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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诗李黄集解
黄曰详观此诗乃知二南皆是文王之风化初无浅深之辨序者曰鹊巢之功致盖大其始于闺门而后及于在位此人伦既正朝廷既治之效也曰鹊巢之功致亦如桃夭言后妃之所致为之于此而自化于彼岂有刑法之所驱哉德如羔羊先儒以为取其羣而不失其公羊传何休云取其贽之不鸣杀之不号乳必跪而受之故诗人取而形容其在位者之德然观此诗言羔羊之皮素丝五紽特言以羔为裘而以素丝组之初非以羔羊比在位之德也其曰德如羔羊谓如羔羊之诗所言耳如关雎乐得淑女是关雎之诗乐得淑女也仁如驺虞是仁如驺虞之诗所陈者也则德知羔羊其义亦然郑诗言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唐诗言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孔子乡党言缁衣羔裘则是古者以羔为裘亦在位者之服今召南之在位者之服化文王之政躬自节俭不事华侈一羔裘而五缝之不恶其敝也郑氏又以退食自公为减膳委蛇为自得夫以委蛇为自得则近之以退食为减膳则非也诗人但言在位者退朝之时其出公门入私门有和缓之容无私交之行以见其正直之德耳盖人惟心无欺故其进退无愧而容止可观诗人不形容其节俭正直之事而特形容其自得之意则其德自可见左氏襄公七年衞孙文子来聘公登亦登而穆叔知其必亡因举退食自公委蛇委蛇之句以讥之盖衞孙文子素无正直之心故其进退自无和易之容也吁文王躬行于闺门而化及于在位礼义之感人何其速欤杨绾清俭一旦为相而郭子仪为之减坐中声乐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驺从甚盛即日首之止存十骑中丞崔寛第舎宏侈亟毁撤之若杨绾何足以语文王之化而亦足以见礼义之感人动物如此之亟哉
殷其靁劝以义也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不遑宁处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
李曰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不遑宁处言奉使施命于天下不遑宁居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男曰室女曰家召南大夫之妻而乃曰室家者诗者不可泥于一字之间也毛氏以召南之大夫为召伯之属孔氏云文王未称王召伯为诸侯之臣其下不得有大夫所谓召南之大夫非必召伯之臣也自陜而西而南方之国皆召南之大夫也
黄曰召南之大夫者以为召伯之属然文王之时召公尚未分陜文王未尝称王召公为诸侯之臣而其下安得有大夫或者问曰诗序言召南之国召南之大夫何也曰此特别其非周南之诗尔岂谓在文王之时召公已有其国已有其大夫哉曰召南之国召南之大夫是后世作序者之辞而非当时作诗者之辞也故周南之汝坟召南之殷其靁皆妇人被文王之化而知君臣之分闵其夫之勤劳而复以君臣之大义勉之则文王之化深矣
殷其靁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音眞】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靁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殷其靁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上声】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李曰殷雷之声也南山之阳山南曰阳也侧者山之左右也下者山之足也违者去也遑者暇也振振信厚也郑氏谓雷以喻号令扬子曰鼓舞万民者其惟号令乎鼓舞万物者其惟雷风乎雷不一风不再是以雷而喻号令也苏氏以雷在南山之阳不可得而见亦犹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其妻思见之而不可得其不如郑氏至王氏虽以雷喻号令而以南山之阳谓宣明君之号令以南山之阳取喻明君其说不通王氏以谓在南山之阳谓明君之号令则在南山之足将明而晦矣此其说可以攻王氏之膏肓也上既言殷其雷在南山之阳既而在山之侧既而又在南山之下此言雷之在此复在彼以见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在彼又在此以见勤于王事也下文继之曰何斯违斯斯此也王氏以上斯为君子下斯为此不如郑氏皆为此也言何以为在此今又去此也以见不遑暇处之意奉使未尝遑暇既在此又在彼其勤劳如此其妻又劝之以义曰信厚君子未可以归见其妻贤也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即汝坟所谓妇人能闵其君子劝以义即汝坟所谓犹勉之以正也王氏则以为此诗未若汝坟之盛故系之召南王氏之多生分别谓周南周公也故其诗乃圣人之事召南召公也故其诗乃贤人之事遂以摽有梅不若桃夭小星之诗不若樛木殷其雷之诗不若汝坟者皆分别锱铢之轻重岂知诗人之意哉夫汝坟之勉以正殷其雷之劝以义盖其义同其辞则异耳黄曰殷其雷在南山之阳郑氏以为雷喻号令苏氏以为在南山之阳不可得见亦犹召南之大夫逺行从政其妻思见之而不可得李迃仲以雷在南山之阳既而又在南山之侧既而又在南山之下以喻大夫逺行从政既在彼又在此以见勤于王事然详味此诗乃是兴也非比也夫行者遇雨则思居者之安居者遇雨则思行者之劳此人情之所同然也召南之大夫妻闻雷声在南山之阳因念其夫行役之劳曰何日至此南山之阳乎抑其已违此乎想其不敢遑暇而少息于此也因闻雷之声而动其思念之情南山之侧南山之下皆是一意但便其韵以协声耳不必求其异义也振振信厚也既以情闵之复以义劝之曰振振君子归哉归哉勉其以信厚之德而絶其思归之念也夫君虽以虐遇我而不敢萌一怨心者惟信厚君子能之若大夫妻可谓能以义劝其君子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皆怨望之辞也国人则矜其车甲妇人能闵其君子知闵其勤劳而不知劝以义也召南之大夫妻可谓不以家忘国不以情废义不以私害公此实人之所难也而妇人有能之者昔王陵在汉母在楚汉使至其母泣告之曰愿为妾语陵善事汉王无以妾故持二心遂伏劔而死吁有若是妇人也哉
摽【婢小反】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音倾】筐塈【许既反】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李曰商纣之世风化既衰男女淫奔故嫁娶多失时至被文王之化衰乱之俗微正信之敎兴故男女各得及时而嫁娶也桃夭之诗则言周南之国男女各得其时此诗则言召南之国男女各得其时以见文王之化所及者逺矣○摽落也迨及也塈取也梅之落也始见其实之多其见在者有七已而其实之少其见在者有三既而则尽落矣故顷筐取之于地毛郑之以迨其吉兮谓女子之嫁宜及其善时善时谓年二十虽夏未大衰迨其今兮谓其急辞迨其谓之谓男女之相奔不禁按诗序曰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若以为虽夏未大衰则是既失男女之时矣况所谓男女相奔而不禁文王之化既被召南则无有淫奔之俗矣今尚相奔而不禁何足以为文王之化哉毛氏以为男女相奔而不禁盖泥于周礼媒氏之云媒氏相奔不禁盖禁下文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而言之者徒见媒氏相奔不禁之文谓成周之政相奔者不禁是不详考周礼之文也今此诗所言者当从欧阳之谓梅之盛时其实落者少而在者七已而落者多而在者三已而遂尽落矣诗人之意以摽有梅为戒言盛年难久当及时求庶士以相合也桃夭之诗尽言男女及时如桃之少壮此诗言男女及时则以梅落为言则是以梅为戒也吉欧阳以为宜言取其宜为防姻者而求之也今欧阳以为时今不必谓时但言可嫁娶则行也谓欧阳以为遣媒妁相语以求之也王氏乃以为梅实于仲春之时则宜嫁娶今梅实摽落已失防姻之时也其与毛郑不甚相逺是皆不详考之于诗故其至于此也
黄曰此一篇与桃夭之诗同义桃夭以桃为喻摽有梅以梅为喻皆取其及时之诗耳王氏曲为之且谓梅实于仲春则宜嫁娶今梅摽落则已失防姻之时果知是则岂男女得以及时之义乎迃仲谓诗人之意以梅为戒言盛时之难久常如此是亦非诗人形容文王风化之意予以为其实七兮自七而三自三而至于顷筐塈之犹女子自少年及于盛年而至于将嫁之时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诸家多以为取其时之吉予以为众士之求我而必择其吉士以从之迨其今兮毛郑以为急辞予以为当其时也迨其谓之毛郑以为男女之相奔不禁固已害理少南谓此时可以言许也亦未为尽予以为男女固欲及时而亦必以正虽盛年之当嫁亦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然桃夭言防姻及时而此诗言得以及时云者谓仅及时也以时云者从容乎其时也二诗之作亦有间矣
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
李曰郑氏曰以色曰妒以行曰忌然所谓妒忌者不必分别色与行也如所谓妒贤嫉能者岂是行与色哉序曰夫人无妒忌之行则行亦谓之妒明甚岂可分别行与色哉夫人无妒忌之行故有恩惠及于贱妾使得以进御于君所而贱妾亦知以礼命与夫人贵贱不同此所以能尽其心也夫以恩惠及于众妾而众妾能尽其心施报之道王氏乃谓言惠而不及于仁言行而不及于德此召南之事也此皆泥于周南之下若以召南言惠而不及仁则仁如驺虞非仁而何若以为言行而不及德则德如羔羊非德而何此皆王氏之凿也
黄曰江沱之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则美在嫔妾而罪在夫人庄公之嬖妾上僭庄姜贤而不答则美在夫人而罪在嬖妾是故夫人不能无妒忌是之谓无其德众妾不能尽其心是之谓不知命小星之夫人惠及贱妾而贱妾虽得进御于君亦知其命有贵贱眞可为万世闺门之法也
嘒【呼惠反】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嘒彼小星维参【所林反】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直留反】寔命不犹
李曰毛氏以嘒为微貌王氏以谓小明小星无名之小星也毛氏以为三心五噣四时更见按诗三星在天绸缪束薪三星郑氏一则为心星一则为参心列宿之大房心参伐心与参皆三星今此云三五在东焉知其非参心邪其所以为心星者盖以下文惟参与昴昴六星则五非下章昴也五既非昴则三亦非参也噣星者柳星也元命苞云柳五星尔雅云咮谓之柳天文志云柳为鸟喙则喙者柳星也以其为鸟星之口故谓之喙也参天文志云参白虎宿二星直下有三星元命苞云昴六星小星以譬贱妾也三五以喻夫人也以众星之小同列于三五参昴之舎以次列见于天亦犹贱妾之卑以次进御于君所也故下文曰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此言贱妾进御于君也肃肃疾行也宵征夜行也言众妾肃肃然夜行或早或夜在于君所或夜来早往或早往夜来不敢当夕者寔礼命之数不得同于夫人也衾被也裯牀帐也诸妾夜行抱被与牀帐进御于君不得当夕者则以礼命不若夫人之尊也苏氏云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此以见众妾自谓卑贱不敢与夫人齿之辞也夫人能无妒忌之行故众妾感其恩不敢与夫人齿以见夫人称其职众妾报其上也王氏之则谓三五阳星也夙夜在公阳事也故以阳星况之参昴隂星也抱衾与裯隂事也故以隂星况之然按诗肃肃宵征夙夜在公亦是隂事安得以为阳事王氏之凿多如此
黄曰嘒彼小星为众妾之喻三五在东为夫人之喻三心也五噣也众星随心噣在天犹众妾代夫人以御君子宵征即所谓进御也肃肃敬也虽进御于君而不敢忘敬故亦不敢恃恩以慢事此知命之贱而不敢与夫人齿也维参与昴参伐也昴留也亦众星之所尊者也寔命不犹申言其命之不同也夫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逺之则怨今众妾虽得进御于君而益自知命夫人有余恩而妾有余敬想其闺门之中和气所聚其乐可胜言哉故曰闺门万世之法也
江有汜【音祀】美媵也勤而无怨嫡能悔过也文王之时江沱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嫡亦自悔也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徒河反】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李曰古者嫁女以侄娣从谓之媵春秋书齐人来媵晋人来媵公羊曰诸侯一娶九女二国媵之以侄娣从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者嫡逸媵劳此理之常媵之遇劳何怨之有诗人以为媵遇劳而无怨者则以其不备数虽遇劳而无怨然后为贤也惟其无怨故嫡自悔过也程氏谓不以媵备嫡妾之数而侍君是也孔氏谓宜为媵而不得行心虽勤劳而不怨于嫡盖言嫡专宠不得与之偕行其说非矣既不得为媵又岂有勤劳之事孔氏遂以为勤者心企望之企望之而不得所以成劳此皆非夫人以备数则遇劳而甘心焉今旣不以其备数而遇劳则人之情不能无怨人之所怨而已独不怨此其所以为贤也江沱按禹贡岷山导江又东别为沱为梁州之域也江沱之间即梁州之界也此诗言江有沱江有渚亦如汉广之诗言江汉也汉广之序曰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是知作诗者在江汉之间也故其诗谓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故指江汉以为言今此作诗者乃在江沱之间故亦曰江有沱江有渚江有汜皆诗人所见也王氏谓汜之别甚于渚渚之别甚于沱遂以喻夫人专宠益甚程氏则谓汜与沱之小者洲渚之岐则大矣沱之别几于矣言水之分流以喻夫人不专宠益甚一则以为夫人专宠益甚一则以为夫人不专宠益甚要之诗人本意不如此诗人之意但以谓江则有汜有渚有沱夫人则有媵今夫人固当有媵也今之子于归归者嫁也不我以郑氏谓与也言夫人不我与也不我与其后也则能悔过处止也言悔过自止也其啸也歌此为不怒也小星之诗则为夫人者当如此江沱之诗则为媵者当如此夫人欲众妾之尽其心则必使之进御于君而众亦自然能知贵贱不同而不敢与夫人齿妾欲夫人之悔过则必遇劳而无怨而夫人自然悔过也大抵不怨者乃是使人悔过之道也以舜之为人子劳而无怨虽其父不肖犹使之底豫况不为瞽瞍者乎学诗者能以此诗推之而知所自反为人子为人臣者皆可为消怨之道不独媵之于嫡也黄曰尝诵诗至此盖喟然而叹曰居上者当如小星之夫人居下者当如江汜之媵妾虽然小星之夫人惠及贱妾而众妾尽其心此固美事也使夫人不能如小星而如江有汜则众妾亦将不尽其心乎为人子者必待父之慈而后孝为人弟者必待兄之友而后敬为人臣者必待君之圣而后忠则其为孝为敬为忠亦不足道矣夫人而惠及贱妾则妾媵之心固所当尽夫人而不以媵备数媵妾之心尤不可以不尽故小星之妾能尽其心知命者也江沱之媵勤而不怨亦知命者也江沱按禹贡岷山导江东别为沱是江沱乃岐西之地也居江沱者而以江沱起兴亦犹居汝水者以汝坟起兴居汉水者以江汉起兴谓江有汜有渚有沱犹嫡之必有媵妾也诸侯一娶九女二国媵之以娣侄从之则嫡之于媵其贵贱不同而恩不可以不及故此诗之意谓江尚有沱有渚有汜而夫人之于媵妾乃不我用不我与不我过其不以我备数如此然嫡尊而媵卑嫡逸而媵劳命也我其可有怨心乎在我者惟当尽其心而已惟媵能不怨故嫡亦自悔始虽不我与而终乃与我同其处也始虽不我过而其终乃与我同其欢也呜呼天下岂有诚而不动之理哉人惟能诚于暂而不能诚于久未为一善而已先责人之不我报则其不能感动人物也固宜江沱之媵妾愈勤而愈不敢怨若将终身焉此非勉也诚也诚之至天理之所感发夫人安得而不自悔乎此至诚悠久之效也舜处父子之难而益尽其孝文王处君臣之难而益尽其敬皆此心也吾以是知此诗不特可以为媵妾之戒凡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者亦当以是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