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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四书解义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此一章书是子夏为文过者戒也子夏曰人非上圣孰能无过知其过而改之则不至终于过矣若小人之于过也明知有悖于理而徇于私欲不能迁善以自新复恐人之知其过则必曲为文饰以着其善而匿其非以为可掩人之耳目孰知其欲盖而弥彰也可不以是为戒哉盖君子有过幸人知之而不敢自欺以欺人故卒改而为善小人之过惟恐人知而徒欺人以欺已故卒流而为恶信乎过之宜改不宜文也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聼其言也厉此一章书是形容君子中和气象也子夏曰君子盛徳在躬容貌辞气各当其可故相接之时其形于身者顷刻变异计之约畧有三方逺而望之手防而足重俨然有威之可畏焉以貌若此宜不可得而亲矣及近而即之心平而气和则又见其温焉以色若此宜可得而亲矣及聼其言也义正而词严是是非非确乎其不可易则又见其厉焉不滞于声色不偏于刚柔此其所以为君子乎夫君子岂有心于变哉自望之即之聼之者则以为俨然而又温温而又厉在君子实不知其然而然也盖君子道全德备履中蹈和故其着为形容徴为词气俱有以协隂阳之极而备四时之宜诚中形外又何疑焉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
此一章书是子夏示人以事上使下之道也子夏曰君子于君民之际必诚意交孚而后可以有为如劳民之事夲非民所乐为惟平日爱民之意实可质之于民而民无不信我之爱然后不得已而劳其民则民原其平日之爱皆知其出于不得已而无所怨矣若使未信于民而劳之虽事之当劳而民不喻其心则以为病已也諌君之言夲非君所乐闻惟平日爱君之意实可通之于君而君亦以是信我之爱然后不得已而諌其君则君鉴其平日之爱深知其出于不得已而无所嫌矣若使未信于君而諌之虽事之当諌而君莫察其隠则以为谤已也夫必信而后劳信而后諌将未信而终不可劳终不可諌乎非也其有待于信者理也其无待于信者势也为劳民諌君者计则无不当以信为归若为所劳为所諌者趋事赴功乃其常分聼言纳諌乃其正理又何容计及于信与未信之间也倘以民情未孚而公家急廹之役亦寝而不举君志未格而荩臣披沥之言俱匿焉莫吿自古迄今有是理耶
子夏曰大徳不逾闲小徳出入可也
此一章书言人当先立其大者也子夏曰吾人一身毋论大与小而莫不尽善者上也然或不能必于大徳所在如君臣父子之伦进退出处之节咸各得其正而于当然之规矩无少逾焉则夲原立矣其他动静语黙及凡事物细微皆小徳耳虽偶有出入未尽合理亦无害也若拘拘于小亷小节而于大者不无遗憾斯亦不足观也已盖观人与治身之道不同观人者务得其大治身者不遗乎小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徳正未可谨于大而忽于细也魏徴諌懐鹞程頥规折栁皆是此意盖修身克己贵乎严密虽湏臾之顷毫髪之微俱有不容放过处一或放过便亏欠夲体缺陥工夫先儒曰克勤小物最难信哉
子防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夲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防过矣君子之道孰先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此一章书见施教当有序也昔子夏以笃实自守故其教人先从下学切近处用功子防不知其意而讥之曰学有夲有末务末而失夲者非为学之要也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及应对与进退之间仪节详习则诚有可观矣抑此特小学之末节也其于大学正心诚意之夲务则无有如之何其可哉子夏闻之而叹曰噫言防过矣君子教人之道孰以为先而焉孰以为后而倦焉在教者之心固无不欲徧物而示之也但学者所至自有浅深譬如草木之有大小其区类判然各别是以因材而授不能无分先后耳苟不量其造诣之浅深不问其功夫之生熟而概以髙且逺者强而语之则是诬之而已君子教人之道焉可诬也彼洒扫应对小学之始事也正心诚意大学之终事也合始终而一贯不俟积渐而遂极其至者惟圣人为然若以此责之门人小子不失其序乎盖事有大小理无大小无大小则学不可驰骛而进有大小则教不可凌躐而施故洒扫应对毋论理之所难忽而亦事之所当先者与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此一章书见仕与学当先尽其事而后及其余也子夏曰仕要于称职学主于进脩二者理实相资而事期各尽当仕之时大君责其报政小民望其有为仕则有仕所应尽之职故凡仕者必先夙夜匪懈求不负乎君民之意自是而有余力则益励乃学以益其闻见而廸其才能庶几更有禆于仕也若仕未优而学则于仕为旷官矣虽学亦何为乎当学之时致知以穷其原力行以践其实学则有学所务尽之功故凡学者必先黾勉不遑务深造乎知行之极自是而有余力则始出而仕以措其经纶而广其利济庶几得以展所学也若学未优而仕则于学为废业矣虽仕亦奚益乎盖学而后仕尽人知之既仕而犹不忘乎学则人所易忽也故子夏首为仕者告以仕而优则学夫已仕者尚不可不学则未仕者必学优而后可仕明矣人主任官授职必得夫学而后仕仕不废学之人而用之则道徳之真儒经济之实効庶几両得矣
子防曰防致乎哀而止
此一章书是子防示人以崇夲之意也子防曰凡事文质相湏而居防尤人子之大节徒尚文而畧质失其实矣以吾观之人子执亲之防但能于哀痛之诚致之以至乎其极如是而止安事文饰乎哉盖哀既有余则礼虽不足无伤也要之丧固贵于哀而礼之节文亦不可废子防特为専事乎文者言耳岂真欲废文也与
子防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此一章书见子防规朋友之义也子防曰心驰于外者踈于内吾友张也有过髙之才人所不能为者而张独为之是为难能也然而少诚实则无以全乎心之徳少恻怛则无以全乎爱之理其于仁则犹未也曷不反而图乎切近者耶由此知求仁之道惟専事乎内者乃可有成若不事乎内而徒骛乎外虽功名甚盛文采可观亦君子之所不许也故学者以鞭辟近为吃工夫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此一章书是曾子救子张之失也曾子曰友所以辅仁然必以笃实为务者乃可相助有成若堂堂乎张也徒用心于威仪容貌之文而于己无体认宻察之功于人无切偲观感之助盖难与之共为仁矣夫仁夲于心惟求之至近而脩其在内者为足以几之故从事于仁者寕内有余而外不足勿外有余而内不足也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则圣人之论仁亦可知矣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防乎此一章书是曾子使人自识其良心之意曾子曰吾尝闻之夫子人之一心夲自真纯恻怛苟能随事尽心则心之所至力亦随赴自有不容己者然人往徃情迁物诱失其夲心未有能自推致者也必也父母之防乎盖父母天性之戚而又当不幸大故居防之时哀痛廹切乎至情乃能内尽其诚外备其礼不待勉强无少遗憾此良心见至真至切固非情迁物诱所能夺也诚能即此心而推广之人伦物理之间无一念之不实无一事之不尽亲亲仁民爱物随处触随处充满虽仁育天下无难也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荘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此一章书是曾子引言孟荘子继述之孝也荘子鲁世卿名速其父孟献子相鲁有贤徳曾子曰有家虽与有国不同然其培飬人材建立法度以为子孙之计其道则一吾尝闻诸夫子孟荘子之孝也其他生事死致爱致慤人犹可能也惟是献子所用之臣皆贤臣所行之政皆善政荘子于父没之后继志述事畧无更改不敢适已自便树私人以间老成作聪明以乱旧法世济其羙不忝前人是为难能也荘子之能立身行道显亲名光纉先业者以此书曰人惟求旧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曾子之言岂但为有家训哉推而广之治国平天下不外乎此矣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此一章书是曾子教人恤刑之意阳肤曾子弟子士师治狱官名孟氏使阳肤为士师来问曾子盖欲得明慎之要以求情法之平也曾子教之曰先王之世下之生业厚上之教化脩民既足于仰事俯育而又当仁渐义摩之后亲逊成风锥刀不竞此所以犯法者寡渐至刑措不用也今也上失其教飬之道一则饥寒所廹救死而不瞻一则礼义消亡捍网而不知始也以上之失道至于民心离散不相顾恤继也以民心离散至于忿争倾夺吿讦无己狱讼繁多因之而起为士师者苟得其犯法之情实则当原其所以致此之由縦不可曲法以庇民能勿惕然深省哀矜庶狱之不辜乎若以奸摘伏沾沾自喜非仁人长者之用心也曾子之吿阳肤如此虽然阳肤一士师耳民之生死科条具在不得意为出入也独计为民上者何以使百姓有廹于不得已陥于不自知之事且使治狱之吏虽疾痛惨怛而束于文法莫可奈何何如使百姓丰衣足食向风从善自不犯法之为愈乎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此一章书是子贡借纣以警戒后人之意子贡曰古今言淫虐无道者莫过于纣以予观之纣之不善殆不如言者之甚也盖因纣当日为恶彰著故天下不善之名悉归之譬如地形卑下之处众水于此钟聚虽欲却之其道无由是以君子知上逹之难下流之易时时省察在在制防诚恐忽不及持一陥身于下流则凡天下败名失检弃理畔义之事尽以归之至于独防恶声不可解免亦其所处污下有以致之使然也可见天下善恶両途如氷炭之不相入苟以善小而弗为以恶小而为之积而不返遂成不可复回之势惟知之明防之勇谨小慎微塞源拔夲以入于尧舜之道不难矣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此一章书是子贡劝人改过迁善之意子贡曰人非圣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常人惮于改过一有乖违便多方掩饰惟恐人知是重其过也君子有过不妨昭示于人絶不隠讳如日月之食焉分杪亏缺人皆得而见之及其知过即改亦如日月亏而复圎贞明之体容光必照人皆得而仰之也是以君子平时反身克己常求无过倘检摄不到而有过未尝不知知则必改以省察刻励为先以因循隠蔽为戒如成汤之改过不吝子路之闻过则喜圣贤进德脩业未有不由此也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此一章书是子贡言孔子宪章文武之学公孙朝卫大夫问于子贡曰仲尼于天下事事物物博闻广见无所不知果焉从受学而能之乎子贡晓之曰帝王之道备于文武其一代谟烈文章礼乐政教之类虽去今已逺犹未至坠落于地不可讲求固在人也世有识见宏逺之贤者则能佩服考订而识其大纲其识见浅近而不贤者亦以闻习见而识其节目人之贤不贤虽不同而识大识小莫不有文武之道存焉吾夫子宪章文武故文武之道所在即夫子之学所在贤者识大即从而学其大者是谓夫子师贤可也不贤者识小则从而学其小者是谓夫子并师不贤亦可也而亦何常师之有哉此不独绍文武之谟烈且接尧舜以来之心较之他人之学有定在师有常主者其大小逺近不侔矣书曰徳无常师主善为师以孔子生知之圣尚且问礼老问官郯子徴文考献好古敏求无非博求义理之无穷以为折衷反约之夲信乎为万世圣学之模范也与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羙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此一章书是子贡尊圣人之意叔孙武叔子服景伯皆鲁大夫昔孔子道大徳全鲁人莫或窥其底蕴一日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人皆称仲尼为圣人以我观之子贡之才辨博达殆更过于仲尼子服景伯闻此以吿子贡子贡曰人之浅深固不可以悬望而决叔孙之言非但不知夫子并不知赐矣试以人所易晓者喻之其譬诸宫之有墙乎赐也造诣未深才识有限墙之髙不过及肩凡室中所有一噐一物有目者皆能循览而得之若夫子之墙髙至于数仞体势崇峻莫究莫殚苟非得其门而入焉则亦徒为面墙而已其中宗庙之羙百官之富礼乐制度损益乎百王政事文章黼黻乎万世又孰从而见之哉是则得夫子之门者或寡矣见赐易而见夫子难则必至轻视夫子而重视赐叔孙所云不亦宜乎子贡深折其儗人之失伦而更惜其所见之不逺也从来惟圣知圣若武叔者又乌足怪哉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絶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此一章书是子贡深责武叔之毁圣也叔孙武叔前言仲尼不及子贡至是又复毁之子贡曰彼无用此为也人之分量不同或以流俗之毁谤而轻或更以流俗之谤毁而重仲尼则非流俗之可得而轻重者彼其道徳髙深冠絶千古固不可得而毁也盖他人之贤者如丘陵然自平地观之虽有差殊然其所至尚未峻絶更有髙乎此者则得而逾之矣至于仲尼如日月然万物皆在其照临之下孰得加于其上而逾越之乎縦有庸陋无识之人欲自弃絶于圣人之教然圣人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日月髙明之体必不能抑之使卑则于圣人曾何亏损祗见其不知分量于圣凡髙下惛然莫辨徒为庸妄人耳子贡言此非徒戒其不当毁正明其毁之无益可谓晓之深而责之切矣夫道益髙则谤益重圣人尚不能免况其他乎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此一章书亦子贡知圣之深尊圣之至也昔孔子道大难名及门之士如陈子禽者虽亲炙圣教尚未能升堂入室一日谓子贡曰子于平日毎尊崇仲尼以为不可及此特推逊其师为恭敬耳仲尼岂果贤于子乎子贡斥之曰子何言之过也夫君子一言而当即成其为知一言不当即成其为不知知与不知闗系于一言之间言不可以不慎也子为此言亦不知之甚矣子之意岂以夫子为可及乎吾夫子圣由天縦道冠百王大而化圣而神有非思勉所能至者殆犹天之轻清成象不可以阶梯之具攀跻而升也惟夫子穷而在下故有非常之道徳而不见其非常之事功使或得邦家而治之其过化存神之妙岂可意量哉是即所谓立之斯立爱养方施而民生已遂也道之斯行教化未遍而民性已复也绥之斯来一为抚循而逺至迩安也动之斯和一为鼓厉而时雍于变也其生也荣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其死也哀遏宻八音如丧考妣也其徳化感人之速入人之深如此正如天之显仁藏用万物自生自成于其中而不知所以然也如之何其可及乎子之言亦不知之甚矣子贡之语子禽者虽未然之事然当时孔子相鲁三月大治亦小试行道之端退而删定六经修明先圣之道法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要莫不备具后代帝王从之则治逆之则乱立道绥动之效传之千万世而无穷有天下者诚欲体尧蹈舜驾三代而轶汉唐舍诵法孔子其何道之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