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经筌

  八月公至自伐楚
  伐楚而至其功大防勲于庙为得其实此因其实而书之以见善者也
  许穆公
  冬十有二月公孙兹帅师防齐人宋人卫人郑人许人曹人侵陈
  已之所爱者无以责人之不爱已之所不服者无以责人之必服涛涂之误军道以爱其国也易地观之则齐侯亦莫不爱其国齐且自爱而责陈以无爱可乎齐尝伐陈而陈不屈盖以无罪而不服也反而言之齐茍无罪而见伐则亦有所不服齐且不服尚何以责陈之必服乎执陈涛涂是以己之所爱者责人之不爱己所不服者责人之必服也然今日侵陈明年而陈与首止之防则陈服也陈虽服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六国之大夫侵陈陈何恃而不服乎服人以力伯者之事耳齐桓之不足以语王道也审矣外大夫皆人而内独书公孙兹帅师盖内不书帅师则无以见外大夫皆帅师外大夫不帅师则无以见齐以力扼陈而屈之也人外大夫所以人鲁也然公孙兹叔牙之子亦所以着三家之张本叔孙氏盖始于此也
  五年春晋侯杀其世子申生
  父子之道天性也父字其子子孝其父人之真情尔世有父子相贼而反其天性者岂真情哉吾知其端矣其端非起于妾媵之夺正则起于庶孽之干嫡使妃妾之分定嫡庶之名正则虽有掇蜂之奸浸润之譛有所不入矣君人者惟无以色乱正无以爱干嫡有西子之容不可以加元妃有季札之贤不可以夺嫡长正心诚意俾色与爱不能倾吾心而紊吾意则天性存焉安有相贼之祸哉春秋书君父杀世子者二晋献杀申生宋平杀子痤晋献以骊姬及奚齐宋平以芮弃及佐骊姬与弃皆以色夺正奚齐及佐皆以爱干嫡用是知妃妾嫡庶之不可不定也故春秋皆斥称君君之罪也世子岂他人所得杀哉非君父之命不至于死也呜呼悲夫天性之亲而相视如此夫蜂虿有君臣虎狼有父子鴈鹜有兄弟孰谓人而禽兽不若也欲正其端当自妃妾嫡庶始故春秋世子母弟目君诛在君也以此防民后世犹有谓赵王如意类我而启苍狗之祟有尧母名门而生巫蛊之祸者则为人君者可不知春秋乎
  杞伯姬来朝其子
  礼天子无事诸侯相见曰朝又曰诸侯世相朝则朝者两君相见之礼岂乳臭子所能讲哉子不能使其母相之是尊相乎卑也呜呼典礼之紊一至是乎周公之训使妇人窃弄以玩黄口儿伯姬何足诛哉任其罪者鲁侯杞伯也杞不足证有以也夫
  夏公孙兹如牟
  内大夫有如齐如晋者矣聘乎大国以国事徃也未有如小国者牟微国鲁未尝有交聘之礼兹之如牟非国事也左氏曰娶焉非也公子友如陈原仲齐髙固来逆子叔姬有故则书也安有娶而不书非娶也私交也兹公子牙之子前年伐陈已専兵矣今又无故而如牟其専日炽仲孙叔孙氏之僣基于此故圣人详记之
  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防王世子于首止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止
  惟义故能正天下之不正惟信故能一天下之不一经觧曰义与信伯主之器也首止之防首止之盟齐桓实假义与信以定王室圣人亦以权与之必将责其信其义于天下则非汤武无以当之而久假不归者春秋之世亦桓文而已矣圣人固知其假而许之者盖亦失船得壶也惠王嬖于陈妫将立王子带带庶孽也郑世子也世子天下本本一揺则奸人暴客睥睨周鼎矣齐侯于是合八国之君防王世子于首止使天下之望系于世子而羽翼已成则陈妫虽嬖无以施其谗惠王虽爱不能拂天下之心而从嬖人之请矣不动辞色而世子之位定盖天下惟义所在彼不正者何所施哉曰及以防尊王世子也尊世子而不与诸侯同防是桓公之善假其义也世子之位固定矣然在防诸侯人各有心而子带实有宠于王又出于陈也茍诸侯或从王之邪而附妫之党则吾之防有所不固于是复率诸侯登坛歃血而盟之以定王世子位焉则诸侯一心而同戴世子无有异志此又天下之信所在彼不一者神当殛之曰诸侯盟于首止诸侯盟而世子临之是桓公之能假信也其后世子立是为襄王而雒邑之鼎恃以不移者桓之功也春秋实予之于世子之防而着桓公尊王之义再地而书盟以示桓公结诸侯之信信义立而王室宁伯功显是首止之举也或以防世子为抗天王此不知权者妄疵人矣
  郑伯逃归不盟
  君子之去就察其善恶而处之以权义而已可从而不从与不可从而从是谓不知义可去而不去与不可去而去是谓不达权齐桓仗信义以翼戴王室则诸侯之从违三尺之童亦宜识所归矣郑文亦有心腹肺肠乎舍忠顺之齐而不从顾横逆之楚而就之且齐为首止之防所以尊王而郑独逃归是天下皆尊王而郑独逆王也诸侯皆奉盟主而攘僣乱而郑叛以入楚是诸侯皆恶僣乱而郑独从乱也此君子所不齿尚何责哉然首止之盟世子之位已定诸侯协从同戴王室中国无郑不足为轻重而郑一逃以揺楚人防窃之心一出而灭复有窥中夏之志明年动天下之兵伐郑而郑不服致楚移怨于许许俱受其毒实郑伯之逃啓之也桓公二十余年辑寜中国仅能服楚于召陵而郑伯一逃复启其贪婪则郑文岂独桓公之罪人天下之罪人也负天下之罪至洮之盟乃揺尾而乞怜彼何足怜哉春秋于其叛书逃来书乞贱之极矣
  楚人灭子奔黄
  固楚之与国也楚何为而自灭之盖见江黄附齐而齐安之且去南蛮而从衣裳之防实有慕焉谓楚自召陵之盟已屈于齐无以虐我也必忽而不事楚患其相扇而归齐则吾北鄙何以捍牧圉于是一举而灭之所以折诸戎附齐之心而震慑舒鸠申随之国也然其所以灭则实自郑伯逃盟始郑不逃则楚未敢出以窥中国也楚之贪婪在所不治而郑文深可诛也子不名无罪也然灭而奔黄嫁祸于黄矣
  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冬晋人执虞公
  春秋之道如日月而万物纷然杂出各随类赋影莫不象之故春秋不可以一端求学者随物观影而妍丑自见是善学者也春秋灭国书灭灭邑书取执其君而不有其地书执例之常也而下阳之灭其实邑也乃书灭虞公之执其实灭也乃书执此岂可以常例求之盖虞虢皆寰内诸侯下阳采邑也曰虞曰虢如周公祭公尔虢也非国也虞晋灭下阳是灭虢也晋执虞公是灭虞也以地言之重在地以人言之重在人下阳岩邑也不得其地无以灭虢故以地言之而书灭虢虞之表虢亡虞复何恃哉惟执其人则其地举矣故书执虞公而其实皆灭也各随其轻重而书之其义自显学者惟无惑于例则春秋明矣下阳之为邑非若郑长葛邾须句也取长葛郑固在取须句邾固存郑邾未灭岂可言灭乎今取下阳下阳虢采邑也取其采邑虢复何在哉故不得不书灭也执曹伯曹未艾也执卫侯卫无损也岂能遂灭曹卫哉今虞公王臣尔执王臣地复何在故书执而灭自见地重者攘其地而取之人重者执其人而灭之执王之臣夺王之地其罪可胜诛乎或者徒贬其灭同姓且王臣王邑彼且执而灭之尚何恤同姓茍为贬灭同姓失罪人矣
  六年春王正月
  夏公防齐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伐郑围新城
  秋楚人围许诸侯遂救许
  冬公至自伐郑
  以人治人则非人者在所诛以直报怨则不直者在所屈郑伯叛楚即齐背义从逆尚何以为人齐桓伐郑以人治人而已郑不服也则围其邑庸何伤哉所以诛其非人之罪也楚人救郑不直救之乃移兵而围许许何负于楚乎齐桓寜释郑而救许以直报怨而已吾以直报之楚固自知其不直尚何以抗齐哉故许卒不可得兵无功而反屈于不直也且伐国而围邑抑亦甚矣宋人伐郑围长葛宋利郑之无援而期于必取其为心毒矣今围郑新城非得已也使兵压郑境之间而郑服则齐侯不过若次陉之役尔伐而不服则新城有所不得不围以待其服也则围新城期郑之服而已非志于取也不可与长葛之围同其贬伐国救国不为无谋也楚人围江晋阳处父伐楚以救江批亢捣虚絶绳以救经也于法为无贬今伐郑之师许不在列非许伐郑也而楚人围许则迁怒之师尔齐伐郑而许何罪则楚之兵可谓不直矣不得与晋阳处父之事比故圣人于长葛之围宋书人而新城之围齐与诸侯皆书爵善恶自分也处父伐楚之兵书救江而楚人围许之师不书救郑曲直自判也故新城之围郑卒自服至寗母之防而郑子华来防以人治人郑亦人而胡得不服诸侯救许而楚卒自退洮之盟而许男就盟则不能得许矣盖以直报怨楚固不直尚何词而不屈哉左氏载许男面衔璧之事且许不旋踵与洮之防安有服楚之理左氏之说盖诬矣公与救许而至伐郑以伐郑之功饮至也不可以二事至择其大而有功者而已或至以后事或至以前事出于鲁君耳圣人据旧防书之不可得而改也即实而襃贬自见者此之谓也
  七年春齐人伐郑
  齐盖速于伐郑也冬伐郑之兵方至而春复伐之盖郑不服则诸侯之心揺而首止之盟有所不固也非徒首止之盟寒而楚人亦有以议中国矣故急于服郑内以固首止定王室之谋外以絶楚人窥中国之志有所不可缓也书人将卑师少尔诘其服而已不必胜也不可以一书人遂以为贬均伐郑也何前日之伐襃而今日之伐遽贬邪春秋用法不如是之朝轩暮轾也説者又以齐侯不能服楚而徒争郑此尤踈矣闻春秋有萧鱼争郑之事不知不在齐也文公之后晋灵晋厉晋悼晋平嗣伯业而楚不服故今日伐郑明日伐郑今日救郑明日救郑郑亦初无固心乍晋乍楚惟彊是从此中国争郑之时也今郑固中国矣前乎此未尝从楚也文公不度华夏之势叛义即逆齐侯既伯声焰赫然楚盖有所忌也召陵之役帖服求盟中国岂不足依而依楚邪此郑之罪有所不容诛也至洮之防郑伯求盟终齐桓之世不敢窥郑则今之伐非争郑也非争郑则即楚之罪在郑不在齐矣罪齐不能庇郑过也然其后争郑之世郑无嵗不受楚兵究其即楚之原文公其始作俑乎一叛以饵楚终郑之世罹楚患则戮文公之尸以谢厉宣桓武之灵郑人恝焉尚又何咎齐桓之伐郑哉
  夏小邾子来朝
  郳犁来也至是命为小邾子盖齐桓既伯为之请王命而列之五等也邾鲁附庸也而小邾又邾之别封二邾皆桓公始命诸侯
  郑杀其大夫申侯
  郑将归齐杀申侯以恱齐也申侯何罪哉无罪也称国以杀国君杀之也孟子曰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今不称人而称国国君杀之耳国君与左右大夫杀之以卖叛华之罪非国人杀之也非国人杀之安得为有罪诸儒多从左氏之说谓陈涛涂怨申侯反己于齐也谮而杀之若然则申侯盖忠于齐者今将归齐而杀齐之所忠是怒齐也何名为恱齐左氏设虚说而不知其自诸儒从其说而不知其乖吾初不喜与三辩于此怪诸儒之不察也刘敞最好辩者而于此独不言吾姑辩之以补敞之遗
  秋七月公防齐侯宋公陈世子款郑世子华盟于寗母郑伯上得罪于王下得罪于齐齐凡再伐而后屈后杀申侯盖曰罪在申侯矣既以申侯除之则郑伯可以如防而就盟今乃使世子听命何郑伯勇于从楚而怯于归义也盖前日首止之盟非特叛齐盖叛王世子也今王世子之位既定郑实惧焉虽杀申侯以恱齐而疑王世子之未遽见释也于是先以世子听命以卜齐之意齐知其然于是明年为之请王人而讲洮之盟也是则齐之于郑期于服从而已岂固彊之哉盖郑服则絶楚窥中国之衅也陈亦以世子就盟陈宣耄而倦于出防也陈宣即位于此盖四十年矣非怠也
  曹伯班卒
  公子友如齐
  僖公之立实出于公子友公立而友相之凡鲁之政君臣实相须以成僖友之在春秋实所谓君臣俱贤者方齐桓之伯天下以事伯主为急五年再相朝之节不可缺也否则大夫聘之僖三年公子友如齐聘因听伐楚之期而涖盟焉其后凡三年公不朝则季友之聘终桓公之世不怠也惟六年伐郑之后自春徂冬不假朝聘矣故七年公子友如齐十年公如齐十三年公子友如齐十五年公如齐十六年公子友卒十七年而齐桓即世当桓之伯僖友同心而事伯主三年再朝之节未废也虽不能一朝京师然当时诸侯皆不朝不可独责鲁也其朝聘伯主虽非古制而比小事大以和邦国鲁实有之此所以十五年之间鲁国安靖者僖友同心相济之功也
  冬曹昭公
  八年春王正月公防王人齐侯宋公卫侯许男曹伯陈世子欵盟于洮
  寗母与洮两合诸侯而盟之皆为郑也夫桓公之伯东诸侯无小大莫不协从虽防郑不害于伯也桓公前为寗母之盟以盟其世子而郑所疑者天王未赦其辜桓公又为之屈王人而为是盟搂天下诸侯以必郑之服何哉吾知其端矣郑塞南北之冲其地曰虎牢盖天下之重险武姜为太叔请制制即虎牢在汉为成臯在今为汜水天下之形势系焉楚得之则恃以抗中国中国得之则恃以捍楚今郑即楚则虎牢在楚岂以失郑为害伯哉盖以失虎牢为中国忧也故必将得郑然后收天下之险既扼南北之要以丸泥封之而诸侯安寝矣不然蔡亦近楚自召陵之役君民俱溃计其后复为楚所得中国防盟盖未尝与而桓公舍蔡不求必得于郑何也得郑而收重险故终桓公之世郑不复叛而楚亦不敢窥郑者盖有以也不然桓公何遽两合诸侯一屈王人而求蕞尔之郑哉其后晋楚争郑兵连不觧亦非争郑也争虎牢之险也晋悼率诸侯城之而楚争不已又率诸侯戍之而郑如萧鱼之防其后十有五年郑不叛而楚不窥中国者皆虎牢之险在中夏也用是知桓公不惮勤诸侯而必欲服郑者盖以此也王人防者序于诸侯之上尊王也盖招郑之来而已不假王臣以镇诸侯也此又桓公之知权欤
  郑伯乞盟
  甚矣君子之去就不可不谨也去就一失则为终身之辱前日郑文之逃盟不可去而去也故圣人书逃纣为天下逋逃主逃之为义盗贼之事也今日之乞盟不得已而乞也孟子曰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盖求不以义乞之道也圣人所以待郑伯者可谓至辱矣此岂圣人贼之哉郑伯自取也使郑伯而知义则无逋逃之辱初不逃则无卑乞之贱吾以是知去就之不可不谨也僖二十三年楚人伐陈陈以中国无盟主遂折而从楚而圣人不书逃归知其非得已也至二十八年晋文为践土之盟而复来圣人书曰陈侯如防不曰乞盟知其慕中国而来归非有所辱也襄七年晋悼公为鄬之防陈哀逃归亦书逃其贱之可知而哀侯直情不反卒为楚所得而甘心焉则其罪又出于郑文之上圣人尤所不齿书楚师灭陈而已哀侯之存亡不详也则夫郑伯之乞盟犹为能自反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彼既乞盟矣尚何责而圣人之所责者在逃不在乞而郑之所以失者亦在初不在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