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三传谳

  经不书盟杜预谓耻吴夷其妄与前鄫同叔孙辄公山不狃奔在齐吴安得问之又使之率而从武城且吴既克东阳五梧蚕室三邑又获叔子与析朱鉏二臣遂次泗上则其势与入郢何异本以邾故出师既胜卒无一言及邾反以微虎私徒三百人惧而行成遂盟本末皆不伦且吴千里以师入人之竟微虎乃欲以其私卒直攻王舍吴子遂为之一夕三迁此理之必不然者有若孔门高弟而在私卒之列亦不应有是也传前记公山不狃与叔孙辄率费人袭鲁入及公侧其在国中犹然何为在他国反知不伐宗国之义而欲死之子思对穆公以今之君子不为旧君反服毌为戎首已谓之善如传所言则不狃为贤于子思矣而吴卒克武城不狃未之效死其言亦何所取证也
  归邾子益于邾
  齐侯使如吴请师将以伐我乃归邾子
  前言以季姬之故而伐我矣今欲归邾子再伐我矣何待于请吴师乎吴前取我三邑获三臣而不能归邾子今我乃以惧齐请师而归之亦非其情此盖传犹欲附防前茅夷鸿之言而彊以吴言也
  秋及齐平九月臧宾如如齐涖盟齐闾丘明来涖盟且逆季姬以归嬖
  前言齐侯即位逆季姬季鲂侯通焉女言其情齐侯怒以五月伐我取讙阐六月我及齐平审实有此伐与平安得皆不书乎九月齐闾丘明来盟逆季姬以归又从而嬖之且国君娶夫人亦重矣天下何患乎无妻季姬果言其情康子以告而谢罪则昬可已矣徒伐取其邑则安用乎设欲不以礼合而终娶之亦惟齐侯之所为何与于鲁而反与我盟乎其言反覆皆无据以经考之先书公伐邾继书齐人取讙及阐继书归邾子益于邾末书归讙及阐其序甚明盖邾齐出既为我所执故为之取讙阐以求归邾子邾子反国故复以讙阐归公羊谷梁为近实皆无与季姬事也
  十年春
  公防吴伐齐
  三月戊戌齐侯阳生卒
  葬齐悼公
  公防吴子邾子郯子伐齐南鄙师于鄎齐人弑悼公赴于师
  经书齐侯阳生卒又书葬齐悼公而传言弑其妄与郑髠顽同杜预以为以疾赴吾固言之矣邾子郯子防伐而经不书杜预以为并属吴不列于诸侯尤非是且是时邾隐公方奔在齐岂能从吴反伐齐乎其妄尤可见则此叙齐吴事皆不足据
  十有一年春齐国书帅师伐我
  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乗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也
  檀弓载战于郎公叔禺人与其邻童汪锜往皆死焉以其童子而能为国致死鲁人欲以成人丧之而不以为殇故孔子因与之今传乃以邻童为嬖僮又谓之乗而皆死则汪锜非能死敌者也乃公为之嬖宜与之乗公为死亦死尔又何执干戈以衞社稷云乎杜预谓时人疑童子当殇而孔子之言云尔其意适相反盖未尝以檀弓考之也可以见左氏记事不详其实妄以其辞増损所传而失之者类如此
  孔文子之将攻太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文子遽止之曰圉岂敢度其私访卫国之难也将止鲁人以币召之乃归
  按论语此对衞灵公问陈之言亦傅之误也论语曰明日遂行在陈絶粮盖孔子自衞之陈之时今言鲁人以币召之乃归亦非是孔子归鲁自是止矣盖进退之大者其定之固已久岂以一孔文子为之哉
  十有二年
  夏五月甲辰孟子卒
  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昭公娶于吴故不书姓死不赴故不称夫人不反哭故不言葬小君孔子与吊适季氏季氏不絻放绖而拜
  按论语陈司败言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既曰娶则固已为夫人矣特以同姓讳之不敢曰夫人姬氏故曰吴孟子尔至春秋又去吴不称故坊记曰鲁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则自不得以夫人称矣不以夫人称则自不得言葬我小君矣岂在不赴不反哭乎母丧服齐衰三月旧君者仕焉而亡者也盖谓老与废疾而致仕者使鲁不以为夫人则不得为君之妻不为君之妻则孔子何吊云且鲁方畏吴娶其女而不以为妻吴能已矣乎此传蔽其例之误也
  十有三年
  夏
  公防晋侯及吴子于黄池
  于越入吴
  夏公防单平公晋定公吴夫差于黄池六月丙子越子伐吴为二隧畴无余讴阳自南方先及郊吴大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寿于姚自上观之弥庸见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不可以见雠而弗杀也大子曰战而不克将亡国请待之弥庸不可属徒五千王子地助之乙酉战弥庸获畴无余地获讴阳越子至王子地守丙戌复战大败吴师获大子友王孙弥庸寿于姚丁亥入吴吴人告败于王王恶其闻也自刭七人于幕下秋七月辛丑盟吴晋争先吴人曰于周室我为长晋人曰于姬姓我为伯赵鞅呼司马寅曰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鼓整列二臣死之长幼必可知也对曰请姑视之反曰肉食者无墨今吴王有墨国胜乎大子死乎且夷德轻不忍久请少待之乃先晋人吴人将以公见晋侯子服景伯对使者曰王合诸侯则伯帅侯牧以见于王伯合诸侯则侯帅子男以见于伯自王以下朝聘玉帛不同故敝邑之职贡于吴有丰于晋无不及焉以为伯也今诸侯防而君将以寡君见晋君则晋成为伯矣敝邑将改职贡鲁赋于吴八百乗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且执事以伯召诸侯而以侯终之何利之有焉吴人乃止
  经书防不书盟单平公若在焉则亦当见经所谓诸侯者无有也杜预谓诸侯耻盟故不录且吴晋争而吴先固可以为耻今卒先晋人又何耻乎晋先则吴固已伯晋矣何待率鲁以见而后成其为伯乎其言皆相戾今经既不书盟则此言皆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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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公羊传谳卷一   宋 叶梦得 撰隐公
  元年春王正月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曷为反之桓桓幼而贵隐长而卑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隐长又贤诸大夫板隐而立之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古者以元训长与始而兼有善意故曰元者善之长也始年称元年犹月朔称吉月伊训曰惟元祀而序曰太甲元年则三代以来以始年称元年者尚矣此固不必为义而传以此起问盖疑鲁不得称元年尔何休曰王者然后改元立号春秋托新王受命于鲁害经之弊莫甚于此王者以正朔一天下故巡守之所谨者协时月正日而已乃若各随其即位之年一二以数之此天子诸侯之所同也初未尝为之禁自汉以后既一于用人正始立号以纪年改号则改年矣而后天下始一于用天子之年非禁其改元禁其改号也而何休乃因其当时所见为説言诸侯不得改元立号方春秋时安得所谓号哉此公羊啓之也 经所立者一王之大法也适因鲁史以着之而非以为鲁史何独文王之王哉自春而上见其所受命者天自正月而下见天下之所听者王故曰天王此言之序固不可以正月先王也 礼所辨者适庶而所谨者长少立适以长不以贤是也众妾之子皆庶子岂有妾而又以贵贱为别者哉古者立庶亦皆以长尔何以知之周景王太子穆后之子寿卒王猛寿之弟也子朝以庶长争立故告诸侯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鲁襄公薨无适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以毁卒季氏欲立敬归之娣子裯是为昭公穆叔不欲曰太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立长葢太子之弟亦适也王猛虽幼而夀之母弟是以子朝以庶长欲立而春秋不与使猛而非夀母弟则子朝可立矣昭公虽敬归娣之子而子野非适故穆叔不欲使子野而适则昭公可立矣楚平王卒昭王以庶子为太子而子西庶长也子常欲立子西曰太子弱其母非适也子西长且好善立长则顺建善则治夫无适而有长虽昭王已为太子子常犹欲易之况未立乎则庶子未有不以长先者也晋使赵盾纳防菑于邾防菑晋出也貜且齐出也传载邾人之辞曰防菑也四貜且也六虽然贵则皆贵也貜且也长赵盾弗克纳而还春秋与之则是防菑貜且皆非正而貜且以长得立此经之明验傅岂不知之乎葢但见鲁成风以后皆致之为夫人遂立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之论何休因谓礼适夫人无子则媵与侄娣更以左右为贵贱以次立其子且以妾子立则母得为夫人此皆于礼未之有闻是亦传误以仲子为桓母求其义不得而臆决之以为桓幼而贵隐长而贱所以从而附防为之説也
  三月公及邾娄仪父盟于眛
  及者何与也防及暨皆与也曷为或言防或言及或言暨防犹最也及犹汲汲也暨犹暨暨也及我欲之暨不得已也仪父者何邾娄之君也何以名字也曷为称字襃之也曷为襃之为其与公盟也与公盟者众矣曷为独襃乎此因其可襃而襃之此其为可襃奈何渐进也眛者何地期也
  防者礼之名凡经书防于某者皆别于盟之辞非别于及之辞而公羊谷梁皆误与防侵防伐防围防救之防同为义故以防及暨三名皆为与复求其所以异者又以最与汲汲暨暨别之耳防自防盟自盟二名本不相关惟内辞或自我外辞或自人然后有防盟有及盟此但以别盟尔而防盟者非向所谓礼者也以人从我而我接之谓之及以我从人而人主之谓之防此乃可谓最与防侵防伐防围防救之义同也及连辞也防聚辞也乃外辞则无辨焉直曰盟而已则所谓直盟者也及与防未有叅见者惟不得已而假之以为义故首止之防尊王世子不敢与同防则先言及诸侯而后言防王世子黄池之防进吴子为两霸则先言防晋侯而后言及吴子以此别外防春秋之变例不可以通内盟也若及郑师伐宋及宋人衞人伐邾及江人黄人伐陈此又内之微者伐辞以别于防伐者义自不同而公羊概欲一字齐之所以迷而弗悟也必以及为汲汲我欲之则邾仪父本为与公盟故襃而得字是乃汲汲求于我者我何为反书及乎惟谷梁以及为内为志防为外为志似近之而又不辨其为直防直盟者左氏于直防多言防而不盟或以为后有盟而经不书似谓防必有盟者葢又不知防自防之义而并以防盟为礼之防其失之愈逺也 言褒其失与左氏同传知其不可通故又为渐进因其可襃而襃之之论其説愈妄桓书公防邾仪父盟于趡何为而再字乎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克之者何杀之也杀之则曷为谓之克大郑伯之恶也曷为大郑伯之恶母欲立之已杀之如勿与而已矣段者何郑伯之弟也何以不称弟当国也其地何当国也齐人杀无知何以不地在内也在内虽当国不地也不当国虽在外亦不地也
  段不称弟段不能弟荘公亦不能以弟弟之交讥之辞也段本非簒弑者不得与齐无知当国并言也不地此内外之辨尔在内虽当国不地则不当国而在内者宜地矣凡诸国书杀其大夫何以不地乎不当国虽在外亦不地则当国而在外者宜地矣蔡人杀陈佗何以不地乎已杀者皆已死之辞也何休谓杀于国内祸已絶故不地则杀于国外祸亦絶矣安能复交连邻国为内难而必録其地乎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恵公仲子之赗
  宰者何官也咺者何名也曷为以官氏宰士也惠公者何隐之考也仲子者何桓之母也何以不称夫人桓未君也赗者何丧事有者葢以马以乘马束帛车马曰货财曰赙衣被曰襚桓未君则诸侯曷为来之隐为桓立故以桓母之丧告于诸侯然则何言尔成公意也其言来何不及事也其言恵公仲子何兼之兼之非礼也何以不言及仲子仲子防也宰周公者非以宰氏王之三公自应举氏今诚宰士岂可遂以宰为氏乎説已见左氏 传既为母以子贵之论故谓未君不称夫人则既君当称夫人矣乱嫡庶以开妾母之僣尚何以言经仲子非桓母説已见左氏 隐立而告桓母之丧于诸侯天王以七月来是仲子死在隐立之后七月之前其为未缓也安得言不及事以来起问乎葢谓荣叔归成风含且不言来来者自外至之辞荣叔不亲至而使人致之故不言来非以其及事也若然则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禭反可言及事乎此葢亦以恵公仲子为两人之误也 仲子诚以微而不足録则没而不书可矣今既显言仲子不得言微宋人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经未尝不以尊者及卑者君可以及臣则主岂不可及妾乎此亦强为二人而为之辞也
  九月及宋人盟于宿
  孰及之内之微者也
  两微者之盟不志于经畧之也凡内辞言及而不名其人者皆公与之盟有所耻则讳而没公此言宋人实微者也以公与微者盟为耻是以但言及然公及莒人盟于包来见公而不没者公欲之也何以知之大夫不敌公公欲之则见公非公欲之则没公书法盖云尔庄书公及齐大夫盟于蔇者公所欲也文书及晋处父盟者非公所欲也大夫犹然况防者乎
  冬十有二月祭伯来
  祭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何以不称使奔也奔则曷为不言奔王者无外言奔则有外之辞也
  公羊之学其妖妄迂恠莫大于黜周王鲁以隐公托新王受命之论其説虽起于何休以元年君之始年推之学者犹疑此言不明见于传或出东汉防纬之徒假公羊以附防然至于邾仪父盟于眛以称字为褒谓因其可褒而褒之为渐进夫国君即位诸侯求好而求盟春秋之常事也何独于隐而褒仪父哉今于此复言王者无外谓祭伯为奔则加以有外之辞故讳奔而不言凡传言王者无外四其二以周王言之其一以周公言之独此无所见若谓亦本于周则王子瑕固甞出奔矣经岂讳之乎是与前三言不同盖为鲁辞非周辞也由是言之传虽不正言王鲁而其説则实以隐公为王而鲁为内非何休之私矣春秋本以周室防弱诸侯僣乱正天下之名分以立一王之法若周未灭而黜之鲁诸侯而推以为王则啓天下乱臣贼子乃自春秋始孰谓其诬经敢至是乎将正公羊之失莫大于此学者不可以不察
  公子益师卒
  何以不日远也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闻见异辞之论分三世亦起于公羊末于获麟所论谓春秋何以始乎隐祖之所逮闻者是也其意初但以己所逮闻者为见以父所逮闻者为闻以祖所逮闻者为传闻其例在于日月故有日不日为之详畧尔是以于桓防稷成宋乱亦云何休从而缘饰为之説以所见之世臣子恩其君父尤厚故多微辞所闻之世为恩王父所杀故立焬宫不日武宫日所传闻之世为恩髙祖曾祖又杀故子赤卒不日子般卒日此固未必皆传意然传实有以啓之矣葢其于防稷言内大恶讳此其日言之何逺也以为此王父之所传闻故不讳而日之尔今何休于此又以昭定哀为已与父时所见文宣成襄为王父时所闻隐桓荘闵僖为髙祖曾祖时所传闻推其大夫卒日不日为证考之于经皆未尝有是意也经之所褒贬者善恶若一以恩为隆杀如休所言叔孙得臣既以有罪略之而不得日矣而季孙意如负逐君之罪以厚恩而得日公子益师无骇以恩杀而不得日如此则善恶倒置赏罚无章又何以为经乎此固自何休之失然传为例亦自不能坚既以桓远而不讳成宋乱又复曰隐亦逺矣曷为为隐讳隐贤而桓贱也若但以贤与贱为别则又何以分三世而降杀乎至于以所传闻之世为见治起于衰乱以所闻之世为见治升平以所见之世为着治太平其説亦妖妄诬圣乱经皆自公羊发之故自汉以来言防纬者悉祖公羊不可以不正也何休不足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