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修东莱书说

  公曰巳汝惟冲子惟终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逺用戾
  周公既举治道以诲成王此章复申言之而致告归之请也巳汝惟冲子惟终者周家之治文武周公实始之至于终之则成王之责也故周公叹息而言曰巳乎惟汝幼冲之子而承如是之大基业惟有以终之乃能塞责盖忧其不克荷而勉其不可不荷也前章之诲于内治为详至于统御诸侯教养兆民则未及焉故此章申言之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诲之以统御诸侯之道也王者之统御诸侯必先识其向背不先识其向背则以伪为诚以佞为忠赏罚倒置而操柄失矣然所以识其向背非用智而任术也亦曰敬而巳矣敬则是心常存无憎爱之私故能识百辟忠诚以享王室者亦识其有悖慢而不享王室者所谓不享王室者非必显然负固阻兵也庭实任土之物固与其他诸侯无异第无诚意以将之耳享觐之多仪极其繁缛茍无诚意则其升降俯仰之仪必有不与物相称者是以谓之不享惟其不用志于享则凡其一国之民皆化其恶惟曰不享举无尊奉天子之心推其国之政事其差爽侮隳王度而为叛乱矣固当察之于早治之于微也岂待其贡物不至而始知之乎于升降俯仰之间而识其向背是非心之存者未能察也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诲之以教养兆民之道也周公之于民至矣然治道有先后之序盖亦有不暇为者故属成王颁布我所不暇为者于天下王其听我教汝于辅助斯民教养之常道次第而颁之于民可也蘉勉也民惟本汝乃于是辅民彞不勉行之是基业必不永矣危言以感动之欲其深勉乎此也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者周公复告成王以惇笃次叙武王之事罔不如我前日当国之时则天下不敢废汝之命矣武王没周公如武王天下所以不废周公之命也周公去成王如周公天下所以不废成王之命也茍成王作聪明喜变更武王周公之政皆失其叙则天下安肯用一幼冲孺子之命乎笃叙云者典刑具在诚意不存焉亦徒法而巳故行之贵乎笃也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者告戒既终勉以汝往新邑布政不可不敬我其退休田野惟农事是明不复与闻国事矣彼裕我民无逺用戾者周公既与成王决别以民者国之大本意未能巳复指而言之曰彼寛裕我民之道前所谓棐民彞者是不可须臾离无或少逺之而用致违戾也周公于去之际殷勤反覆不能忘民如此其真知本者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
  成王留周公故先归重于公答其诲言称其功徳盖所以开挽留之端也公明保予冲子者成王退托言我幼冲孺子蒙然未有所知公之于我正如人之养婴孩寒暑饥渴莫能自辨皆傅养者明以保之使其免于水火归重于公者亦至矣公称丕显徳以予小子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者答周公之诲言也公所称举以诲我者明着深实皆丕显之徳盖欲以我小子继先烈成天意结民心举祀典我不敢不深为诲也文武之烈要在増光而发之茍止欲持循则漫頽其旧矣上天之眷要在进修而奉荅之茍无以称塞则坠其命矣四方之民要在和调而恒保之茍使之乖离则君位危而不能居师众之上矣惇宗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即前所谓肇称殷礼盖以惇重宗敬大礼之心而举行次叙大祀徧祭百神而大享之也周公前两章之诲大畧不出此矣周公之诲以祀为先者先其原也成王之荅以祀为后者先其实也斋明之心盖出治之原而为治之条理则此心之实也告者视其原受者得其实周公可谓善诲成王可谓善听矣茍周公先言祀成王亦先言祀安知非徒既其文而未既其实乎惟公徳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者称周公之功徳也周公圣徳之着辉光充塞天地若可以止矣方且勤施治教于四方四方之人虽边陬海隅亦皆旁作穆穆以发诚敬之容徳益向新俗益向美前迓太平其象可见文武勤劳创业垂统以教后世者赖公再明不复迷错我小子拱手仰成徒知为祭主蚤夜谨祀而巳则公之有大功徳于我周家者亦云盛矣天下皆在周公光宅之中识其不巳之心者成王也天下皆向周公日新之化识其迓平之象者成王也周公勤施不巳之心虽圣人所同然征诛四国思兼三王其勤劳特甚焉信乎其为勤施也不曰既平而曰迓平者既平则盈不可乆矣迓则有亹亹方进之意焉周公勤劳如此勲徳如此成王弁冕奉祭其敢忘所自乎其可少逺周公乎挽留之意莫切于是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既称周公之功徳言之不足复言公之功辅养啓迪我小子之笃罔不若是非止前所称而巳盖言语所不能尽也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
  成王留周公之心愈切矣人君有安居而与师保议论者有临朝布政而接诸侯卿大夫者此成王欲退私而临朝也谓我退而即君位于朝命公后伯禽于鲁言公不可去封公之子以治鲁国之民
  四方迪乱未定于宗礼亦未克敉公功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文武受民乱爲四辅
  四方今始开啓其治端耳诸侯尚未知来王来享而举尊王之礼也周公虽巳平殷之乱而宗礼之事未定公之功亦未克敉宁而岂为全备哉公必当开导大我之后为我士师工之监视当时为士师工者固多公当为之表率大保养文武所受之民以治之为四辅师保之佐此章成王自谓我眇然幼冲之子固不足以留周公纵公不为已留亦当为天下留为文武留也
  王曰公定予往巳公功肃将祗欢公无困哉我惟无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公定予往巳者王谓公若留我则敢往新邑使天下诸侯钦肃大祗敬欢协公之功公之功亦至此而成矣此语与亦未克敉公功对言也前章就成王之身言之此章又就周公之身言之见其留之愈切也公无困哉者王谓公舎我求去实为困我公前言规摹如此之大所谓遗大投艰于朕身矣而去之何哉公之不去我亦无厌斁其康安天下之事不然焉保其往公为周之仪刑旧矣今勿替之则四方亦世世享我周家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朕恭
  周公为成王而留谓王命予来欲承保乃文祖受命之民及乃光烈考武王受其诞保文武受命民之命也朕恭者周公本有此恭所以欲去者谓上下全备矣王又深以文武为言是所以大我之恭岂得而不留
  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乱爲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时中乂万咸休惟王有成绩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答其师作周孚先
  周公谓我既留君臣之间当同用工大立规摹孺子来相视洛邑其大惇厚其法用殷之贤人周召之言多加大者天下之工夫未有小为之而能有成者也是必委一身于其中如人为学学之外无他事乃可若一出一入始勤终怠岂能成徳必大惇其典大用殷之贤人治为四方之新君作周恭敬之君第一人又言其自是洛邑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万皆休惟王乃有成绩茍一二不休则绩安可谓之成旦者周公自言我以诸侯大夫及御事之人笃厚前人巳成之烈答天下之众作周家诚信之臣第一人子者男子之通称也于王言恭先于已言孚先者盖恭者治之原治原当出于君而臣但作孚信之先者而巳亦归政之指也大抵功成则退臣之道也周公谓制作巳备可以去矣其本心也成王留之则又更立规摹终则有始天行健之意也
  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徳伻来毖殷乃命宁
  周公谓成王考我告子之言乃尽本于文祖之徳盖文徳之精微皆在此自加考察可也考之一辞甚要如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巽与之言能无说乎必改之绎之可也使来毖慎治殷之民其必命之以宁命者如射命中之命命中者必中之谓命宁者至于必宁也
  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则禋于文王武王惠笃叙无有遘自疾万年厌于乃徳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徳
  周公既留即告于文王武王以秬鬯二卣拜手稽首以此心休享不敢宿而禋于文武之前公之一去一留对越文武也亦以坚成王之心谓汝之不可不勉者巳告于文武矣予不敢宿者对成王之时此心此意即对于文武也自是当惠顺笃厚次叙而行无至于遘自疾之地能如此则万年皆厌饫汝之徳殷之民亦日渐月渍而有所成矣殷之民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徳盖殷民乃雠民能使之承叙然后万年永观朕子怀徳也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歳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賔杀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史臣记当时事也戊辰十二月戊辰也王在新邑在洛也烝祭常祭歳也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常祭止用骍牛一也因烝祭封伯禽于鲁王賔杀禋于常祭之外又杀牛以祭封伯禽与祭歳对言故曰賔以歳为主此为賔也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者史官记周公辅成王保文武受命终始至此凡七年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四  宋 时澜 撰
  多士第十六      周书
  迁洛之事召诰则经始之也洛诰则考成之也多士则慰安之也亦既慰安之矣而践奄之后复待多方之诰然后人情始定与其再喻之烦曷若一喻之至乎曰圣人之言不过乎物始迁之时如是劳来之足矣茍预忧他日之疑而曲喻之于已则为躁于民则为渎非圣人之言也
  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
  所谓顽民者盖于商民之中尤负固不悛者非诸侯之权所能震服也非文诰之辞所能统率也惟置之于醇醲泰和之地而后日渐月渍浸以融释此其所以有成周之迁也然既成而后迁则室庐有秩疆埸有经至者莫不忘劳既迁而后告则天命之公王泽之厚听者莫不兴起周公洛邑之政其次第固如此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
  洛邑始成以周公之衮舄临之初于此而发王命焉光景之新绘画莫陈而史以三语尽之可谓善形容矣序言殷顽民贱之也所以指其实史言商王士贵之也所以开其善序盖孔子之公笔史则周公之恩意也
  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勑殷命终于帝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爲惟天明畏
  顽民人之所忿嫉也周公以王命诰首呼之曰尔殷遗多士抚摩劳来之意见于言表略无忿嫉之气亦可以见圣人之心矣顽民之来谓周公必以凶徒丑见处不自意得殷遗多士之称训诰未孚而嚣悍暴戾固巳十消其八九矣弗吊之天大降丧于殷者悯其丧乱而慰勉之也丧乱者非他也周实爲之也而慰勉之辞若无与焉者何哉殷得罪于天周奉天讨而未甞有心于其间也讨之者无心故言之者亦若无与也旻天者自其秋杀者言之各有主也我有周佑命天明威致王罚勑殷命终于帝者推本革命之公而开喻之也天既降丧于殷故周受天之明威致王罚之公勑正殷命而革之以终于上帝之事威降于天而成于周盖相为终始者也纣固司王罚者也惟其不王而失天职故职移于周反致王罚于其身焉吁可畏也以天言之则曰明威以人言之则曰王罚所从言者不同而至明至公之理非有二也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者因其所疑而解之也弋犹弋鸟之弋谓有心于取之也周之革殷至明如此圣人何甞以弋取求位为嫌而急于自解哉惟顽民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则疑周之弋殷命也又疑周之求天位也圣人悯之怜之呼而告之曰非我小周敢弋殷命以彊弱小大之势论之小国亦岂能弋殷命然而卒革殷命焉是天也非人也顽民亦可以少悟矣天之于物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固其治而不固其乱者天之道也观天之不畀殷益信其不固乱也天既不畀殷故相助辅弼我有周俾作民主我曷甞敢有求位之意哉是乃因其疑以解之而非以自解也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明畏者前既言惟天不畀矣复告之以不畀之理岂在外哉是乃我下民所秉之为善善恶恶然不可易者也下民之为是乃上天之明畏也秉为即秉彞诗言其体此言其用也始言惟天不畀而后言惟帝不畀盖将剖析精微以示之故指其主宰而谓之帝至本其明畏之理则谓之天也言至于此所以迪顽民之性者至矣尽矣
  我闻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适逸则惟帝降格向于时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辞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乃命尔先祖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
  桀之亡即纣之亡也汤之兴即武王之兴也鸣条之事凡为商民者莫不知其应乎天而顺乎人矣至于商周之际乃有疑焉观其前则明处其中则蔽也故周公举汤桀之旧闻以告之自其明以达其蔽也上帝引逸者非有形声之接也人心得其所安则亹亹而不能巳斯则上帝引之也是理坦然亦何间于桀第桀丧其良心自不适其所安耳帝实引之桀实避之则其恶升闻而惟帝降格矣天人之际惟极乃通治极则通格于皇天是也乱极亦通惟帝降格是也治乱虽殊极乎下而通于上则一而巳帝既降格谴告灾异以示所向于是夏可以深警矣尚犹弗能敬用帝命大肆淫泆恶播人口至于有辞自絶于天而天亦絶之故惟时天罔念闻也元命者大善之命也出于天而行于君者也桀以淫泆肆于民上举措诛赏无非私意安得有所谓元命哉元命废则降致天罚夏祚亦从而废矣国之元命犹人之元气有则生无则死也夏既废其命故天乃命尔先祖成汤爰革夏正焉俊民甸四方者汤所以尽人君之职分也人君之于四方岂独恃一手一足之力哉明扬俊民分布逺迩使之甸治区画各有攸守而人君之职分尽矣伊尹之称汤曰旁求俊彦孟子之称汤曰立贤无方盖成汤治天下之规模惟伊尹周公孟子则深知之也明徳者治国平天下之本而恤祀则致敬神聚其徳而神明之者也自成汤至于帝乙圣贤之品差亦不一矣谓之罔不明徳恤祀者言大畧不失此心所以世不坠也商之多哲王是岂人力哉亦惟天大建立保治有殷而然也殷之哲王亦皆操存此心罔敢失帝之则无私主则无私施也此布徳行惠所以罔不配天其泽也茍不知操存失其帝则虽欲泽民亦皆私意之为何足以配天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