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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权衡
吴败顿胡沈蔡之师于鸡父传曰楚师大奔又曰不言战楚未陈也予谓楚未陈而吴以诡谋动之使至于大奔此乃正当従未陈而败之例不书战而已不书楚何哉杜云不书楚楚不战也非也
传曰防越帅师及诸侯之师奔命救州来又曰七国同役而不同心然则楚与顿胡等皆实在也但自不得成列为吴所诈耳法当不书战不当不书楚向若楚师独完诸侯俱败书诸侯之败而不书楚犹有可诿今楚等败耳吴之诈乗人一也曷为偏有所遗乎推验事理疑楚本与诸侯同救州来既而令尹卒楚军留而诸侯先至故吴得独败之楚师实未与相接则经无縁书楚也传所云七国同役楚师大奔楚未陈之类皆不与经合似是而非者也
尹氏立王子朝按左氏诸称氏者皆曰举族此岂举族立王子朝邪何不云尹圉立朝乎杜虽云尹氏周世卿亦不云氏为世卿发也意欲私取公羊之说而又牵于左氏不忍讼言之说经者乃如此可悯笑也
传曰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茍不能卫城无益也或曰昔子囊将死遗言城郢君子以为忠囊瓦其孙也城郢之意亦岂易乎而沈尹讥之何哉曰子囊之时其国事治其民亲上其隣国无虞所以城郢欲防患也今囊瓦之时其国事不治其民惎上其邻国多怨所以城郢欲外民也是善恶之趋异也故设险者强恃险者亡子囊之虑安得不忠而囊瓦之名安得不陋哉
二十四年吴灭巢杜氏曰巢楚邑非也胜国曰灭君死其位曰灭国大而君重也如取邑可以同灭国之号是获臣亦可同灭君之称乎书曰巢伯来朝巢为诸侯审矣非楚邑也
二十六年尹氏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奔楚传曰召伯盈逐王子朝杜云召伯当言召氏经误皆非也召伯既逐王子朝而归敬王矣又何为以子朝奔乎若云召伯当作召氏者则又不与经合且召伯既自归周则其族亦必随之何故犹奉子朝为乱乎且召伯尊也召族卑也今召伯不奔召族自出法不当书于经而叙毛伯之上也又不得以尹氏为比尹氏所以书者以有尹固也固尊自得书耳召族无盈则卑卑何故书乎
二十七年楚杀其大夫郤宛杜云无极楚之谗人宛所明知而信近之以取败亡故书名罪之非也周公遭变孔子被逐如有不幸而死则亦罪之乎今谗人之恶不见理而不幸之人反见收非仲尼作春秋惩劝之本心也
二十八年公如晋次于干侯传曰公使请逆于晋晋人曰君淹恤在外亦不使一介辱在寡人非也去年防于扈传曰谋纳公若鲁不告于晋晋何纳之谋其谋纳公也是鲁既告晋矣晋且为公谋纳岂得诬其不告哉三十年公在干侯传曰不先书郓与干侯非公且征过也非也向者公虽去国然犹居郓古人所谓若在境内则犹君者也是以不嵗嵗书郓耳去年公如晋次于干侯但是暂时止次之名犹以郓为居自然不得书公在干侯也今郓又溃散公无所入羁旅他国国非其有故书公在以系一国之事是圣人至意深浅各有所出岂但徴过哉公虽有过犹不若季氏之悖也仲尼谓八佾舞于庭是不可忍春秋无不略外而详内尊君而卑臣其宁縦失季氏专攻公身而已
吴灭徐徐子章羽奔楚杜云徐子称名以名告也非也若必従赴告者安知卫侯燬非当时以名告诸侯而左氏谓其灭同姓何邪
三十一年黒肱以滥来奔左氏曰此推言春秋之美且卫齐豹欲求名而不得非也豹挟怨储愤泄为乱耳本无不畏强御之名不畏强御之名亦非豹所求也欲言春秋之美何患无有而正举此难信不通之语乎予谓齐豹作乱不能不心媿此正欲盖者非求名者又曰若艰难其身以险危大人而有名章彻攻难之士将奔走之予谓设春秋书齐豹杀卫侯之兄絷其贬甚于称盗矣人亦未肯奔走其名也
三十二年公在干侯传曰言不能内外又不能用其人也非也公以三十年始居干侯春秋嵗嵗书之传亦嵗嵗为说说之尽异此明不知春秋本意也设公今嵗未死明年正月亦书之耳复欲以何事为解乎
定公
元年春王杜云不书正月公即位在六月故然则正月所以正即位也即位则书正月未即位则不书正月矣如隐公初不即位何故亦书正月邪
三月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传云执仲几以归三月归诸京师杜云知不可故复归之京师若然则晋人求掩其不义于诸侯者也何以不告于诸侯乎
立炀宫传云季平子祷于炀宫故立其庙按左氏例茍非公命则事无载于策者立宫既本由季孙何以得书邪
二年楚人伐吴传云囊瓦伐吴师于豫章杜云囊瓦称人见诱以败军非也安知非囊瓦耻败以微者告乎且经又不言其败也何以知经之贬其败乎
四年三月防于召陵五月公及诸侯盟于臯鼬杜谓此共是一防复称公者防盟异处故也非也襄二十五年防于夷仪盟于重丘亦防盟异处矣何不别出公及邪推验传文召陵之防本为蔡谋楚也范献子听荀寅之言遂辞蔡侯则诸侯亦自此散矣不得至五月乃盟也且既辞蔡侯则亦无縁重盟又传叙召陵之事曰反自召陵郑子太叔卒赵简子哭之言反自召陵则无臯鼬矣其下乃云沈人不防于召陵晋人使蔡伐沈亦不言臯鼬及盟时事明此非一防也盖传不记臯鼬之盟耳实说召陵之防晋辞蔡人不为伐楚故蔡人愤怒伐灭沈国并杀其君晋见蔡侯怨亦恐失蔡故相与复为臯鼬之盟也今传但云伐沈经云灭沈已自不同传云晋辞蔡侯又云晋使蔡伐沈复未可信且沈又常役属楚未尝通晋晋不当责其不防也反覆推之沈所以灭者由蔡侯怨楚而已
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杜云囊瓦称人贪以致败是也但于左氏例则无由知之
吴入郢杜云不称子史略文非也公谷是矣
六年季孙斯仲孙何忌如晋左氏曰季桓子如晋献郑俘也阳虎强使孟懿子往报夫人之币晋人兼享之审如左氏言者何忌之行非公命也非公命而行以左氏例推之不书于经矣然且书经者谓仲尼不恶阳虎可视以为公命乎其异于公子豫奈何
城中城杜云公为晋侵郑故惧而城之按传无此说当时或自以他故筑城又可必乎
八年従祀先公左氏曰阳虎欲去三桓顺祀先公而祈焉非也传有常例非公命者不书于策若虎欲作乱而顺祀祀虽礼非公命审矣何以得书邪且虎之谋三桓宜使三桓不知今明白而祈三桓闻矣虎何以能集其意邪意者虎实恶季氏季氏以臣而陵君犹僖公以子而先父矣不敢察察言故先正逆祀以微谕其意功成事立而后其指可见耳虎既败走鲁人又薄其行则谓虎之顺祀祈作乱也其实不然何以知之曰祈则谋泄谋泄则事危虎必不为也
九年齐侯卫侯次于五氏杜云不书伐者讳伐盟主以次告非也春秋乱世至于定哀之间又乱之尤也至于弑君而无耻何讳伐盟主之有
得寳玉大弓左氏曰书曰得器用也凡获器用曰得得用焉曰获非也向曰窃者失之也今曰得者得之也失得相对言得所以见失也若器必言得郜大鼎何以云取乎器用不专言得亦明矣
十年宋公之弟辰暨仲佗石彄出奔陈杜云称弟示首恶也按隐元年之例段不弟故不言弟然则辰亦不弟者不称弟可也反以见首恶称弟何哉段不言弟反非首恶乎
十三年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传云范氏中行氏伐赵氏之宫赵鞅奔晋阳然则鞅不叛也范中行逼之耳经何以得言其叛乎春秋之原情定罪固有如此邪晋赵鞅归于晋杜云韩魏请之故曰归言韩魏之强犹列国非也仲尼曰必也正名韩魏犹为大夫而列国视之则何正名矣大雅曰不畏强御如韩魏以强而视列国是畏之也
传云荀跞言于晋侯曰君命大臣始祸者死今三臣始祸而独逐鞅也刑已不钧请皆逐之予谓寻传前云董安于劝赵孟先为备孟不肯曰不欲始祸则始祸者非鞅也可言二臣始祸不可言三臣也此据三传说之虽各不同然公羊似真
十四年卫世子蒯聩出奔宋左氏叙蒯聩事曰蒯聩欲杀夫人夫人啼而走公执其手以登台太子出奔宋予谓蒯聩虽不善谋安有此事哉且杀夫人蒯聩独得全乎彼所羞者以夫人名恶也如杀其母为恶愈矣反不知可羞乎盖蒯聩闻野人之歌其心慙焉则以谓夫人夫人恶其斥己淫则啼而走言太子杀余以诬之灵公惑于南子所言必听従故外则召宋朝内则逐公叔戌赵阳彼不耻召宋朝固亦不难逐蒯瞆矣此其真也不当如左氏所记又蒯瞆出乃奔宋宋南子家也蒯瞆负杀南子之名而走又入其家使真有其事者敢乎哉此亦一证也
邾子来防公杜因上大搜之文而解之曰防公于比蒲非也如杜之说谓大搜则公在矣按昭十一年齐归薨大搜于比蒲叔向讥之曰君有大丧国不废搜不忌君也以叔向之言观之大搜之时鲁君不在明矣桓四年公狩于郎隐五年公观鱼于棠渔猎之事出非其地皆明书公而大搜不言公公不在故也不得言邾子来防于比蒲庄公遇齐侯于谷萧叔朝公不言来者朝在外也杜已言此矣设公在比蒲而邾子防之其在外与谷等固当言防不当言来言来非在外辞也
十五年定姒卒左氏云不称夫人不赴且不祔也非也安有夫人卒而不称夫人者乎凡夫人始卒则史书之书之固云夫人矣不待赴祔而书其夫人也此姒氏要为哀公之母定公之妾哀公未成君故亦未敢谓其母夫人耳
葬定姒左氏云不称小君不成丧也非也若姒氏实夫人者固当书夫人姒氏薨已而曰葬定姒不称小君明不成丧以责臣子可也今曰姒氏卒此非夫人也非夫人而书葬定姒宜矣何足以见不成丧乎欲责不成丧而薨不称夫人是适足贬小君之尊而不足见臣子之罪也
哀公
三年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杜云曼姑为子围父知其不义故推齐使为兵首非也虞师晋师灭夏阳左氏以谓虞受贿有恶故使首之是春秋襃贬之辨也今何故茍従赴为不义者饰非乎
四年晋人执戎蛮子赤归于楚杜云晋耻为楚执诸侯故称人以告若蛮子不道于民也晋茍不耻则已矣若犹有耻彼则讳而不告矣不然则虽告而匿其归于楚矣岂当诬人以不道而自发扬其归于楚之耻乎此事势之不然且凡告执诸侯者必曰某侯为某罪既执之矣而春秋考其真伪而为之辞或称侯或称人此皆出于孔子也岂告者自称某人执某侯哉如之何谓称人以告也且天下虽乱不义者反取义者而执之此春秋所当辨也如苟取赴告而书之彼不义者何难诬人以恶矣
十年吴救陈左氏曰延州来季子也推验其年季子仅百嵗矣以彼其清髙不汚宁贪将乱国之兵者邪似异时事传附着其说耳
十一年公防吴伐齐按左氏例不与谋曰防此则不与谋也去年传曰吴子使来儆师则是与谋矣文不当称防然而称防传与例乖也
传曰冉求帅左师樊迟为右季孙曰湏也弱有子曰就用命焉按有子当为子有子有者冉求字也仲尼门人字多云子某者不得云有子也传写误之矣
大率左氏解经之蔽有三从赴告一也用旧史二也经阙文三也所以使白黑混淆不可考挍按史虽待赴告而录然其文非赴告之辞也春秋虽据旧史而作然其义非旧史之文也简牍虽有阙失其史非圣人所遗也如谓史之记从赴告而已则乱臣贼子何由而书如谓春秋用旧史而已则何贵于圣人之笔削也且春秋书良霄入于郑郑人杀良霄栾盈入于晋晋人杀栾盈其文同也至哀十四年非仲尼所修矣其记陈宗竖乃曰陈宗竖入于陈陈人杀之明史之所记与仲尼之所修异矣又仲尼所修无记内邑叛者哀十五年独记成叛此亦史文不与仲尼相似仲尼不专用史文验也如谓经之阙文皆圣人所遗者茍传有所说而不与经同尽可归过于经何赖于传之解经哉故春秋者出于旧史者也而春秋非旧史之文也旧史者出于赴告者也而旧史非赴告之辞也传者出于经者也而传非经之本也今传与经违是本末反矣安得哉明于此者可以无惑于春秋矣
春秋权衡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权衡卷八 宋 刘敞 撰
公羊之所以异二传者大指有三一曰据百二十国寳书而作二曰张三世三曰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吾以此三者皆非也以谓夫子作春秋祖述尧舜下包文武又为大汉用之训世故不专据鲁史而已然则齐髙偃帅师纳北燕伯于阳公羊以为公子阳生也文当曰齐髙偃帅师纳北燕公子阳生于北燕有所误有所阙故云尔不知百二十国寳书悉尔书谬乎若悉尔书谬信公羊之说可也若百二十国寳书有一二不同仲尼何不去彼取此乎且百二十国之书众矣不容悉谬又不宜悉同今奈何不革其不革也然后知所据鲁史而已且公羊见晋晚入春秋则曰后治同姓同姓之先治者又不可遽数皆泥于百二十国寳书而不知本据鲁史而作鲁史所书有详有略仲尼止考核是非加襃贬而已非必百二十国书也
又所谓张三世者本无益于经也何以言之传曰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则是言仲尼作经托记传闻而已说者乃分裂年歳参差不同欲以蒙澒其说务便私学假令推日月之例书之详而中其义则曰当若此矣适不中义则猥曰此传闻若所闻若所见故略故详也以是通之以是扶之无徃而不入要之无益于经而便于私学而已舍三世而言春秋岂不明乎又传曰隐亦逺矣曷为为隐讳隐贤而桓贱也然则本说三世欲辨逺近近者讳而逺者不讳也今更不然贤者讳之不肖者不讳之通春秋之内无不如此亦何用分三世乎公羊以谓国君以国为体故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虽百世犹可复雠而言春秋之义逺则不讳岂不横出三世反戾其言乎
又所谓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者亦非也圣人作春秋本欲见襃贬是非达王义而已王义茍达虽不新周虽不故宋虽不当新王犹是春秋也圣人曰不怨天不尤人知我者其天乎今天不命以王天下之任而圣人因怼而自立王天下之文不可训也且周命未改何新之说传既以百二十国寳书为据又见记成周宣榭火则谓外灾不书今忽书者新周也既无足以辅经而厚诬圣人不亦甚乎说者又谓作春秋为汉制迷惑防书以伪为真其端出于欲干合时君排抵二传也今而观之而不掩口笑也几希矣又曰变周之文从殷之质夫春秋襃贬本也文质末也车服器械封建制度皆春秋所后言也居周之世食周之粟擅合其爵【伯子男】擅易其时【田猎用夏时孟】岂仲尼所谓非天子不制度不议礼不考文者乎此不可通之尤者而儒者世世守之意乃欲尊显仲尼而不知防于非义也虽然为章句者则守之矣为道者则未之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