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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修东莱书说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厎不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既徃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徳图惟厥终太甲既悔乃知前日之非拜手稽首曰我小子初以不明于徳自至不善欲至于败度纵至于败礼以速召其罪戾于厥躬观此数语非自怨自艾之深乎自常人论之桐宫之放怨心必生今太甲乃知凡其不无非自底前日所见度若败吾欲者礼若败吾纵者今日所见乃欲之败度纵之败礼也人至改悔所见莫不的切自为此语非灼然有见者不能太甲之病正在不明至于自咎亦谓不明于徳孔子序书以不明冠之篇首察知其原也方太甲不明之视欲与纵为安泰恬愉之地视度与礼若荆棘束缚然既明矣乃知度与礼自有安泰恬愉之实而欲与纵乃荆棘也以速戾者见欲纵之为戾急也天作孽犹可违避如水火之灾人得而逃之至于身所自作则身自被害一身之间何所逃哉既徃背师保之训至图惟厥终见太甲望伊尹扶持之切当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时伊尹之言惟恐太甲之不听及太甲既明之后太甲之心惟恐伊尹之不言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惟明后
伊尹见太甲之克终乃钦而重之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于太甲已为之工夫从而大之也允徳诚然之徳也太甲既已克终允徳则允徳在太甲矣但未知协于下耳伊尹从而使之协于下盖推之也
先王子惠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
伊尹又恐太甲用工迫切故举先王之事以优游劝谕之也太甲之心既明已知所以用工矣故告之之意温然如春盖彼之善端既发必将涵养而成之优游渐溃使其自有所推广也
王懋乃徳视乃烈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逺惟明听德惟聪朕承王之休无斁
伊尹又训太甲以日新之功盖始悔乍明其力尚浅虑其或觧也当太甲幼冲之初伊训之书惧其未能有所立也则使之于亲而立其爱于长而立其敬既立之后则已知有爱敬矣于此使之思孝思恭思者日加省察之谓也未知立爱立敬虽欲思而无致思之地敬爱既立则思省前日之所立者也故立与思相应而有先后视逺惟明听德惟聪明与聪本然之有也惟视逺听德然后为本然之聪明人能视而不能视逺有物以蔽之也物不能蔽则本然之明见矣人能听而不能听徳有物以杂之也物不能杂则本然之聪见矣此皆太甲之所己用工伊尹又从而广之也圣人之言未尝偏倚奉先思孝至听徳惟聪辞气与进戒之言异太甲己有见于实然之理故伊尹明孝恭之本心指聪明之本体示之以用工之地也能此则朕亦承王之休美无厌斁之心矣圣贤变化人主先后缓急各有次序当急而缓则视以为常当缓而急则激而不顾此伊尹作成中主变移气质之妙也
太甲下第七 商书
上篇规谏其病举先王之道以为规摹中篇悔过之初言先王子惠之徳以涵养其心终篇已知道矣申告之以为君之次序上篇之辞甚严中篇和缓终篇复严正如医者之治疾方疾未去则用猛药以攻之疾既去则用平药以补之本根稍固恐其余毒未尽故复用猛药伊尹之训太甲此转甚力工夫之深尽在此篇盖量其可言而后言也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徳惟治否徳乱
申者重复之意也呜呼不轻其言也皇天本无私亲能敬者则亲之敬者天之理也民心本无常懐有仁者则懐之仁者民之心也神亦无常享惟诚则享之诚者神之徳也上得天心下得民心幽得神之心始可以当天位所以艰也徳惟治徳者即所谓敬仁诚也总之于已则谓之徳见之于外则有三者之异有徳则治出治则入乱治乱之定理也三代以前证騐甚明三代以后不知本原故不知所谓徳然亦有暗合于徳者亦庶可为治如汉髙之寛大光武之柔道是也但习之不着行之不察此治之所以不如古也
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
所谓道谓同此理也迹不必同所谓事盖不出此数事而已出治则有道为乱者皆事也尧舜三代因时制宜或损或益岂能尽同而为君之道如出一轨桀纣秦始皇隋炀帝之徒虽各有为乱而声色奢侈拒谏蔽贤等事无以大相异也与治同道无有不兴与乱同事无有不亡必当终始谨其所与乃惟明明之后所谓与乃是几微处意之所向也一毫不谨乱亡自此出大抵心之所喜即厥与之所分也如见纷华而有悦之之心则所与在于乱矣故与者治乱之也治乱之分差于毫用心正则所与在治用心有毫厘不正则所与即入于乱惟终始常持此心则谓之明明后以其明明则能见治乱之机也
先王惟时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
告太甲以用工之地也使太甲但闻明明之説将于何而用工盖明明生于懋敬敬则此心存存则视之而见听之而闻此便是明不敬则此心不存不存则反是此则谓之不明克配上帝与天相似者敬即天之理也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言庶几监视此理亦懋敬其徳哉人心放则昏敬则存也
若升髙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
自此乃画一之戒也方太甲在桐宫之时悔甚鋭见甚力伊尹恐其勇于进躐等而不循序故告之以自下自迩之説使太甲知下学而上达道在迩而不可求诸逺然后以次而进盖洒扫应对即精义入神之理礼乐刑政即道心惟微之理家人妇子即治国平天下之理教其于实地而用工也太甲既有见于道忽略之意易以生可不知至髙至逺之理实出于至下至近之际乎
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慎终于始
所谓轻非不顾之谓所谓安非安佚之谓难与危太甲悔之心也伊尹恐太甲既已用力谓民事为已知轻而视之惟难者难之之意终不可忘也图终之余谓君位已可安泰然居之惟危者危之之意终不可忘也欲接民事惟有难而已欲居君位惟有危而已无轻无安防其心也惟难惟危明其理也慎终于始言欲终之善必谨于始今正谨始之时也太甲怨艾方新岂有轻民事安厥位之意圣贤不已之工夫其儆戒固如此轻者非谓太甲遂轻慢民事虑其既明处民事以为有余而忘崇敬之意也安者非谓太甲遂安肆厥位虑其既明泰然安定而失省察之机也况惟艰惟危尧舜以来万世为君者之心不可少释太甲而可不知乎方其不明病在欲纵及其既悔则已知义理之味知之则视以为常此心止而不运轻与安之所自出也轻之则果难安之则果危其何以终乎悔过之初言克终允徳是伊尹已保太甲之克终矣此又戒之以谨终当如始盖使之终不忘夫自怨自艾之时也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逆耳之言不可谓其不顺即以为非必当求诸道逊志之言不可谓其逊顺即以为是必当求诸非道太甲既有见之后此理当晓然矣而伊尹不忘戒者盖人之血气有时或蔽如孔子言六十而耳顺意其前乎六十于逆顺中不能无蔽故耳顺之年方知逆顺之言合道与否求者用力之地也且逆耳之言亦有不合理者要之合者多不合者少故于道之中求之逊志之言亦有合理者要之合者少不合者多故于非道之中求之曰求者逆耳多是而未必俱是逊志多非而未必俱非各于其多者求之求之而后可决不特执我之意也
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艮万以贞
伊尹又叹而言天下之事不先思虑何为而有所既虑之后若不能为又何由而有所成虑之説太甲已悔而得者也为之説太甲其可不课日而用工乎谓前日之克终允徳盖思虑而得之今日不为则复不成矣一人元良万以贞元者善之长贞之意甚大不止于正也伊尹言元良而未説所以元良葢而未发使之自觉耳至是告归先露咸有一徳一篇之意
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其永孚于休
人君听言岂不欲逺辩言然伪言似正者有不自觉故深戒之人臣功盛岂不欲退然为宠利所诱有居之而不自知者此告归之意也上一句以戒太甲下一句以自戒辩言者言伪而辩也太甲既明人已不可动摇惟疑似之言为可畏也人臣本无功皆人君之功伊尹相汤何敢有功其事太甲以为仅可免罪耳而可以宠利居之乎虽然人君非不知先王之成法不可乱惟辩言若可喜所以虑其或蔽于所喜人臣非不知成功之不可居惟宠利乃人情之所喜所以虑其或安于所喜亦总言君臣之大体也
增修东莱书説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説卷十 宋 时澜 撰
咸有一徳第八 商书
伊尹作咸有一徳
太甲悔过既力入道既深故伊尹于此篇讲究实理以入道之至极者告之前圣后圣入道各有自得之地在尧舜禹谓之执中在伊尹谓之一徳在孔子谓之忠恕在子思谓之中庸在孟子谓之仁义皆所以发明不传之蕴此篇终始言一徳一徳之名立于伊尹盖明百圣之所未明大抵圣人之于道各有所受用因其所受用而名其道以诏天下后世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徳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
伊尹居君臣之变责塞而归无嫌无难循天理之正也一徳不可以易闻故必待告归而言太甲悔过克终允徳而后可以受是理也然犹不肯轻言未露一徳之名先暗言一徳之用又言其反乎一徳者圣人见道之切果知其难故言常不易孟子欲论浩然之气先曰难言也伊尹欲言一徳先曰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此一徳之用也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啓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
此一徳之反也慢神虐民见一徳尤为明切以神为可慢则以幽明为有间以民为可虐则以小大为有殊岂一徳哉啓迪有命命者即一徳之所在谓有一徳之人也
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
自此方明言一徳克享天心者谓天之心即一徳而汤与伊尹皆有一徳上当天心所以克享也非天私我有商私则非一徳矣非商求于下民求则非一徳矣吉非福祥恬愉安飬之谓也凶非灾害拘畏急迫之谓也此二者之应徳之一与二三而己
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
动之一字当看谓更无差忒也徳一则天也人也神也周旋泛应无非此一故动则合于理苟二三则周旋泛应之际不能一动则背于理矣所以有吉有凶理之合与背即吉凶也
惟吉凶不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
吉凶无毫之差在乎人耳灾祥虽降于天在乎徳耳即所谓一也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新厥徳者澡雪兴起之意惟终始皆在一徳乃日新之道也所谓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徳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上既言一徳之事至是谓非一已所能尽惟左右前后皆辅成一徳之人然后可臣之所以为上者辅君之徳也臣之所以为下者为君安抚其民也是君民为一也其难其慎虑小人之厠其间也惟谨择其不善者去之则吾之纯一始见惟和惟一纯君子也君臣之间和同无间而展尽一心所以为一也
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徳之运用无常师也善则为师善无常主如仁义礼乐若非一也仁义礼乐之用咸归于一耳所以谓之一也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厎烝民之生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徳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见徳之一矣曰不咸于万姓则非一徳此一徳之騐也七世之庙可以观徳则合古今为一体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则通人己为一体万夫之长诸侯也能统万夫则推而上之皆同可以见众寡之一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又见君民之一无自广以狭人茍以我为广以人为狭则有彼此而非一矣心既自广匹夫匹妇必无以自尽民主亦孰与成功由徳之不一而已一徳之理非可以言语牵合用工而实有见者知之
盘庚上第九 商书
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
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
自成汤至于盘庚凡五迁矣民未尝不从数君亦未闻委曲告谕何哉想其当时风俗尚淳民心尚朴至盘庚之时风俗已不如前矣所以将治亳殷而民咨胥怨不徃有居而盘庚之书不得不作也夫生杀予夺一出于君君欲迁都谁敢违命而盘庚委曲告谕若不能彊者见盘庚爱民之至耿邑既被水灾复迁于毫之故都与之除害而不从盖安土重迁知目前之安而不计他日之害小民之常情也
率吁众慼出矢言曰我王来既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若颠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厎绥四方
率吁众慼吁呼也慼忧也呼与我同忧迁都之事者使之来而出直言以告之也自我先王以来爰宅于兹先王祖乙也兹耿也先王非不知水患之圮壊不肯即迁者重尔民命不忍尽防刘所以因循就简此盘庚杀民之怒天下之怒先有以顺之使之心平气定然后善言可入若首以正理忤其心则反激之悍然而作敌尚安能使之信邪盘庚先言尔怒固宜我先王固尝宅于此奈今日不能相正以生岂得而不迁乎柔行巽入徐以正理告之观此数语若即百姓胥怨之言为之发泄其本心怨气已有所宣矣而生者又人心之所重也乃自其所重以及当迁之事乃稽于卜亦如我志况我先王有无疆之大厯服恪敬天命犹不常宁不常厥邑至此凡五迁矣今若不承于古如先王之当迁则迁是不知天之断命也断命者断然之命耿有水患乃天意也天以水患圮壊耿邑是天命断然尔民之生不在此矣天尚不知畏况从先王乎又引喻以晓之云我视耿邑若木已枯必无生理必别有以萌芽培植之乃可再生耳谓得新邑而都之生之理也天永我命于新邑使我复先王之大功业厎绥四方京师诸夏之根本京师既定则四方自寜也
盘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
斆教也小民无知惟上之从彊家巨室安土重迁簧鼓小民乃至于此故盘庚先自有其位者言之自盘庚斆于民至以常旧服正法度此序书者之辞也使在位者各常其旧服之事不可改变大抵新旧更易之时奸人往往乗之紊乱法律故必使之正法度愈加整治使若画一此迁都之大纲目也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自常情言之民不乐迁沮事之言惟恐闻之今乃使之无伏者盖民之忿心不可禁遏必使之发于语言乃可以渐消杀如秦之诽谤者族民不敢言而忿怒之心日长矣况曰箴者盘庚之心岂以民言为悉不足聴乎古人举事深恐下情壅塞盖有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