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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注疏
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无礼义,则上下乱。无政事,则财用不足。”(不亲信仁贤,仁贤去之,国无贤人,则曰空虚也。无礼义以正尊卑,则上下之叙泯乱。无善政以教人农时,贡赋则不入,故财用有所不足故也。)
[疏]正义曰:此章指言亲贤正礼,明其五教,为政之源,圣人以三者为急也。孟子言人君不亲信仁贤,则仁贤去之,仁贤去则国无贤人,是为空虚之国也。无礼义以正尊卑,则上下之序泯乱。无政事以理财,则财用乏而不足。盖礼义由贤者出,政事由贤者出,不信仁贤则礼义不兴,礼义不兴则政事不行,而国之财用於是乎不足。此孟子言之,亦其叙之然。
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不仁得国者,谓象封於有庳,叔鲜、叔度封於管、蔡,以亲亲之恩而得国也。虽有诛亡,其世有土。丹朱、商均,天下元子,以其不仁,天下不与,故不得有天下焉。)
[疏]正义曰:此章指言王者当天,然後处之。桀、纣、幽、厉,虽得犹失,不以善终,不能世祀,为得也。孟子曰不仁而得国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者。孟子言世有不仁之人,而得其国而为臣者有之矣。不仁之人而得天下而为王者,故未之有也。是以桀、纣、幽、厉,虽得而终亦失之,亦且不为者也。○注“象封有庳,叔鲜、叔度封於管、蔡”与“丹朱商均”者。○正义曰:云象封有庳,孟子於《万章篇》言之详矣。云“叔鲜、叔度”者,案《世家史记》云:管叔鲜、蔡叔度,周文王子而武王之弟也。武王克殷纣,平天下,封功臣、昆弟,於是封鲜叔於管,封叔度於蔡。”杜预云:管在荥阳京县东北。《世本》曰居上蔡。丹朱、商均者,丹朱,尧之子也;商均,舜之子也。又言於上篇已详矣。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君轻於社稷,社稷轻於民。丘,十六井也。天下丘民皆乐其政,则为天子,殷汤、周文是也。)得乎天子为诸侯。(得天子之心,封以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得诸侯之心,诸侯能以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诸侯为危社稷之行,则变更立贤诸侯也。)牺牲既成,粢盛既,祭祀以时,然而旱乾水溢,则变置社稷。”(牺牲已成肥盾,粱稻巳成精,祭祀社稷常以春秋之时,然而其国有旱乾水溢之灾,则得毁社稷而更置之。)
[疏]“孟子”至“社稷”。○正义曰:此章指言得民为君,得君为臣,民为贵也。行黜诸侯,后毁社稷,君为轻也。重民敬祀,治之所先,故列次而言之。“孟子曰”至“则变置社稷”者,孟子言民之为贵,不可贱之者也,社稷次之於民,而君比於民,犹以为轻者。如此者也,如此故得乎四邑之民以乐其政,则为天子,以有天下;得乎天子之心,则为诸侯,以有其国;得乎诸侯之心,以为大夫,有其家。如诸侯不能保安其社稷而以危之,则变更立置其贤君,是社稷有重於君也;牺牲既成以肥盾,粢盛既成以精,祭祀又及春秋祈报之时,然而其国尚有旱乾水溢之灾,则社稷无功以及民,亦在所更立有功於民者为之也,是民又有贵於社稷也。此孟子所以自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叙也。云社稷者,盖先王立五土之神,祀以为社;立五之神,祀以为稷。以古推之,自颛帝以来,用句龙为社,柱为稷。及汤之旱,以弃易其柱。是亦知社稷之变置,又有见於汤之时然也。○注“君轻於社稷”至“於殷汤、周文也”。○正义曰:此云“丘,十六井也”者,案《司马法》云:“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是一丘为十六井,而一井为九夫之地也。今云十六井,盖有一万四千四百亩,为一百四十四夫所受者也。云“殷汤、周文”者,盖引此二王皆自百里而起为天下王,是得乎民心者也。
孟子曰:“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圣人之一概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宽。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非圣人而能若是乎?而况於亲炙之者乎?”(顽,贪。懦,弱。鄙,狭也。百世,言其远也。兴起,志意兴起也。非圣人之行,何能感人若是!喻闻尚然,况於亲见而薰炙之者乎?)
[疏]“孟子”至“者乎”。○正义曰:此章指言伯夷、柳下惠,变贪厉薄,千载闻之,犹有感激,谓之圣人,美其德也。“孟子曰”至“而况於亲炙之者乎”者,此言伯夷、下惠之为圣人也。言圣人之道无穷,为百世之师法者也,伯夷、柳下惠二人是也,故千载之下,闻伯夷之清风者,顽贪之夫化而为廉俭,懦弱之夫化而有立毅之志。闻下惠之和风者,鄙薄之夫化而为敦厚宽大。是则二人清和之风,奋发乎百世之上,而使百世之下,闻其风者,无有不感激,而志意兴起而化之也。然而非圣人,其能若是,使百世之下,莫不兴起者也。闻而化者尚如此,况当时有亲见薰炙之者乎!○注“顽贪”至“美其德”,此盖於上篇言之详矣。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能行仁恩者,人也。人与仁合而言之,可以谓之有道也。)
[疏]正义曰:此章指言仁恩须人,人能弘道也。孟子言为仁者,所以尽人道也,此仁者所以为人也。盖人非仁不立,仁非人不行。合仁与人而言之,则人道尽矣。《杨子》云:“仁以人同。”
孟子曰:“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迟迟,接淅,说已见上篇言矣,此不复说焉。)
[疏]“此章盖言孔子周流不遇,则之他国远逝。惟鲁斯恋,笃于父母之国也。
孟子曰:“君子之厄於陈、蔡之间,无上下之交也。”(君子,孔子也。《论语》曰:“君子之道三,我无能焉。”孔子乃尚谦,不敢当君子之道,故可谓孔子为君子也。孔子所以厄於陈、蔡之间者,其国君臣皆恶,上下无所交接,故厄也。)
[疏]正义曰:此章指言君子固穷,穷不变道。上下无交,无贤援也。“孟子言孔子见厄於陈、蔡二国之间,几不免死,以无上下之交而已,以其上无所事,虽死不为谄,下无所可与,虽死不为渎。是为无交接也。《论语·卫灵公》之篇云:“孔子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岂非穷不变道者能如是乎!○注“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所谓乎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是三者也。
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姓;稽,名。仕者也。为众口所讪。理,赖也。谓孟子曰:稽大不赖人之口,如之何也。)孟子曰:“无伤也,士憎兹多口。(审己之德,口无伤也。离於凡人而仕者,亦益多口。)《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愠,亦不殒厥问。’文王也。”(《诗·邶风·柏舟》之篇,曰“忧心悄悄”,忧在心也,“愠于群小”,怨小人聚而非议贤者也。孔子论此诗,孔子亦有武叔之口,故曰孔子之所苦也。《大雅·绵》之篇曰“肆不殄厥愠”,殄,绝;愠,怒也。“亦不殒厥问”,殒,失也。言文王不殒绝畎夷之愠怒,亦不能殒失文王之善声问也。)
[疏]“貉稽”至“文王也”。○正义曰:此章指言正己信心,不患众口。众口喧哗,大圣所有,况於凡品之所能御?故答貉稽曰无伤也。“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姓;稽,名,亦当世之士也。貉稽自称名,问於孟子曰:稽大不能治人之口,使不讪其己者,如之何?“孟子曰无伤也”至“文王也”者,孟子答之,以为审己之德已修,虽人之口讪,亦不能伤害其己之德也。以其为士者益此多口,不能免人之讪也。故《邶风·柏舟》之诗有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言忧悄悄常在心,见怒于群小众小人也。以其孔子删此诗,亦不能免武叔之毁,故曰孔子尚如是憎多口也。《大雅·绵》之诗有云“肆不殄厥愠,亦不殒厥问”,言不能殄绝畎夷之愠怒,然亦不能殒失文王之善声,故曰文王尚如此,亦憎多口也。此所以答貉稽大不理於口,以为无伤也。○注“《邶风·柏舟》之篇”至“声闻也”。○正义曰:此篇盖言仁人不遇也。注云:“愠,怒也。悄悄,忧貌。”《论语》云:“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仲尼不可毁也。仲尼,日月也。人虽欲自绝,其何伤於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云“《大雅·绵》之篇”者,盖此篇言文王之兴,本由大王也。注:肆,故今也。愠,恚。殒,坠也。畎夷,狄国也。
孟子曰:“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贤者治国,法度昭明。明於道德,是躬行之道可也。今之治国,法度昏昏,乱溃之政也,身不能治,而欲使人昭明,不可得也。)
[疏]正义曰:此章指言以明昭暗,暗者以开,以暗责明,暗者愈迷,贤者可遵,讥今之非也。“孟子曰”至“昭昭”者,孟子言有诸己然後求诸人之道也。贤者之君治国,以其昭昭,明己之道德,然後使人昭昭。今之治国者,乃以昏昏,不能自明己之道德,而欲使他人昭明,微不可得也。是亦所谓曲其表而求影之正,浊其源而求流之请,同其旨。
孟子谓高子曰:“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高子,齐人也,尝学于孟子,乡道而未明,则学于他术。孟子谓之曰:山径,山之岭有微蹊介然,人遂用之不止,则蹊成为路;为间,有间也,谓废而不用,则茅草生而塞之,不复为路。以喻高子学于仁义之道,当遂行之而反中止,正若山路。故曰:“茅塞子之心也。”)
[疏]正义曰:此章指言圣人之道,学而时习,仁义在身常本常被服,舍而弗修,犹茅是塞,明为善之不可倦也。孟子谓于高子曰:山岭有微蹊,其间之微小介然而已,如用而行之,则蹊成大路。不用而行之,茅草生塞之,不能成其路也。喻高子之为善,止于中道,而其心为利欲之所充塞,亦若茅塞其路矣。故曰今茅塞子之心矣。盖高子尝于为诗,而不通乎意,是塞其心之一端也。
高子曰:“禹之声尚文王之声。”孟子曰:“何以言之?”(高子以为禹之尚声乐过于文王。孟子难之,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高子曰:禹时钟在者,追蠡也。追,钟钮也,钮磨处深矣。蠡,欲绝之貌也。文王之钟不然。以禹为尚乐也。)曰:“是奚足哉?城门之轨,两马之力与?”(孟子曰:是何足以为禹尚乐乎?先代之乐器,後王皆用之,禹在文王之前千有馀岁,用钟日久,故追欲绝耳。譬若城门之轨啮,其限切深者,用之多耳,岂两马之力使之然乎?两马者,《春秋外传》曰:“国马足以行关,公马足以称赋。”是两马也。)
[疏]“高子”至“力与”。○正义曰:此章指言前圣後圣,所尚者同,三王一体,何得相逾。欲以追蠡,未达一隅。孟子言之,将以启其蒙。“高子曰:禹之声尚文王之声”者,高子言於孟子,曰禹王之尚声乐过於文王之声乐也。“孟子曰何以言之”者,孟子见高子蔽惑,故难之曰:何以言禹之声尚文王之声也?“曰以追蠡”,高子曰:以其追蠡钟钮之锐欲绝,故云然也。“孟子曰:是奚足哉,城门之轨,两马之力与”,孟子又以此解高子之蔽也,言此追蠡何足为禹之声尚乐过於文王乎?且譬之城门之轨啮,其限之深处,岂以两马之力能使之然。亦以积渐之久故使然也,非特两马之力即如是之深也。言禹王至文王,其钟用之亦以日久,故能磨锐至於欲绝也。此又见高子之蔽不独於诗也。所谓太山之溜,久而穿石;单极之绠,久而断:其来非一日也。两马即如注所谓《春秋外传》云“国马、公马”是也。
齐饥。陈臻曰:“国人皆以夫子将复为发棠,殆不可复。”(棠,齐邑也。孟子尝劝齐王发棠邑之仓,以振贫穷,时人赖之。今齐人复饥,陈臻言一国之人皆以为夫子将复若发棠时劝王也,殆不可复言之也。)孟子曰:“是为冯妇也。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冯,姓;妇,名也。勇而有力,能搏虎。卒,後也。善士者,以善搏虎有勇名也,故进以为士。之於野外,复见逐虎者,撄,迫也。虎依陬而怒,无敢迫近者也。冯妇耻不如前,见虎走而迎之,攘臂下车,欲复搏之,众人悦其勇猛。其士之党笑其不知止也。故孟子谓陈臻今欲复使我如发棠时言之於君,是则我为冯妇也,必为知者所笑也。)
[疏]“齐饥”至“笑之”。○正义曰:此章指言可为则从,不可则凶,言善见用,得其时也。非时逆指,犹若冯妇,搏虎无已,必有害也。“齐饥,陈臻曰”至“殆不可复”者,盖齐国之人时皆被饥,孟子尝劝齐王发粟以赈之,今者复饥,而孟子不复发棠邑之粟以赈。陈臻为孟子之弟子,乃问孟子,言齐国之人皆以为夫子将复发棠邑之粟以赈救之,今夫子不复发棠,殆为齐王不可复劝,是如之何?故以此问孟子。“孟子曰”至“其为士者皆笑之”者,孟子乃以此冯妇之喻而比言於陈臻也。言如将复发棠,是为冯妇者也。冯妇能暴虎也,言晋国有冯妇之人,善能搏虎,後为之善士,则之於野外,见有众人逐其虎,虎倚山而怒,众人皆莫敢撄而搏之者。望见冯妇来,乃皆趋进而迎之,冯妇乃下车,攘臂欲复搏之。众人皆悦其勇猛,其为士之党者,知道则笑其不知止也。言今齐王恃威虐以敛民,亦若虎之负,以难合之说,述於暴人之前,又若迎而搏虎也。是以孟子将复为发棠,非不足以悦众,自君子观之,亦若为士者之笑冯妇也,以其不知止矣。○注“棠,齐邑也”。○正义曰:案《齐世家》,《史记》云:“棠公娄好。”裴る云:“贾逵曰:棠公,齐邑大夫也。”是棠之为齐邑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