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集说

  严陵方氏曰载谓建之于车而警众于后也周官言析羽为旌此言青旌则以青雀之羽为之也上言旌则下之鸣鸢飞鸿皆析羽为之也车以人乗焉故曰乗马以人骑焉故曰骑卑者之行以马马在前车在后车骑之行最为有序士贵而卒贱师众而旅寡上言士则举贵以该贱下言师则举众以兼寡也山隂陆氏曰青雀水鸟无所取之取诸己也青主水则知水在前也言鸣鸢义在鸣也言飞鸿义在飞也古称黄帝以车战蚩尤以骑战又齐鲁相遇以鞍为几则军之有骑尚矣
  庐陵胡氏曰载犹载质之义士谓命士孔云司盟之士恐非水属青者如青龙之类多矣不必水雀也载抗也所谓载斾旧并音戴非也春秋之时左师展以昭公乗马而归此骑之渐此言骑知礼记出周末汉世虎挚猛兽军旅之象故举其皮于旌首旧云画其皮恐非也
  行前朱鸟而后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
  郑氏曰以四兽为军陈象天也急犹坚也缮读曰劲又画招摇星于旌旗上以坚劲军之威怒象天帝也度谓伐与歩数局部分也
  孔氏曰前明军行逄值之礼此明军行象天文而作陈法也前南后北左东右西也朱鸟武青龙白虎四方宿名也军前宜防故用鸟军后宜殿故用武武也有甲能御侮用也左为阳阳能发生象其龙变生也右为隂隂沈能杀虎沈杀也军之左右生杀变应如龙虎也此虽陈法但不知如何为之今之军行画此四兽于旌旗以标前后左右之军陈朱雀是禽而云兽者通言耳招摇北斗第七星也春秋运斗枢云北斗七星一天枢二璇三机四权五衡六开阳七摇光也一至四为魁五至七为标案此摇光即招摇也在下云端者魁以上为首标以下为端也北斗居四方宿之中以斗末从十二月建而指之则四方之宿不差今军行法之亦作此北斗星在军中举之于上以指正四方使四方之陈不差故云招摇在上也并作七星而独云招摇者举指者为主也劲利也其怒士卒之怒也军行既张四宿于四方标招摇于中上象天之行故军旅士卒起居举动坚劲奋勇如天帝之威怒也郑云画招摇星于旌旗上则四物皆画可知矣牧誓武王誓众云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齐焉四伐五伐乃止齐焉一击一刺为一伐郑注尚书云伐谓击刺也始前就敌六歩七歩当止齐正行列及兵相接少者四伐多者五伐又当止齐正行列也左右有局者军之在左右各有部分不相滥也各司其局者军行须监领故主帅各有所司部分也
  蓝田吕氏曰青龙在左左东方也夀星大火析木之分主之白虎在右右西方也降娄大梁实沈之分主之朱鸟在前前南方也鹑首鹑火鹑尾之分主之武在后后北方也星纪枵娵訾之分主之以是四物画之于旗立于军之左右前后以象天体之周旋也周官司常掌九旗之物名所谓交龙为旂者象青龙也熊虎为旗象白虎也鸟隼为旟象朱雀也蛇为旐象武也四方之旗九旗之遗象也置招摇于旗首以象斗之回旋旂之所指则伐之如天之怒也急迫之也缮脩也言作而致其怒也各司其局离局奸也
  马氏曰军之耳目在旗鼓故以朱青白以别其方色所以用象也先王之征伐非私怒也致天讨而已故绘四方之星所以见奉天讨之义也急缮其怒者王赫斯怒是也进退有度以一众也书曰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荀子曰将死鼓御死辔士大夫死行列则可谓有局矣君子有不战战必胜凡以此也
  朱氏曰龙者阳之中而能变者故能濳而能飞虎者隂之中而能化者故能伏而能跃鸟者阳之极故能飞而不能潜者隂之极故能伏而不能跃此所以名四方之宿也招摇者冬夏寒暑以其所建而后成然非所以成寒暑冬夏者也有冬有夏其以日月之行乎军旅者所以饰怒也故招摇在上以缮其怒而已王建日月之大常军师所以为疾徐进退之节而武功所由成也先王为天吏致天讨故行前朱雀而后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以应乎天然其得天下也以民故又以交龙为旂熊虎为旗鸟隼为旟蛇为旐以顺乎人圣人之兵应乎天顺乎人而已矣
  庐陵胡氏曰先儒以招摇为北斗星以指四方使军陈不差此纬书不经也经意盖谓主兵者以四兽之旌招摇指挥耳缮完也春秋传云征缮又鄢陵战云缮甲兵急缮其怒谓完师以出不丧其威郑以缮为劲恐非
  山隂陆氏曰行读如字王行前朱雀旟是也后武旐是也左青龙旂是也右白虎旗是也招摇在上大常是也居中以名四方招摇在斗柄端急缮急之缮之夫怒所以威众急或易竭无以缮之后将不继
  父之雠弗与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交游之雠不同国
  郑氏曰父者子之天杀己之天与共戴天非孝子也必求杀之乃止兄弟之雠常执杀之备交游之雠不吾辟则杀之交游或为朋友
  孔氏曰此一节论亲防复雠之法天在上故曰戴言不可与共处于天下也檀弓云父母之雠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鬭是矣而调人云父之雠辟诸海外者谓孝子之心不许共雠人戴天必杀之乃止调人谓逄遇赦宥王法辟诸海外孝子虽欲往杀力所不能也兄弟谓亲兄弟也不反兵者带兵自随也见即杀之檀弓云父母之雠不反兵兄弟之雠仕弗与共国而此云兄弟不反兵者盖父母不反兵于普天之下兄弟则不同乎国而已而亦不反兵者则以同体重之也而调人云辟诸千里之外者亦谓防遇赦之法檀弓又云衔君命而使虽遇之不鬬虽同不反兵与父母之雠异矣朋友亦报雠不同国者谓不共五等一国之中也
  蓝田吕氏曰杀人者死古今之通刑也杀之而义则杀之者无罪故令勿雠雠之则死调人之职是也杀之而不义则杀之者当死宜告于有司而杀之士师之职是也二者皆无事乎复雠也然复雠之文杂见于经传之间考其所以得复者必其雠人之势甚盛缓之则不能及故遇之则杀之不暇告于有司也亦有法之所已赦或罪不丽于法有司莫得而辟者仁人孝子不得已而行王法亦不得不从而许也然调人犹和之而使辟弗辟然后执之不失法之信且伸仁人孝子之义父之雠报之之意誓不与雠同生死所以弗共戴天也寝苫不仕以丧礼自处也手不舍兵虽寝不忘故枕戈也虽市朝不避故不反兵而鬬也居兄弟之雠则杀于父矣仕而不共国则犹可以仕也衔君命而使虽遇之弗鬭犹有所避也所与居父雠同者不反兵而已居从父兄弟之雠则又杀于兄弟矣不为魁主人能则执兵而陪其后主人者其子也从主人而杀之不为戎首也复雠轻重之义不越是三等而已此皆天属之雠若以义推之则君之雠眡父师长之雠眡兄弟主友之雠眡从父兄弟而已主者大夫之臣称其君也友者吾同志也此篇所称交游之雠盖友也言交游而不言从父兄弟亦互文也
  长乐刘氏曰先王复雠之法特施于不辟者而已世乱吏汚而先王之法不行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雠由是杀人之父者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者人亦杀其兄兵戈相寻莫之或息则其所复岂特不辟者而已哉
  严陵方氏曰周官调人之法则使之辟而不得雠经之所言则使之雠而不容辟使之辟而不得雠者上之法使之雠而不容辟者下之情周官所主者法经所主者情既不可废法以徇情又不可忘情而徇法处之者欲适中而已
  马氏曰先王以恩论情以情合义其恩大者其情厚其情厚者其义隆是故父也兄弟也交游也其为雠则一而所以报之者不同或弗与共戴天将死之而耻与之同生也或不反兵将执杀之而为之备也或不同国将逺之而恶其比也呜呼圣人不能使后世之无雠亦不能使之释雠而不报惟称其情义而已矣若夫公羊论九世之雠则礼失于太过而所报非所敌矣汉之时孝子见雠而不敢复则法失于太严而孝弟之情无所伸矣非曲礼之道也
  庐陵胡氏曰公羊説复百世之雠古周礼説复雠之义不过五世许氏云鲁庄与齐防是不复百世之雠也案春秋书庄公事皆深责其同雠狩娶雠女何不讥乎又夹谷之防书至以危之岂许其不复雠也但百世之説太迂耳
  讲义曰所谓复雠者以其寃而已非寃则不当复也且复雠乃人之情而非有司之法昔之议者曰子复父雠丁寜其义于经而深着其文于律以为不许复雠则伤孝子之心许复雠则伤有司之法専杀无以止其端矣此至论也若公羊言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则以臣而雠其君可以为训乎
  广安游氏曰古之治天下也求以禁天下之暴乱而使之相安于斯世公法行于上私义伸于下使天下而有暴乱之人则以公法治之苟限于公法则以私义制之圣人之治天下常有自视歉然不及之心而为广求所以济其不及之道不以为制之在己而皆得也以为制之公法而不足则由于私义而制之夫是以暴乱者无所逃其罪而人安其生此三代治天下之通道也夫所谓雠皆王法之所不及公法有时而失之者圣人因礼而为之法曰某雠也是其子弗与共戴天者也某雠也是其兄弟所必报而不反兵者也某雠也是其交游之所不同国者也反兵谓反家取兵不反兵者谓志在复雠须防不忘常执兵自随以为备也三雠者皆以杀人而言人之子弟交游皆得报而杀之弗戴天者辟诸海外若在海内则是雠不吾辟为同戴天人子得杀之兄弟之雠辟诸千里之外雠不吾辟而在千里之内则得杀之交游之雠不吾辟而与吾同国则得杀之凡此皆圣人所许也夫不共戴天则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父母矣不反兵则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兄弟矣不同国则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交游矣一説主友之雠视从父兄弟説者主友谓主宰师友则是从父兄弟师友交游皆不同国也传曰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人伦者以君臣父子朋友言也圣人之意以为无故而杀人者君诛之君诛之不得则子报之子报之不得则兄弟报之兄弟报之不得则交游报之古者于五典之中而为之朋友非苟然也自秦以来谓生杀不可假诸他人而私雠皆不许复其起于秦汉之际游侠之士睚眦杀人椎剽成俗时君世主不堪其暴于是一切禁止而不为之区别公法不明于上私义不伸于下强凌弱众暴寡孝子顺弟贤人义士熟视而无如之何盖自秦汉以来下之私相残杀而无告者不知其防何人矣自汉以来子报雠以其狱上者有司常不知所以处之至唐而陈子昻韩愈栁宗元之议于是起焉子昻之议报父雠者诛之而旌其闾柳宗元固已辟之然初无一定之説韩愈之言曰子报父母雠以其狱上尚书省使百官集议闻奏自汉至唐惟愈此説粗为得之然愈踈于经学亦不能明先王之敎然复雠之事苟欲从古则其所以为天下之道举必如三代而后可三代之时上焉者皇极立而公法行治不一出于法而私义得以参乎其间此古所以能使人复雠者此其一也次焉者以天下为家自天子诸侯之国皆为比闾族党之制以域其民吏与民相亲如其家人则其比闾族党之间徳怨美恶交相知之而明于其雠民不转而之他则无越国而杀人者杀人而不知其主名与虽知其主名而不知其积怨之所自则虽有实怨而不知有初无怨而假怨以杀人亦不可得而报今也民得转而之他则其复雠之际其故焉可得而考若此者古之所以复雠者亦其一也下焉者人伦之义不明而所谓交游者比于途之人使后世如古焉复交游之雠则是途之人妄相杀也而可乎夫交游不得报而兄弟之报因以轻兄弟之报轻而子之报因以不行人之情势积靡使然此后世所以不如古而古之所以许人复雠者亦其一也此三者古可以许人复雠而后世不可之故今欲依古之道许人复雠则为有司者道法交有所不备不许人复雠则伤孝子顺弟贤人义士之心嗟夫后世所以不能复古其岂可缕数哉新定顾氏曰二礼载复雠事向颇疑之治平盛世井井有纲纪安有私相报雠之事然天下事亦不可知四海至广事变万端岂可以一律论成周所以存此一条亦是縁人之情如父母出于道忽被强寇刼盗杀害其子岂容但已在旁必力鬬与之俱死不在旁必寻探杀之而后已此乃人子之至痛追思殆不欲生纵彼在穷荒絶域亦必欲寻杀之以雪父母之寃故不与共戴天也不共戴天者不使之偷生俾与我共戴天也然又看轻重如何雠亦非一端父母因事被人挤陷为人子者亦当平心自反不可専以报复为心或被人挟王命以矫杀虽人子之至恨然城狐社鼠不可动摇又当为之饮恨而不容以必报为心也凡此之类皆宜随事斟酌傥不顾事之曲直势之可否各挟复雠之义以相搆害则是刑戮之民大乱之道也【荅问】
  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地广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
  郑氏曰垒军壁也数见侵伐则多垒荒秽也
  孔氏曰此明食禄所宜任其事也四郊者王城四面皆有郊近郊五十里逺郊百里诸侯亦各有四面之郊里数随地广狭故云四郊卿大夫尊髙任当军帅若有威徳则无敢见侵尸禄素餐寇戎充斥数战郊坰故多军垒罪各有归故为卿大夫之耻辱地采地士邑宰为君邑宰必宜地民相得若使地广而荒废民散而流移亦邑宰之耻辱也
  蓝田吕氏曰立乎人之本朝者卿大夫也大夫则谋人之国矣有常职以食于上者士也士则任人之事矣谋人之国国危则任其责任人之事事不治则任其责
  马氏曰先王之时贤者使之出长而国之谋议繋焉能者使之入治而民之事功繋焉卿大夫之辱以国之谋议繋焉不能折冲御侮故也士之辱以民之事功繋焉不能使之乐事劝功故也昔卫发在卫社稷不辱季梁在随楚兵不加子罕在宋晋觇知其不可伐庄子在卞齐人忌而不敢过盖贤者之在人国也有智以先人而邻国之兵不能至有仁以感人而邻国之兵不忍至有勇以服人而邻国之兵不敢至如此则四郊岂其多垒乎郎之战公叔禺人曰君子不能为谋也士不能死也则四郊多垒亦士之辱也蒍掩为政于楚画土田井衍沃子产为政于郑民歌之曰我有田畴子产辟之则地荒不治亦卿大夫之辱也记所言特其所主者而已言亦士之辱则卿大夫之辱可知
  长乐陈氏曰国亡大县邑公卿大夫士皆厌冠哭于太庙则四郊多垒虽士亦辱也特言卿大夫之辱者以责重者为言故也不言国君之辱者盖主危臣辱主辱臣死言国君之辱则臣之罪不特辱而已山隂陆氏曰国功曰功今如此愧于食功治功曰力今如此愧于食力士食力者也
  永嘉戴氏曰谋人之国而四邻谋动其国家则亦焉用是卿大夫为也受人民之寄而地荒民散自乡遂之吏皆有责焉天下之患莫大于任人责者偃然自大晏然自如国有祸患而恬然不以为辱也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为卿大夫者皆自知其辱必求去是辱也不能一朝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