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义矜式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人君命臣以敷教其要在于明人心固有之天以化天下不顺之民而已夫教化大行而风俗丕变此人君之所欲也然非有臣以掌之其可哉是以训廸百官于冡宰之后即继之以司徒之官司徒之官以司教为职者也其要岂有他哉五典者人心之所固有敷而明之则教化为之大行兆民之有不顺者则扰而驯之则风俗为之丕变如是而后能称厥职也此一人设官之意故于此别白言之而古人委任责成之道于此亦可见矣【云 云】古之圣人能使化行俗美举一世之大皆纳之太和雍熙之治而羣百姓皆同为和顺辑睦之归者岂有他哉其要在于施教之有其人而已盖人之气习固有不同而其天性本无不善顺其性而导之则易为力逆其天而强之则难为功吾惟廸其固有之天以变其不化之习则人无不顺者矣此司徒之职所以为教也夫六卿分职各有攸司司徒掌邦之教令治化盛衰之所闗民俗淳漓之所系也其所任不亦专乎所职不亦重乎然而孩提之童孰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孰不知敬其兄人均此生则均此禀受性之善犹水必下果安有不顺者哉然而有不顺者何也气禀之偏拘之于其前物欲之蔽汨之于其后始有昧扵其理而不相逊顺者故立之司徒使敷教焉父子欲其有亲君臣欲其有义夫妇欲其有别朋友长幼欲其有序有信渐仁摩义使凡不相亲者于是而相亲道徳齐礼使凡不相睦者于是而相睦如是则悍可使柔戾可使和而放僻邪侈者可使之循防蹈矩夫岂待刑驱而势廹也哉盖薰陶渐染之既深则其天性之真自然呈露有不能己者矣昔者唐虞之时民于变比屋可封人皆知其治化之不可及也而岂知夫劳来匡直使自得之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尧舜之所以拳拳于司徒者为何也成王训廸百官而亦致谨于司徒之职宜其太和之治无愧于唐虞也欤彼谓威刑足以操致一世视教化为末务者恶足以语此
  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贤君勉众臣必以功业贵乎笃志力行以图其效尤贵乎当几善断以虑其终盖功业之成甚难有能笃志力行固可望其效而当几不断则其终正可虑也是故成王之申戒卿士以为成其功者存乎志广其业者存乎勤尔卿士惟志惟勤二者兼尽方有以广其业而崇其功焉然犹未也日用事为各有其几惟能如此而果断然后志与勤不为虚用而无后艰之可虑矣此无他人臣之功业无志而不勤不足以为其事无断而失几又不足以底其成也【云 云】尝谓有天下者之建官分职固望其共图功业也君于立乎本朝亦岂不以功业自任哉然天下之事起于志遂于勤而成败之分又在于审其几也志之所向非苟且而浅近固可以建功而立业勤之所务非勉强于一时固能以建功而立业而事几之来者不决则虽有志勤终不能免后艰之患矣果能笃志力行而又当几善断抑何功之不崇何业之不广欤又何后艰之足虑欤一有不至则君之望于臣者孤而臣之所以自任者亦荒矣此成王之训廸百官分命于前总戒于后而又申戒于此其致望于卿士者何如也今夫周有六官周之卿也六官之属周之士也凡其治
  教之所专礼乐之兼务兵制之并列邦土之独任皆卿士之职也何莫非业何莫非功也今王之申戒卿士岂不谓忠国匡君之功业尔卿士之所当为伊欲功崇业广恶在他求惟志惟勤而已功者业之成业者功之积本非二道勤由志而生志待勤而遂亦非二致卿士职任虽有大小之殊而朝廷功业举无可废之典其或未能奋庸熙帝之载未能钦亮天工志不立而勤不施必也立志超卓坚如金石夙夜孜孜克勤无怠则为笃志力行而积业成功之效可图矣然尝求之志定于中勤施于外固若业之成者易以崇功之积者易以广而要其终犹有后艰何哉盖几者吉之先见而断者人之明决茍于事为之几含疑犹豫优柔而不断则志虽髙逺虚用其志勤虽勉励虚用其勤功之积者难广而业之成者难崇非后艰之可虑乎必也震厉决断之以心使志与勤不为虚用则为当几善断而积功成业终无后艰之可虑呜呼成王之于卿士忧之深故言之切虑之逺故説之详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上章既戒之矣扵此又反其辞而言之惟志惟勤所以救怠荒之失而免荒政之罪惟克果断所以破蓄疑之害而救败谋之愆传者谓之申戒卿士其意深矣虽然为卿士者固当立志于勤为君者尤不可无志而不勤为卿士者固当见几明断为君者尤不可以不断若徒诿其臣以忠国正君之功业而昧乎反身脩省之诚则怠忽而蓄疑上行而下效将有不胜其害矣传曰功以志崇业以仁广断以勇克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岂特卿士为然
  君陈
  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怀其徳往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乂
  惟前人极教养之徳故没世而民不忘后人尽继述之道惟率乂而民亦治盖前人之徳民之所仰慕者也后人能因其所思以治之宜其翕然听顺矣成王之命君陈以为昔者周公之治此东郊也为之师以教之为之保以安之故周公虽没而民方思慕其徳而未已也今君陈之往但当慎其所司之职循其典常之道勉明周公之旧训则民亦将自然而治矣吁周公之徳民之不能忘也若此为君陈者宁不思所以慰斯民之望乎【云 云】尝谓时有先后而所以致其治者无先后之分民有近逺而所以得其心者无近逺之异则治不可以先后论也民不可以近逺观也惟在于继前人之志述前人之事者如何耳盖纪纲法度之施礼乐教化之用前人以之而服斯民之心者也继前人而往者宁不思所以推其徳而不易其心勉其训而不移其用则前日之治即吾今日之所以治者矣而况东郊之地顽民之所居也周公惧其弗顺而尽其教养之恩斯民思周公之没而懐其教养之徳此成王所以重其任而有君陈之命焉使君陈而能取法乎周公则民之从君陈者将不异于从周公矣且成王之心何心哉方殷顽民背叛之时周公迁于洛邑使宻迩王室当是之时周公有师之尊有保之亲式化厥训所以教之也绥定厥家所以安之也周公之徳其及于民者若此今周公没矣则东郊之民宁不慼然于心乎动静食息未尝不怀周公之徳出入起居未尝不思周公之训如饥者之欲食渴者之欲饮不啻大旱之望云霓不啻赤子之慕父母今君陈之往治此东郊也将何以慰斯民之望乎谨毖殷民周公之心也汝则慎之以为职厥若彛及抚事周公之志也汝则率之以为常殷民之所不能忘者正在于周公之训君陈茍能即其训而勉明光大之则君陈之心即周公之心而今日之治又岂异于前日之治乎殆见东郊之民如行者之赴家食者之获饱鼓舞羣动和柔委顺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曰懐曰徳者所以明周公之得民心者在于徳曰慎曰率者所以明继周公之治者在于君陈由此观之则知周公以斯民为心故其没也民以周公为心君陈能推周公之心以为心则民将移其所以怀周公者怀君陈矣尝考之经成王之望于君陈者不特此也下文既举周公精微之训以吿之矣尤必继之以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于其后也又重之以尔惟周公丕训反覆丁宁其望于君陈者无非在于周公之训为君陈者得不思所以继周公以复成王之命乎厥后康王称周公克慎厥始君陈克和厥中则君陈之在东郊果无愧于周公之治其亦有味于成王之言也欤抑又论之成王之命君陈也固在于周公之训而康王之命毕公也亦未尝不在于周公之训也其曰不由古训于何其训则知君陈能周公之训而毕公又当君陈之训矣以故三后协心而洛邑之治为不可及也欲观成周之家法舍是何以哉
  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尔其戒哉尔惟风下民惟草
  贤君勉大臣以由圣既以常人之情为戒复以徳化之机为喻也徒知慕圣人于未见之先而不能由圣人于既见之后者常人之情也为大臣者以之为戒焉则下民皆将兴起于徳化之不暇矣成王命君陈分正东郊谓凡人之未见圣也其心慊然若不能以见之及其既见圣人也则又往往不能由其道焉君陈亲见周公当深以为戒也以不克由圣为戒而动必由夫圣焉则感应之机如风行草偃之易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尔君陈能由周公之训则彼下民者其有不从君陈之训乎深致其戒于前曲致其喻于后防命之词可谓深切着明矣甚矣由圣之难而从化之易也均是人也难于由圣而易于从化者何哉圣而后能希天贤而后能希圣圣非凡人之所能也而下之从上则有不疾而速之机矣导之斯从倡之斯应此必然之理也成王其知此矣谓夫降秉彛人皆有之故当其未见圣人之先谁独无愿见之心也有愿见之心而其自视则欿然若不能以见夫圣人焉岂不曰圣人首出庶物者也以吾之愚其能以见之乎又岂不曰圣人卓冠羣伦者也以吾之不肖其能以见之乎此凡人未见圣人之情则然也幸而仁义之睟盎者既得而瞻望之矣威仪之盛著者既得而亲炙之矣以其平日未见圣人之先其慕之者若彼则夫今日既见圣人之后其由之者宜何如哉然降虽若有恒性而不能无气质之拘秉彛虽同好懿徳而不能无物欲之累虽既见之而不克由之则亦为徒见而已此君陈之所当深戒也盖君陈非常人比也尝亲见周公者也亲见周公其可以常人自待其身乎周公之道尔君陈分政东郊者之所当由也狃于奸宄败常乱俗欲其有以化诲之怙侈灭义骄滛矜夸欲其有以感悟之非可以刑驱非可以势迫惟我君陈由周公之道以兴起其善端耳由是言之君子之徳风也尔君陈则惟风焉小人之徳草也东郊之民则惟草焉草上之风必偃是在君陈而已愚故曰贤君勉大臣以由圣既以常人之情为戒复以徳化之机为喻此之谓也考之上文其曰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欲其由圣也其曰式时周公之训欲其由圣也一则欲其由圣二则欲其由圣非成王不能为斯言非君陈不足以闻斯言也异时道洽政治泽润生民东郊之任视周公无愧焉谓非由圣之效可乎
  毕命
  资富能训惟以永年惟徳惟义时乃大训不由古训于何其训
  立教以保民生于既富之余亦惟即理以稽诸古而已盖斯民既富之日正圣人立教之时也昔者成王与康王之命毕公以为殷民非难化也惟能因其资富而后教之则必不迁于外物而可全其性命之正然后不可以外求而天理即所以为教惟徳惟义民性之所固有而乃大训古人之所共由不由古以为训将何以为训乎毕公持是説以教殷其必知所本矣尝谓民生既富之后果可以无教乎曰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是不可以无教也谓即理以为教果可以不稽诸古乎曰善无征则民不从是不可以不稽古也吁是固然矣亦岂知寿固不可以贪而得夭者不可以慎而免哉今论永年之道而本之徳义之教毋乃拘乎盖圣人之所承命非曰人人而至期頥也亦曰得其正命而已矣昔者康王闵富民之不知命也故谓殷民旧丧之乆夭阏其生其与岩墙之不免而桎梏不能以自脱者皆非正命也为尔毕公合思所以永其年矣然天下憔悴无聊因无以为养生之具而匪彛滔滛尤有甚于饥寒之忧既富而不尽其教之之方于情欲日肆而无以全其生今而当富足之日而为之训廸则衣食足而知荣辱矣仓廪实而知礼节矣永天年者有之凶短折者无之矣虽然吾心之理无余理是理之不无徳义徳之与义人心所同自是理之外皆不足以为训之大者也天之与我先立乎其大毕公欲知训之所以大舍徳义安之乎殷俗靡靡利口惟贤以薄陵徳者有之怙侈灭义者有之徳义不明非一日也尔毕公其将因其本然以训之乎抑将外立条教以训之乎训民之道有所谓大焉者公知之矣况今人更三后世歴三纪殷民虽顽良心犹故未有触之而不动者尔毕公其慎徳义之训耳然徳义之训古人所同今尔公居元老之尊虽以大训为念而不以古训为法则处毕公之前者其遗防余画无非徳义之所寓一不加察则于己然之迹为有所戾而使斯民之无验要不得为美化也兹所以复严于不由古训于何其训之语以坚毕公之心欤嗟夫君陈之分政东郊仝此殷民也而成王命君陈之意与康后同一道欤观惟民生厚因物有迁之语则知欲君陈之敷教以复民心之天也观尔克敬典之语则知欲君陈有徳义之训若夫懋昭周公之训又岂非欲其由古训者乎吁君陈毕公之所化无异民而成王康后之所命无异意观周家累世之化则知周公矣
  君牙
  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啓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尔惟敬明乃训用奉若于先王对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
  前王重剏业之勤既有以垂法于其后人臣任敷教之责当有以无愧于其先盖立法垂训固莫盛于前王而敬明乃训在人臣不可不尽其美也不如是则何以对扬文武之光命而追配于前人哉昔者穆王命君牙以为大司徒谓夫文显于前而有莫大之谟武承于后而有莫大之烈所以啓佑我后人者不惟皆出于正而已亦且致其周宻而无或缺焉其所以垂宪乃后者至矣今尔君牙嗣守司徒之职岂有他哉亦惟取文武之训敬而明之以尽施教之责焉则上有以不失成康对之意下有以追配前人事君之心而可以无愧于其先矣君牙之书【云 云】古今天下之道有二焉曰剏业守成而已矣周自文武剏业于其前成康守法于其后治定功成礼备乐和则后乎此者将若何而继之耶吁世有前后理无二致文武剏业之盛固无以加矣而成康所以守成者别非一道也不过敬明文武之遗训而已矣然成康所以能对扬文武之光命者岂成康自为之哉有臣焉以任其责而已耳君牙祖父笃忠贞以服劳王家岂其有成绩以纪于太常其辅君之功施教之绩昭乎其不可掩也为君牙者果能遵其道而不变守其法而不渝以无愧于乃祖乃父则为君者又果何愧于文武成康哉自今观之光于四方者文谟之丕显也率惟敉功者武王之丕承也文之显者以谟即所以开武王之功武之承者以烈而皆本于文王之谋父作子述未有盛于此者本大末茂源深流长垂于无穷施之罔极固其宜也有典有则遗厥子后所以啓我者无一事之不出于正也枢机周宻品式备具所以啓我后人者果何事之或缺也哉为司徒者固无俟乎更张改作以为功变乱刑政以为事肇修人纪经纶大经文武固有功纲常圣谟洋洋嘉言孔彰何莫非文武之大训敬而明之存乎其人而已诚使惇典敷教任于己者恭谨而不敢渝则旧章成宪本乎先王者自昭著而不可掩前王之所以对扬文武之命者如此前人之所以左右乃辟者如此君牙而能如是则纲常之理为之大明而文武之道頼以不坠所以对扬光命者质之前王而未始有违所以左右乃辟者方之前人而未始有愧矣然则任司徒之责者将不在于敬明乃训与舜命契以敬敷五教臯陶论典而归之寅恭同一揆也呜呼观穆王之命君牙追述文武剏造之难而拳拳求助于臣下以庶防成康守成之丕绩其亦有志于天下者矣何至末年肆其侈心廵逰无度几失天下文武成康之遗绪至此而不念厥绍何哉人心操舍之无常观此则可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