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或问

  郑伯逃归不盟
  或问郑伯逃归非王命乎而以逃为文何也曰先儒已言之矣胡氏曰逃者匹夫之事以诸侯之尊下行匹夫之事虽悔于终病而乞盟如所丧何其书逃归不盟深贬之也【全文见】石氏曰晋悼公防诸侯于鄬陈侯逃归不与齐桓盟诸侯于首止郑伯逃归不盟鄬之防陈惧楚背晋首止之防盟郑听王叛齐二国之君去顺从逆弃信忘义皆书逃以贱之王氏曰郑伯不达大义而从王于昬因恵后之媚啓子带之心成楚人之势者郑伯之为也
  楚围许
  或问许男降楚楚子赦之然乎曰无此事也何以言之诸侯救许许围已解何苦降于楚哉又是后许男甞与诸侯防知其初不降于楚刘敞言之矣
  小邾子来朝
  或问有邾子又有小邾子何也石氏曰此郳黎来也周武王封帝顼之后挟于邾挟之后有功于周又封其子友于郳邾鲁之附庸也郳又邾之别封也庄五年黎来来朝书其名附庸之君称字而郳又附庸之邑耳今来朝称小邾子何休以为齐桓由天子进之遂以爵通义或然也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
  或问用致夫人者谁乎曰案用致夫人不书姓氏説者不同左氏以为哀姜公羊以为齐媵谷梁以为立妾之辞而刘向因以为成风又有以为文姜者则程氏之説也有以为声姜者则王氏之説也盖縁经不书姓氏是以致诸儒之纷纷以鄙意度之疑成风之説为近盖用者不宜用也致者不宜致也春秋常事不书非常事则书之禘非礼也然其失已乆矣圣人虽欲讥之可得而悉书邪故于其禘而又失礼者始书之凡禘以审昭穆也圣人书此以明鲁之失礼也成风妾母也春秋妾母之例有三隠之母书曰君氏卒而不书葬盖隠不以夫人之礼葬其母也变文曰君氏以明其为君母也哀之母书曰姒氏卒而不书薨盖哀不以夫人之礼丧其母也然而书葬矣书葬则其为君之母亦可知矣但曰葬定姒而不称小君则虽葬而其礼犹有所降杀也若僖之母则薨称夫人葬称小君则是以夫人之礼丧其母以小君之礼葬其母也自是而后宣之敬嬴襄之定姒昭之齐归皆然由是观之则妾母为夫人自僖公始也前此也有恵公仲子矣何以言自僖公始曰圣人书来归恵公仲子之赗僖公成风之襚盖罪之也然仲子之宫犹立别庙以祠之犹有所疑也至僖公则薨葬用夫人之例矣故曰自僖公始也岂其成之为夫人者自此年之禘于太庙始乎至宣襄则有例矣故圣人于其用致夫人之始谨而书之若以为哀姜文姜则薨称夫人葬称小君矣未有葬称小君而不祔庙直至于此时而后祔庙也若谓僖公之娶声姜在未即位之前未甞庙见乃因禘而庙见则当僖公即位之时又安得不举行其礼直至今日而后致邪若齐媵之説刘原父亦甞辨之矣故曰致夫人者成风也范甯言庶子为后为其母缌妾母不得为夫人之证其言是矣
  十二月天王崩
  或问经书十二月而左氏谓闰月何也曰刘氏曰左氏前年曰恵王崩襄王恶太叔带之难惧不立不丧而告难于齐今年盟于洮然则盟洮之时诸侯已知王崩矣不应练而后告诸侯左氏谓前年闰月王崩而经书在今年十二月则谓襄王定位而后丧皆不可信然则七年所谓告难于齐实八年十二月事也八年谋王室者实今葵丘事也古记不同以故差互
  伯姬卒
  或问伯姬之卒不系之国何也曰此则未适人者也石氏曰女子许嫁笄而字书字则许嫁也在礼姑姊妹未嫁则服齐衰其已适人则降而为大功九月则降而从薄也檀弓所谓盖有受我而厚之者也以为夫既受而为之朞则我当降而为之薄也礼又有之娶女有吉日女死则壻齐衰而吊既葬而除齐衰而吊以明有恩也既葬而除以明有制也壻既未受而为之除则兄弟不当为之降然则女之未适人者亦当为之服朞矣书伯姬卒讥不服也予谓内女未适人而书卒者惟此年及文十二年子叔姬卒而已或恐以情之重而书如鄫季姬之类亦未可知
  里克杀奚齐
  或问春秋杀未逾年之君四以内则子般子赤以外则奚齐齐舍其三待之如成君其一独异其文何也曰是有説也石氏曰诸侯在丧称子杀未逾年之君同成君子般书子以丧称也齐舍书君同成君也晋里克之杀奚齐则异乎此也称子必系于其君以明国人不子之也言君而必曰其君之子以明国人不君之也国人不子而献公独以为子国人不君而荀息独以为君杀其君之子奚齐不曰君又不曰子其意亦可见矣夫道莫大乎明分者也故春秋严于适庶之分而曲致其严晋侯纳骊姬之谮而杀世子申生使荀息傅奚齐而立之失正甚矣春秋夺而正之以明分之不可乱也
  公如齐
  或问公如齐何也曰十二公书如京师者一朝王所者二如齐如晋如楚屡矣其言可见也
  晋里克弑其君卓
  或问里克之于卓以弑君书之何也曰胡氏曰骊姬将杀世子而难里克使优施饮之酒而告之以其故里克听其谋乃欲以中立自免称疾不朝居三旬而难作是谓持禄容身速献公杀适立庶之祸者故成其君臣之名以正其弑逆之罪克虽欲辞而不受其可得乎使克明于大臣之义据经廷诤以动其君执节不二固太子以携其党多为之故以变其志其济则国之福也其不济而死于其职亦无歉矣人臣所明者义于功不贵幸而成所立者节于死不贵幸而免克欲以中立祈免自谓智矣而终亦不能免等死耳不死于世子而死于弑君其亦不知命之蔽哉语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为人臣而不知春秋者必陷于篡弑诛死之罪克之谓矣刘氏曰里克能不听优施之谋甯喜能不从孙林父之乱陈乞能不随景公之惑则晋无杀世子之祸卫无逐君之恶齐无立嬖孽之变矣患在于媮合茍容逢君之恶故春秋成其君臣之名著其篡弑之罪也所谓不知其义被之空言不敢辞矣不然卓与剽荼岂有宜为君之义哉
  齐侯许男伐北戎
  或问北戎之族曰杜氏谓北戎为山戎茅戎者西戎也泸戎者南戎也其类实繁举其一则余可见矣遇鲁荘于济西而遂伐戎则知其为鲁讨也楚人伐郑而后伐楚则知其为郑讨也北戎之伐诸侯不与而许男从之意其为许讨欤
  季姬使鄫子来朝
  或问季姬者非内女乎其使鄫子来朝何也曰内女嫁曰归于某隠二年伯姬归于纪庄二十五年伯姬归于之类是也出曰来归宣十六年郯伯姬成五年叔姬之类是也无事而来则曰来庄二十五年伯姬僖二十八年伯姬之类是也季姬上无归鄫之文则是未嫁者也此年六月及鄫子遇于防明年九月归于鄫则是先与鄫子遇而后嫁于鄫也或谓季姬既嫁而中絶然季姬不系于鄫则未嫁之辞也或疑女子也而出防诸侯使来请巳事岂有至是者然春秋之间阃阈不严男女之别乱如姜氏出防比年不絶虽里巷匹妇尚或不然则季姬出遇恐或有之然女子许嫁笄而字书曰季姬则字也妇人书字许嫁之辞也岂其许嫁于鄫而未归于鄫乎然则出遇诸侯使来请巳恐有此事不至如或者所疑何休谓季姬许嫁于邾而及鄫子遇使鄫子请巳未知何据
  沙鹿崩
  或问沙鹿不系之国何也春秋书地有不系之国者如楚丘不系卫縁陵不系盖不以楚丘縁陵系于卫也沙鹿梁山不系之晋盖天下之名山大川也古者名山大泽不以封其地其名固有常处矣下阳不系之虢虎牢不系之郑盖天下之险要地也下阳亡则虞虢亡虎牢者郑之捍蔽天下险要之地亦自有数故亦不系之国也
  公如齐
  或问公如齐杜预以为五年一朝然乎曰案左氏文十一年曹伯来朝十五年又来朝左氏曰五年一朝古之制也此年公如齐前十年公甞如齐矣至是适五年故杜预何休皆以为古之义愚案陆象山之言曰古者诸侯之于天子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天子五年一狩周制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狩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朝所以考制度尊天子也故曰天子无事与诸侯相见曰朝考礼正刑一徳以尊天子谷梁以为天子无事诸侯相朝误矣礼所谓两君相见者不能无是事尔非定制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诸侯交相聘问则有定制矣故曰朝觐之礼所以明君臣之义也聘问之礼所以使诸侯相尊敬也是故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三王之通制也由是言之则诸侯无朝礼明矣



  春秋或问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或问卷十二    宋 吕大圭 撰
  晋侯重耳卒
  或谓左氏载秦伯纳晋文公及杀懐公于髙梁其事甚详而春秋不书或以为不告也然乎曰否徐邈曰诸侯有朝聘之礼赴告之命所以厚交好通忧虞若邻国相望而情志否隔存亡祸福不以相闗则他国之史无由得书鲁政虽陵典刑犹在史防所録不失常法其文足证仲尼修之事仍本史有可损而不能益也或曰重耳小白之优劣亦有可论乎曰盖甞攷论重耳之行事而质诸小白之所为然后知圣人谲正之辨小白三十余年蓄威养晦始得召陵之盟重耳一驾而城濮之功多于召陵小白屡盟屡防迟回晩嵗始防宰周公重耳一年再致天王而温之事敏于葵丘小白终身与诸侯周族防鄄失鲁盟幽失衞首止失蔡葵丘失陈重耳三防则大侯小伯莫敢不至其得诸侯又盛乎小白也然重耳之功多于小白罪亦多于小白者也事速于小白而义尤壊于小白者也小白殊防世子不敢盟宰周公所以尊王室而重耳两致天王盟王子虎则悖矣小白首止之防为定世子洮之防为谋王室而首止衞地也洮曹地也无逼尊之嫌而重耳盟于翟泉洛阳城内地则逼矣小白凡大盟防未甞使大夫预盟而重耳翟泉之盟使大夫主之则大夫交政自此始矣小白之伯也诸侯未服不过伐其国执其臣未甞执诸侯也重耳则执曹伯复曹伯执衞侯复衞侯惟己所恣矣小白宁不得郑不纳子华之请惧其奨臣抑君不可以训也重耳为元咺执衞侯使元咺得以自恣则三纲五常废矣小白得江黄不用以伐楚盖但使之为吾声援耳不借二国之力也重耳谓非致秦则不可与楚争楚之抑而秦之兴矣小白之伯王臣无下聘诸侯者而重耳之伯则宰周公下聘列国矣小白之伯伐戎三救诸侯四城国三犹以中国诸侯为念重耳之伯则狄侵齐而不救衞迁帝丘而不之防矣大抵小白缓于圗事重耳急于成功小白犹志于尊周室重耳乃敢于致天王小白犹有救灾恤邻之心重耳惟以立威于己为念城濮之役其所以折楚人之气者正欲以争诸侯耳岂真有攘冦乱安中国之诚心哉然则圣人谲正之辨可谓深切着明也矣
  防于淮
  或问防于淮谋鄫且东略也经何以书防淮而不书城鄫曰防淮伐淮夷也然以经考之则诸侯之城縁陵者以淮夷之病也岂其防于淮者谋淮夷以杜其后患邪然大要皆为淮夷而为此防也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葵丘之盟东防于淮桓公之威加于天下者略徧矣此伯者之极盛也桓之心直是欲耀其威于天下以威遐荒以惧诸侯召陵之盟陈辕涛涂劝以出于东方观兵而归而桓几从其説葵丘之防宰孔语晋侯曰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此二人者其亦深探齐侯之心欤
  小白卒
  或问孔子称齐桓正而不谲何也曰予甞攷论齐小白之事未甞不喟然叹曰伯图之兴小白为之首伯之权重小白为之盛小白未兴之前天下不知有王小白既兴之后天下始知有伯天下不知有王君子以为忧矣天下始知有伯君子又岂以为喜乎夫小白太公之后也周公命太公也固曰五侯九伯汝实征之是先王之所以命齐者其意固在此矣春秋之初郑荘公一时之雄而石门之盟齐序郑上盖郑荘虽奸雄而齐固大国也其后蒲之役齐卫二国以事胥命盖卫康叔之后北州之侯而齐太公之后则东方之望国也石门之盟郑不得以先齐蒲之胥命卫不足以望齐是当时诸侯之所望以为伯者独在于齐而不在他国也又明矣然是时也有相盟者矣而未有合诸侯以同盟者合诸侯以同盟者自小白始有相防者矣而未有合诸侯以大防者合诸侯以大防自小白始方其列国争衡侯度无统亦诚有望于方伯连率之功然而大合诸侯纠率列国同盟而有主盟同防而有主防其事则前此未有也而小白创为之是以当时诸侯亦疑焉而未至北杏之防小白图伯之始也而宋陈蔡邾仅以大夫至则未纯乎从齐也迨夫盟柯之事齐能结鲁而后信闻于诸侯伐宋之役单伯实防而后威行于列国于是鄄之防郑卫至再防于鄄陈侯至又防于幽鲁亦至鲁至则诸侯皆至矣然犹没公而不书则是鲁犹以为讳也何者举天下而听命于一邦向未有是也鲁为是疑焉迟迟而不至虽至而犹以为讳也至荘二十七年再盟于幽则始授之以诸侯而鲁亦不之讳矣自是而后防于柽盟于贯防于阳谷盟于首止于母于洮于葵丘于咸于牡丘于淮诸侯无一役而不从焉召陵之役诸侯之大夫一语不可则其身见执其国见伐首止之盟郑伯逃归则新城之围伐郑之师连年不舍不至于乞盟不已葵丘之盟几于改物淮之防其伯业既衰之时也鲁犹以灭项之故而见止焉是则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者未有如桓公之盛也是故北杏之防诸侯迟迟焉而未至于葵丘之防诸侯奔走而毕从迟焉而未至者是诸侯犹未敢以事周者而事齐也奔走而毕从者是诸侯不敢不以其事王者而事伯也伯图之盛王迹之冺欤然则诸侯之所以从小白者其故何也曰春秋之初王纲浸弛天下未有知尊周者小白起而倡为尊周室之义春秋之初列国纷争诸侯未有宁处者小白起而执其安中国之权春秋之初荆楚恣横荘闵之际益以盛强当时莫有能攘郤之者小白起而振其声罪致讨之功郑伯御王而不恤王人救卫而无功此何义也伐宋之役实请于周而单伯防首止之防世子实在而王室安洮之盟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葵丘之防周公实在不与诸侯之盟此义一明而诸侯无敢不服矣鲁齐郑防于时来而入许齐陈郑遇于垂以图纪此何景也盟防同而诸侯无私盟征伐共而列国无相伐卫既亡而复存杞几危而复固邢为狄伐则为之城邢郑为楚伐则为之救郑此权一执而诸侯无敢不听矣凡伯防伐戎强于北蔡师书败荆盛于南狄人猖獗淮夷侵侮此何时也序绩召陵而荆帖矣陈旅聂北而狄退矣献戎捷于鲁而戎难弭矣陈兵车于淮而淮夷畏矣此功一振而诸侯有所恃以为安矣故凡诸侯之所以奔走而毕从之者以小白有是三者之事尔故读隠桓之春秋则见其天下之无王而纷纷者莫之定也读荘闵僖之春秋则见其天下之有伯而扰扰者有所依也是则伯图之兴固天下之至幸也然隠桓之间天下虽不知有王而王之实犹存何者王之威令虽不行而其权犹未有所移也闵僖之间天下既知有伯而王之实已冺何者移其所以事王者而事伯也是则伯图之盛又非天下之至不幸欤故甞谓小白未兴之时是一时也小白既兴之后是一时也小白既卒之后是一时也王纲浸弛莫提挈之侯度无统莫纠率之荆楚恣横莫攘郤之此小白未兴之时也五禁明而王臣不下聘者六十年盟防同而诸侯无私争者三十年帖荆退狄弭戎威夷此小白既兴之时也天王出居而官守不问卫灭懿亲而义师无讨楚书子而主盟狄书人而参盟此小白既卒之时也然小白一身亦三变焉伐郳侵宋侯度未一入蔡侵郑戎疾未殄灭遂降鄣履事未乆设施多舛遇谷盟扈阅理未熟检防易肆盖小白图伯之初也贯泽而下葵丘以前衣裳不歃血兵车无大战夫子称其一匡孟子与其为盛在是数年此小白定伯之日也九国叛而萌震矜管仲死而废绳墨城贬于城邢救徐怠于救许此小白成伯之后也验春秋大势之三变则小白为有功观桓公一身之三变则其功为不逺徐攷颠末而小白之事可得而知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