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三传谳

  曹负刍杀太子而篡国晋合诸侯以讨执而归之京师讨罪之正孰善于此则可谓不及民而以人执为重乎夫君与民孰大负刍之恶未有以见贬至书晋侯执之而后始着必以不道于君为侯执而轻不道于民为人执而重颠倒君臣之义而纵失负刍之罪岂春秋之义哉葢传不知以侯执为伯讨以人执为非伯讨之说是以轻重正相反也
  宋华元出奔晋宋华元自晋归于宋
  宋杀其大夫山
  宋鱼石出奔楚
  荡泽弱公室杀公子肥华元曰我为右师君臣之训师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赖宠乎乃出奔晋二华戴族也司城荘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鱼石将止华元鱼府曰右师反必讨是无桓氏也鱼石曰右师苟获反虽许之讨必不敢且多大功国人与之不反惧桓氏之无杞于宋也右师讨犹有戍在桓氏虽亡必偏鱼石自止华元于河上请讨许之乃反使华喜公孙师帅国人攻荡氏杀子山书曰宋杀其大夫山言背其族也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出舍于睢上华元使止之不可冬十月华元自止之不可乃反
  经书华元出奔晋又书华元自晋归于宋凡经书自某归者皆有奉也是华元至晋以晋之奉而得归今传所书华元乃为鱼石所止不至于晋而反则经安得书自晋归乎此葢不知书自之义而妄信宋史之辞以失经意杜预迁就其说乃谓华元欲挟晋以自重故以外纳告夫华元所以挟晋者将以胜国人而讨乱耳何与于他国使华元实无晋之援而徒假以赴告亦何足以为重也 传以荡泽杀公子肥而谓攻荡氏杀子山言背其族则以子山即荡泽邪非荡泽邪若以为即荡泽以背族贬而去氏则经当书杀其大夫泽不当言山若以为非荡泽则安知山非荡氏之族杀公子肥者乃山而非泽乎葢传不知公子非三命不氏之义每以称族舍族为褒贬故或以山去族为罪然不悟其例杀大夫而名者为有罪安在其不氏也然则经见山不见泽以经为正则泽宜为山之字左氏欲以参见而误以泽为名也凡传书此事皆不可据其失华元之事详于前矣其后又言杀子山而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五大夫出奔事皆不近实为乱者荡氏一族鱼石等何与而俱奔经亦何以独书鱼石不书四子则向为人以下皆未必尝奔鱼石既自止华元援之而归何惧而反出以吾观之鱼石葢与荡山同恶荡山既杀则鱼石自不得安故其后复据彭城为乱皆无与四子事也
  十有六年
  郑公子喜帅师侵宋
  郑子罕伐宋宋将鉏乐惧败诸汋陂退舍于夫渠不儆郑人覆之败诸汋陵获将鉏乐惧宋恃胜也经书郑公子喜帅师侵宋传例伐与侵固不同则经言侵传安得谓伐乎杜预谓经传异文经从告传言实尤非是若经但从告反不若传之实则变有告易是非颠倒胜败者经一皆从之褒贬予夺何足以为经附会之弊一至于此且传谓诸侯有命告则书不然则否师出臧否亦如之古人本不讳败若宋果尝为郑所覆获其二将则宋以为耻不告可矣既不耻而来告岂败于人而反告侵乎经既言侵则自伐而下皆不足据
  楚杀其大夫公子侧
  王使谓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师徒者君不在子无以为过不糓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子重使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而亦闻之矣盍图之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侧敢不义侧亡君师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经书楚杀其大夫公子侧侧即子反此君杀大夫之辞若据传所言则楚子本不杀子反而子反自杀则经何以称国而杀乎吕氏春秋言荆王闻酒臭罢师而去之斩子反以为戮与传不同而实合乎经则传所载未必然也葢欲实郤至二卿相恶之言故欲归子反之死于子重而不悟其违经
  公至自会
  曹人请于晋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世国人曰若之何忧犹未弭而又讨我寡君以亡曹国社稷之镇公子是大泯曹也先君无乃有罪乎若有罪则君列诸会矣君惟不遗徳刑以伯诸侯岂独遗诸敝邑敢私布之
  十五年诸侯同盟于戚传言讨曹成公也执而归诸京师则戚之会乃所以执负刍安得以列诸会为无罪乎杜预谓诸侯虽有簒弑之罪侯伯已与之会则不复讨此言害教为甚且卫州吁弑完石厚问定君于石碏碏曰王觐为可岂以诸侯为会而免哉况负刍实未尝得列会者曹人必不应反妄言之以欺霸主杜预以为毕乃执之故曹人以为无罪此虽强欲附会不知其与十五年讨曹成公者戾也
  九月晋人执季孙行父舍之于苕丘
  九月晋人执季文子于苕丘公还待于郓使子叔声伯请季孙于晋郤犫曰苟去仲孙蔑而止季孙行父吾与子国亲于公室对曰侨如之情子必闻之矣若去蔑与行父是大弃鲁国而罪寡君也若犹不弃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晋君则夫二人者鲁国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鲁必夕亡以鲁之密迩仇雠亡而为雠治之何及郤犫曰吾为子请邑对曰婴齐鲁之常隷也敢介大国以求厚焉承寡君之命以请若得所请吾子之赐多矣又何求范文子谓栾武子曰季孙于鲁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可不谓忠乎信谗慝而弃忠良若诸侯何子叔婴齐奉君命无私谋国家不贰图其身不忘其君若虚其请是弃善人也子其图之乃许鲁平赦季孙
  经书晋人执季孙行父舍之于苕丘舍之犹言释之今乃以为执于苕丘许鲁平而后赦季孙是为始置之而未释也故杜预谓舍之苕丘明不以归误矣大夫执之书舍之书所以见重也苟姑置之而未释则如传言犹以为执何用但记其不以归乎葢传见行父以九月执十二月方盟意此三月之间犹未得释故云尔不知侨如在鲁十月已奔齐若非知晋悟侨如之谮而释行父则何由遽奔若晋人执行人叔孙婼传言乃馆诸箕此乃传所谓舍者而经自不书矣
  冬十月乙亥叔孙侨如出奔齐
  冬十月出叔孙侨如而盟之侨如奔齐
  传言出若云逐也侨如以十月出奔季孙行父以十二月与郤犫盟公至自会则方侨如之奔公与行父俱未归也而谁逐之乎杜预谓公未归命国人逐之若然经亦当书放侨如不当以自奔为文按侨如本与穆姜同谋害公者穆姜在内侨如若无所畏岂国人所能逐襄二十三年将谋臧氏季孙召外史掌恶臣问盟首曰无或如叔孙侨如欲废国常荡覆公室此葢侨如知晋舍行父其谋不行惧而出奔尔鲁人因与诸大夫共盟于后非盟侨如也
  十有二月乙丑季孙行父及晋郤犫盟于扈
  十二月季孙及郤犫盟于扈归刺公子偃召叔孙豹于齐而立之
  按十六年传穆姜欲去季孟公不从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趋过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若是则偃未有罪穆姜假之以胁公尔而经书刺公子偃此杀有罪之辞也偃葢与侨如同恶者前言不尽其实也
  十有七年
  六月乙酉同盟于柯陵
  乙酉同盟于柯陵寻戚之盟也
  此乃伐郑之诸侯也与戱及亳城北同文葢郑服而共盟也郑继叛故后复见伐戚盟乃讨曹负刍何寻之云
  冬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人邾人伐郑冬诸侯伐郑十月庚午围郑楚公子申救郑师于汝上十一月诸侯还
  伐与围二事春秋举重围重于伐故言围不言伐设有见焉则围伐并见者有之矣未有舍围而言伐也杜预谓畏楚救不成围而还若是则未尝围矣传安得言围哉
  十有八年
  夏楚子郑伯伐宋宋鱼石复入于彭城
  楚子辛郑皇辰侵城郜取幽丘同伐彭城纳宋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焉以三百乗戍之而还书曰复入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复其位曰复归诸侯纳之曰归以恶曰复入
  传为此四例皆不可通于经蔡季蔡人召之于陈此国逆也而不书入卫侯朔入于卫此复其位也而不书复归宋鱼石复入于彭城此诸侯纳之也而不书归卫孙林父入于戚以叛此以恶入也而不书复入若此之类不可概举葢左氏不辨逆顺难易之理又不别君臣之义不可以同辞而一之故其说每相戾凡归皆顺辞也易辞也入皆逆辞也难辞也四者各即其实言之其善恶褒贬不在于是复者以位言也国君出奔其位未絶故可言复归大夫去国则絶矣故不可言复归是故君皆言复君而不言复者不与其复也臣皆不言复臣而言复者求为复者也










<经部,春秋类,春秋三传谳__春秋左传谳>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左传谳卷六   宋 叶梦得 撰
  襄公
  元年春
  仲孙蔑会晋栾黡宋华元卫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围宋彭城
  元年春已亥围宋彭城非宋地追书也于是为宋讨鱼石故称宋且不登叛人也谓之宋志彭城降晋晋人以宋五大夫在彭城者归寘诸瓠丘
  言不登叛人谓之宋志者防是矣然不得言非宋地而追书若但谓楚已取之追书系之宋则何宋志之云乎城虎牢此亦诸侯取之郑也若是则亦当追书而谓之郑虎牢矣此葢传不知春秋不与楚取宋邑而复鱼石之意尝闻其说而不能信故包二义虽谓之不登叛人而又以为追书也 鲁及齐师围郕郕降于齐师见经今合九国之众拒夷狄以讨叛人彭城果降安得不书乎向为人等未必同鱼石奔吾固言之矣按二十六年楚声子言靡角之役晋以雍子谋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以鱼石归与此自不同靡角之役乃楚子重攻华喜之师援之者唯晋而已在前年十一月而此乃楚师还晋乞师于鲁再合诸侯之师在今年正月而传并载之则将孰从乎声子之言既不足信则此传亦未必为实经之所书在系彭城于宋其降不降在告不告无足言也
  夏晋韩厥帅师伐郑
  夏五月晋韩厥荀偃帅诸侯之师伐郑入其郛败其徒兵于洧上于是东诸侯之师次于鄫以待晋师晋师自郑以鄫之师侵楚焦夷及陈晋侯卫侯次于戚以为之援
  经书晋韩厥帅师伐郑诸侯之师不与也鄫师果从晋侵楚及陈仲孙蔑在焉经不应不书杜预以为蔑在鄫先归故不书不知何防亦意之尔
  秋楚公子壬夫帅师侵宋
  秋楚子辛救郑侵宋吕留
  楚在郑之南宋在郑之北楚何以不直救郑乃越郑而侵宋乎诚或有之经亦当与书晋阳处父伐楚以救江同文不应畧无见也
  邾子来朝
  冬卫侯使公孙剽来聘
  九月邾子来朝礼也
  冬卫子叔晋知武子来聘礼也凡诸侯即位小国朝之大国聘焉以继好结信谋事补阙礼之大者也诸侯世相朝吾固言其非矣此乃春秋强弱相陵之习春朝以图天下之事夏宗以陈天下之谟天子之礼也诸侯相见何谋事补阙之云尤可见其妄
  四年
  秋七月戊子夫人姒氏薨
  秋定姒薨不殡于庙无榇不虞匠庆谓季文子曰子为正卿而小君之防不成不终君也君长谁受其咎传例不赴于诸侯不返哭于寝不祔于姑故不曰薨不称夫人故不曰葬又曰凡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则弗致也今定姒既不殡于庙又无榇不虞则亦不反哭于寝矣经何以书夫人姒氏薨又曰葬我小君定姒哉啖氏以为文当在定十五年姒氏卒下误出于此其说是也葢有两定姒故相乱然言不殡于庙者亦非是庙殡殷礼吾尝言其非矣
  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纥救鄫侵邾败于狐骀国人逆防者皆髽鲁于是乎始髽国人诵之曰臧之狐裘败我于狐骀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败于邾
  经不书狐骀之败檀弓记鲁妇人髽而吊自败狐骀始则不可谓无此役杜预谓不书鲁人讳之升陉之战邾人至获公胄葢有甚于此者然经犹书何此而独讳乎吾尝攷于经内书战者三战于宋战于奚及升陉之役皆公亲将讳而没公书及所谓内不言战言战则败者也未有大夫将而书战者葢皆国耻也公败则以君重书而没公大夫败则畧之并其事不书此役乃臧纥故不书非左氏所知也
  五年
  楚杀其大夫公子壬夫
  楚人讨陈叛故曰由令尹子辛实侵欲焉乃杀之书曰楚杀其大夫公子壬夫贪也君子谓楚共王于是不刑
  鸡泽之盟传言楚子辛为令尹侵欲于小国陈成公使袁侨如会求成今以为贪当矣此以国杀者杀有罪之辞也则安得复谓共王为不刑哉杀大夫但计其身有罪无罪不以其君相乗除使其罪当杀虽君无道何可以免而杜预乃以八年之中杀三卿为解若壬夫之罪得以共王免则谓经不当以国杀为罪可乎
  冬戍陈
  冬诸侯戍陈
  凡戍皆以鲁为文诸侯不与也若然则安得不与诸侯戍縁陵同文
  六年
  莒人灭鄫
  冬叔孙豹如邾
  季孙宿如晋
  莒人灭鄫鄫恃赂也 冬穆叔如邾聘且脩平 晋人以鄫故来讨曰何故亡鄫季武子如晋见且听命五年夏叔孙豹与鄫世子巫如晋以鄫属鲁继以为不利戚之会复使鄫大夫聴命于会故经书呉人鄫人则鄫已非鲁所有矣其亡何责于鲁哉鄫既为国则贡赋自不入于鲁乃言恃赂尤见其妄其言季武子如晋见者是也此始为卿代父执政往见霸主而传误以鄫事附益之尔
  七年
  夏四月三卜郊不从乃免牲
  夏四月三卜郊不从乃免牲孟献子曰吾乃今而后知有卜筮夫郊祀后稷以祈农事也是故啓蛰而郊郊而后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从也
  鲁郊非啓蛰吾固言之矣此献子之妄而左氏不能辨也
  楚公子贞帅师围陈
  十有二月公会晋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
  郑伯髠顽如会未见诸侯丙戌卒于鄵
  楚子囊围陈会于鄬以救之 郑僖公之为太子也于成之十六年与子罕适晋不礼焉又与子丰适楚亦不礼焉及其元年朝于晋子丰欲愬诸晋而废之子罕止之及将会于鄬子驷相又不礼焉侍者谏不聴又谏杀之及鄵子驷使贼夜弑僖公而以疟疾赴于诸侯简公生五年奉而立之
  髠顽之弑三家虽同左氏则以为不礼于子驷子驷弑之公羊谷梁则以为欲从晋诸大夫不从而弑左氏则以为以疟疾赴不书公羊谷梁则以为为中国讳及不欲夷狄之民加乎中国之君故不书使其事果出于实不应其説顿异如此以理推之弑君大恶也子驷诚为之岂不能少忍至于国君方赴霸主会诸侯乃弑之于侧而不畏讨乎髠顽无甚显罪絶于国人即子驷无所忌惮诸大夫何为甘心从之而不以实赴乎左氏先记子罕子丰亦尝为髠顽不礼意将以此附会不赴告之说据传子丰欲愬诸晋废髠顽而子罕止之废且不可肯同为弑乎经从赴告此为左氏者之陋也吾尝谓凡公子弑君而代之与大臣弑君而相其后君权皆在已如楚商臣蔡般齐商人齐崔杼卫喜之徒其赴告必不自言弑当有以疾或加之辞者而经皆书以实则经之不从赴告可知矣正使郑以疟疾赴经独何为从其同恶之言而纵失弑君之罪传又记郑羣公子欲谋子驷子驷先之则髠顽之弑国人葢皆知之矣国人知之何为尉止之乱不以此讨子驷而徒以侵田之细故乎此皆必不然者若二传所谓以其欲从晋者其迹尤可考按鄬之会本以拒楚而救陈也髠顽既卒而简公立其明年书郑人侵蔡此犹以说晋而侵楚之与国相继复为邢丘之会亦从晋也是冬楚子囊来伐传始言子驷等欲背晋事在髠顽卒一年后安有以此罪其君弑之而已犹逾年自为之乎其谬妄不待攻而破三家既无可防吾考于经后书葬僖公夫经不书弑或别有防变文以示义后犹当从弑君例不书葬以见意今既前书卒后书葬与常法无少异则其事实无有殆郑之野史小说或有是言三家畧闻之而不能辨是以各记所闻自为之说卒相矛盾而不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