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传

  滕定公薨世子谓然友曰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然友之邹问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防齐疏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逹于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为三年之防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防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谓然友曰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剑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为我问孟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冡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风必偃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顔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恱滕世子受孟子指性善之路遂大明天理之自然者及定公薨其心见夫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伤肾干肝焦肺创巨痛深非三年之防不能少尽此心也乃知先王制礼皆从天理中来非私智所能及也然虽晓然见此理而人欲犹在未敢自以为是也将欲置之而此心皎皎为不可掩将欲行之而私欲往来未敢必信也故使然友问孟子然后行事其意见滕国不可行三年之防与其己警之心参差不合欲取正孟子将尽变滕国衰弊之习而大明一国之本心也孟子遥见其心有在于此遽然叹曰不亦善乎亲防固所自尽也且世子使然友问孟子然后行防事未及一话一言不知孟子何所见遽叹赏之曰不亦善乎呜呼此孟子所自知他人所不知也夫性善之路一明则见先王之用乃知三年之防天理所固有者今使来问孟子是此心之发见也故孟子直指其心而叹之曰不亦善乎且引曾子之言与夫三年之防齐疏之服飦粥之食三代共之之说以印之世子闻孟子之言于其已警之心泯合无际故断然不疑定为三年之防然世子天理虽明人欲未断一为羣言交攻则又不能无疑也故父兄百官皆不欲且曰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剑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故使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夫所谓学问者果为何事哉欲求性善之路而已今孟子指示性善之路晓然有契于其心是即学问也必待挟防读书然后谓之学问乎余以是知世子天理虽明人欲未断者此也使其既断则不复有疑疑者人欲也呜呼习俗之移人深矣哉夫三年之防自有天地以来行之鲁自庄公文公皆于防纪中娶妇自是三年之防不复行于时此风既成父兄百官闻见习熟不以为异见世子力行古道乃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反以为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呜呼是其心宁违三代之圣人不可少变流俗之见也所谓父兄百官者其智虑识见如此与之论庙堂大事事几之会治乱之原彼又安得有早正素治之微髙见逺识之说乎吁可怪也又曰防祭从先祖流俗之人不可与语如此援引宗国以见胁又以先祖先君为口实将以不忠不孝加人非天理皎然至此乌能不动乎此世子所以再遣然友也夫世子受孟子指性善之路复见孟子孟子知其疑心未去故力举成覸顔渊公明仪之言以助其勇以赞其决又引书瞑以决其疑然而人欲未尽脱落故疑心易见虽晓然知三年之防为天理之自然而两遣然友不能自决亦可怜也孟子再举前日之意以赞其决曰不可以他求者也是在我而已又引孔子之言听冡宰歠粥面墨即位而哭以实之且有先之之言又有风草之喻又有是在世子之语然则天理晓然如此倘直而推之举而上之左右以大之谁敢不从也盖理义人心之所同然特未有以发之耳故曰莫敢不哀先之也吾以一身先之其精诚感动则彼将不令而从虽无教诰之烦丁宁之切彼将翕然同心如风行草上虽曰无形而动荡鼓舞有不能自已者精诚行于无形之中而感动见于有迹之后此又性善之大用也呜呼其微哉是在世子不可他求一语已足以破其疑而大其用矣世子再闻孟子之言当时疑心尽断乃遽然曰是诚在我此又性善之发见也复何辞让之有五月居庐不言不为此几一行百官族人心已服矣可谓曰知者皆曰知哉世子也然此几之动岂止一滕国而已哉见之者必耸闻之者必悟及至葬四方来观之者见夫世子顔色之戚闻夫世子哭泣之哀则夫理义之心人人发见鼓舞动荡有不能自已者其曰吊者大恱者又使四方之人皆入此几也审知此理则干羽舞而有苗格箫韶奏而凤凰来髙宗梦而傅说至成王悔而歳大熟皆可得而知也性善之路其大如此呜呼学士大夫将欲丕变四海振起帝王之道可不于此而尽心乎
  滕文公问为国孟子曰民事不可缓也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乗屋其始播百谷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茍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己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阳虎曰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畆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助者借也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者校数歳之中以为常乐歳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为虐则寡取之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焉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将终歳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使老稚转乎沟壑恶在其为民父母也夫世禄滕固行之矣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之谓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使毕战问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将行仁政选择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将为君子焉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畆余夫二十五畆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畆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畆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
  余尝怪孟子拳拳于民至论植桑种田育鸡豚畜狗彘谨庠序申孝弟使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不负戴于道路不漂流于沟壑懃懃恳恳若田舎老翁之经营家业而爱惜儿女也及上考从古圣贤之心无不以民为念如尧命羲和为民也舜命九官为民也禹八年于外为民也汤征葛伐桀为民也武王诛纣伐奄为民也且夫孟子之心所以切切于民如此者则以明性善之几故也以孟子之心推诸圣贤其心一皆见天下之人为天地之德隂阳之交鬼神之防五行之秀气其心与圣贤同恱理义同好懿德其可寳可爱孰有大于民乎以孟子见天下之民皆性善也皆圣贤之资也皆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防五行之秀气也皆恱理义皆好懿德也故其规摹専于救民又见夫战国之时以夺土地为功业以嗜杀人为英雄故力陈先王之所以爱民之术使人君知圣贤之在此而不在彼也夫使不明其性善之几则已使其明性善之几则必拳拳于民矣皆自然之理也滕文公受孟子一警之力乃力行三年之防转百官族人不恱之心为称赏啓四方来观之心为大恱其用已稍稍行矣其有为国之问此必然之理也夫文公之心虽已晓然知以民为大事然得孟子之言印之则其行愈不疑矣孟子果有民事不可缓之言且引诗于茅索绹乗屋播谷之语为证而论民之恒心系于恒产又论民之陷罪本于罔民又论贤君取民有制之说又论阳虎为仁不富之说为可取其大意本于植桑种田育鸡豚畜狗彘谨庠序修孝悌使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不负戴于道路不漂流于沟壑而已然而为政而不遵先王之法犹竭目力而不继之以规矩凖绳而欲方圆平直犹竭耳力而不继之以六律而欲五音之正岂有此理乎夏之道非不美矣而商人以为野商之道非不美矣而周人以为鬼一等先王之道又在乎圣贤观时与防斟酌审量而用之故论先王之道非难而用先王之道为难大哉用乎非大圣贤其孰能之孟子能用者也观其论夏商周贡助彻之法而又取龙子治地之说力排贡法之非其防又引诗以力赞助法之可行贬贡而褒助岂非观时与防审量斟酌善用先王之道乎夫贡法有仁心而未暇论仁术所以使民勤动不得养其父母而老稚转乎沟壑也若夫助法随歳之丰凶以出敛法有年则公田之给足无年则赈贷之法行经歴谙练利害是非至此而定矣虽有百畆而彻亦大仿助法而为之耳民既丰足恒心自生吾则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以啓其孝弟之心以明夫人伦之大三代设学不过如此而已其效至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天下定又其效至于轻任并重任分班白者不提挈君子耆老不徒行庶人耆老不徒食而朝廷之上垂衣拱手论道谟德四海之内父子相保兄弟相扶室家相好乡【缺】













<经部,四书类,孟子传,卷十>
<经部,四书类,孟子传,卷十>
<经部,四书类,孟子传,卷十>










  夫孟子有如此学有如此造化乃不克少见于施为非因文公毕战之问何以见其万分之一乎想其胸中含藏蕴蓄陶冶埏埴乾坤之造变化之神有千百为国之说有千百井地之学此特自管中见其一斑耳无知小子輙敢妄议可谓人虽欲自絶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孟子传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卷十一
  宋 张九成 撰
  有爲神农之言者许行自楚之滕踵门而告文公曰逺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防而爲氓文公与之处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屦织席以为食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而自宋之滕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陈相见许行而大恱尽弃其学而学焉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飱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曰然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许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曰否以粟易之曰许子奚为不自织曰害于耕曰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曰然自为之与曰否以粟易之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冶舎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偪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尧以不得舜为已忧舜以不得禹臯陶为已忧夫以百畆之不易为已忧者农夫也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谓豪杰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数十年师死而遂倍之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彊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今也南蛮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师而学之亦异于曾子矣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鲁颂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
  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尧之乐非不美矣舜之时已不可用舜之乐非不美矣至汤之时已不可用是故正朔服色学校器械三代殊形夏商异尚此天理之自然也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事与几合时与会通此大圣人之制作也当晚周之时圣人固将决择三代之合于民心者以立一王之法如所谓行夏之时乗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许行何人輙欲变大圣人之制作而以区区弁髦土梗无用之迹以鼓惑当世彼愚无知不足道也吾将提耳而告之曰神农圣人也使处晚周之世当亦如孟子之制作矣使许行真得神农之学决见孟子之所为惟其懵然不晓不知神农之心于神农法度又讲之不精择之不详乃有夷狄之法乱其中非孟子力排之则于一杨墨之外又生出一杨墨矣圣道散裂其弊乃至如此乎然而彼不知其心已为孟子造化所动乃自楚之滕踵门而告文公曰逺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防而为氓彼不思曰滕与楚相去几数千里何以使我乐为其民乎则圣贤造化固己可知而滕文公性善之几其见于用者乃能使人如此不特许行又能感召陈相与其弟卒负表耜区区自宋之滕且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惜乎滕地褊小不能尽充孟子之术使齐宣信孟子之说如滕文公则如楚之许行宋之陈相一时号为有知者皆将四面而来而风声所传德音所感凡有人心者皆将襁负其子而至矣则孟子所谓民归之如水之就下此亦可见其一二也夫许行之来固未足多而陈相乃陈良之徒学周公仲尼之道者也特其所见未固耳其好贤乐善之心岂可厚诬彼且来矣而况其他乎此余所以深信孟子之说而惜齐王之不行其道也且许行既为文公之氓受孟子之泽则当自鄙其学之浅陋徙义迁善尽弃其旧习以观圣王之施为而犹自是其学而非圣贤之大道乃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飱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呜呼彼以并耕而食饔飱而治为大道乎诚可笑也夫鸿荒之世其民若禽兽然君民并耕岂得已哉事固自有次第且篑桴土鼓决不若箫韶之音穴居野处决不若宫室之安书契之精于结绳棺椁之美于衣薪此数圣人因事之几随时之防乃至周而大备岂有帝王之世天下之民耳之所听者皆钟鼓管之音目之所视者皆青黄黼黻之色而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堂陛之尊圭璋之盛俨如天帝尊如神明一旦乃令尊君下民同霑体涂足同寒耕热耘同供炊防之职同作饙馏之事岂不大骇天下而起奸雄窥伺之心乎其亦可谓愚矣不知陈相兄弟何所见闻而恱之夫篑桴土鼓穴居野处结绳衣薪在上古行之不以为异使用于二帝三王之后其可行乎夫可行则为道不可行则为弊为怪民为妖术在法当诛在圣门当绌此孟子所以深恶之穷问诘难往来数叠使其辞穷理极乃扼其要处曰子以为滕有仓廪府库以厉民不知子以粟易械器不为病陶冶以械器易粟不为病农夫乎且许子推不欲病民之心以病陶冶何不自为陶冶使日用所须皆取办于其家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以为烦乎陈相乃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其理穷矣其辞尽矣乃又扼其要处以问之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治天下独可以耕且为乎汝不知夫有大人之职事则当劳心以治人治人者食于人有小民之职事则当劳力以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此天下常行之理也况一人之身百物所须汝以交相养为病则当事事物物皆自为之既为耕夫又为蚕妇又为弁人又为攻金之工攻木之工设色之工刮摩之工率天下之人终日搰搰暴露辛苦乃不为相病耳此岂可行乎汝以为君不与民并耕而食饔飱而治坐受其养以为病民耶当尧之时洪水横流禽兽逼人尧当一味耕田而不忧乎既当忧之则尧舎耕之外不为无事矣举舜而敷治者尧之职也舜使益掌火以驱禽兽使禹疏九河以泄洪水则舜禹益舎耕之外不为无事矣又使稷教民稼穑又使契教民人伦尧又于其间劳之来之以勉其勤劳匡之直之以正其心术辅之翼之使自得之以遂其天性又从而振德之以警其昏谬呜呼尧舎耕之外其职事如此何暇耕耶使其如许行之学专以耕事则圣贤不用禽犬不问洪水不知人伦不正天下几何不尽为血肉为江海为水者也此岂可行乎夫君民上下各职其忧不可相易也君民上下各尽其职则天下大治故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臯陶为己忧农夫以百畆之不易为己忧农夫之忧舎百畆之外无事也人主之忧忧在天下其忧甚大岂农夫可比也故为天下得人谓之仁不得人则天下谓之不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汝见尧荡荡乎民无能名舜有天下而不与以为无职事乎呜呼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其用心处在天下得人特不用心于耕尔孟子既明尧舜之道以破许行之谬论然后责陈相兄弟所学之不固而为异端所乱也其责之如何如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夫尧舜之道中国之道也许子之说夷狄之说也今相兄弟学于陈良陈良所学乃周公仲尼之道当良自楚北学于中国其识见髙明议论中正北方之学者未有出其右者是所谓豪杰之士陈相兄弟事之数十年一旦良死乃尽弃中国之学而悦夷狄之说岂不见孔子没子贡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其不倍孔子之学如此又不见曾子不肯以事孔子之礼事有若且有江汉秋阳之喻其不倍孔子之学如此今许子所习者夷狄来自南蛮言语伧狞有如鴃舌学之不精考之不详乃敢非先王之道陈相兄弟不审量考击倍其师之所学如下乔木而入幽谷矣又周公膺戎狄而陈相兄弟乃学戎狄夫貍变则豹豹变则虎所变愈大可也今舎中国之道而学夷狄舎周公仲尼之道而学许行岂得为善变乎余观孟子穷诘陈相使无逃避乃大明尧舜之心其辞衮衮不断其意滔滔不穷静观其源可谓见道分明无有疑虑一辞一句皆自胸襟流出乃天下之至论古今之格言可叹可仰可遵可信当战国权谋诡计纵横捭阖之中乃有如此竒特卓异之观正如终日行培塿而忽见泰华终年泛污沱而忽浮沧海使人心源廓大眼界通明后世之士乃欲非之疑之詈之亦可谓不知圣贤者矣陈相兄弟邪说深入心术颠倒犹有从许子之道则市价不贰国中无伪之说且以布帛无长短麻丝无轻重五谷无多寡以至屦无大小皆一等之价其意以为君民并耕则人心淳朴不复计较长短轻重多寡大小以相交易矣天下岂有此理乎使天下如禽兽草木之无知则已如其为人岂有不知长短轻重多寡大小者乎邪说惑人乃至于此耶孟子又徐徐以喻之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什伯或千万子乃欲比长短轻重多寡大小而一之是犹指鹿为马以青为黑而乱天下之常理也巨屦小屦同价则足迹大者终身无屦矣是教世之人以短取长价以轻取重价以寡取多价以小取大价相率为伪以取赢余一身行之且不可况于国家乎呜呼孟子不喜异端乃至于此皆识见高明知其必为怪也如辟夷之之薄葬仲子之非亷白圭之貉道张仪之妾妇以至指伯夷为隘指栁下惠为不恭指杨朱为无父指墨氏为无君指许行为夷狄皆其中晓然所见明白故区别真伪判断是非穷根极本尽窟穴而发之使利害皎然不贰不疑其有功于世道如此学者岂宜以轻心观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