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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辨录
问左氏记孔子之言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程子曰此非孔子之言诚若此言是以力不以义也然否曰此安得非孔子之言事顾所举何如耳如所举非义不待言矣诚为义亦必用力而后能济则力皆义也子行三军则谁与曰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若不审彼己不量胜负而徒曰义举迄无成事圣人固不若是迂也葢当是时孔子岂徒较力还要以此可克之势歆鲁君冀其肯为以成讨贼之事葢亦莫非义也后世儒者但言义便不要力但言力便说非义而岂知圣人以义用其力以力成其义乎曰力何以为义曰譬之人身元气为主则周身皆血脉也邪气为主则血脉遂化为痰非血脉之外另物以为痰也义譬则元气也不义譬则邪气也若是义举则力无非义若不是义举则力乃以为乱耳自义不以力之说兴遂使轻事之人不审彼己不量胜负不度事机而徒然以为义卒之事败而国家受其祸犹自以为义也苛责之人亦不审彼己不量胜负不度事机而徒责人以义卒之事败而国家受其祸犹自以为义也以鲁之众加齐之半谓以力不以义矣彼宋襄公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是以义不以力也然于泓之败伊川又以为愚曰既与人战却不鼓不成列待成列时图个甚夫既举兵讨贼却不量彼己胜负又图个甚乎又如张魏公本自轻率寡谋丧师数万宋事几不可为而庇之者犹曰魏公心事自是青天白日是以义不以力也岂不坏人天下国家曰伊川又云孔子之志必将正名其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而率与国以讨之至于所以胜齐者孔子之余事也岂计鲁人之众寡哉又曰当时哀公能从其请必使颜回使周子路使晋天下大计可立而遂何如曰若是则孔子何不即为之且春秋之时周天子虽在如昼烛然方伯与国固皆鲁也顾可告而率之乎一告鲁君已不能自主而曰告三子者之三子告又复不可而圣人亦无如之何矣况可以告天子告方伯率与国乎即使颜回使周子路使晋孰与夫孔子之告鲁君也彼顾能从我乎曰胡氏云春秋之法弑君之贼人得而讨之仲尼此举先发后闻可也何如曰此论更乖将鲁君先发而后闻于周天子乎则鲁君己曰告三子者既不可矣将孔子自为先发后闻乎则孔子一人耳果用众以发然众何在抑独以一人发然一人何以发况请讨且不可得而可先发乎葢徒资口说不当事理者也且程必告天子方伯胡乃先发于二者何居
问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谓何曰言而过其行是诞言也故君子耻之犹云耻躬之不逮也曰考亭读为耻其言过其行何如曰人必有言如何耻由也兼人故退之如何过
问夫我则不暇注云自贬以深抑之然否曰固是抑子贡亦非自贬夫下学上达好古敏求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圣人望道未见之心日有孜孜者固如此也诚何暇于方人
问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谓何曰此知几之说也几者动之微理之先见者也易曰知几其神乎几之未动神亦不得而知也葢既曰诈己有诈在既曰不信己有不信在其几已动但甚微耳常人必待其显著而后知亦有显著而尚不知者必有所揣度而后知亦有揣度而尚不知者以其不明故也若几动于彼即照于此不待亿逆自然先觉是知几也是明之至也可不谓贤乎曰何以便能先觉曰苏子有云人之有目者以为无不见也使离娄子当吾之前必有见吾之所不见者焉故非鉴不能照物然鉴之昏者必物之大而形迹显著然后见之若纎微之物虽细察不见也惟夫至明之鉴只无物至前则已有则秋毫无不见焉不待细察而已昭然矣葢学力精深心体洞彻乃可以语此他人不得而与也曰扬子云君子一诚而已未有诚而不明者故虽不逆诈不亿不信而常先觉也何如曰逆亿亦人之常夫子非为逆亿言葢以不逆不亿而美人之先觉也谓之诚而能明者必是造诣之至己跻乎浑然纯粹之天然后能明然后能无不照非谓不逆不亿即为诚而先觉为诚之明也若只以实心待人更无凝猜是谓一诚而已然便能明乎便能先觉乎
问以直报怨何以谓直曰知证父攘羊之非直则知直矣曰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何如曰父之雠不与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而斗怨亦有不容不报者曰以直报怨固有报之道焉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乃泛然之理非以为报也彼有徳者既以徳报之矣有怨者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矣其于无怨无徳者则又何以处之且如宋之末帝至为昏庸而元世祖则贤君也如以天下公理言必当爱元而憎宋舎宋而取元也使文天祥得执元主必将手刃而甘心焉不顾其为贤也乃于此而曰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可乎哉且直者情理之无所曲者也若本有可怨乃曲其心以为忍置之不问而曰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是匿怨而友微生髙之乞酰也可以为直乎考亭平日亦言复雠之义不知何故于此乃如此解葢于直字有所未彻故云然耳然则何如曰怨当报则报之无过则焉不当报则不报无逞忿焉出乎心之公得乎理之正斯为直而已矣曰人臣当国事而遇其所徳所怨也则何如曰徳吾徳也以吾之徳报之分之以财可也顾其妻子可也甚则许之以死可也怨吾怨也以吾之直报之不共戴天可也不反兵可也乃若爵赏刑威则国家所以命徳而讨罪者非我得用固不可有所假借轻重于其间也岂惟是哉解狐之荐邢伯柳惟其才也弯弓以送之曰子徃矣怨子如初则其本情也孔明之斩马谡惟其罪也既斩而哭之仍厚抚其妻子其本情也夫各有所当焉而已是故君子之于徳与怨也称乎报施之宜而又明乎公私之辨斯无遗理矣昔徐氏雠予几致杀身之祸暨予还政付之不报曰不敢假天子之威福行吾私也其人苟贤即徐所亲厚者亦用之不疑客有说予者曰公之徳盛矣似尤宜用汉髙封雍齿故事取徐党之尤相雠公者而重用之岂不益盛徳乎予曰又多乎哉予惟不较而已而何以加意为且汉髙君也爵赏自出故可曲意用之以安及侧予人臣也所持者朝廷之法予又安敢以朝廷之爵禄封吾之雍齿乎故不较可也从而加意则矫矣矫非直也且人臣徒务沽己之名消己之衅乃不计其人之善恶加意用之而贻害于国家不忠之大者也
问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其义谓何曰此圣人自述其为己之学如此葢人之修徳便要求福于天为学便要求知于人既而天果福之人果知之则已矣若不得于天不合于人则有以拂其初心而怨尤生焉圣人灼见夫为学修徳是自家的事与天之祸福人之荣辱不相关涉故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孳孳汲汲只是下学人事而上达天理做自家的事而已而原无一毫求福求知之心故虽不得于天不合于人惟知有学而已而又何所怨尤乎此其学所以纯而不已遯世不见知而不悔也夫有为人之心则便务为形迹务为形迹便有所表着而人便知之既自纯乎自修不与于人则自无形迹表着人将何以知之哉葢非惟不能知亦冝乎其不知也然则知我者其天而已乎人则孰知之曰反己自修之说何如曰谓之反己者不得于天必反而求之曰何以不得于天不合于人必反而求之曰何以不合于人还是与天与人有较计处圣人却不如此只是自修而已非有所较计于天人之间也何为反己曰无以甚异于人而致其知是否曰夫子是说濳修之事无所与于人而人不知非谓平常之事无以异于人而人不知也曰深味其语意则见其中自有人不及知而天独知之之妙何如曰万物皆囿于天虽暗室屋漏出王游衍皆天也故人但言人不知者便说惟天知之知我者其天乎亦但言人不知而已与天为一圣人不如此说也曰天下皆知夫子为至圣何以无人知曰人止知其为至圣而已至其所以下学上达真境实际处至今谁人知得
问辨録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録卷八
(明)髙拱 撰
○论语
问在陈絶粮曰当行而行无所顾虑然否曰非也只是无上下之交耳人之为道也居必有积仓行必有糇粮岂有当行就行更不照管日用以至于絶粮岂不迂乎迂非圣人也愚尝谓宋儒逺人情以为理使人无所适从此类皆是
问蘧伯玉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何以为可曰可字最宜玩味言其隠便好隠伸缩以时更无系吝非有所勉强而然也
问颜渊问为邦注云颜子王佐之才故问治天下之道曰为邦者谦辞然否曰此亦作好问为邦而已何谓谦辞曰行夏之时谓何曰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尧厯则然非始于夏也夏葢遵行之耳然以正时则序无愆以授民则事不悖于天于人皆得其善是故百世不可改也曰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夏为人统商为地统周为天统然欤曰此后人附会之说也王者易姓受命务自为制以新天下之耳目故夏建寅商则建丑商建丑周则建子周建子秦则建亥秦不足言即殷周异建亦只自为制以新耳目耳而时令之未善有不暇计固非取义于天地也自夫子表夏时之为善汉唐以后乃皆行之遂为万世不易之法不然其不为卯辰而酉戌也者几希矣此垂训之功所以大也殷辂周冕谓何曰王者立一代之制岂止乗辂服冕而已乎二者特以示斟酌之意云尔即是而推则凡损益取舎以备一代之制者固可以例知也乐则韶舞谓何曰韶舜乐也孔子闻之至于不知肉味则其尽美尽善可知然舜之乐所以象舜之成功也而吾乃用之则何象焉今必思夫致治何以如舜而后思夫作乐何以如韶乃为得耳若徒即用舜乐是亦在齐闻韶而已何有于我也放郑声郑声滛谓何曰恶郑声之乱雅乐为其滛也故曰郑音好滥滛志故放之何谓滛曰滛者靡溺流荡之谓礼云五音皆乱互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盖其声调靡溺流荡能散人之志而使之懈慢故乱雅乐者郑声为甚雅与郑声皆言声调非指其词语也后人溺于滛字遂以为男女滛乱之滛亦既可笑而考亭于郑风咏他事者亦皆力改旧序而强解为滛奔之诗以合郑声滛之说殊失其理夫郑声郑之乐也彼滛媟之词出自里巷者固非所以被之金石用之朝廷邦国者也果是郑乐乎以滛靡为滛乱既非其旨以滛诗为郑乐亦非其实至改旧说以为滛诗则尤牵合矣逺佞人佞人殆谓何曰巧言孔壬尧舜犹畏之而况于他乎葢佞人包藏祸心奸诡百出以是为非以白为黒密于窥伺善于逢迎君欲修徳则能潜移其志君欲致治则能阴夺其成君欲用贤则能巧譛其去儇利通滑又能使人君甘之如饴虽至于倾覆家而犹不自知也岂不可恶之甚然斯人也惟大圣大贤乃能识而逺之后世若唐太宗之英明亦既识宇文士及之佞矣然卒不能去而旋又聴其说况他君乎则佞人之难逺可知为人君者诚不可不深察而痛絶之也曰伊川云春秋之书百王不易之法此义门人皆不得闻惟颜子得闻尝语之曰行夏之时乗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是也然否曰伊川以春秋为孔子自行天子之事自创制立法故以春王正月为行夏之时四代礼乐为其所立之法然春秋只是明周天子之事率诸侯以尊周何尝自立法度即春王正月亦非夏时又与周冕殷辂韶舞何干葢谓告颜子者为百王不易之法可也谓为春秋之义则非也
问臧文仲贤大夫也何乃窃位而蔽贤曰鲁为大夫也独文仲也与哉柳下惠之弗与立也独文仲也与哉惟其贤故责备焉彼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恶乎责
问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恕何以便可终身行之曰吾道一以贯之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终身行之不亦宜乎
问动之动民也犹云鼓舞作兴云尔然否曰此章皆言修己之事未及于人曰何以云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曰礼云庄敬则严威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曰则民不敬也者是言不可不庄耳非取必于民也动之以礼如何曰盛徳之至要诸动容中礼若庄而不以礼则动不中节是于自修之道犹有欠阙故云未善也曰何以知动之不是动民曰方言修己忽及动民义殊不贯且三复立言始未葢曰知而不仁则不能守仁而不庄则无威庄而不以礼则恭不中节是亦学问之疵犹未善也自知及仁守庄莅必至于动容周旋中礼而后已乃成修己之学似是如此
问君子不可小知曰君子于细事未必可观然否曰不可小知者言不可以小事知之非不能也葢不能不足以为短而能之亦不足以为长所以知君子者不可以此也岂以君子但务其大者而细事便未可观乎
问当仁不让于师曰若善名在外则不可不逊何如曰为仁由已何与于名有名无名何所于逊君子惟有自修而已不为人也
问有教无类曰类有善恶之殊君子有教则人皆可以复于善而不当复论其类之恶是否曰非也类是族类言教之所施不分族类随他各项之人但知求教即有以教之非谓类之恶也
问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如曰如谋国者必与为国之人谋不然非惟无济必且败也如谋为善者必与善人谋不然非惟无助必且隳也夫谓相为谋者彼此同心互相成也彼道既不同不止不肯实为我谋即令悉心以谋之然非为国之人何以谋国非为善之人何以谋善其理不知其机不顺从何发虑何处图成固自有所不可也曰道之不同者止谓善恶邪正之类而已乎曰亦不然如农不与工谋工不与贾谋皆是
问三友三乐损益相反如何曰圣人之言意明而止曽无比对拘系晦翁最好比对故常牵制文义今以便佞为多闻之反曰无闻见之实佚游为道善之反曰惰慢而恶闻善宴乐为多贤友之反曰滛溺而狎小人岂不牵强亦是哭则不歌也要歌则不哭之意也其实损益各言非对言也若果一益对一损则只言一益而已反是者即损矣不必更言损也
问阳货欲见孔子不过欲其助己为乱耳然否曰那里便要孔子助他为乱亦其偶起一念欲见之耳遇诸涂而不避者不终絶也然否曰避者本心也遇诸涂何所避亦不得已而见之非谓不终絶也遇者偶然使其不遇固终絶也后儒但于恶人必苛索其未形之恶而过示其诛但于圣人必曲求其未然之情而附会其说虽是好善恶恶之心然亦皆出于有意也予所以每为此说者夫岂有他直以天下自有大公至正之理而君子当以荡荡平平为心心苟有偏则虽善而不得其正由是作于其事害于其政欲天下之平也难矣且恶人亦既恶矣即过示其诛不能加也圣人亦既圣矣即附会其说亦不能加也而吾心则有物矣心可容有物乎有物之心可以议道乎可以平治国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