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论语解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呉为同姓谓之呉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他国之大夫问吾国之君知礼与否则但可告之以知礼而已及巫马期以司败之言告则又岂可谓取同姓为知礼乎若言为君隠之意则浅露已甚而失前对之本意矣故但引已之过而已然而取同姓之为非礼其义固已在其中矣圣人辞气之间其天地造化与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歌者歌诗也于其歌之善也使反之而后和非独与人为善也反复抑至于再三则所以感人者益深矣是亦所以长其善也与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言文吾无不与人同者于躬行之君子则未见圣人之意欲使学者不但既其文而务孚其实也夫所谓文者威仪艺文之事可得而见者也躬行之实则在夫缜宻笃至存乎人之所不见者也此顔闵之徒所以独出于众人者欤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夫子虽不居圣然玩味辞气其所以为圣者亦可得而见矣夫尽仁道者圣人也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圣人之仁天之无疆也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
  子路请祷而夫子告之以有诸葢欲子路深省夫祷之理也苟知其有是理则知夫子之何用祷也而子路未之达独举诔以为证于是从而告之曰丘之祷久矣葢祷者悔过迁善之意平日之思虑云为神之听之未尝斯须离也一有未顺则逆于神理是则当祷也若夫圣人之心则所谓天且弗违而况于鬼神乎独曰丘之祷乆矣辞气谦厚而所以啓告子路者亦至也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寜固
  奢俭皆为失中奢则不孙为其矜夸也俭则固为其拘执也虽然固之为病特未能趋于中耳而其所为自守者犹近本焉至于不孙之为害则驰骛畔散恶之所由起也圣人斯言非勉学者为俭而已也葢使之知夫奢之为害之甚而俭犹可取则庻有得于务本趋约之意云耳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正已而不求诸人故坦荡荡徇欲而不自反故长戚戚坦荡荡非谓放怀自适无所忧虑之谓也谓求之在已而无必于外故常舒泰云耳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和顺充积则其见必温然温而厉也徳盛者其威必着于外然威而不猛也从容中理者其貌必恭然恭而安也温而不厉则和而无制有害于温矣威而猛则为物所惮有病于威矣恭而不安则不可以持乆有损于恭矣从容而全尽者其惟圣人乎门人形容至此亦可谓善学矣
  泰伯篇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徳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三让程子曰不立一也逃之二也文身三也夫泰伯之让诚难知也以君之元子而弃宗国以逃身本中夏而从夷狄之为不亦冒先王之大禁欤而泰伯安然行之非圣人孰能明其为至徳也至徳谓徳之至也泰伯知文王有圣徳天之所命当使天下被其泽故致国于王季为文王也故曰以天下让言其至公之心为天下而让也变而止乎中非达权乐天者其能与于此乎惟其事情深逺故民无得而称而圣人独知其为至徳也或曰泰伯之心知文王得国则周必有天下乎非然也以是存心则是利夫天下者也泰伯知文王得国则天下必被其泽而已至于周之有天下则泰伯岂加毫末于此哉此又不可以不知也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愼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恭愼勇直皆善道也然无礼以为之本则过其节而有弊反害之也盖礼者其节之存乎人心者也恭而无礼则自为罢劳慎而无礼则徒为畏惧勇而无礼则流于陵犯直而无礼则伤于讦切然则其弊如此其贵于恭慎勇直者何哉葢有礼以节之则莫非天理之当然无礼以节之则是人为之私而已是故君子以约诸已为要也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君子谓在上者也笃于亲而民兴于仁故旧不遗而民不偷葢仁义之心人皆有之有以示之斯感而应矣夫上之人所为若是者非为欲以动民而为之也敦笃于吾之所当为而其应自尔也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曾子当死生之际其言如此与易箦之意同葢安死顺生纯是义理也啓手足之义示保其身而无伤也战兢临履曾子平日之心敬而无失至是而知免于戾所谓全而归之也夫以形体言之且不可伤则其天性可得而伤乎举其显而隠者可知矣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曽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所贵乎道者三事谓其动容貌而能循于法则也正顔色而根于诚实也出辞气而不悖于伦理也此三者岂可骤为而强致哉必也平日庄敬笃实涵养有素而后其见乃能如此此所贵夫道也若此则礼之本既立矣至于刑名度数之事则付之有司使任职焉可也葢本既立则末无不举矣意者孟敬子务详于末而未知其本故欤【一本云或曰此与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之意同乎曰有异哉夫子之言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曽子之言存于中而以正其外者也学者当识内外交正之意】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乐善而无厌也有若无实若虚有善而不居也犯而不校不动于血气而安于理也非心不违仁者其能之乎尝从事于斯者葢顔子由克已以至于无我也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可以托孤可以寄命与夫临大节而不可夺非刚毅笃实者其能之乎曰君子人与疑辞也君子人也断辞也言其人虽未尽君子之道而节操若是可以谓之君子乎葢谓之君子则可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毅任重而道逺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有寛廓之意毅有特立之意与毅相须者也士之所任者重而其道逺非毅则何以胜其重而致其逺乎所为任之重者以仁为已任故也仁者人之道为士者求所以尽人之道其任重矣然所为仁者其道葢无穷非可以易进而速成也用力以终吾身焉顾所至何如耳然则非毅其可哉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此学之序也学诗则有以兴起其性情之正学之所先也礼者所据之实地学礼而后有所立也此致知力行学者所当兼用其力者也至于乐则和顺积中而不可以已焉学之所由成也此非力之可及惟久且熟而自至焉耳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此言圣人能使民由是道而不能使民知之也凡圣人设教皆使民之由之也圣人非不欲民之知之然知之系乎其人圣人有不能与故曰不可使知之然使之由之所谓知之之道固在其中矣葢有由之而不知者未有不由而能知之者也然则孟子所载放勲之言曰使自得之者与此异乎无以异也葢曰自得则亦系乎彼而已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好勇则果于为如是而疾贫能无为乱乎不仁之人疾之过甚无所容身能无为乱乎此二者在上者不可以不知也先王有以厚民之生使其有勇者不至于疾贫有以养其不才使其不仁者不至于无所容斯已乱之道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此言才美之不足恃当以徳为贵也古之圣人如周公者才艺之多故借以名之骄则无以来天下之善吝则不能与人共由于善虽才美如周公亦何为哉葢骄者气盈挟其有也吝者气歉懐不足也害徳者固多端而二者其縂目也葢徇于血气者不失之盈则失之歉耳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谷者取其成实之意故以训善焉善者实也三年学矣而不至于善善之难得也如此然则可不孜孜以自强乎为仁由已勉而不舍自有所至固不可以预期嵗月而逆计所成也圣人勉学者之意深矣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此章言士之自处当如是然笃信好学其本欤惟笃信好学而后能守死善道葢非见善之明则其能守之而不易乎危邦不入者不入其国也乱邦不居者虽在其国而可去之也有道则见道可行之时也贫贱则可耻以其无可行之实故也无道而隠道不可行之时也富贵则可耻以其屈巳而丧道故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止其分也谋其政云者巳徃谋之也若有从吾谋者则有时而亦可以告之矣
  子曰师挚之始闗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圣人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师挚实传其声音者也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狂者进取侗者未有知悾悾者拘执然是三者有可以进学之理葢进取者不为枉曲而直可取也未有知者不敢自以为能而愿可取也拘执者不敢食其言而信可取也由是而教行焉则可救其所短而进之于道若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则又巧伪生于其间并与其可取者而去焉无为足望矣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学者当常怀不及之心懐不及之心犹恐夫心之或放也况于自是自恕者乎以一善自居以一知自喜自足者也今日不为曰姑待明日小事故过曰为其大者自恕者也此皆人欲所由长而本心所由失也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舜禹之有天下岂有一毫与乎其间哉天与之人与之耳天与之人与之舜禹顺乎天人之心而履乎其位于我何加哉此其徳所以为巍巍也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此章言帝尧君道之大也天下之巍巍崇髙者莫若天之为天也而尧法则之曰则之则无一毫不与天相似矣尧之道荡荡广大无所不该而其用则宻故民无得而名民虽无得而名然巍巍之成功焕乎之文章不可揜也葢其功业文章乃其道之显见者也其至赜者不可得而窥而其至显者不可得而隠天之道然也圣人之道然也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此所谓才者言能全尽夫天生此民之才者也如左氏称才子必齐圣广渊明允笃诚之类舜之五臣武王之十乱皆相与共成天下之治者非但可任一职而已也邑姜助成正家之事而天下治焉亦妇人之有圣徳者也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非特文王也武王之初亦然故统言周之至德不但曰文王也葢纣未为独夫文武固率天下以事纣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天下之归徃如此而翼翼小心以尽其臣子之恭非徳合中庸者其能之乎故称至徳也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禹之有天下无所与于已故饮食则菲衣服则恶宫室则卑所欲不存焉而于事神之际则尽其诚于朝廷之礼则尽其敬于保民之事则尽其力皆所以成其性耳惟其不存于彼故能克尽于此再言其无间者言其无可得而议如此也此与恶防酒而好善言之意同禹之为圣本由学而成皆其工夫至到者也














  论语解巻四
<经部,四书类,癸巳论语解>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觧卷五       宋 张栻 撰子罕篇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夫子之言明其义之所当然耳义所当然则亦无不利者夫子特罕言之也至扵命与仁凡夫子之所言何莫非是理而何隠乎尔也在学者潜心何如耳然夫子未尝指言之也谓之罕亦可矣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达巷党人大孔子之博学而疑其不能以徧成也夫岂知本末精粗一以贯之之道哉故夫子但举一艺自居而又扵艺之中复居其次者以见夫道之无乎不在若善观圣人则扵此亦可以得之不然则愈失之也其言则谦而不居其意则完备矣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圣人扵斯世岂有意扵从违哉皆道之所在焉耳于其俭则不嫌扵从俗扵其泰则不避扵违众圣人之意盖可见矣
  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圣人岂独无意哉盖发扵心者莫非实理无一毫私意也若有所作为皆私意耳必者必欲其然也固者执而不化也我者有已也意与我相近必与固相类然而不同也意则发见而我则其所存也必则期扵事之前而固则凝于事之后也毋字与无通夫子之扵四者非待有所禁止盖自无有耳絶云者无之甚也然四者之病始扵意而成扵我故大学之道必在于诚其意
  子畏扵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防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扵斯文也天之未防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文也者所以述是道而有传也文王既没文不在兹圣人以斯文为已任也已之在与亡斯文之防与未防系焉是二者岂人之能为哉天也不曰防已而曰防斯文盖已之身即斯文之所在也方夫子畏于匡之时所谓易诗书春秋皆未讨论也故以为天之将防斯文则后死者不得与扵斯文夫使后死者而果不得与扵斯文则其不免扵难亦非匡人之所能为也汲郡吕氏曰畏者有戒心也
  太宰问扵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太宰见夫子多能而疑其圣者在此故云然子贡则谓夫子盖天命以大圣之质多能特其余耳夫子闻之恐太宰谓圣必待多能则甚有害也故谦以自居其意则欲太宰知夫多能虽不害其为君子然为君子不在多能也故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谓不试扵事业故所见者艺而已门人载牢所记夫子之言扵此申前章之意也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扵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此章之意亦恐学者以圣道为髙逺而圣人为有隠也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谓尔以为吾有余知乎盖无余知也凡所以告二三子者无不尽矣虽使鄙夫持空空之质而问所以告之者亦未尝不就其两端而无不尽者焉盖语近而其逺者未尝不具焉语卑而其髙者未尝不存焉形而上曰道形而下曰器而道与器非异体也圣人有隠乎尔哉在学者体之何如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