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经大全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
  管叔名鲜武王弟周公兄也羣弟蔡叔度霍叔处也流言无根之言如水之流自彼而至此也孺子成王也商人兄死弟立者多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商人固已疑之又管叔于周公为兄尤所觊觎故武庚管蔡流言于国以危惧成王而动摇周公也史氏言管叔及其羣弟而不及武庚者所以深着三叔之罪也【朱子曰武王既丧此以下记周公成王时事 管叔及其羣弟至不利于孺子此即大诰所谓三监及淮夷叛也意其称兵举事必以诛周公为辞若王敦之于刘隗刁协尔诗序所谓周公遭变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而作七月之诗以陈王业风喻成王者葢此时也】
  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音避】我无以告我先王辟读为避郑氏诗言周公以管蔡流言避居东都是也汉孔氏以为致辟【音僻】于管叔之碎谓诛杀之也夫三叔流言以公将不利于成王周公岂容遽兴兵以诛之耶且是时王方疑公公将请王而诛之耶将自诛之也请之固未必从不请自诛之亦非所以为周公矣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言我不避则于义有所不尽无以告先王于地下也公岂自为身计哉亦尽其忠诚而已矣【朱子曰周公乃告二公曰至告我先王作大诰遂东征吕氏曰舜封象于有庳所以为至仁周公之诛三叔所以为大义事异而心则一也 张氏行成曰仁人之于兄弟也有怨于身则不宿获罪于天下则必诛】
  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
  居东居国之东也郑氏谓避居东都未知何据孔氏以居东为东征非也方流言之起成王未知罪人为谁二年之后王始知流言之为管蔡斯得者迟之之辞也【朱子曰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杀武庚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降霍叔于庶人命防子启代殷后作防子之命皆此时事 周公东征不必言用权自是王室至亲与诸侯连衡皆叛当国大臣岂有坐视不救之理帅师征之乃是正义不待可与权者而后能也若马郑以为东行避谤乃鄙生腐儒不达时务之説可不辨而自明若夫所谓周公之志非为身谋也为先王谋也非为先王谋也以身任天下之重也此説极佳 罪人斯得须着个极广大无物我底心胷看方得若有一毫私吝自爱惜避嫌疑之心则与圣人做处天地悬隔矣万一成王终不悟周公更待罪几年不知如何收杀 问罪人斯得或以为管蔡或以为周公官属如何曰非也管蔡既流言成王疑之未知罪人之为谁也及周公居东二年成王因风雷之变唘金縢而悟乃知罪在管蔡也若曰所谓罪人者今得之矣又问所谓居东二年即东征否曰成王方疑周公岂得便东征乎二年待罪也东征三年非二年也 董铢问金縢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马郑皆音辟为避其意葢谓管蔡流言成王既疑周公公乃避居东都二年之久以待成王之察及成王遭风雷之变启金縢之书迎公来返返乃摄政方斯东征所谓罪人斯得者成王得其流言之罪人也陈少南吴才老从之而诋先儒诛辟之説窃谓周公之诛管蔡与伊尹之放太甲皆圣人之变惟二公至诚无愧正大明白故行之不疑未可以浅俗之心窥之也此辟字与蔡仲之命所谓致辟之辟同安得以辟为避且使周公委政而去二年之久不幸成王终不悟而小人得以乘间而入则周家之祸可胜言哉周公是时不知何以告我先王也观公之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其言正大明白至诚恻怛则区区嫌疑有所不敢避矣惟有此心无惧而先王可告也自洁其身而为匹夫之谅周公岂为之哉曰辟字当从古注説与蔡沈帖曰弗辟之説只从郑氏为是向董叔重得书亦辨此条一时信笔答之谓当从古注説后来思之不然是时三叔方流言于国周公处兄弟骨肉之间岂应以片言半语便遽然兴师以诛之圣人气象大不如此又成王方疑周公周公固不应不请而自诛之若请之于王王亦未必见从则当时事势亦未必然虽曰圣人之心公平正大区区嫌疑似不必避但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禹避舜之子于阳城自是合如此若居尧之宫逼尧之子即为簒矣或又谓成王疑周公故周公居东不幸成王终不悟不知周公又如何处曰亦惟尽其忠诚而已矣 吕氏曰方是时内而少主疑惑外而四国倡乱周公何恃而敢出征二年之久葢十乱尚有如二公者为太师太保而在内可以委付内事调防镇定于其间故也后世权臣安敢轻去君侧举足左右变不旋踵矣】
  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音痴枭】王亦未敢诮【音峭】公
  鸱鸮恶鸟也以其破巢取卵比武庚之败管蔡及王室也诮让也上文言罪人斯得则是时成王之疑十已去其四五矣【朱子曰于后公乃为诗至诮公公既灭武庚管蔡而成王之疑未释故公不欲遽归留居东方而周大夫为作破斧伐柯九罭狼跋之诗 管蔡流言使成王疑周公周公虽已灭之然成王之疑未释则乱未弭也故周公作鸱鸮之诗以遗王而告以王业艰难不忍毁坏之意所以为救乱也 管蔡流言以谤周公而公征之不知者以为公之为是以救其身而已故为此诗者为之发明其心如此学者于此玩味而有得焉则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 吕氏曰王欲诮公而未敢所谓未敢则悔过之根本也】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唘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説
  王与大夫尽弁以发金縢之书将卜天变而偶得周公册祝请命之説也孔氏谓二公倡王唘之者非是按秋大熟系于二年之后则成王迎周公之归葢二年秋也东山之诗言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则居东之非东征明矣葢周公居东二年成王因风雷之变既亲迎以归三叔怀流言之罪遂胁武庚以叛成王命周公征之其东征往反首尾又自三年也
  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句】我勿敢言
  周公卜武王之疾二公未必不知之周公册祝之文二公葢不知也诸史百执事葢卜筮执事之人成王使卜天变者即前日周公使卜武王疾之人也二公及成王得周公自以为功之説因以问之故皆谓信有此事已而叹息言此实周公之命而我勿敢言尔孔氏谓周公使之勿道者非是【朱子曰秋大熟至我勿敢言金縢所藏代武王之説 葵初王氏曰如蔡点当云我莫敢言耳説文勿莫也】
  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
  新当作亲成王唘金縢之书欲卜天变既得公册祝之文遂感悟执书以泣言不必更卜昔周公勤劳王室我幼不及知今天动威以明周公之徳我小子其亲迎公以归于国家礼亦宜也按郑氏诗成王既得金縢之书亲迎周公郑氏学出于伏生而此篇则伏生所当以亲为正亲误作新正犹大学新误作亲也【马融本新逆作亲逆】
  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歳则大熟
  国外曰郊王出郊者成王自往迎公即上文所谓亲逆者也天乃反风感应如此之速洪范庶徴孰谓其不可信哉又按武王疾瘳四年而崩羣叔流言周公居东二年罪人既得成王迎周公以归凡六年事也编书者附于金縢之末以见请命事之首末金縢书之显晦也【朱子曰王执书至歳则大熟归禾嘉禾之书皆此后作周公自是归大夫美之而作东山之诗也 成王方疑周公二公何不为周公辨明若天不雷电以风二公终不进説矣当是时成王欲诮周公而未敢葢周公东征其势亦难诮也此成王虽深疑之而未敢诮之也若成王终不悟周公须有所处矣 书中可疑诸篇若一齐不信恐倒了六经如金縢亦有非人情者雨反风禾尽起也是咤异成王又如何恰限去唘金縢之书然当周公纳策于匮中岂但二公知之 林氏曰公尚欲以身代兄之死况肯夺兄子之位乎此成王所以感悟也出郊者及公至则郊劳而亲迎之也孔氏以为郊天误矣又谓禾有偃防起而立之亦非凡禾为木所仆而不能自立者则为之起而筑之加人力焉筑者筑禾也新安陈氏曰成王未知周公则天为之雷风偃禾既知周公则天为之反风起禾感应之速如影响然天岂在君心外耶 林氏曰自周公居东而下其事迹皆在大诰之后然实与周公请死之事相为终始故于此并载之 董氏鼎曰帝王之兴自有天命必至于极而后见武王崩成王幼天下之重悬于周公公负谤而不遑自安王得诗而尚犹未悟文武之业危如一髪非天其孰能警悟而扶持之故天之动威不持以彰周公之徳实以表见三监之罪而显相文武之业也如汉髙困于项籍而大风为之沙光武窘于王郎而河冰为之自合庸非天乎】
  大诰
  武王克殷以殷余民封受子武庚命三叔监【平声】殷武王崩成王立周公相【去声】之三叔流言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避位居东后成王悟迎周公归三叔惧遂与武庚叛成王命周公东征以讨之大诰天下书言武庚而不言管叔者为亲者讳也篇首有大诰二字编书者因以名篇今文古文皆有 按此篇诰语多主卜言如曰寜王遗【去声】我大宝龟曰朕卜并吉曰予得吉卜曰王害【音曷】不违卜曰寜王惟卜用曰矧亦惟卜用曰予曷其极卜曰矧今卜并吉至于篇终又曰卜陈惟若兹意邦君御事有曰艰大不可征欲王违卜故周公以讨叛卜吉之义及天命人事之不可违者反复【音腹】诰谕之也【朱子曰大诰一篇不可晓据周公在当时外则有武庚管蔡之叛内则有成王之疑周室方且岌岌然他作此书决不是备礼苟且为之必欲以此耸动天下也而今大诰大意不过説周家辛苦做得这基业在此我后人不可不有以成就之而已其后又却専归在卜上其意思缓而不切殊不可晓 因言武王既克纣武庚三监及商民叛曰当初纣之暴虐天下之人胥怨无不欲诛之及武王既奉天下之心以诛纣于是天下之怨皆解而归徳于周矣然商之遗民及与纣同事之臣一旦见故主遭人戮宗社为墟寜不动心兹固畔心之所由生也葢始于苦纣之暴而欲其亡固人之心及纣既死则怨己解而人心复有所不忍亦事势人情之必然者又况商之流风善政毕竟尚有在人心者及其顽民感商恩意之深此其所以叛也后来乐毅伐齐亦是如此 陈氏大猷曰武王以公义封武庚而不虞其怨以亲爱用三叔而不料其反仁人之过也使舍武庚而立防子三监虽欲叛而不从舍三叔而任他人武庚虽欲反而不敢 陈氏经曰使三叔监殷亦如舜之封象不得有为于其国使吏治其国之意读泰牧誓而知武王取商之易读大诰诸篇而知周家安商之难 新安陈氏曰避位之説葢以照应金縢】
  王若曰猷大诰尔多邦越尔御事弗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冲人嗣无疆大厯服弗造哲廸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猷发语辞也犹虞书咨嗟之例按尔雅猷训最多曰谋曰言曰己曰图未知此何训也吊恤也犹诗言不吊昊天之吊言我不为天所恤降害于我周家武王遂丧而不少待也冲人成王也厯厯数也服五服也哲明哲也格格物之格言大思我幼冲之君嗣守无疆之大业弗能造明哲以导民于安康是人事且有所未至而况言其能格知天命乎【朱子曰王若曰若字只是一似如此説底意思如汉书中帝意若曰之类葢或宣道徳意者敷演其説或记録者失其语而追记其意如此也书中弗吊字只如字读解者欲训吊为至故音的声非也其义止如诗中所读不吊昊天耳言不见闵】
  【吊于上帝也 林氏曰政虽摄于周公而成王在上为天子故必称王命以告也猷发语之词若二典所谓咨甘誓征所谓嗟切意至周时发语之辞变而为猷故防子之命多士多方皆言王若曰猷越及也吕氏曰叛者三监武庚耳何必大诰多方葢天下初定人情未安三监煽变恐乱之牵引不止于此所】
  【以大诰谕之人心有定则变无由生也 西山真氏曰圣贤举事必先诰谕多方者所以昭大公而一众志非但防乱而已 马融读不少延为句 薛氏曰洪惟与洪惟作威同 复斋董氏曰幼谓年少冲童也 陈氏大猷曰格知格之至也下文将言用龟绍天命故先谦言己不知天命也 王氏安石曰大诰疑有脱语其不可知者辄阙之而释其可知者 新安陈氏曰朱子所以取荆公者在此此可为解盘诰诸篇之法】
  已予惟小子若涉渊水予惟徃求朕攸济敷贲【彼义反】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
  己承上语词已而有不能已之意若涉渊水者喻其心之忧惧求朕攸济者冀其事之必成敷布贲饰也敷贲者修明其典章法度敷前人受命者增益开大前王之基业若此者所以不忘武王安天下之大功也今武庚不靖天固诛之予岂敢闭抑天之威用而不行讨乎【朱子因论点书曰人説荆公穿凿只是好处亦用还他如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及寜王遗我大宝龟皆非诸家所及 叶氏曰礼天子在丧称予小子诗闵予小子是也 陈氏大猷曰渡水曰涉渡讫曰济 夏氏曰敷布贲饰之事以敷布恢张前人所受之命于此不忘前人之大功烈也孔氏曰我不敢闭絶天所下威用而不行 新安陈氏曰若涉渊水畏之之深也往求攸济济之之道也知惧自强两者并行方能济难不知畏者忽徒知畏者沮皆非也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我者甚重今日不敢不力不敷贲敷受命是不能继志述事而忘祖宗之大功也不用兵伐四国是不能奉行天讨而闭天之降威也 西山真氏曰天降威谓天以商有罪降之黜罚非我所敢拒也王者用威听乎天而已天未降威不敢先文王事殷是也天既降威不敢后武王伐殷是也 王氏曰闭拒也天降威成王不敢拒故用寜王所用大宝龟绍天之明以断吉凶而即天命也】
  寜王遗我大宝绍天命即命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蠢上声】
  寜王武王也下文又曰寜考苏氏曰当时谓武王为寜王以其克殷而安天下也蠢动而无知之貌寜王遗我大宝龟者以其可以绍介天命以定吉凶曩尝即龟所命而其兆谓将有大艰难之事于西土西土之人亦不敢静是武庚未叛之时而龟之兆葢已预告矣及此果蠢蠢然而动其卜可验如此将言下文伐殷卜吉之事故先发此以见卜之不可违也【吕氏曰寜王遗我大宝龟大诰一篇之纲领也自始至终皆以卜为言 林氏曰天之吉防示人甚明然其道幽无介绍以其意惟卜之以龟则天之明晓然可见此成王所以即而受命焉 薛氏曰即命与金縢即命于元龟同意 苏氏曰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此龟所以告也及是三监果动 史氏渐曰文武成之际事之大者凡三皆以卜而决文王将猎得非虎非熊之卜而太公起于渭濵造周之谋自此而成武王师渡孟津日朕梦协朕卜兴周之基自此而定成王主少国疑之际而三监商奄相煽而起赖朕卜并吉故周公寜违众而举师不敢违卜而逆天而安周之功自此而着周家三世以三卜而兴则大龟为世守之宝也亦宜 新安陈氏曰武庚之乱在东非西土也孔注四国作大难于京师意其指流言于国欤 葵初王氏曰西土指镐京为是即牧誓所谓西土之人大艰以下艰大例之是因流言而有东征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