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纂诗义折中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爕伐大商
  赋也缵继也莘国名长子长女也右助爕和也此承第四章言天监在下有命旣集矣今又有命自天笃生武王也言此嫁于周嫔于京继太任之后者乃莘国之长女太姒天命之以生武王所以生武王者欲保之助之使应天顺人以伐商也文王未伐商而又命武王者仍此命文王之命而已
  殷商之旅其防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赋也防与旝通左传曰旝动而鼔是也若林众也矢陈也牧野邑名侯诸侯贰疑也女尔谓武王也言天旣命武王使伐商则其事非得已也乃当牧野陈师之时而其心犹有疑焉疑此殷商之旅其防如林恐人心尚未厌纣且我周邦兴自侯服恐来世以爲口实则其审度义理而不富天下始终如一也但以天与人归周之臣民咸谓今日之事乃天所命兴废之际上帝式临不可有贰心也昔汤之伐桀也亦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后先同揆矣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凉彼武王肆伐大商防朝清明
  赋也洋洋广大貌煌煌鲜明貌駵马白腹曰騵彭彭强盛貌师尚父者太公望也爲太师而号尚父也鹰如鹰之飞言猛迅也凉汉书作亮明也肆遂也防朝旣伐商而朝防诸侯也言如林之旅不战而走故见牧野之洋洋也车坚马壮长驱直入也当是时武王以下皆有疑心惟师尚父深明天命而又有鹰之勇断以不疑故开武王使遂伐商以应天命也旣伐之后朝防诸侯一洗纣之昏浊而归于清明所谓四海永清也陈栎曰篇首之明明言天徳之明也篇末之清明言王道之眀也刘瑾曰天下本清而纣浊之今肆伐大商则源清而流皆清矣诗人终之以防朝清明见拨乱返治之功皆由于明明徳也大明八章四章章六句四章章八句
  大明戒成王也首言纣之所以亡见不明其徳卽坠厥命其失天下如此之易也次言周之所以兴见累世积徳乃膺天眷其得天下如此之难也知其得之难则不敢替前人之功知其失之易则不敢纵一己之欲也抑文王事纣而武王伐之人或疑焉而不必疑也夫文王之圣宜有天下天所命也文王让而不有亦纣恶未稔天命尚可待也武王之有非武王之心盖纣恶已盈天命不可缓也然而武王终有戚戚焉观此诗之所咏天位殷适其称纣如此之尊也维予侯兴其自称如此之卑也无贰尔心其审度如此之慎也文王可有天下而不欲武王欲不有天下而不敢此其故惟周公知之故言之亲切如此
  緜緜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兴也绵绵不絶貌瓞小瓜也瓜之近本者常小至末而后大以兴大王之时周室尚小至文王而后大盖以一语兴通篇也民周人自从也土与杜通杜沮漆皆水名汉志云扶风杜阳县有杜水水经云漆水出杜阳俞山是也古公大王号亶父其字也陶窰也复重窰穴土室也言周人初生在杜沮漆三水源之地至古公亶父之时尚皆陶居而穴处未有城郭宫室也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
  赋也此言大王避狄而迁岐也来朝明早也走马疾行也今日定计明早疾行智且勇也率循也浒水厓也岐下岐山之下也沿水而求山相地之法也姜女太姜也大纪云古公娶于齐有骀氏曰太姜是也胥相宇宅也言及姜女以相宅者以明周室之兴世有贤妃亦以见修身刑妻乃周之家法也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赋也周地名在岐山之南广平曰原膴膴肥美也堇菜名内则曰堇荁枌榆是也堇荼皆苦今甘如饴土肥之至也始已始之也所谓朕志先定也谋与人谋也所谓询谋佥同也契所以灼龟也曰止于兹曰以时筑室于兹则龟卜之繇词也所谓鬼神其依龟筮协从也
  廼慰廼止廼左廼右廼疆廼理廼宣廼亩自西徂东周爰执事
  赋也慰安止居左右东西也宅中定都又营左右之民居也疆谓定其封域理谓别其道路宣谓其沟洫亩谓治其田畴旣定民居卽制民产也岐在雍西自西徂东者拓地向内也周徧也凡经始之事所当爲者无不周徧也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
  赋也司空掌营国邑司徒掌役事故召之也言乃召者民事旣定而后兴役也俾立室家者豳未有室家故于岐立之以明舍旧图新亦其本谋不尽关乎避狄也缩束也凡营作者先以绳直之而后束版以载土也首言作庙者君子将营宫室宗庙爲先也翼翼严正也宗庙之工理宜敬谨也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鼛鼓弗胜
  赋也捄盛土于器也陾陾投土声度纳土于版也薨薨众声登登杵声削屡墙成而削治之也冯冯墙坚声此庙成而筑室也鼛鼓以鼓役事今百堵皆兴众人竞赴鼓不胜击也立国之初在得人心兴役而民劝必有所以致之者矣
  廼立臯门臯门有伉廼立应门应门将将廼立冡土戎丑攸行
  赋也毛传曰王之郭门曰臯门伉髙貌王之正门曰应门将将严正也朱子曰大王之时特作二门后遂以爲天子之门诸侯不得立焉冡土大社也亦大王所立而后遂以爲天子之制是也戎大丑众也起大事动大众必有事乎社而后行也观其规画山川相度原野经理井疆营立庙社虽日不暇给规模鸿逺矣
  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柞棫拔矣行道兑矣混夷駾矣唯其喙矣
  赋也肆故也承上起下之词殄絶愠怒陨坠也问闻通柞栎也棫白桵也皆丛生之木拔起除也兑通駾奔喙喘息也言狄人尝与大王爲难是所愠也今虽不能殄而灭之而能自立国使狄人不敢复侵则亦不陨其声闻用能肇基王迹所谓瓞也柞棫以下言王季之事也严粲曰大王居豳北有獯鬻之侵迁岐以后西有混夷之患吕大临曰混夷所以爲患者恃其深林大箐路塞不通耳今柞棫拔去道可通行彼失其所恃是以駾奔而喙息也
  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
  赋也此言文王之事也周之王业始于太王而大于文王所谓瓜也虞芮二国名质正成平也虞芮之君争田不决相与朝周入其境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朝士让爲大夫大夫让爲卿二国之君感而相谓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廷乃相让以所争田爲闲田天下闻而归之者四十余国当时遂有以此爲文王受命之符者故诗人辨之以爲人言虞芮质成之后文王乃蹶然而兴者非笃论也文王之兴自予言之则曰以其有疏附耳能宣布徳泽使民亲附也以其有先后耳能前后相使无过举也以其有奔奏耳能出使四方喻徳奏功也以其有御侮耳能奋扬武卫折冲威敌也盖济济多士乃文王之所以宁不系乎其质成与否也
  绵九章章六句
  绵戒成王也人但知大王迁岐而不知立国之模已开周官周礼之先人但言文王受命而不知得人之盛实啓三千十乱之基诗故详叙而申明之使成王知前人开创之艰难经理之周宻他务未遑惟以农事爲先兴作有序惟以庙社爲重不必报怨兴师而惟通声教不必侈言符应而惟务得人则所以保世滋大者亦不外此而得之矣故文王之三皆周公所以戒成王而后遂定爲两君相见之乐歌以爲天徳王道之本末终始皆具于此也
  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趣之
  比也棫朴皆木名槱积也辟君也趣趋附之也言山之棫朴可采而薪之亦可积而槱之以比国之多士可升而用之亦可养而储之也济济文也君文则明而善教其于多士能用之又能储之故士皆左右趋附之也
  济济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峩峩髦士攸宜
  赋也半圭曰璋奉璋助祭也峩峩美大貌髦俊也言济济辟王旣爲士所趋附故当祭祀之时左右奉璋者皆峩峩然美大以俊髦之士娴于礼仪助祭乃其宜也
  渒彼泾舟烝徒楫之周王于迈六师及之
  兴也渒舟行貌烝众楫櫂于徃迈行也言泾舟泛流则众人櫂之以兴周王于迈则六师从之也盖武勇之士志在勤王故不令而自来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文王之士皆得其人所谓薪之也
  倬彼云汉爲章于天周王寿考遐不作人
  兴也倬长大貌云汉天河也文王九十七龄故言寿考遐与何通作兴起也言周之文事武备皆得人者有故也相彼云汉倬然长大遂能爲章而焕天文之彩况此周王加以寿考岂不能作人而着文治之光乎盖人性皆善有所观感而即兴有所持循而后立故徳盛则化神道乆乃化成也作而成之所谓槱之也
  追其章金玉共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比也追雕也金曰追玉曰相质也凡网张之爲纲理之爲纪此言作人之实也朱子曰追之之所以美其文金之玉之所以美其质是也文王之爲君勉勉于此而己勤于作人则逸于得人而四方之事可以纲之纪之矣何楷曰得人以任事而已不与持其大体而己所谓纲四方也四方之事有羣才以分理之无有漏而不周坠而不举之处所谓纪四方也棫朴五章章四句
  棫朴文王作人也爲政在于得人顾人才难得也无以储之则求之而不得卽得之而不继故爲治以作人爲要也作人之道文与质而已诗书礼乐所以美其文也孝弟忠信所以美其质也质胜则野文胜则史此足以见三代之治乃递下也用人不易作人尤难将欲薪之槱之则所谓追之之金之玉之者不可不亟讲也
  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
  兴也旱山名麓山足也山足则平矣济济蕃也岂弟和也山平则草木蕃以兴人和则福禄盛也故岂弟君子非以干禄而自得禄则谓之干禄岂弟云尔何楷曰人君不以髙危絶物自处而以谦卑育物爲心人人得而亲近之亦人人得而取给之其爲岂弟孰加焉和气致祥千禄百福固其宜也
  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攸降
  兴也瑟缜宻也玉瓒圭瓒也黄流郁鬯也朱子曰言瑟然之玉瓒则必有黄流在其中以兴岂弟之君子则必有福禄下其躬明宝器不荐于防味而黄流不注于瓦缶则知盛徳必享于禄寿而福泽不降于滛人矣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
  兴也戾至也遐何也言仰观于上鸢自戾于天俯察于下鱼自跃于渊盖太和之气充满宇宙故各适其性而不自知也君子之作人亦如是矣和平之徳涵濡感化动其本然之性而顺其本然之情于是乎日迁善而不知爲之者矣
  清酒既载骍牡旣备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赋也载在尊也备全具也言岂弟之君子旣有玉瓒之徳以受禄又有作人之化以得天如是而备物以享祀则神自降之福矣此则君子之干禄也
  瑟彼柞棫民所燎矣岂弟君子神所劳矣
  比也瑟枝繁密也劳慰抚之也蒋悌生曰柞棫之爲物丛生防密取之不尽以比民情多欲而岂弟之泽溥博而不穷是也夫民神之主也君子勤于养民如此则神自慰抚之矣以养民而神劳所谓干禄岂弟也
  莫莫葛藟施于条枚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比也莫莫叶苍貌何楷曰葛藟之施于条枚以比臣子托命于君是也回转也黄震曰回非邪乃所以入于邪也人之初心未尝不直一转念则私意起而入于邪是也终言求福不回者以见我周世笃忠贞虽屡膺天眷而终无图度受命之心此则干禄岂弟之本非文王不能当之矣
  旱麓六章章四句
  旱麓文王受厘也屡言岂弟君子者义在于岂弟也天地之道太和而已矣在天则雨润日暄在物则蕃庶咸若在人则体信逹顺在家则庭闱雍睦在国则百姓亲逊故和者天地民物之所以生也和则慈祥故岂和则乐易故弟文王之徽柔懿恭成岂弟也以此修已故有玉瓒之徳以此治民故有作人之化以此事神故有景福之介至于有养民之大惠又有事君之小心则皆岂弟之所积而流也周之宇宙太和以此也卜年卜世亦以此也子思言致中和而至于天地位万物育观旱麓之诗而益信矣
  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赋也思存心也齐庄敬也媚顺也周姜大王之妃大姜也京周京也嗣续徽美也此歌咏文王之徳而推本于文母也言此存心庄敬之大任乃文王之母是文王敬止之所由来也又言大任之所以思齐者由大姜以庄敬爲悦故思以此媚之所以爲周室之贤妇也大姒又能继大任之令闻其庄敬亦如之故能不妬忌而子孙众多也大任能以庄敬顺大姜而刑大姒则其所以教文王者可知也
  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赋也惠顺也宗公宗庙之先公也恫痛也刑与型通法也妾多而妻惟一人故云寡也御治之也言大姒以庄敬之徳嗣大姜大任之音文王亦以庄敬之徳缵大王王季之绪是以惠于宗公也先公于子孙家不齐则怨之国不治则恫之今文王能以庄敬之徳爲法于妻以及于兄弟又能推之以治其家邦故神无怨而亦无恫也
  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赋也不显幽隐之处也射与斁同厌也言文王庄敬之徳纯亦不已当雝雝在宫之日而其心祗畏无异于肃肃在庙之时虽幽隐不显而常若帝天之临虽心无厌倦而常自保守惟恐有惰慢邪僻之失则袵席之上天命常行而所以爲寡妻之法者在此矣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諌亦入
  赋也肆故也戎大疾难也朱子曰大难如昆夷之属是也烈光假大瑕疵也闻前闻也式法也言文王之刑于寡妻如此故在外之大难虽未尽平而内行之光大毫无瑕庛凡其所爲虽事未前闻而皆合于道可以爲法偶有小过虽无人諌诤未尝不改而入于善此则敬徳之外着而所以爲兄弟之法者在此矣
  肆成人有徳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赋也冠以上爲成人小子童子也古之人通指文王以上也誉名髦俊也言文王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如此以此教其国人是以国中之成人而有妻者皆能有刑于之徳其小子亦勉造于敬徳以爲将来刑于之本也能刑于妻则自至于兄弟矣人人皆能刑妻而至兄弟则所以御家邦者在此矣此皆文王之敬爲之也而不自文王始也由于思齐之大任也亦不自大任始也大任以此媚大姜也大姜大任皆能敬徳则大王王季之刑于寡妻可想也乃知周室先世之古人皆能敬而无斁以刑其家是以国人效之凡周之士皆爲名俊也大学曰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此之谓也思齐五章二章章六句三章章四句
  诗序曰思齐文王所以圣也言文王之所以圣而首举刑于寡妻者验敬止之实也今夫隐微之际人不及知惟妻知之也妻子之事人不及知惟兄弟知之也床笫之间一念不敬其妻心轻之焉闺门之内一事不敬兄弟窃议之焉故必敬修之徳积而能纯乃可以刑寡妻刑于之化久而能征乃可以至兄弟允若兹也则亦临亦保之神不已可以配命亦式亦入之美至善可以孚邦成人有徳小子有造其余事矣是故成周之世宇宙太和作人之化比户可封而原其所由则惟是敬以刑妻之家法累世相传自古以迄今也猗与盛哉可以爲万世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