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春秋集注

  冬十月齐师灭谭谭子奔莒
  齐侯之出也过谭谭不礼焉及其入也谭又不贺故兴师灭之曰师云者明恃众也且齐与谭此肩为诸侯岂得以私憾而灭其国乎凡诸侯为人灭其国而力有所不胜者于其奔皆不名盖彼实无罪而为横逆所加其义来亏其理可伸固可岂于天子而求复焉未可遽絶之也凡奔不书出国灭无出也特其力之微不能胜夫强国尔
  十有一年春王正月
  一时无事书首月存天道王法也
  夏五月戊寅公败宋师于鄑
  宋忿鲁不已为乘丘之败故复兴师而来公败之子鄑鄑齐人所迁纪邑也
  秋宋大水
  此何以书甚宋之灾也宋连年丧师加以大水害于粢盛故春秋志之是时天下之灾异多矣齐秋悉书之则不可胜纪故圣人惟日食与内灾则详而书之外灾或举其一二于齐宋陈郑则天下之灾异可得而见矣大水义已见桓十三年此圣人痛井田之制非特吾鲁国壊之也即宋亦然矣一有时两灌注则泛溢为灾是九河故道塞而不泄也又治水之官废间有如白至者孟子犹诮其用心之不愽而以邻国为壑则暴君汚吏之慢其经界又岂胜诛哉
  冬王姬归于齐
  我主之也何为复见于庄公惟齐不可与主婚惟公不可主齐婚故因而重见之且天王不治齐侯杀兄簒国之罪反以王姬嫁之亦在贬中也夫王姬之嫁下王后一等而春秋书之乃与列国之女同辞何也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君臣后世欲尊君卑臣者谓列侯尚公主乃使男事女夫屈于妇逆天地之义其弊至父母不敢畜其子舅姑不敢畜其妇然后知春秋书王姬侯女同辞不异垂训之意大矣
  十有二年
  庄王奔葬皆不书见诸侯偃寒不奔不防恶逆之甚也凡在位十五年世子胡齐正
  春正三月纪叔姬归于酅
  此见纪季以酅入齐非叛也欲以存国尔众人疑其迹而春秋明其心故因叔姬之归以见之然叔姬至是始归于酅者以纪侯方卒而宗庙在酅故归奉其祀也夫鲁为宗国而妇人有归宗之义纪既亡矣不归于鲁者其父母亡故思归而不得且有共巢自誓之志所谓全节守盖不以存亡而亏妇道者也春秋髙其节特系之以纪见袭此以贬彼
  夏四月
  一时无事书首月存天道王法也
  秋八月甲午宋万弑其君防及其大夫仇牧
  乘丘之杀鲁人获宋大夫南宫长万既而归之闵公戏以鲁囚呼之万以是弑君道仇牧于门而杀之书及大夫见其能死节也然仇牧徒杀其身不能执贼无益于事也亦足取乎曰食焉而不避其难义也徒杀其身不能执贼亦足以为利焉而逃其难者之戒夫岂为无益者以此为坊而后世犹有视其君如土梗弁髦者万之不氏恶之甚也与华督同闵公立十年于是宋万立公子游羣公子奔萧复以萧攻万杀游立公子御説是为宣公
  冬十月宋万出奔陈
  讥失贼也且万八月弑君至是方出奔是宋之臣子缓于讨贼矣且天下之恶一也弑君叛国凡民罔不憝况均诸侯乎王道之行不容有受之者矣书所奔之国则保贼之罪自见异乎杀州吁于濮者矣
  十有三年春齐侯宋人陈人蔡人邾人会于北杏自此三年不书王某月者着王政不行齐侯将霸也此齐侯始谋会诸侯也始谋会诸侯遂皆人之独举齐爵何也此圣人抑扬之辞也是时王室微弱四夷交侵无如之何齐侯既入乘此衰季义欲尊周以攘夷秋因此年僖王新即位而诸侯不复朝事故为此会以谕诸侯使同心协力以辅王室故圣人特书其爵以着周之极衰而齐侯始霸得免民于左袵也宋陈蔡邾虽其君亲自会而犹有贰心也据明年伐宋又蔡邾二国不与后会故圣人特书桓公之爵以与之然齐桓公自此灭遂伐宋伐郳伐郑执郑伐我西鄙伐戎伐徐伐衞降彰伐山戎迁阳执陈涛涂凡二十余年圣人未尝予其爵也
  夏六月齐人灭遂
  北杏之防诸侯尚有未服者桓公于是灭遂以示威夫借小国示威以胁大国此齐侯之术也然齐侯未见其救中国之功而先恃强以灭人之国使其宗庙无所歆享人民无所休归故圣人深青之何则桓之圗霸若未为诸侯所附当崇礼义以怀徕之乃欲恃强以恐动诸侯前此伐鲁灭谭称师者事尚袭襄犹未深责今既合诸侯将以行义乃先灭遂故贬称人春秋书灭国四十七皆罪来灭者盖见灭者皆力屈而死犹可恕也
  秋七月
  一时无事书首月存天道王法也
  冬公会齐侯盟于柯
  北杏之会遂人不至而齐灭之鲁虽不至而齐无以加之者齐自知有负于鲁也齐既灭遂乃为柯之会独会鲁而不会他国者度鲁之必从故也此亦齐善圗霸之术也鲁于是时国弱而小若庄公以父雠之怨弃絶之则社稷存亡未可知春秋通之以一时之权以明庄公之为是盟者非释怨以交齐盖亦不得已焉故书曰防此春秋所以曲尽人情之所难而深明轻重之权也















  春秋集注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集注卷十
  宋 高闶 撰
  庄公三
  十有四年春齐人陈人曹人伐宋
  宋背北杏之盟故伐之然齐侯图霸自宜惇信明义率先天下不当自恃威强以役属列国也后书会伐则此称人者将卑师少故也齐自管仲为政之后二十年间未尝遣大夫为主将亦未尝动大众盖用兵以制而赋于民者寡矣曹属于宋而伐宋及宋旣服齐而曹遂不列于盟会乃知霸者之时先王之礼制犹存也
  夏单伯会伐宋
  去冬柯之会公旣与齐盟矣今春伐宋之后犹踌躇未敢从命者念雠也然鲁度齐之强不可不从至是单伯往会而助之伐者非旣约而后期也盖与陈袁侨如会同意
  秋七月荆入蔡
  十年荆败蔡师又执其君此年又为息妫故而入其国见夷狄轻中国如此而齐桓未能救也故蔡侯怨之自是亦不复与中国盟会矣
  冬单伯会齐侯宋公衞侯郑伯于鄄
  诸侯伐宋逾时不解至是宋公始服于齐而为此会也
  十有五年春齐侯宋公陈侯衞侯郑伯会于鄄
  此齐侯再谋会诸侯也北杏之会诸侯犹贰去冬会鄄宋公已服至是诸侯始以礼会而霸体定矣公以仇雠不与焉自入春秋陈序衞下今齐侯将霸楚亦始彊陈介于二国为三恪首故特进之终于春秋左氏以此会为齐侯始霸非也旣霸则当主诸侯诸侯莫先焉此年秋伐郳宋序齐上明年夏伐郑宋又序齐上齐侯未主诸侯明矣然则齐侯之霸在明年同盟于幽之时也自幽之会齐侯常在诸侯之上矣
  夏夫人姜氏如齐
  秋宋人齐人邾人伐郳
  此齐为宋伐郳也郳即五年犂来也未成国谓之郳旣成国谓之小邾齐侯未霸以前凡班序上下以国大小为次夷狄在下此宋序齐上者以宋主兵故推而上之
  郑人侵宋
  宋方同诸侯伐郳而郑辄乘间加兵于宋者盖突宋所立也责赂不已几于失国已而请修好突从之宋恃立突而不谢至是遂讨宋斯可见郑背鄄之盟而有二心矣故书侵以恶郑且见其从楚也盖自此举之后郑国不宁矣
  冬十月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
  是年齐侯始合诸侯同奬王室故书王正月自去冬至今春两时无事皆书首月存天道王法也
  夏宋人齐人衞人伐郑
  报去年之侵宋且讨其从楚之罪也齐侯旣伐宋服之又复推而上之佐其征诛此宋之所以畏怀而不复贰也宋盖自是与齐为一宋亲中国而诸侯定矣
  秋荆伐郑
  齐旣与宋衞伐郑郑服中国而荆又伐之此郑自取之也盖楚与中国争郑自是干戈不已虽然荆之称楚久矣春秋犹以荆书之何也深恶其僭而黜之也或曰诸侯僭王徐不先楚乎春秋治楚而不治徐何也徐之僭穆王能治之楚之僭桓王不能治也桓王不能治而春秋治之此春秋之所以为春秋也
  冬十有二月会齐侯宋公陈侯衞侯郑伯许男滑伯滕子同盟于幽
  齐桓九合诸侯此幽之会是其一也会者公会也不书公者公首畔大盟故没之也夫齐之雠易世也桓之霸诸侯服之矣况齐侯欲尊王室仗大义以盟诸侯如之何而不与盟耶公旣来会而首畔其盟此所以没公而秪书会也上无明王下无方伯诸侯交争夷狄恣横齐侯始霸诸侯予之同心而盟非率之也故书同盟许男先于滑伯滕子者是时霸主同事辄以其意之向背以为升降或诸侯自以其彊弱而相上下圣人因而书之以见先王之制不复存于当时也
  邾子克卒
  诸侯之国至五十里而止矣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若有功加地满五十里则列而为子男邾本附庸齐侯始霸从其征伐有功王室齐侯以是请王命而爵为子故圣人因克之卒而着之其不书薨者不会也不会者何犹以附庸视之也曰礼欤曰非礼也邾可也天王之命不可也子琐立
  十有七年
  是年僖王崩葬皆不书此见齐桓霸诸侯诸侯皆知有齐桓而不知有天王恶逆之甚也僖王在位五年世子阆立
  春齐人执郑詹
  执郑詹者何责侵宋也侵宋尝报伐矣同盟于幽矣犹执詹者何亲宋也不书行人者非行人也执得其罪故詹不氏然称人以执则非霸讨盖人臣委质各于其主已非其君而辄执之王法之所不容也孟子以搏执无罪之臣为非礼岂有他国之臣而诸侯得以妄执之哉
  夏齐人歼于遂
  齐师灭遂以兵守之翫而无备遂人讨而尽杀之不曰遂歼齐人而曰齐人歼于遂者言齐自取之也斯足以见民心之不附所谓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夫亡国余民而能歼强齐之戍则包胥一身可以存楚楚虽三户可以亡秦盖无足怪可以为强而不义者之戒而弱者亦可省身而自正矣
  秋郑詹自齐逃来
  逃者何以囚录也詹为郑卿见执于齐不能辨之以理取直而归反如匹夫逃遁苟免越来他国斯可贱也故书逃以着其幸免不知命之罪且齐之执詹本以责信于诸侯而鲁受詹之逃是蔽罪人而背齐盟也齐盖用是伐我西鄙此执言之例也故书来以罪鲁詹何以不归郑曰突不足恃也
  冬多麋
  麋多而害五稼故以多为异
  十有八年春王三月日有食之
  隐三年日食不书朔王失正统也桓十七年日食不书日王无以纪天下也至是朔日皆不书盖弛之也此惠王元年之变按长歴三月癸未朔而春秋弗正之者因旧史以见王政之弛也然春秋日食三十六而后世厯家推验精者不过得二十六惟唐一行得二十七而本朝衞朴得三十五独此年古今算不入蚀法则其为变大矣
  夏公追戎于济西
  敌胜而去则不可追追者敌之败者也敌缓而去则不俟追追者敌之奔者也先王之法从缓不及逐奔不逺逐奔不逺则难诱从缓不及则难陷故敌知畏而遁斯上矣吾弗追也今不书戎之侵伐我是鲁人不觉其来戎兵旣去公始追之故没其戎来之端而直书追戎以见鲁无疆场斥堠之政且见中国荡无禁制任戎狄之去来也若僖六年公追齐师则先书侵我后书至酅是寇及境而遽退非不知其来也
  秋有蜮
  蜮短狐能含沙射人生于南方此必非鲁之所有也以春秋古较之盖其文非蜮实蟘也亦作□或□而公羊亦作蜮岂非缣简失传因乱而为蜮欤蟘即蠈也食苗叶者以农灾故书
  冬十月
  十有九年春王正月
  夏四月
  连三时无事义见桓九年
  秋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
  此公子结非因媵妇之故遇齐宋来伐而遂自与之盟也其实为齐宋之盟而出尔是时鄄之巨室嫁女于陈人而结将以其女媵之故因会齐宋盟而挈之以往焉先地后盟见二君之先在鄄也夫结好大国而乃以私事取怒故圣人以盟为遂事而特书遂及所以深罪结也先儒谓大夫出境有可安社稷利国家者则专之可也此乃聘礼大夫受命不受辞得以便宜从事所谓使于四方而能専对者也若本无此命而欲専之是教后世人臣矫命窃权不恭之大者非可以为法也且公子结果有功何以秋旣盟而冬致三国之来伐今若是是召寇耳结自是不见于经又不书卒盖三国来伐归罪于结绌其爵位故也而先儒习于遂事之説至如陈汤傅介子之徒皆有矫制之大罪于王法当诛反取先儒义断之乃悉以为功而受封赏是其为害不浅也
  夫人姜氏如莒
  妇人无如如者朝聘之辞非妇人之事齐鲁不睦故夫人不自安而如莒莒非父母之国也
  冬齐人宋人陈人伐我西鄙
  公之事齐后于诸侯又受郑詹齐来讨而公子结又以私事取怒焉故齐侯连宋陈来讨之以其有辞故曰伐也虽加兵西鄙而不及国都然自背其盟非仗义之举故皆称人以贬之
  二十年春王二月夫人姜氏如莒
  齐鲁不睦姜氏无所容其身故虽非父母之国而数往焉夫以齐侯之女鲁侯之妻庄公之母非不贵也然以失德遂无所容其身而明年遂薨春秋迹其淫乱不可胜书故于将薨复三见之要其由恶以终为万世妇人之戒
  夏齐大灾
  大灾疫也以别火灾故加大且重民也且齐之强盛诸侯莫加天道亏盈降此大戾凡世之人凌蔑天下势张权盛人不可奈何者必有天灾以及之春秋之为书托已往之事为将来之戒故凡灾异内悉书之外则书其大国之甚者尔
  秋七月
  一时无事书首月存天道王法也
  冬齐人伐戎
  齐人曷为伐戎戎尝我侵焉者也西鄙之伐我则服矣伐戎者固我也此小白之善经也然不合诸侯者齐侯自擅以贪功冀功立则足以夸耀别国而示人以莫已若也春秋探而人之者原齐侯之心非实为中国攘夷狄也然而中国亦赖其赐
  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
  是时王室有子頽之难而郑伯有纳王之功春秋弗于此乎书其诸为齐桓故欤齐桓有雄霸诸侯之心而无尊事天王之意故于此但书首月以存天道王法而已
  夏五月辛酉郑伯突卒
  秋七月戊戌夫人姜氏薨
  夫人之行甚矣亦以夫人之礼薨葬者盖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义也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父虽不父子不可以不子子为父隐父为子隐直在其中矣为君父者不以臣子之故得没其罪为臣子者不以君父之恶而亏体焉此春秋所以责臣子之备而笃忠孝之深也
  冬十有二月葬郑厉公
  八月而葬者慢也因鲁往会而着其臣子私諡之罪
  二十有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
  文姜之罪应诛絶诛絶之人不葬虽天子有肆眚之命亦在不宥之列诸侯当守天子之法岂得擅肆大眚乎庄公内存母子之义必欲备礼以葬之又恐为国人之所讥故先肆眚尽释鲁国之有罪者以悦之其曰肆大眚者元恶大憝俱肆之辞也春秋书此见公以子赦母乖尊亲之义以母忍父忘宗庙之敬旣不能防制于其初又纵释奸恶于其后后世惠奸仇贼良民其流盖出于此殊失春秋之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