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经传辨疑

  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呉【昭公四年】
  楚子伐呉之役皆会于申之诸侯也徐以见执而不与其余不与者四国郑伯滕子小邾子宋世子佐也左氏以爲宋太子郑伯先归然则滕子小邾子又安之耶按经只当以书者爲正其不书者不必曲爲之说可也
  曁齐平【昭公七年】
  左氏云齐求之也李氏云当截齐求之也四字爲曁齐平之传癸巳以下非本传似矣李氏以癸巳以下皆齐侯伐北燕而与燕成之事与上文曁齐平不相属故也窃疑左氏之传如此者多又安知左氏之意非以曁齐平爲承上文齐侯伐北燕之义耶左氏此传恐不无差谬也胡氏承公羊之说曰不得已曰曁以爲齐欲平鲁而鲁不以平爲急乃不得已而爲之平耳按齐鲁年来未尝有隙齐方伐北燕亦何汲汲而欲求平于鲁也观之下书叔孙舍如齐涖盟九年仲孙貜如齐聘但见鲁往未见齐来何爲齐求之乎据经所书非北燕曁齐平固无疑矣但训曁爲不得已之辞以爲齐求之也有未通耳按定公十年书宋公之弟辰曁仲佗石彄出奔陈胡云辰以兄故帅其大夫出奔则曁者岂辰之不得已而从佗彄出奔哉比事而观恐与及字意同不必深求之也
  陈灾【昭公九年】
  胡传云凡外灾告则书今楚已灭陈夷于属县使穿封戍爲公矣必不遣使告于诸侯言亡国之有天灾也何以书于鲁国之策乎当是时楚子与叔弓会于陈则目撃其事矣虽彼不来告此不往吊叔弓使毕而归语陈故也鲁史遂书之耳窃疑此亦臆度之见耳叔弓春防楚子于陈知正月二月乎知三月乎至是陈灾乃在夏之四月安知叔弓此时果尚在陈而目击其事乎抑已反于鲁而在途乎是未可知也恐鲁史记列国时事必有所据而书恐不必泥其来告与目击其事来言而书也如楚之灭陈若泥其来告则书岂陈人告耶抑楚人告耶恐不必泥
  冬筑郎囿【昭公九年】
  左氏曰书时也夫周之冬乃夏之酉戌亥月正农功収黍稷菽播麦之时也筑囿岂其时乎若书时是无讥也何以书之
  夏五月戊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昭公十九年】
  按左传许悼公疟五月戊辰饮世子止之药卒太子奔晋公羊云止进药而药杀是以君子加弑焉谷梁曰日弑正卒也正卒则止不弑而曰弑责止也止曰我与夫弑者不立乎其位以与其弟虺哭泣歠饮飦粥嗌不容粒未逾年而死故君子即止自责而责之也据经而言见许止之亲弑其父无疑矣据左氏而言止因君父之疟投药而弑惧讨而奔晋于经亦合防公谷所言则止仅以不尝药之过子道之不尽故君子加之弑耳信如公谷所云则止之自责而不居其位毁伤而至灭其性虽孝子之道不是过也如是则止初无弑之心特失之不尝药而误杀耳非故杀也书曰宥过无大又曰罪疑惟轻圣人固当原其情而宥其罪可也何爲轻以大逆加之乎吾恐圣人必不如是之深刻也饮药而遽卒焉恶知非故以药而杀之耶不尝不足责也公谷之说无补于经而反戾于经不得不辨
  冬葬许悼公【昭公十九】
  公羊曰贼未讨何以书葬不成乎弑也曷爲不成乎弑止进药而药杀也止进药而药杀曷爲加弑焉耳讥子道之不尽也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是君子之聴止也许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赦止者免止之罪辞也谷梁曰日卒时葬不使止爲弑父也窃恐未然夫天下之大恶逆罪莫大于弑父与君也固其罪也不可以轻赦于人非其罪也不可以轻加于人若曰不成乎止之弑则书曰弑者是轻加以大恶之罪也既加以大恶之罪又遽轻赦之则是乱臣贼子之罪亦可以轻加于人亦可以轻赦于人矣岂春秋之大经大法哉若谓贼未讨而书葬爲疑则蔡世子般之弑蔡景公而其位亦未尝不书葬也岂亦不成乎蔡般之弑欤公谷之说殊戾于经
  蔡侯朱出奔楚【昭公二十一年】
  朱谷梁作东谷梁曰东者东国也曰东恶而贬之也以去国称东爲贬刘氏固辨其非矣夫朱与东字相似而误且或阙一国字亦不可知况二十三年夏书蔡侯东国卒于楚距朱出奔方年半余耳若是二人不应蔡之二君皆奔卒于楚且朱无反归之文东国无出奔之记汪氏引左氏及史记以证其爲二人盖信左氏也左氏去圣经未逺其所记事尚多难信况史记乎按五经俱有阙文误字何得春秋独无学者传其疑而阙之可也
  有鸜鹆来巢【昭公二十五年】
  公羊云非中国之禽也又穴而巢也谷梁曰鸜鹆穴者而曰巢或曰増之也胡氏曰鸜鹆宜穴处于下而巢居于上季孙宜臣顺于下而主祭于国反常爲异之兆窃谓鸜鹆江南所产然皆假鹊巢以生子能飞即羣栖于木未闻有穴居于地者公谷皆非灼见之说也先儒谓鸜鹆不逾济水故鲁以来巢爲异左氏谓记所无是也若其所记童谣之言恐亦失之附会然季氏防国之兆胡氏归之鸜鹆得无凿乎
  晋侯使荀跞唁公于干侯【昭公三十一年】
  左氏云季孙从知伯如干侯子家子曰君与之归一慙之不忍而终身慙乎公曰诺众曰在一言矣君必逐之荀跞以晋侯之命唁公且曰寡君使跞以君命讨意如意如不敢逃死君其入也公曰君惠顾先君之好施及亡人将使归粪除宗祧以事君则不能见夫人已所能见夫人者有如河荀跞揜耳而走曰寡君其罪之恐敢与知鲁国之难臣请复于寡君退而谓季孙君怒未怠子姑归祭愚按左氏此传恐未可信季孙能逐君矣果肯甘心降意从知伯如干侯以请君复国则春秋当书其事矣何爲反书晋侯使荀跞唁公于干侯乎使昭公果能诛季孙而不能见夫人则诛之乆矣必不至有今日也况昭公困辱于外已乆犹且躁忿尚气如此乎俟复国而诛意如又岂晩乎似未可信观上书季孙意如会晋荀跞于适歴则晋侯使荀跞以纳公之事而审于季孙也可知此书晋侯使荀跞唁公于干侯则荀跞因季孙之不从而告晋侯故晋侯使来唁公也据经所书其事明甚据传所言乃昭公之自不肯复国也有是哉
  元年春王【定公元年】
  经本书元年春王三月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公羊谷梁欲发定无正之义乃截春王二字爲一节胡氏因之致使经文离析意不相续此传经者之大病也况定公即位于夏之六月戊辰此时记事圣人之心岂豫在讥定公哉其无正月不足泥也
  晋士鞅帅师围鲜虞【定公五年】
  左氏曰报观虎之役也按左氏定公三年秋九月鲜虞人败晋师于平中晋观虎恃其勇也四年秋经书晋士鞅卫孔圉帅师伐鲜虞左氏不于此时曰报观虎之役而至此始云云未知何如岂有鲜虞之小国能败晋师而其勇将春秋何以不书耶恐亦晋陵小国耳
  宋乐大心出奔曹【定公十年】
  按左氏大心出奔无传惟去年春王正月下有左氏云宋公使乐大心盟于晋且逆乐祈之尸辞伪有疾子明言于公曰右师将不利戴氏不肯适晋将作乱不然无疾乃逐桐门右师故高氏王氏主此以断大心之奔然大心奔曹在今年秋与左氏所记年月差一年有半左氏不附之经下而附録于先年恐不如是之谬也按经此下书公子地出奔陈冬书宋公之弟辰曁仲佗石彄出奔陈明年春书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彄公子地自陈入于萧以叛秋书宋乐大心自曹入于萧则乐大心之奔盖与公子地及弟辰同一党也不得其情而徒议其罪或者不可乎
  宋公之弟辰曁仲佗石彄出奔陈【定公十年】
  左氏记辰之言曰吾以国人出君谁与处胡氏曰曁云者罪辰以兄故帅其大夫出奔无尊君之义曁者不得已之辞又以见仲佗石彄见胁于辰不能自立无大臣之节挟二卿出奔者实辰也曾谓其果不得已乎若如胡氏所训曁字之义则曁齐平者不得已在鲁曁仲佗石彄者不得已在辰又谓仲佗石彄见胁于辰岂有不得已者而可以胁人耶胡氏此传论曁之义未免自相矛盾敢论及之杜氏曰曁与也似爲得之
  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彄自陈入于萧以叛【定公十一年】
  胡传不见于本文却于秋宋乐大心自曹入于萧下见之非释经之体如此非一似未便于学者且曰出奔则称曁入于萧以叛则称及其论曁及二字颇费词说恐未免有穿凿之失
  叔还如郑涖盟【定公十一年】
  杜氏曰叔还诣曾孙按叔诣卒于昭公二十九年至此相距十四五年耳而叔还即见经叔诣之年寿虽莫考其详大约不过七八十岁而已使叔还果爲诣曾孙然则叔诣之子若孙安在耶窃疑叔还非叔诣子即孙也恐非曾孙
  郑罕达帅师伐宋【定公十五年】
  杜氏曰宋公子地奔郑郑人爲之伐宋欲取地以处之按经于定公十年秋书公子地出奔陈十一年春书公子地自陈入于萧以叛考之左氏并无公子地奔郑之事恐杜氏之说必有所据更考之
  蔡杀其大夫公子驷【哀公二年】
  按左氏呉泄庸如蔡纳聘而稍纳师师毕入众知之蔡侯告大夫杀公子驷以说哭而迁墓冬蔡迁于州来窃恐未然如经所书则蔡先迁于州来而后杀其大夫如左氏所记则先杀其大夫而后迁于州来传与经实相戾也
  盗杀蔡侯申【哀公四年】
  按左氏蔡昭公将如呉诸大夫恐其又迁也承公孙翩逐而射之入于家人而卒如是则公孙翩爲弑君之贼明矣春秋何爲隐其名而以盗书耶胡氏从左氏而谓变文书盗以惩有国之君恐未然也窃疑凡书盗者皆当时不觉被盗而杀之不得其名氏如后世击秦始皇于博浪沙中之史官欲求其名而不得书盗是也
  齐侯阳生卒
  吴为我故儆师伐齐齐人弑其君以説于吴吴师乃还据传文言之则是齐侯阳生之卒非正卒也乃弑也何春秋于弑君之贼往往其恶而赦其罪耶胡氏信其说恐亦过矣临川呉氏云当时呉师在齐而公卒遂以爲弑耳此说是已况呉子既忍伐齐恶有闻悼公之赴而三日哭于军门之外者乎且邾子方来奔左氏谓齐甥也故遂奔齐又岂有从呉伐齐之事耶愚谓春秋信史也爲鲁讳弑逆之外其余弑则弑卒则卒岂至变名乱实如是耶或者以爲此爲圣人笔削之微意恐非也
  西狩麟【哀公十四年】
  按杜氏云麟者仁兽圣王之嘉瑞也时无明王出而遇仲尼伤周道之不兴感嘉瑞之无应故因鲁春秋而修诸侯之政絶笔于麟之一句者所感而作因所以爲终也防此则春秋因麟而后作也胡氏从范氏以爲春秋文成而麟至则春秋成而后麟也孟子尝曰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则春秋又因乱臣贼子而作而非爲麟也絶笔于麟公羊谷梁之春秋然耳左氏之经实终于哀公十六年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况麟在春虽不言何月亦不过一时耳春秋一经孔子虽大圣犹待七十二年然后作恐非一时一月可成也然则文成致麟之说似亦未通要之麟本圣王之瑞出而遇孔子未必不伤其出之不遇而叹其道之穷也果感麟而作春秋乎抑文成而麟至乎
  右辨疑止防大全及左传而言甚愧见闻之不广也品识







  春秋经传辨疑卷下
  题春秋经传辨疑后
  兰溪童君廷式爲春秋经传辨疑之一帙凡九十三首持以示予予反覆读之知廷式之用心亦至矣予弱冠尝从邑校读春秋辛勤鑚摩盖亦有年其大义炳若日星者虽若可见至微词奥防终不得窥其所在自左氏公羊谷梁而下爲传附合者无虑数十百家而能发明圣人微奥者能几人哉予初欲会同诸家之言窃附已意殊恐不得圣人之心而爲说亦累也国初新安赵子常氏精于春秋之学者尝爲补注又爲属词潜溪宋太史称其直探圣人之心于千载之上若吾廷式者得非亦欲探圣人之心者乎呜呼圣人之心得不得焉即其言可知予书此卷末盖亦不能无愧也成化二十二年秋七月朔日乌伤王汶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