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讲义

  郊社禘尝自先儒郑康成王肃各持一説纷纷争论互有是非总折衷于朱子而已学者欲知其详宜先求之三礼注疏而以朱子之説防之然朱子亦间有未定之论如此章大全朱子取五峰无北郊之説恐北郊不可谓无此章偶言社而不及北郊耳通考呉氏之説最明
  自诚明章
  这一章是下十二章之纲领见天道人道始分而终合子思葢深有味乎前章天道人道之言将分知行分天人观之而此章先统知行统天人观之谓夫不能尽同者气质之禀不可限量者学问之功有一种人徳无不实而明无不照此自诚而明也是其气质纯粹所性而有者乎即所谓诚者也有一种人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此自明而诚也是其气质不能不稍有驳杂由教而入者乎即所谓诚之者也此其从入之途不能不异然及其成功一也以性而有者言之诚便明矣其于此理固无少亏欠以由教入者言之能明理则可至于诚矣其于此理亦无少亏欠所不同者迟速之间耳而岂有异哉两个则字虽上一则字意下一则字意慢然总是决辞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子思意思全归重人道上自古圣人从这一路做成者多生知安行者能有几人今日我辈所以未得为圣人只是不能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求明笃行以求诚耳不是圣人不可学努力努力
  两个自字浅説云自夫徳无不实明无不照者言之则谓之性自夫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者言之则谓之教明季讲家皆如此説葢以诚明二字无节次非由此至彼也然大全叶氏谓自诚而明自明而诚与浅説不同似亦无碍但不可认诚明二字有节次耳
  大全朱子云此性字是性之也此教字是学之也与首章天命谓性修道谓教二字义不同説得极明明季讲家必欲混而一之真属怪事
  末二句大全三山陈氏双峰饶氏浅説俱作成功则一看独存疑谓下二句只是申上二句无成功一也之意此不可从
  其次致曲章
  这一章是以诚之者之仁发明人道然章内仍兼知行言葢行必本于知知行原不相离也承上章言至诚尽性恐学者道是性只至诚能尽不知性本人人固有亦人人能尽虽不能一时即尽无不可渐次而尽只看用力何如耳故开口説一句其次致曲是教人用力于性之方其次注谓通大贤以下葢非一种人人之气质昏明强弱固万有不齐然这个工夫无不可做曲注谓一偏也陈紫峰谓天命之性浑然全体无所偏倚不可以言曲及其感乎物则其中之仁义礼智随感而应先后互发如遇可哀则仁发而为恻隠遇可憎则义发而为羞恶随事随物用一而未及其三以其偏于一端故谓之曲也虽圣人全体皆诚而所发亦只是曲但圣人之曲无待于致耳此所谓致曲即孟子所谓扩充其四端大学注所谓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此一亦本大全朱子而发得更畅此曲是好的曲是从性上发出不是从气质发出若夷惠之曲便呌不得好便是从气质发出致是扩充的意不是止就一曲上做到极处如一念恻隠之发则推之以至于无不仁一念羞恶之发则推之以至于无不义而曰礼曰智无不皆然是谓致曲致曲兼知行黄氏洵饶谓在知行之间者谬曲能有诚言曲无往而不致则徳无往而不实此便是全体皆诚但犹未是至诚耳此便是孟子充实地位东阳许氏谓是一曲之诚者谬自形着至变化俱是诚之以渐而积不是曲能有诚一蹴便可如此其间节节有工夫诚积于中而发见于威仪容貌之间者形也诚之又积形者日新月盛则着矣诚之又积著者粹然盎然赫然喧然则明矣此便是孟子充实而有光辉地位形着明皆是发于身者是尽其性之事诚之又积人皆欣羡向慕则能动物矣诚之又积动者实能迁善去恶则变矣诚之又积物皆薰蒸透彻融液周徧不知其然而然则化矣动变化皆是及于人者是尽人物之性事夫惟天下至诚能感人而使人化今其次亦到化的地位岂非己造于至诚之域哉否则徳犹间断而未至于神化无方安能鼔舞乎人而使人皆变化莫测哉此化字虽就化人言然由己之诚到大而化之地位故能化人如此夫其次与至诚相去悬絶而及其成功则一可见天下无不可变之气质无不可学之圣人故程子曰君子莫大于学莫害于画莫病于自足莫罪于自弃学而不止此汤武所以圣也今学者莫不有是曲所争只在致与不致不能致则随发随灭纯被气禀物欲做主日昏一曰直到夜气不足以存须要看朱子所云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这一个遂字有不可少缓之意脚根便要从此立定不许他再走作猛力做去子思一章都是歆动人意思却又有个责成人的意思在至诚可到而不能到便是自暴自弃了
  按广平游氏讲致曲曲字作曲折之曲朱子于或问中已辨其非而明季讲家犹有袭用其説者今只当以注为正
  诚者自成也章
  这一章是以诚之者之知发明人道然章内却兼知行言盖能行方是真知知行工夫不相离也承上章言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恐学者看得诚字髙逺不可防及不肯担在身上故此章开口先説一句诚者自成也见得这个诚是不可推诿的人但知有形有气之为物而不知有此诚方成得物这一句説得凛然可畏物之所以自成全在这诚岂如身外东西可有可无的既説诚又説道者依先儒作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分看天命之性浑然者也率性之道散殊者也欲尽浑然之诚须在散殊之道上着力人多认这道是可行可不行的不知是人所当自行也是不可推诿的诚者自成泛就物言而道自道専就人言然自成句虽泛就物言而所重仍在人故章句既解诚道又申二句曰诚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这一节所以责成学者之意至深切矣又恐人疑自成是有了期的自道是在外面的故又将自成之意申之曰诚者物之终始彻始彻终皆赖这诚是无有了期的又将自道之旨申之曰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自道工夫全在实心心有不实则虽有所为亦如无有是不可在外面假借的前一节重在道自成工夫全在自道上非自道则不能自成后一节又重在诚自道工夫全在自成上非自成则不能自道葢互相发明也又恐人疑自成自道耑为一己之事故末节又推而广之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犹前章由尽其性而尽人物之性由形着明而动变化也然所以能如是兼成者何故葢成己成物虽若二事然成己由于仁仁即诚之体也成物由于知知即诚之用也仁与知岂非总是此诚皆天命之性初无内外之分者乎己物有内外仁知无内外也故未诚则仁知未得于己无以成己何以成物既诚则仁知己得于己成己在是成物即在是以时措之何所不宜哉至此可谓真能自成矣亦可谓真能自道矣与至诚之前知亦何异哉学者看这章书可见至诚虽不易及这诚的理却是我性所固有是不可须臾离的吾与至诚相去悬絶者只是不肯用力耳非至诚之不可学也读至此便要想成覸所谓彼丈夫也吾丈夫也吾何畏彼哉便要想顔渊所谓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首节大全云峰胡氏新安陈氏蒙引存疑俱以诚为天命之性道为率性之道愚向疑诚即道也不应如此分若如此分则章句所谓诚者物之所以自成道者人之所当自行难道率性之道独非人之所以自成乎天命之性独非人之所当用功乎然先儒皆如此分看者岂以首章天命属未发率性属已发下学工夫尤当在发处着力乎如前章致曲亦是发处工夫大学明明徳章亦云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葢未发之时虽未尝无工夫只是一个戒慎恐惧发时病痛最多用力尤难故圣贤往往单提发处教人用功发处功夫到则未发时亦便得力能着实做自道工夫则便能自成此节之防或当然也今姑依之自成内虽亦有自然之意然只是賔意不可作正意看故或问以杨氏无待而然之説为非
  诚者物之终始章句止以实理言或问则兼实理实心言谓以理言之则天地之理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自古及今无一物之不实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终皆实理之所为也以心言之则圣人之心亦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从生至死无一事之不实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终皆实心之所为也单説实理则实心包在内了分言之则是二件实理是人物共有的实心是人独有的然实理之理与道以理言之理又不同道以理言之理是实理中之条件合内外之道道字与率性之道而道自道之道不同不可率合此道字即指性説非见于行事而谓之道也
  时措之宜是以仁措于己知措于物不可専谓措于物
  章内五诚字第一诚字第二诚字作一様看俱兼实理实心第三第四第五诚字作一様俱就实心説须辨
  故至诚无息章
  这一章重在至诚无息一句又只重在至诚二字许多功用俱从无息上来无息又从至诚来自无为而成以上见圣人之类天地自货财殖焉以上见天地之类圣人末节引诗见天地圣人总一至诚章首劈空下一故字葢因此章以诚者之勇发明天道承上致曲自诚两章来彼两章言人道虽一以仁言一以知言而全赖于勇此章接言惟至诚则不赖勇而裕如以见人道之必不可无勇也章句云既无虚假自无间防要细玩见得惟至诚所以无息
  凡人不能无间防必是诚未至如顔子不能不违仁于三月之后到底是三月之内其诚原未至顔子虽不是有虚假的人况三月之内夫子已许其仁然对至诚看则稍有未至亦是虚假此要看得极细存疑谓顔子三月之内所为皆实而三月之后未免无实此看得粗了不息即是无息无分别征字与致曲章形字不同形着明是己身上事征是见于政事者悠逺博厚高明皆在征字内抽出言之逐句要想王道规模无一毫杂伯气象至诚功业只此第三节已説尽了此节内便有覆载成意思便有配天地意思特下二节又抽出言之耳覆载成是言至诚及物之用犹之言可以賛天地之化育博厚配地节言至诚及物之体犹之言可与天地参注云与天地同体此是用中之体总在功用上言但自功用之施于我者言之则为体自功用之及于物者言之则为用前言悠逺在博厚高明之前后言悠久在博厚高明之后此省文互见也须知博厚高明之前俱有一悠逺博厚高明之后俱有一悠久又须知悠逺博厚高明虽在外而外实根于内但未尝明言兼内意至悠久处下一久字始显出兼内意耳故章句既云悠久即悠逺而又曰兼内外而言也不见而章三句总是自然意而所以自然者皆由于诚圣人之治天下有许多设施而曰不见不动无为者只是顺万事而无情见动为也不是不好的只是费力至诚则不待费力耳既言至诚配天地复就天地言之者犹仲尼祖述章万物并育一节之例为物不贰如何便能生物不测葢不贰则不息而久由是博厚高明悠久自然能生物博厚高明悠久俱以化育之功言不以形体言今夫天一节正言其生物不测言天地之无穷广厚而先言昭昭撮土者乃立言者抑起复之势及其云者自吾人就其所及者言之犹曰若论其全体云耳山水二段就天地中举出一山举出一水俱完备天地之理益见天地生物之不测此以上言圣人而极言其及物之功言天地而极言其生物之化恐人徒侈言功用而忘其本源之所在也故末节又引诗而归重于诚举一天而地可知举一文而羣圣可知于穆是诚不已是无息徳之纯却少了无息故又説个纯亦不已以补之谓天之于穆而能不已文王之徳之纯独不能不已乎此只要添出不已二字来以凑成至诚无息之意耳只在文王心中言不是天人合一之谓言外便见惟至诚所以自能无息不待言勇若学者必须有勇方能不间防要人于前致曲自成二章内认出一勇来也学者读这章书须先具个勇有一分勇便有一分诚勇到极处则诚亦到极处故未问息不息先问诚不诚未问诚不诚先问勇不勇由人道以进于天道圣贤自有涂辙只在人肯用力耳章句谓天地非由积累蒙引却云天地亦由积累蒙引是从未有天地之前説到有天地故见其亦有积累章句是由既有天地之后説其生物则非可以积累言也章句是正意
  讲家谓命如命脉之命非命令之命不必如此説只是一个命但须知此是就主宰处説指其出令之原耳
  大哉圣人之道章
  这一章是申言道之费以见修徳凝道之功不可不极其全亦人道也章首大哉二字即第十二章费字圣人之道即第十二章君子之道首节包下文两节犹十二章之费包语大语小一般葢子思将详言人道恐人不肯尽力故先将道之费处賛叹一畨这个道在天则为命在人则为性本是人人共有自人拘于气蔽于欲而此道遂为圣人之道这圣人之道不是不可学的亦不是可容易学的非比百家之道可以偏僻可以粗疎是一个不可限量的物事自其大无外者言之则洋洋乎流动而充满飞潜动植物至多也而斯道之流行有以发育乎万物焉葢气之流行即理之流行也包含徧覆天至高也而斯道之高大有以上极乎天焉葢气之充塞即理之充塞也自其小无间者言之则优优乎充足而有余礼仪如冠婚防祭之类其目有三百三百之中无一而非道也威仪如升降揖逊之类其目有三千三千之中无一而非道也三千三百虽指至小而言其实乃所以形容其大这道之大处小处虽不必待圣人始有然必如圣人而后道始行不然道自道人自人判然二物所谓苟不至徳至道不凝也是故君子有修徳凝道之功焉君子知道体之大非浅陋之胸襟所能容必尊徳性以全夫心体之本然知道体之细非粗疎之识见所能悉必由问学以极夫事理之当然这一句説修徳凝道工夫已尽了朱子云尊徳性而道问学一句是纲领此五句上截皆是大纲工夫下截皆是细宻工夫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此是尊徳性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此是道问学如程先生言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朱子这一条説此节间架亦最明但论学者工夫有存心致知力行三件此只説得存心致知二件缺却力行于是解者纷然不知言存心致知便包得力行葢存心不専是虚静工夫语类有一条谓伊川言敬言致知不言克己葢敬胜百邪亦自有克篁墩程氏曰尊徳性者制外养中而道问学则求其制外养中之详尊徳性者由中应外而道问学则求其由中应外之节制外养中由中应外即克己复礼章注语此可见存心包得力行也若以致知言之知即知其所当行者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皆致知事则皆力行事大学之格致诚正修中庸之学问思辨行分言则二事合言只是一事是致知亦可包力行也此无可疑若如史氏伯璿蒙引诸家以尽精微知新属知道中庸崇礼属行难道行处独无精微与新乎知处独无中庸与礼乎支离甚矣这尊徳性道问学工夫做到透彻地位则徳修而道凝无所往而不宜虽居上居下处治处乱境各不同而无在非天理流行贯彻乎其间无在非发育峻极礼仪威仪世界大纲正而万目举自然不骄不倍足兴足容诗之言既明且哲明者哲之存哲者明之发即尊徳性道问学而徳修道凝之谓也诗之言以保其身即处上下治乱无不宜之谓也保身不専就无道默容处言亦非见几趋避先占便宜之谓只是天理烂熟所行必无危殆之道若道上有一毫亏缺身虽存不可谓保故朱子谓明哲保身亦只是常法若到那舍生取义处又不如此论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晓得圣人之道虽説得极大却不是不可到底诚能戒慎恐惧择善固执去做尊徳性道问学工夫做到熟后自然无往不宜发育峻极礼仪威仪俱是眼前极平常的事但方在气拘物蔽之时不是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工夫安能到这个地位须要努力向前循序渐进由浅而深由生而熟庶不负子思这一畨指防人意思更有一説尊徳性道问学这两件工夫是缺一不可的自呉草庐谓陆子尊徳性之意居多朱子道问学之意居多却似两件工夫可偏用的其误学者不浅不知呉氏此説特欲调停朱陆耳其实陆子谓六经皆我注脚固不用道问学矣而其教人専欲先立乎其大多在虚静一路上走亦岂可谓能尊徳性乎朱子以讲学穷理为务而尤以涵养本原収拾放心为先于尊徳性未尝缺畧也又明季讲家多主阳明之説谓道问学即是尊徳性工夫混作一件此尤悖谬皆不可不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