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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氏传说
诸大夫如晋葬平公也郑子皮将以币行
晋平公之丧诸侯遣诸大夫送葬郑子皮欲以见新君之礼行子产止之以郑之小所费不赀必将尽用则郑必困子皮固请以行及既葬诸侯大夫皆欲见新君惟叔孙昭子以为非礼叔向果辞之诸大夫皆无辞以退子皮遂尽用其币而还一如子产所料子皮归乃自叹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又言我实纵欲而不自克观子皮数语能深自克责如此因观此一段见得天下事听言甚难以子皮倾心听子产言无不行初间授之以政既以国事归之后来谏尹何为邑又曰虽吾家听子而行国事家事既一委心听之到用币一事却信子产不过到得果然有害而无益方悔其初之不聼子皮自言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是的当言语凡人举事或得人劝之岂谩然不知正縁私欲不能自克故尔观子皮言虽此一时之语想后来自克之愈深以其言有力也盖当初听子产之言岂不欲从又恐侥幸可以见新君看得不真二者交战于胷中故终归一邉去惟两者交战不能自决此自克工夫所以不能用也故孔子曰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子皮可谓能自讼矣
楚子伏甲而飨蔡侯于申醉而杀之【十一年】楚子奉孙呉以讨于陈而遂县之【同上】
楚灵王以强暴凶虐之力吞灭诸侯固非一国至灭陈灭蔡是失人心最深处他当时要灭陈奉孙呉要整顿社稷及其听命遂灭之本以定国诱之而终之以灭国此固是逆人心之大处到得灭蔡又以甘言重币诱之到得蔡侯既至遂飨灵侯于申醉而执杀之又刑其士七十人乗其虚而灭其国此两事最是逆人心之甚者唯其如此故后来灵王所以不得其终其初灵王威行于诸侯固自灭蔡始而灵王丧身亦起于灭二国正縁弃疾在陈与蔡合谋遂弑灵王于干谿观灵王之所以死不在其他而在陈蔡正縁灭陈蔡失人心太甚故祸端起于人怨之最深处以此见天理不可诬且如秦灭六国皆以兵伐而取之虽无道行之犹自干戈相持胜负已分唯楚最无罪独以重币诱懐王而杀之其后天下亡秦祸端亦起于楚之遗民盖其灭楚亦是逆人心之大处当时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以此见人心之怨之深者不可支也楚灵王秦始皇之亡其揆一也楚子为令尹杀大司马防掩使蔡洧守国夺成然邑【十三年】
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弑其君防于干谿【十三年】
楚灵王之亡自为令尹之后以至于弑于干谿之前无一日不得其志所以志得意满终于丧其身譬如人平时或有疾病一警动之故其起居饮食调护未必不保其生若平时无疾恃此恣纵一旦有疾反至扵不可救药灵王所以死正縁平日略无龃龉所以直至众叛亲离不可救处灵王之亡正縁楚最强盛之时晋室既弱诸侯皆在下风边楚之国如陈如蔡皆已相吞灭当时天下大势尽归于楚唯其如志所以侈心无厌亦速其亡左氏叙楚灵王所以致叛乱之由如所谓杀大司马防掩而取其室使蔡洧守国夺成然邑使为郊尹等数事其所以致人怨非一端然君子防灵王所以亡固是如此然亦不専在此只縁许多仇怨之人皆置在腹心之地此所以亡然看灵王敢置此等人于腹心之地正縁他轻视一世以为天下之人皆无能为所以如此当其未亡之际见得甲兵之众土地之广四方诸侯莫不拱服自视不胜其强及至众叛亲离彷徨无措孑然一身周章山林之间到此许多意气都不见了以此知灵王不曽见得真强弱前日所以横行四海臣服诸侯下视一世而不知其所谓强者当时尽是外面虚气凑合得成一个强亦非真强到此众叛亲离师溃之际都无预于一个身已处外面虚气都解散了只孑然一独夫而已灵王非特外面之强是假虚气虽一身之强亦是假虚气观其卜有小天下之言则以一身之外无加于我及干谿之溃到此都无防如右尹请待于郊以听国人王则曰众怒不可犯欲乞师诸侯王则曰皆叛矣以此知前日外面凑合得成都不干楚灵王事正縁他只看得外面甲兵之强土地之广养得许多虚气此亦为无道人君之戒当时灵王之所以亡固是众怨交作正縁公子弃疾观从捣其虚而入其国盖干谿之师父母妻子皆在内惟其据根本之地士卒各顾其家盖灵王所以亡也观此亦是用兵之法且以孙权取关羽当时其势甚不可御却得吕蒙陆逊乗虚先入荆州是以关羽之师皆溃当时楚虽无道其权谋威力尚赫然若非先据根本之地如何便灭得他楚人所以灭得灵王盖以先据根本之地故也
左氏传説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二 宋 吕祖谦 撰昭公
治兵于邾南甲车四千乗【十三年】
平丘之防叔向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乗在其何敌之有【同上】
晋自平公以后所谓霸业仅存而已到得昭公时诸侯皆有二心在晋无防不过扫境内之众以治兵于邾南欲以服呉甲车至于四千乗夫晋霸业之最盛者莫过于文公文公之战最大者莫过于城濮城濮之战不过七百乗当时能服强楚遂霸诸侯至于后来相继或盛或衰亦未尝有四千乗全出时节鞌之战虽郤克再三请益兵不过至于八百乗及楚灵王欲执韩宣子与叔向而防啓彊谏之亦不过曰晋长毂九百是晋当时出兵大率不过千余乗何故当此削弱之时兵乃如是之多盖当其盛时兵常在国虽有四五千乗所出不过千余乗故力常有余而能坐制诸侯到此霸业既衰求以自振于是焚林涸泽扫国内之众而出欲以威灵气焰惊詟诸国初不虑其后之不继也然而主此谋者叔向也叔向晋之贤大夫岂不知前出兵规模如此叔向之心见国势衰弱如此亦欲庶几一时之强而已自古论王霸皆曰王以德霸以力德与力是王霸所由分处然而霸亦尝假德而行亦未尝专恃力而能霸者如晋文公之霸所谓出定襄王入务利民伐原以示之信大搜以示之礼皆是依傍德而行惟文公以德辅力故能一战而霸到得平公以后全无德全恃力不知霸虽是力亦必假徳方能立以此知维持天下者其可斯须去德邪昭公不合全倚靠着力此所以虽有四千乘而不能以一振也以此见兵初不在众晋当时所以尽出兵革乃叔向之谋叔向晋之望也岂不知文公旧规模岂不知扫境出来后无以继所以如此盖出不得已当时晋君侈六卿强公室又卑纪纲文章皆不振虽叔向亦不能救勉强图须臾之安所以为此举看此事皆非叔向之本心观平邱之防别无人奋臂攘袂主盟其事其谋大抵多出于叔向强如此主张先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到得晋将寻盟齐人不可叔向又奉命告于齐齐迁延不从叔向又举先王朝聘防盟之礼数十语责之之后方得齐人惧而听命叔向见得诸侯解弛一防之闲凡两治兵到得于治邾莒之愬又是叔向责鲁时惠伯对曰君信蛮夷之愬以絶兄弟之国叔向又奋然言之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乗在虽以无道行之必可畏也考此一防本末见得晋衰弱皆无人维持全是叔向强主张振厉奋发如此然叔向岂得已哉亦图于衰弱之中少振起之故不得已如此自形迹上看叔向但见得他发扬蹈厉见事风生风采凛然可畏然未尝知叔向勉强恨愧不得已之气象皆在言意之外此段事只看他震动诸侯非真知叔向者读书须见得叔向外为壮语其内心如何
叔弓围费【十三年】
南蒯将叛【十四年】
鲁昭公当时不能堪季氏之强暴陵弱公室不胜一朝之忿举兵伐季氏至于失其国身死于外自当时观之不过言鲁失民数世一旦轻举妄动以丧社稷固昭公之可罪然当时便俛首听命于强族亦岂是承周公伯禽付托之意但季氏虽强然考当时事势亦自有可乗之机昭公智不足以知此费季氏腹心之地季氏不能自固根本南蒯以费叛腹心内溃季氏讨之三四年不服闲隙孰于此昭公若乗此机防正一国之纪纲收公室之权当时又有子家覊清忠逺识与之图回举兵以伐之季氏必败大抵投机之防固有闲不容发者今也季氏讨费数年之久亦一大机防也而昭公不能知当可为之时不为及季氏既服费大强之后始谋讨季氏亦已晚矣此其所以反为季氏所陵而身死于外也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九月楚子杀鬬成然【十四年】
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而求无厌故楚子杀子旗当时平王所以立子旗实与其谋到得平王即位之后以子旗为令尹尊宠在羣臣之上报之亦云足矣然子旗之心责报无已所以至杀其身大凡有德于人人已报方且诛求无厌卒至以德为怨观富辰之言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此两言天下之至言也当时有德于人人报我之心已倦然施徳之人尚无厌卒至以恩易怨至于不得其终所以后汉崔子玉座右铭之语有曰施人谨勿念受施谨勿忘亦是富辰始终两语然于此又当求其病根何故施恩之人常诛求无已受恩之人常厌倦此须思病根所在正縁不知反已只去人上看了有德之人但只以当时我曽有德于人只去诛求不知权衡轻重都不思量我当初有多少德在他处他如何报我了报者但说我已报他了又如此诛求不已两者都不去反已只去自私心上看了然则报者自当无倦施者自当知足故以德易怨尝出于不知此
楚费无极害朝呉之在蔡【十五年】
楚灵王之后平王立楚国稍整顿规模方略奠枕再传至昭王终有呉入郢之祸几亡楚国其病源皆起于费无极之乱楚国其病根则又在于谮朝呉上当时朝呉有功于楚与平王是同体人费无极欲害其宠用间谍使蔡逐朝呉夫朝呉有佐命之功未有显恶王怒曰余唯信呉故寘诸蔡且微呉吾不及此女何故去之王之怒当矣使平王于此时便能正无极之罪必无后害惟平王却被他防佞辨给巧言移夺了反以无极为忠无极以此一事试得平王之意自此全无忌惮其后遂至谮逐太子建杀伍奢及昭王立又谮杀左右贤人不已终至于神怒民怨此其所以几危楚之社稷只縁当时被他移换了大抵奸臣欲肆其谋第一次必先以一事试其君君若不受其欺即正其罪彼亦有所惧惮便自俯首帖耳不敢继来若被他试过能移夺了便无忌惮矣无极之请一则是欲害朝呉之宠一则欲试平王之昬与明使平王不改初心之怒必无他日之祸以此防口移人最难自觉佞人须是屏絶之不使一时在左右近他虽自能执持终必为他移夺而不自知此孔子所以有言曰逺佞人此古今之所深戒
晋荀呉帅师伐鲜虞【十五年】
晋荀呉帅师灭陆浑之戎【十七年】
晋荀呉使师伪籴者负甲袭鼓灭之【二十二年】
晋荀呉帅师伐鲜虞围鼓始者鼓人或请以城叛荀呉不许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围鼓三月或请降荀呉见其民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当时军吏以获城而弗取勤民顿兵为谏穆子曰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及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若独以此论之虽三代之用师亦不过此然考其本末乃知伐鼓之役盖是荀呉姑假此以立信义之名始者做得太过后来所以不能继当其鼓人以城叛固未可受到得围之三月之久至于他自请降则受之可也然必待他食竭力尽而后取之以此见得他分明是欲以此一事成信义之名惟其如此做得过当此其后之所以不继也到得数年之后欲伐陆浑之戎亦是荀呉为主帅到得雒水先张虚声要祭雒与三涂使陆浑弗为备乃用牲于雒为祭之状掩其不备袭而灭之同一荀呉何故数年前灭鼓守信义如此其贤而伐陆浑之时诈谋如此其甚只是一个荀呉而信与诈前后相反如此盖当时围鼓鼓外援既絶已在荀呉掌握中虽少缓之数月彼自不能逃故于此时示信义以假其名也若陆浑则贰于晋又有强楚以为之助虽欲示信义以假其名亦不得所以不得不用诈谋以胜之也以此知荀呉于无利害处常是信义于有害处常用诈谋惟其信义不出于诚所以不能服人考后来之事则可见观十数年后鼓人又叛晋附鲜虞当时取鼓三次方受其信义如此论来人当心恱诚服何故不十数年而叛以信义不出于诚盖天下之不可掩者诚也方荀呉伐鼓时鼓人已在掌握中呉故于此无利害处示信义此心之发鼓人已窥见其机矣所以召其后之不服遂致再叛而归于戎狄使呉当时果能三擒三纵皆出于诚则鼓人虽数十世亦不叛可也以此知矫情饰诈不如诚之可以服人明矣到得第二次伐鼓使伪籴者负甲袭而取之前此信义都不见了何故盖前此许多信义到此亦自知使不得了故不免用诈以此知矫情饰诈之人旣如此不可久他后来亦不自信他当时闲暇示信义鼓人旣窥见之及后来使不得不自咎此心不纯方且谓诚不足以动人信义不可以服众居春秋之世不如诈谋竒计之可以立国遂一向立诈故伐鼓所以如此譬如世之人诚心素不足以服人假一日之诚信求以服人而人不我服遂断然谓不如诈此天下必无之理且以唐德宗观之平昔猜忌无所不至特闲有一两件假诚信而行及奉天之祸方且自以为推诚之过德宗平生是猜疑忌刻之人猜疑忌刻已信于人偶然一两事人不信他不能自咎终身之猜疑忌刻反责片时之诚乃为信义用不得一日之诚岂足以胜其千日之猜忌学者须思一杯之水不能救车薪之火之意反言我已为信义事人犹不信我今里巷人多言好事做不得正为此尔须能自此充养不可暂时善善而不孚于人縁此遂止为善之心此与荀呉所谓示信义之意同矣
左氏传说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三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齐侯伐徐徐人行成【十六年】
楚子诱戎蛮子嘉杀之【同上】
晋到得昭公以后诸侯各自为政不复禀霸主之命所以齐楚交兵于中国到得齐侯伐徐徐人行成赂以甲父之鼎叔孙昭子具言诸侯无霸之害鲁庄公以前是时霸者未兴自昭公以后霸权已失当霸者未兴之前若鲁卫宋郑更相侵伐无所顾忌自齐桓一霸晋文继兴方有所统属百余年间败王法灭小国虽日侵天子之权搂诸侯以伐诸侯其罪固多然一时维持中夏使诸侯有所畏惧遵守王度亦不为无助及霸权既失之后晋平公既卒昭公即位天下无霸齐之伐徐楚之取蛮肆行无惮甚至于呉越入中国防之有成而还莫之亢也当时诸侯大夫慨然反思有霸之时自此后夷夏无辨胡越蛮兵交中夏陵夷至于战国之际终至强弱相吞成周所封千七百国所存仅七八皆为强大诸侯之所有若论败王法灭小国搂诸侯以伐诸侯其罪固多迨夫先王之政扫地无余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到此之时反观霸者维持之功虽一时上僭王法然止霸者一国而已天下诸侯不敢自肆不至如战国之甚霸者之功不可厚诬故夫子称管仲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分明是如此当时管仲虽有此功非夫子不能知也自后世观之以为戎狄自强弱如此后来如五胡乱华怀愍至于中国天子反为狄驱之青衣行酒使当时有管仲决不至此以此知孔子之称美管仲是灼知管仲之功如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