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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四书解义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此一节书是言民心即天意也曾子曰出入聚散之间可以见民心亦可以识天意矣康诰有云上天之命去留无常葢言人君一念而善则天命以此而得一念不善则天命以此而失夫善者即能絜矩以散财而得民心之谓也不善者即不能絜矩以聚财而失民心之谓也观天命之去畱总因乎民心之得失信乎欲凝天命者不可不思所以固结民心也与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寳惟善以为寳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寳仁亲以为寳
此二节书是引古人之言以证内本外末之义曾子曰内本外末即考诸古人之言亦无不相合者昔楚书中王孙圉聘于大夫赵简子以楚之白珩为寳几何为问王孙圉对曰楚国不以白珩为寳惟以有德之善人能利生民而安社稷者为寳夫楚之所寳不在金玉而在善人可谓知内本外末之辨矣试再观舅犯之言昔文公为公子时避骊姬之难出亡在外后至秦其父献公薨秦穆公使人吊之且劝以兴兵复国为君于是文公之舅子犯教文公对曰出亡之人不以富贵为寳惟以仁爱乎亲为寳意以当亲丧之时不能尽哀痛思慕之心而遂兴兵争国虽得国不足寳也夫之所寳不在富贵而在仁亲亦可谓知内本外末之辨矣可见德本财末覇者之臣尚能知之而尚能言之况人主以天下为家而岂区区以财货为寳哉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此一节书是言用人先当择相也曾子曰天下之安危系乎人才之进退人才之进退视乎相臣之贤否必相臣公忠无我而后用舍得宜国家防利也周书秦誓有曰相臣之任不必观其技能当先观其心术若有一个臣挺然独立断断焉眞诚纯一初别无技能但其心则休休焉平易寛淡然无欲粹然至善其量之大如能容受天下之善焉见人之有才能则爱慕之心如己之有才能见人之俊羙通明而有彦圣之德则眞心好之不但形诸口中称赞之词此非虚慕延揽之名葢以天下之才德为己之才德而实能容之矣若用之而为大臣将见羣贤并进庶绩咸熙必能保我子孙使长享禄位必能保我黎民使长享太平岂非社稷之福邦家之光尚亦有利哉若使居百寮之上而无断断之诚乏休休之度见人之有技也则恐其愈己而妬忌憎恶使之不得効用见人之彦圣也则多方计较拂抑阻滞使之不得通达此其心私量狭实不能容受天下之才德若误用为大臣必至君子道消小人道长用舍颠倒国纪废壊子孙黎民如何能保其长乆不亦岌岌乎危殆之甚哉秦誓之言如此可见平天下在用人用人在立相相臣之心有公私即天下之势有安危其间撡进退之权而得好恶之正者是在仁人矣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
此三节书是言仁人好恶之公而歴指其不公者以戒之也曾子曰媢疾之人妨贤病国如此使人君或为私意所牵畧存姑息则贻害有不可胜言者惟仁徳之主至公无私深恶此媢疾之人于是放弃流徙之且迸逐之于边逺之地不与之同处中国其深恶而痛絶之如此正孔子所谓惟仁人能爱人能恶人也葢小人不去则君子不进絶小人正所以安君子惟吾心纯乎天理之公故好恶皆得其正此用舍之尽其道而能絜矩者也若夫明知贤人之可好而不能举或举之延缓而不能早是以优柔之心待贤岂不是慢明知不善之可恶而不能退或退之姑息而不能逺是以寛纵之心养恶岂不是过夫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逺皆絜矩而未能尽其道者也甚且有奸邪谗謟之人本人之所共恶者喜其顺己而好之忠良正直之人本人之所共好者怒其违己而恶之夫好善恶恶乃人之本性如此好恶倒置是谓拂人之性既拂人性必失人心既失人心必失天命菑害及身有必然者又何足以语好恶之正哉葢好恶得当则贤才用而国家以昌好恶不当则小人进而菑害以至可见人君之好恶所关于天下者甚重而用人之不可不絜矩也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此一节书是总言得失之几而见絜矩之必本乎君心也曾子曰仁人之能好恶如此不仁之不能好恶如彼得失之几相去悬絶者以其存心有不同也是以君子有此絜矩之大道以平天下其得其失非可外求良由一己之心即千万人之心以心推心自能无间必也忠以尽己而不欺信以循物而不伪吾心之中浑然天理由是见之好恶各当其可而絜矩之大道以之得矣若或骄焉而矜夸自尊泰焉而纵侈自恣则一心之中私意充塞由是任情拂性倒置乖张而絜矩之大道以之失矣得失之几防如影响然则平天下者可不勉于忠信以求尽其所以絜矩者哉葢天人去留之几皆决于吾心理欲之介可见荡平大道不外一心信乎絜矩为平天下之本而君心尤絜矩之本与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此一节书是明足国之道在乎务本而节用也曾子曰积贮者天下之大命君子亦不能舍此以为国但自有正大之道可以生财而不以私意为聚敛之术耳其道惟何财产于地亦由于人若力作者少则地利不尽财何由生必也以九职任万民以三农生九谷国无游民则惰游禁而生之者众矣官役廪禄皆百姓之脂膏公家之帑藏若冒滥者多则供应浩繁财从此匮必也位无冗员官无冗食则耗蠧絶而食之者寡矣农事有时失一时则三时之功尽废必也轻省徭役使得尽力南亩则出作入息不夺其时而为之者疾矣国家制用量入为出不量出为入必也撙节用度停止无益之费则耕九余三蓄积有方而用之者舒矣夫生众为疾既有以开其源食寡用舒又有以节其流公私咸给君民各足此乃经国久逺之规模岂但一时之饶哉要之财可生而不可聚聚则剥民生以自奉生则因天地之自然平天下之大道即理财一节自与后世富强之谋异矣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此二节书是发眀内本外末之意也曾子曰仁德之君知生财之大道不在专利则不私其有而自享安富尊荣之奉此是舍财以发达其身也不仁之君不知生财之大道专利于上而朘民以生由是天下离心而有败国亡身之祸此是舍身以发达其财也散财聚财利害之逈絶如此且仁者以财发身终未有无财者也葢君以是心爱民之谓仁民以是心报君之谓义上不好仁而下不好义者有矣未有轻徭薄赋上以爱惜黎元为念而下不知感激爱戴各输忠悃好义以报効者也下不好义因之不终其事者有矣未有好义而于分所当为之事不踊跃趋赴竭力以图其成者也至于好义则力之出于己者且不惜而况府库之财君所积贮未有不为之防防保守而财不为吾有者也上一好仁而其效如此葢仁者通天下为一身不问有无不言多寡天下之滋荣即一身之滋荣上以此爱下下以此报上散财之效不大彰明较着耶人主安可以不务志仁乎哉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寕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此二节书是反覆义利之辨见用人理财之原相合也曾子曰鲁大夫孟献子之言曰人臣初仕为大夫家畜马乗己食君禄不当理论鸡豚小事侵民之利卿大夫以上丧祭得以用冰之家既有厚禄不当又畜养牛羊侵民之利至若卿有采地可出兵车百辆之家其赋税所入自足以供给用度不当养畜聚敛之臣剥下奉上夺取民财与其有聚敛财货之臣寕可有盗窃府库之臣葢盗臣但能伤己之财而聚敛之臣则至于伤民之命也献子之言虽为有家者训而实为有国者言此谓有国者不可专利于己以利为利但当公利于民以义为利也且夫以利为利果真利乎哉大凢人君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岂是君上之本意必有小人借此希宠干进倡为富国之说以导之人主不察其掊克之害以为长防付之重任不知小人之使为国家专事聚敛民穷财尽上干天怒下失人心天菑人害杂然并至此时即有善人君子极力挽回而事势已去亦无可如之何矣求利未几害即随之此谓有国者不当以利为利而当以义为利也总而论之平天下在絜矩絜矩在公好恶公好恶之要不出理财用人二端诚能愼德以清其原忠信以立其诚撡用舍之公严义利之辨则得国得众不外是祈天永命亦不外是将格致诚正至此有实功脩齐治平至此有全效所谓明德新民信乎其能止于至善也哉
右传之十章释治国平天下
日讲四书解义卷一
<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二
中庸【上】
中庸一篇乃列圣相之心法子思惧其久而失真故笔之于书以诏后之学者凡三十三章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其功在致知力行其要在诚身尽性始于存养省察极于知化达天实体是书之意而行之则先圣之统不患无焉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脩道之谓教
此一章书是子思正道统之以眀天人合一之理首节乃先言道之所自来也子思曰学问之理莫精于性命圣贤之功莫大于道教世亦知性道教之名果何谓哉盖天之生人既与之气以成形即赋之理以成性故在天则为元亨利贞而四时五行庶类万化莫不由是而出在人则为仁义礼智而四端五典万事万物之理无不统于其间其禀受赋畀即如天
之命令所谓性也由是循其性之自然则事事物物莫不各有当行之路仁而为父子之亲义而为君臣之分礼而为恭敬之节智而为是非之辨其应用酬酢无非性之本有而不参以人为之私所谓道也然性道虽人所同得而气禀有清浊厚薄之异是以私意人欲或生其间而不能尽率其性者有矣惟圣人因其当行之道而为之品节防范以为法于天下节之以礼和之以乐齐之以政禁之以刑使贤者可俯而就不肖者可企而及以复其性分之所固有所谓教也盖道由性而出言道而不言性则人不知道之本原而或索之浅近道由教而眀言道而不言教则人不知道之功用而或索之空虚道之大原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所以脩道之功湏臾不可离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隠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此二节书是言道不可离而君子能尽静存动察之功也子思曰道率于性性无不有则道无不在大而纲常伦类小而日用饮食莫不各有当然不易之理充塞天地贯彻古今无湏臾之顷可得而暂离也如道而可离则非率性之谓矣故圣人为教因其不可离者而品节之君子为学亦因其不可离者而持守之而其所以持守之功止有动静两端当其静也不待目有所睹而始戒慎也虽其所不睹之顷未与物接此心常惺惺然戒谨祗慎而不敢忽不待耳有所闻而始惧也虽其所不闻之顷寂然不动此心常凛凛然惶危惧而不敢忘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静中有湏臾之离也及其动也人苐知众着之为见不知幽暗之处意念一发而善恶之几已动是至隠而万象以昭岂不是莫见乎隠人苐知共彰之为显不知细微之事迹虽未露而善恶之几已是至微而万形以具岂不是莫显乎微故君子既常戒惧而于此独知之地尤加警醒时时敬慎所以遏人欲于将而不使动时有湏臾之离也盖理欲之闗天人之介出此入彼间不容髪惟戒惧以全其体则静时皆存性之功慎独以审其几则动时皆见性之地此君子之学莫大乎主敬一动一静宻于无间所以能湏臾不离道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此一节书是即性情以眀道不可离也子思曰君子主敬之功其于道不敢有湏臾之或离者盖以道之体用即人之性情也如人与事物相接顺意而喜拂意而怒失意而哀得意而乐四者人之常情当其未发之时浑然在中心无一物无所偏谓之中及其既与物接喜怒哀乐随其所发皆当乎理心体畅洽与未发之中全无乖戾谓之和是中也者性之徳而道之体寂然不动全体已具至无而涵天下之有至虚而宰天下之实万事万物之理莫不根本于此乃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情之正而道之用感而遂通四达不悖一人之情即千万人之情千万人之情不异乎一人之情古今事物之变莫不共由于此乃天下之达道也道之体用不外于心之性情如此此静存动察之功所以不容少间而道之不可湏臾离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此一节书是言体道之极功也子思曰中和之理约之虽在一心放之则弥六合特患工夫不至故功化未神耳惟君子自其不睹不闻之时所以戒惧者愈宻以至于至静之中毫无偏倚是能推致夫中之极而大本立矣尤于隠微幽独之际所以谨其善恶之几者愈精以至于应物之处毫无差谬是能推致夫和之极而达道行矣由是吾之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七政四时不愆其度山川岳渎各得其常而天地以位焉吾之气顺而万物之气亦顺鱼鼈鸟兽咸若其性飞潜动植各遂其生而万物以育焉盖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大本达道自有全量致中和之效验如此合而观之天命谓性天之生人也戒惧慎独人之事天也中和位育人之成天也人心即天心故心尽而天应人事即天事故事脩而天从君天下者诚能静存动察履中蹈和神与性会心与天通则天清地宁万物茂育可还至而立效岂虚语哉
右第一章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此一章书是严道统之防也子思曰仲尼之言曰日用常行皆有无过不及之理是为中庸乃天命所当然而人心之所同有者然惟君子能体此中庸与之适合若小人则于中庸之理大相违背而反是焉仲尼之言如此夫中庸之理人所同得乃惟君子能之而小人不能者何哉盖君子静时既能戒慎惧心存天理而动时又能随时处中合乎大道此所以为中庸也小人静时既心徇人欲而动时又肆欲妄行此所以反中庸也君子小人之辨只在敬肆之间而已要之道统之必宗仲尼垂训立教昭如日月子思惧贤智之害道又邪之乱真故引孔子之言以严其防见中庸之统必归君子而非小人之可得而窃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