥荒乱民不安居与力不足则男女有过嫁娶之年而不待礼者矣盖先王盛时世旣乂安能以礼化民既无先时之失又无后时之过如摽有梅桃夭之诗是也及后世礼义既废丧乱荐至民无先时之失则必有后时之失如谷风及氓之诗则是失之先时如此诗则失之后时所谓不能辰夜不夙则莫是也
  黄曰观氓之诗则知卫之男女不正观有狐之诗则知卫之男女失其时男女之不以正者淫奔之风也昬姻之不以时者以凶荒之灾也然国有凶荒岂之罪哉君以奢侈示民而民之失其本业也乆矣采蘩条桑之风不复见而抱布贸丝之俗不可革此之子无裳无带无服所以为卫之忧也虽欲杀礼而多昬其可得乎
  木美齐桓公也卫国有狄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惟季反】之车马器服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
  投我以木报之以琼琚【音居】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音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李曰言闵公二年卫人与狄人战于荥泽卫师败绩于是出处于漕齐桓公城楚丘而封之遗之车马五祭服焉左传曰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归公乘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皆三百与门材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外齐语亦曰卫人出庐于漕齐桓公城楚丘以封之其畜散而无育齐桓公与之系马三百此皆遗之以车马器服也桓公救卫而封之其恩大矣而又遗之以车马器服则其恩又如何卫人所以思其厚徳而欲报之也投我以木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尔雅曰楙木木叶似柰实如小陆农师曰江左右者名柤其实如小而有鼻食之津润而不香者谓之木圆而小于木食之酸涩而香者谓之木桃似木而无鼻而其品又为下谓之木李此木木桃木李之别也徐安道乃谓有珠桃有羊桃李有雀李皆草蔓也故言木木桃木李以别之也此则不知木木桃木李之品为如何而妄为此说也孔子曰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皆如安道之何足贵哉此则学王氏而未至其弊遂至于此琚佩玉名也琼者唐孔氏曰琼玉之美名非玉名也瑶说文曰瑶玉之美者玖说文曰石之似玉黑色此诗盖言人投我以木木桃木李我则报之以琼琚琼瑶琼玖木木桃木李微物也琼琚琼瑶琼玖寳物也以寳物而报微物犹自以为未足以报其徳故但欲以为结好耳此盖言人遗我以微物必有以厚报之况齐桓之徳如此其大则报之当如何王氏曰木木桃木李以言齐桓公投我以仁之实其说凿矣而又谓投我者弥薄则实齐桓之徳为薄既谓齐桓之徳薄又谓报之者弥厚是岂卫人之情乎郑氏解永好以谓欲令齐长以为玩好结已国之恩欧阳氏不取此説以好者当如结好之好非以为玩好也
  论曰齐桓公之于卫其恩固大矣出民于水火之中而免于豺狼之患使康叔得以复享其祭祀而卫之人民亦得以养其父母而保其子孙则齐桓公可谓生死肉骨者矣卫人虽尽其所有而报之而卫人之心犹以为未足以报之序言欲厚报之非卫人之所欲如此乎齐桓公于是假仁义而行然至于邢迁如归卫国忘亡其与武王之兴灭国继絶世亦可谓庶防矣卫人感齐桓之徳欲厚报之则知邢之心亦必然矣刘内翰曰桓公之封衞徳莫大焉虽卫亦自以为桓公之于我徳莫大焉春秋之书城楚丘者曽无以异常诸侯矣彼卫已灭矣无王命而擅封之是擅王命诸侯之大罪也故以小惠许之则桓公有徳以大法论之则诸侯为専封某窃以此説为不然夫专封者天子黜之诸侯封之则可以谓之専封若狄人伐卫桓公救之亦伯者之所当为也谓之小惠亦不可也
  黄曰木木桃木李皆微物也而诗人欲以琼琚琼瑶琼玖报之且犹以为未足非物之不足而心之不足也卫为狄人所灭而齐桓公救之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归公乗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三百与门材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此以车马器物而遗之也吁卫君辱于泥涂而齐置之祍席卫无社稷而今有其社稷卫无民人而今有其人民则卫人之所以徳于齐者殆欲轻九鼎而卑华岳矣其将何以报之乎昔卫人不能恤黎而今齐能救卫卫人安得不感且愧吁此齐之所以霸而卫之所以不竞也
  王黍离诂训传第六    国风
  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蒲皇反】徨【音皇】不忍去而作是诗也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音遂】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于结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李曰孟子曰诗亡然后春秋作春秋之作盖在平王之世黍离以下之诗皆是平王之诗也安得谓诗亡然后春秋作乎孟子所谓诗亡者雅颂之诗亡也今也平王之诗既下列于国风则是诗之亡矣既以平王之诗为国风则是天王下列于诸侯矣然春秋或书天王其或书天王者盖春秋所以存王道也以是知春秋与诗相为表里闵宗周也有宗周有成周成周东周也宗周丰镐也周自文武以来居于丰镐至成王之时则营东都也如书曰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此则春秋所谓东周是也王城者后之河南郡是也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此则春秋所谓成周是也后之洛阳是也成王之营东都者王城则迁九鼎焉如成周则居顽民焉自丰镐而言之则宗周为西周而王城为东周周既东迁矣则成周为东周而王城为西周平王以来皆居于王城及至敬王遭子朝之乱王城多子朝之党敬王不能居于是迁于成周昭公三十二年天王入于成周是也此宗周成周之辨也宗周盖自文武都丰镐至于幽王为犬戎所灭平王遂东迁洛邑故大夫闵行役于西周过宗庙宫室其地已废而民尽耕辟之尽为禾黍周大夫其心忧伤而闵周室之颠覆如此是以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文曰黍稷属而黒者也大暑而种故谓之黍孔氏黍可为酒故字从禾入水苗禾之未秀者也穗则禾之已秀矣説文曰穗禾成秀也实则秀而实矣故苗而秀秀而实盖其序也稷尔雅曰粢稷也文曰稷五谷之长也沈内翰曰稷乃今之穄也盖宗周之地尽为禾黍也王氏曰视稷而谓之黍者忧而惽也亦不必如此説如蓼莪之诗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则可以如此说至于此诗则不可箕子闵商之歌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既曰麦秀又曰禾黍则亦与此同意彼稷之苗彼稷之穗彼稷之实以见尽为禾黍之意曰苗曰穗曰实又以见行役如此之久也迈亦行也靡靡迟迟也言其行役不忍去其心安舒迟缓如此也摇摇言心之忧伤而不定也楚王谓仪秦曰寡人心摇摇然若旌正与此同意醉忧之状也噎咽也説文曰饭窒也言其心之忧不能喘息也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周室之颠覆如此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久防于此者何人也杨山曰周自东迁而后政益衰败黍离降而为国风则宗周之亡久矣盖自幽王驯致至此其诗曰此何人哉无所归咎也亦不必如此诗言此何人哉盖言含蓄之辞亦不必谓之无所归咎此盖周大夫不欲指斥其人也 黄讲阙
  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无期度大夫思其危难【乃旦反】以风焉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音西】于埘【音时】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古活反】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李曰此诗言君子行役之久无有期度惟其无有期度故大夫思之此大夫者盖同僚也思其行役艰苦以风于上也君子于役至如之何勿思盖不知其期言无期度也曷至哉曷何也言何时至哉埘者凿墙栖鸡曰埘鸡之将栖则日必夕矣羊牛亦从牧地下来此言畜产出入尚有期度而君子于役不然也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言君子困于行役如之何而不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不日不月言何日何月当归也曷其有佸佸防也言何时得防聚也鸡栖于为桀亦是言君子乃不如鸡与羊牛也括至也言君子于役苟无饥渴至此不敢望其必归苟无饥渴之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