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或问

  或问公行或书至或不书至何也曰告至则书不告则不书此史册之常也史之所有则书史之所阙则不书亦夫子修春秋之法也夫书至非圣人新意也攷之于书汤既胜夏而仲虺之诰必曰王归自夏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而多方之命亦曰王来自奄盖君出入重事也而可不志乎春秋之书至盖亦縁鲁史之旧而着其反国之日月尔其不书者史阙之也不然鲁君之出百七十有二自文以前公之出者八十而书至者十九自文以后公之出者九十有二而书至者乃六十有四夫以行李之徃来不甚相逺而书至之多寡其相去乃若是何邪然则亦因其世代有久近耳故君之行必告庙反必告至此礼也或谓书至之义或志其去国逾时之久或録其盟防侵伐之危或着其党恶附奸之罪此则求之过矣若其去国逾时之久则因其书至而可以见学者比事观之则知之矣未必圣人书至之意也
  三年春正月
  或问桓何以不书王曰阙文也何以知其为阙文也曰春秋无事必书首月首月必书王此春秋书法也而桓公则十四年不书王四时虽无事首时过则书此春秋书法也而桓公则七年不书秋冬吾以是知桓之春秋于是多阙文矣孔子之前史有阙文孔子之后经有阙文孔子之作春秋也授诸弟子则其之也岂能无脱文哉或曰桓之无王非阙文也桓无王也元年有王始之治桓也二年复有王再以治桓也至于三年则诸侯之丧事毕矣是乃入见受命于天王之时也而天讨不加焉故自是而后不复书王明桓之不王而王之失政也十年有王数之终也十八年有王桓之终也不书秋冬亦非阙文也明天讨之不加也古者赏以春夏刑以秋冬顺天道也桓以弟弑兄以臣弑君而天讨不加焉是有阳而无隂嵗功不能成矣故四年之不书秋冬则以天王之下聘而天王不复讨矣七年之不书秋冬则以谷邓来朝而天下之诸侯亦无可望者矣故特不书秋冬二时以志当时之失刑也为此説者不亦可乎曰为此説者信巧矣然以经攷之则桓宣二公皆为簒弑之主亦皆天讨不加者也宣未尝无王而桓独无王则圣人用法何乃如是之异也况春秋书王本以律天下之不王岂因桓之不王而遂自去其王乎当时之诸侯以簒弑得国者又非独一桓公也又何以不去王乎若经实以桓无王而不书王则当始末尽然又奚以元年二年十年末年各书王乎若如是説则圣人书法顿自改易又安能使学者之必知其意乎至于不书秋冬信如其説则桓十七年五月公羊不书夏昭十年十二月三皆不书冬僖二十八年冬有日而无月不知又将何説乎至若二年有王则以为正与夷之卒十年有王则以为正终生之卒则固不待辩而知其谬矣
  齐侯卫侯胥命于蒲
  或问胥命公羊以为近正谷梁以为近古荀卿亦曰春秋善胥命然则善之乎曰愈于盟可也谓之正则不可然则其所以相命者何也曰当是时王泽寖微伯图未起诸侯强力盖未有以相伯也则云胥命而已齐卫二国皆大国也召康公命太公曰五侯九伯汝实征之而狄人廹逐黎侯黎之臣子亦以方伯连率之职责卫侯则齐卫之受命于周以为侯伯旧矣当时齐僖自以为小伯而卫亦有围郕入郑之威故于此以侯伯之职而相命焉向也石门之盟则齐郑相结将以图伯也继而瓦屋之盟则齐于是始有胁诸侯之心然而未能胁也今也胥命于蒲则又以侯伯之事相命亦将以图伯也其后也又为恶曹之盟则又相结以为强也伯图自是浸长矣然则二国之相命其五伯専权擅命之渐乎故曰愈于盟可也谓之正则不可
  日有食之既
  或问日食三十六而书既者三桓三年宣八年襄二十四年是也先儒于桓则曰楚灭谷邓僭称王之应于宣则曰楚围宋伐郑胜晋中国争夺屈服彊楚之应于襄则曰楚灭舒鸠齐崔氏卫喜弑其君之应其説信乎曰日食者阳微之所致也春秋以来隂浊肆行阳明不竞阳为君为父为夫为君子为中国隂为臣为子为妇为小人为四裔故凡臣弑君子弑父妾妇乗其夫小人胜君子四裔陵中国此皆阳微之事也奚必曰指某事以为应哉日食虽有常度至于书既则变之尤大者也此岂非阳微之所致欤若何休之説则以为先事而食后事而应其説亦太泥矣
  有年
  或问春秋惟桓公书有年宣公书大有年而他公不书何也岂他公皆无如此之有年乎曰非也书有年则前此未尝有年矣喜之是以书之春秋一螽一蝝一螟一无麦禾一无麦苗则书之重民事也则其书有年书大有年者亦重民事也或谓桓宣不宜有年其有年者异也春秋常事不书惟纪异则书之则其书有年大有年亦纪异也此为求之过矣夫桓宣固不宜有年矣而圣人岂乐天下之无年哉然以桓宣之春秋而特二年书有年则其他年之歉亦可知也天理不僭信哉
  公狩于郎
  或问周礼冬曰狩周之正月则夏之十一月也微以为四时之田当用孟月正月而狩非时也然乎曰狩于郎亦言其非地尔古者搜狩必于其封内之隙若秦之原圃郑之具囿是也孟子曰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则是囿有常处当在郊关之内矣郎非国内之地而公狩之则过于郊而非囿有常处矣此与公矢鱼于棠之类皆以其逺地也故公羊以为逺何休以为诸侯之田狩不过郊杜预以为非国内之地其言得之矣
  宰渠伯纠来聘
  或问宰渠伯纠或以渠为氏伯为爵纠为名或以渠伯为爵宜孰从曰渠其氏伯纠其字与南季一例尔天子之大夫称字
  甲戌己丑
  或问左氏以为再赴公谷以为甲戌之日出己丑之日得信乎曰否甲戌之下当别有字而简编脱尔
  齐侯郑伯如纪
  或问齐郑如纪何也曰此着纪侯大去其国之由也齐郑为党旧矣至是挟郑伯以如纪非以纪之彊盛而礼之以免祸也又非申结前好以息民靖国也其积心措虑有自来矣恃力以乘人之危隂险以伺人之隙齐郑之罪可胜诛哉至庄元年而遂迁其三邑三年而酅入于齐四年而纪侯大去其国矣是以春秋详之纪盖与鲁为婚姻之国是以来告而史书之于策仲尼存而弗削而齐人灭纪之罪与纪侯去国之由皆可见矣
  仍叔之子来聘
  或问仍叔之子或以为未命未命则匹夫也匹夫不当将天子之命信乎曰此与武氏子一例尔既曰天王使之矣乌有非王官而使之者乎亦以着其世官而已矣然谓之子则必其童稚防弱者也方周之衰小人得志视朝廷官爵为己私援引亲党分据要途故虽童稚之子而且使之预国事矣书曰武氏子曰仍叔之子则当时大臣徇私意而用其子弟之弱以预国事亦可知矣彼其曰武氏子者父死而子世官之辞也此其曰仍叔之子者父在而子为官之辞也来聘非义也使仍叔之子非礼也
  蔡卫陈从王伐郑
  或问从王伐郑者独三国何也曰此以志周室复振之机亦周室寖衰之也自隠以来天子不能命诸侯久矣诸侯不能奉王命以讨诸侯亦久矣郑以王之懿亲而近王者也非惟朝聘之礼不行于王廷而専盟擅伐取邑易田一无所顾王之伐之固其宜也使周王能号召诸侯声罪致讨当时之诸侯又皆闻命毕集僇力尽忠则郑寤生虽诈猾其敢不畏服郑服而周室中兴矣今也王欲伐郑而从之者仅三国三国岂诚尊王哉蔡卫陈之雠郑乆矣隠二年郑伐卫四年宋卫陈蔡伐郑十年卫宋入郑又与蔡入戴而郑复伐三国之师而取之桓二年陈与郑虽防于稷蔡与郑虽防于邓未有成也卫之隙未解也卫之隙未解则陈蔡之党未散而雠郑之心未已也今天讨有加于郑而三国从之是亦托公义以济其私忿尔三国非有诚于从王之心郑庄亦有敢于敌王之意郑不服而至于战战不胜而至于败周之威令于是益不行于天下矣天下事无复可为矣故夫东周之不竞则郑庄之为也
  大雩
  或问书雩之义曰春秋书大雩者二十而此其始也左氏以为龙见而雩谓建巳之月苍龙之宿昏见东方万物始盛待雨而大故为求雨之祭过则书公羊曰旱祭也谓之旱祭则不拘于龙见之时矣要之龙见而雩自是常祀旱而雩则因旱而后雩也经无建巳之月雩者则知雩乃旱祭也非失时之谓也书雩以见旱也周礼国大旱则司巫帅巫而舞雩是也公羊谓之记灾信矣然圣人不特为记灾书也书之曰大则其为僭可知矣圣人于鲁之僭礼皆不直书必因事而后见如书禘则因吉禘于荘而书如郊则因卜郊不从乃免牲郊牛之口伤改卜牛牛死乃不郊而书圣人之意微矣
  螽
  或问书螽之义曰春秋书螽者十一记灾也螽之为物常因旱而生书雩书螽皆旱也
  寔来
  或问寔来之义曰説者以为州公为寰内诸侯而朝曹王臣无外交故书而寔来则以为阙文夫以寔来为阙文可也然州公如曹疑于鲁无甚相干涉者如齐侯郑伯如纪则纪实鲁姻其后防于成纪又来朝最后盟于黄则皆为纪故春秋详纪事故録之若州公如曹则外相如不书之例也其书必以接我而书之是以正月书寔来则寔即州公名也不书爵则知其为失地之君矣不书来朝则知其不复其国矣似乎其説稍通
  大阅
  或问书大阅之义曰经书大阅者一大搜者三皆僭也胡氏曰大阅简车马也周制大司马中冬大阅教众庶修战法独详于三时者为农隙故也书八月不时矣以鼓则王执路鼓诸侯执贲鼓以旗则王载太常诸侯载旂以杀则王下大绥诸侯下小绥其礼固亦不同矣书大阅非礼矣
  蔡人杀陈佗
  或问公谷以陈佗为外淫而子不从何也曰据左氏陈侯鲍卒佗杀太子免而代之则佗为弑逆之贼也然经无明文公羊以为陈佗外淫谷梁亦以陈佗淫于蔡或者又以为陈佗陈人也而蔡人杀之则其必有罪而奔蔡者也愚以为果若是则春秋必不书之矣盖春秋载他国之事非有关于大故者不书此盖卫人杀州吁齐人杀无知楚人杀夏征舒之义也然佗之弑逆春秋不书则史阙之耳案经诸侯虽簒弑茍逾年则皆以成君称之齐商人弑君者及其见杀则称君蔡般弑父者及其被杀则称侯陈佗既逾年矣而不称君何也齐无知亦逾年而不称君盖当是时一国之人犹知其为弑逆也异邦之人犹知其为弑逆也故皆以讨贼之辞名之若夫子之修经则録其实而已矣
  子同生
  或问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惟此一年书子同生何也曰此説者所以求其説而不可得也或谓鲁恵无适子隠桓皆庻所以啓桓簒夺之祸今桓公实生适子以喜书也或谓庄文成襄皆适嗣也而独书子同生者此圣人所以正周公之后而决后世之疑也或谓此盖为庄公如齐纳币张本尔古者天子诸侯十五而冠二十而娶庄公生于桓之六年至即位二十有二年始纳币二十四年始如齐逆女其年已逾三十七八年矣盖文姜必欲娶于母家故逾时越礼一至于此其后冢嗣不立弑逆相继鲁防不能自保所谓文见于此而义起于彼者也要之皆不然国之重器莫重于适嗣适嗣不正则祸乱生焉古者适子生必以礼举之所以正国本系人望而絶庻孽觊觎之心也此大事也经乌得而不书后世配适夺正之事所以纷纷而起者正縁名不正而适以召乱耳然则世子生而必书者正春秋意也然而君茍不以世子生之礼举之则史亦莫得而书矣史莫得而书则圣人亦莫得而书矣故曰书子同生者以适子之礼举之也若其受制于文姜必齐女而后娶以至于失时越礼则可以因是而攷之矣
  纪侯来朝
  或问纪侯朝鲁何也曰此纪不能自存而托鲁以自存也桓公簒弑之人自保不暇安能庇人乎昭公主齐终以客死郑伯主楚终于乞盟纪侯主鲁终于去国非所主也

  春秋或问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或问卷六     宋 吕大圭 撰
  桓公  正月己卯烝【八年】
  或问书烝之义何也曰胡氏曰案周书大司马烝以中冬今鲁烝以春正月其不同何也周书有周月以纪改而其言曰夏数得天百王所同其在商周革命改正示不相沿至于敬授民时廵守烝享犹用夏焉然则司马中冬教大阅献禽以享烝所谓用夏而鲁之烝祭在春正月见春秋用周正纪鲁事也而谷梁乃曰烝冬事也春兴之志不时也是以闭蛰而烝为是与周制异矣春秋非以不时志也为再烝见黩书也
  冬十月雨雪
  或问十月雨雪常事也何以书或曰此春秋以周正纪事之一证也
  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纪季姜归于京师
  或问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而先书来何也曰此与祭伯来一例尔盖私来也王臣无外交祭公来非礼也其逆王后于纪何也纪之于鲁盖婚姻之国也纪援齐难于鲁而王娶后于纪则鲁实为之谋也天子之娶女于诸侯也使同姓之诸侯为之主太上无敌也故纪季姜之归于京师鲁实主之鲁急于固纪是以因祭公之来而使请于王以逆后尔当祭公之来王固未有成命使之逆后逆后之命其殆出于祭公来鲁之后乎因祭公之来鲁而遂逆王后于纪非端本之道也然春秋书逆王后者二桓八年及襄十五年刘夏逆王后于齐是也然惟纪季姜书归于京师而刘夏之逆后不书归则祭公之逆以鲁为之主而书之也刘夏之逆以其过鲁而书之也鲁为之主故书归不为之主则亦不书归矣刘敞以为刘夏之逆后则士也祭公之逆后则公也使公则已尊使士则已卑卿逆之公监之乃合于礼其理或然或以遂为専行之辞然以理度之必无此事岂有逆王命而不由天子之命乎亦必不然矣春秋书遂皆继事之辞非必皆専行也僖四年侵蔡遂伐楚是盖先侵蔡而遂伐楚也僖三十年书如京遂如晋盖先如京而后如晋也此年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盖先来鲁而后遂逆王后于纪也但其始来之初不为逆后而来而卒以逆后归耳故夫遂者继事之辞也
  公防卫侯于桃丘弗遇
  或问公与卫侯约防于桃丘而弗遇何也曰齐郑之如纪将以图纪也而纪防公于成又朝于我纳后于周又以鲁为主皆将以固纪也齐郑急于图纪故不得不急于谋鲁伐郑之役卫实从王则郑与卫有隙矣故鲁桓因而防之将以为援也然蒲之胥命则齐与卫亦既修旧好矣卫始以郑之怨而约与鲁防终以齐之故背鲁而弗来盖鲁之所以弗遇者齐与郑实轧之也是以有郎之战尔书曰弗遇罪不在鲁也
  来战于郎
  或问桓公弑逆之人天下之大恶也齐卫郑之来伐未为无辞而春秋以来战为文何也曰桓弑逆之人天下之大恶也郑伯则首盟于越以定其位齐侯则继防于稷以济其奸则既与之为好矣今之来战非有名义之可仗不过以私怨小忿亲帅其师而来战于鲁之近邑举兵深入而实未有辞也书曰来战于郎罪不在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