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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孟子说
孟子去齐居休公孙丑问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曰非也于崇吾得见王退而有去志不欲变故不受也继而有师命不可以请久于齐非我志也
孟子谓千里见王是予所欲及其去也则三宿出昼犹以为速今答公孙丑之问则谓初见王则退而有去志故不受其禄继而有师旅之命而不敢以遽引久于齐非我志也何哉盖孟子虽庶几宣王之可与有为吾道之可以行而其可去之几未尝不先觉兹圣贤之所以为至也以公孙丑之辞攷之则是孟子虽尝为卿于齐而未尝食卿之禄特其继廪继粟则受之耳一见而有去志则察王之神必有不能受者然其庻几足用为善则又以其质亦有可取也不然孟子在当时即引去矣何待夫久哉不欲变云者存欲去之意而不欲变故不受其禄少留以观其感悟与否也久于齐非我志也然则心欲去而迹则留圣贤有是哉盖谓初志虽欲去而犹有望焉故为之淹乆不然孟子岂徒为苟留也哉此篇载孟子于齐始终去就久速之义甚备学者所冝深究其然也
孟子说卷二
<经部,四书类,癸巳孟子说>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説卷三 宋 张栻 着滕文公上
滕文公爲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世子自楚反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覸谓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顔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絶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爲善国书曰若药不瞑【攻疾愦动之状】厥疾不瘳
性善之论盖本于此以文义攷之实门人记録以爲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也孟子所以道性善者盖性难言也其渊源纯粹可得而名言者善而已所谓善者盖以其仁义礼知之所存由是而发无人欲之私乱之则无非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矣人之有不善皆其血气之所爲非性故也以其皆有是性故皆可以爲尧舜尧舜者能尽其性而已滕世子闻是言自楚反复见孟子盖虽有动乎中而未免乎疑也孟子告之曰夫道一而已矣言天下无二道也因举成覸与顔渊公明仪之语使之知古今之无间圣愚之本同人人可以勉而进也滕国虽小犹可以爲善国亦在夫爲之而已孟子所谓瞑之药者欲使之舍其旧习逺法尧舜也人唯自弃以尧舜爲不可及是以安其故常终身不克进犹不知己之性即尧舜之性而其不能如尧舜者非不能也不爲耳故顔子以谓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此诚万世之准则也
滕定公薨世子谓然友曰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然友之邹问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防【防衰也】之服飦粥之食【飦粥麋粥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爲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谓然友曰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爲我问孟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顔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三年之丧自天子达汉文帝之欲薄其丧固爲有戾于公理而景帝孝爱不笃遂废先王之法灭人子之性流及后世以万乗之尊居兆民之上而率天下以薄不亦悲夫然攷滕世子问孟子之辞则三年之丧其废也乆矣其在周之末世乎故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又曰丧祭从先祖吾有所受之也然则其废也乆矣世之治乱此岂非其根柢耶至景帝始显然从易月之制而不疑盖亦传习之乆不以爲大变也嗟乎三年之丧人子至情而圣人制之以天理者也故孟子荅世子之问皆切其良心以告之世子闻孟子之言于宋而于心终不忘盖礼义本人心之所同然孟子之言有以感其所同然者也至于遭大变故于心有所不安而遣然友以问焉世子之资亦有可取矣孟子告之曰亲丧固所自尽也夫人子之于亲丧其至情深痛孰爲而然哉其哭泣衰麻之节祭祀之礼凡以自尽而已苟惟知所以自尽则盖有不待勉而行者矣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而后谓之孝所谓礼者盖不可以不勉也三年之丧齐防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至于庶人此所谓礼也然友反命而父兄百官皆不欲夫父兄百官亦岂独非人子哉唯夫狃于故常安于逸欲而亡其天性至此故以为吾先君莫之行而不可以反噫天下之事唯当其理而已矣前人偶未及此而后人幸而知之乃遂以为前之所未及者为不可反则是其失将相寻于无穷而后已耳不知后之人一旦能改以従是则非惟其事自此而正而亦得以盖其既往之失是前人所望于后人之意也丧祭従先祖谓先王之时丧祭而言也先王之时丧祭皆有定制惧后世有所更张而荒坠也则曰丧祭从先祖且鲁之先祖周公鲁公也滕之先祖武王之庶弟叔绣也在当时所行皆先王三年之丧也若用丧祭从先祖之説则盍不反其旧乎后人既已废其先祖之礼而来者方循已废之失乃曰吾从先祖而已何其不之思乎大抵人心安于放肆故以反古复礼为难而不知克其私意求之吾心夫何逺之有世子虽有好善之心而见理未明自信不笃故犹惑于父兄百官之浮议而复遣然友以问焉其病亦在于他日未尝学问之故也孟子以谓不可以他求者盖以为父兄百官之不欲亦在我有以率之而己矣于是引孔子之言以告之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者吾有以先之故尔此草上之风必偃也又曰是在世子斯言欲世子立志爲本而无事乎外也世子闻斯言也而曰是诚在我此志一立而人莫能移矣世子之志立而丧纪明其感化已有可见者故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皆以为可而谓之为知夫百官族人何前日以为非而今日以为知盖均是人也吾有是心彼亦有是心也吾有以先之则彼将従而感动矣非特百官族人四方之来观者见其顔色之戚哭泣之哀而莫不大悦盖天下之心一而已嗟乎自汉景以来易月之制案为国论而不可改尧舜三王之事则弃之不遵而文景之缪则袭之无疑以晋武帝之慨然欲复其旧而沮其议者当时所谓名儒杜预辈也而魏孝文周武帝乃能申其事情而其品节居多可憾此爲国之大经人伦之大节孰谓更厯世英明之主而独不能乎良由父兄百官用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之论与夫丧祭从先祖之説有以沮之也嗟乎盍不深复于孟氏是在世子之言乎其亦无能以此啓告者乎
滕文公问爲国孟子曰民事不可缓也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昼取茅草夜索以爲绞】亟其乗屋其始播百谷民之爲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爲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爲也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阳虎曰爲富不仁矣爲仁不富矣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
张横渠曰彻是透彻之彻透彻而耕则功力均且相驱率无一家得惰者及已收获则计亩数裒分之以裒分之数取什一之数杨山曰彻者彻也盖兼贡助而通用也故孟子曰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八家皆私百亩其中爲公田所谓九一而助也国中什一使自赋则用贡法矣此周人所以爲彻也郑氏谓周制畿内用贡法邦国用助法有得于此欤
助者借也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者校数歳之中以爲常乐歳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爲虐则寡取之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焉爲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将终歳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使老稚转乎沟壑恶在其爲民父母也夫世禄滕固行之矣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爲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设爲庠序学校以敎之庠者养也校者敎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爲王者师也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之谓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
滕文公问爲国孟子首告之以民事不可缓也斯一言真有国之宝几于一言而可以兴邦者也周公七月之诗其所爲谆谆恳恳如此者凡以民事之不可缓故尔所谓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乗屋其始播百谷之语盖言农隙之时汲汲然治其屋庐以来歳将复始播百谷而不暇于此之故也下所言与告梁惠王者同盖其理之深切者也贤君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者盖恭俭则自奉养以节礼下则不敢以势陵民而又取民以制什一之法所谓制也过乎此则爲桀之道而不及乎此则爲貉之道爲富不仁爲仁不富者盖欲爲富则惟富之徇虽有害于人不顾卹也故必不仁爲仁则以爱人存心其肯以富已爲事乎天理人欲之不两立也言之可取虽阳虎亦不废虽不以言取人而亦不以人废言圣贤之公心也夏商周之法或以五十或以七十或以百亩而皆以什一盖五十亩者以五亩爲贡七十亩者以七亩爲助百亩者以十亩爲彻是皆什一也彻之爲言彻耕而通计之也助之爲言借民之力助公上以耕也夏后氏之贡虽亦取其什之一而未免有弊者盖校数歳之中而立之常制故也惟助法爲精密使民出其力以治上之公田上之人收公田之入而已其多寡视歳之登凶与民同其丰歉也然而夏后之时其弊未至如龙子之言也春秋战国之际用夏之贡法而君污吏虐赋于民故使民至于终歳勤动而无以飬其父母见民之无以自飬也则又称贷之名以爲惠而实取其倍称之息以自益使老弱转死沟壑而后已盖先王之制本以仁民而后之所爲祗以爲富也成周之法盖壊于春秋战国之际然略有存者如世禄是也而井田之制则壊也乆矣助法周人亦兼用之于野故引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之诗惟助爲有公田以见周之亦有助也夫上与民同其丰歉而民乐共其上之事故民之情欲先雨乎公田以及乎吾之私可见民之亲爱其上矣助法之行固有以养民之良心也民既有以自养则庠序学校之敎可行焉三代之学曰校曰庠曰序名虽不同而所以爲学则一庠言其养养其材也校言其敎敎以道也序言其射射考德也其所以学者何也明人伦也人之大伦天之所叙而人性所有也人惟不能明其理故不尽其分以至于伤恩害义而沦胥其常性圣人有忧焉爲之学以敎之使之明夫君臣之有义父子之有亲夫妇之有别长幼之有序求以尽其分而无失其性故人伦明于上而小民亦笃于孝爱亲其君上而不可解此三代风化之所爲美也后有王者起不取法于是而何求乎盖三代之治实万世王者之师也此中庸所谓王天下有三重焉之意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言周邦虽旧而天命之眷顾则新盖德之流行有以格于天心也然则滕国虽小所以新之者岂不在文公乎惟力行王政斯可矣
使毕战问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将行仁政选择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其土地而界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将爲君子焉将爲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飬君子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余夫二十五亩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爲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飬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
至哉井田之爲法也圣人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者其有大于井田矣乎井田之法以经土地爲本经云者经理之使其分界明辨也经界正则井地可均井地均则谷禄可平自公卿以至于士各有常禄自匹夫匹妇各有常产而鳏寡孤独亦各有所飬自五人爲伍而伍之而兵可寓也自五家爲比而比之而民可睦也郷庠党塾春诵夏而敎化可行焉贤能可兴焉爲治有要如纲举而万目张者其惟井田矣乎暴君污吏其用之也无度故其取之也无极乃始慢其经界盖以经界之法明则无以肆其虐取之计不得不遂废之也当孟子之时其废也盖久矣滕文公慨然有意于治而使毕战问及乎此宜孟子乐闻而深勉之也孟子欲以正经界爲先盖井田王政之本而经界又井田之本也一国之间有君子焉有小人焉其大要在于分田制禄二事而已田得其分则小民安其业禄得其制则君子赖其飬上下相须而各宜焉治之所由兴也惟夫爲君子者虐取而无制爲小人者畔散而不属此井田之法所以壊而周之所爲末世也于是稽先王之制而酌之使之坦然而易行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野谓郊外九一而助私其九而助其一也国中谓近郭之地使自赋使私其九而赋其一也二者皆什一也民受田百亩卿大夫各赋圭田五十亩民之有余夫者又授之二十五亩此其谓公平均一轻重有伦者也民有常产则有恒心死徙不出其郷郷田同井其出入相友也守望相助也疾病相扶持也其所爲亲睦若此者盖先王井田之制有以飬其良心故也方里爲一井井九百亩八家受八百亩其中百亩则为公田八家各私其所受之百亩而同养公田先治公田而后及其私盖其尊君爱上之心亦由是而生焉曰此所以别野人也言此为治野人之事也孟子既言其大略矣而曰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盖立制定法大纲既举而其纎悉条理要使精密无余憾而后可行也或曰人皆知商鞅相秦孝公废井田开阡陌今以孟子之言攷之则井田之废也久矣盖孟子之时井田之法虽废而井田之名犹在暴君污吏虽去其籍而犹不敢易其名也使其名存有王者起防绎而求之庶可复也至商鞅乃始荡然一泯其迹而开阡陌并与名亡之矣是鞅之罪可胜诛哉虽然秦以虐亡而汉继之以髙祖之英杰使有王佐之臣导之以正学当是时攷论王政而求复焉则其迹犹可寻也一失不返寥寥千有余载先王之制几与韶濩大武之音寂而不传天下之法日趋于弊间有善治终不满人意是以先觉之士往往以复古爲心然论者以爲其废也乆则其复也难非惟人情事理有所不协而幅贠之广山川险夷之不侔槩以一法且将多所不可行然则是终不可复欤是斯民终无复见三代之盛欤嗟乎世有今古而理之所在不可易也有圣君贤相起焉本先王所以仁民者竭其心思揆以天道协于时义而损益之其公平均一之道盖有可得而求者矣夫岂有世异而事殊胶而不可行之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