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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辨疑
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爲木铎○注丧谓失位去国木铎金口木舌施政教时所振以警众者也言乱极当治天必将使夫子得位设教不久失位也或曰木铎所以徇干道路言天使夫子失位周流四方以行其教如木铎之徇干道路也前说言天使夫子得位后说言天使夫子失位二说之不同如此皆以为是何也且夫子删诗书正礼乐賛周易作春秋及与门弟子诸人荅问之格言流传以教后世其道与日月并明与天地同久岂得位当时周流四方所能致哉得位设教盖所以体其木铎之施教所振而言也周流四方又所以象其木铎之徇于道路而言也二者之意皆不广逺形容夫子之道业不出当代而已恐非善知圣人者木铎之谕本以取其声为义盖言二三子何患夫子之无位乎天下失教无道久矣天将以夫子振扬斯文为鸣道之木铎洪音于天下传圣教于无穷也南轩曰天固将使夫子振斯文以觉方来也此说亦取木铎之发声为义
居上不寛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注居上主于爱人故以寛为本为礼以敬为本临丧以哀为本旣无其本则以何者而观其所行之得失乎
不正责见有之过却欲别观他处得失亦迂阔矣居上褊隘而不寛为礼傲惰而不敬临丧无哀戚之情今人中似此者甚多见其情态者无不恶之夫子之言亦只是恶其见有之不寛不敬不哀而不欲观非谓无此三本无以观其他所行之得失也
里仁第四
知者利仁○注利犹贪也盖深知笃好而必欲得之也注文主意盖以智本性之所有而为道中之用不可使有功利之意故宛转其说化利字为深知笃好终不正言利之本真亦过髙之论也谢氏曰知者谓之有所见则可谓之有所得则不可此说分判得见与得有理然须有得然后能好好然后得益有进笃好则得之深而居之安矣好仁者无以尚之盖谓此也若以笃好为利仁则利与安无所分别仁智之道不可辨也盖仁者志不专在仁之功效自然安而处之故曰安仁智者志在于仁之功效知有利益而为之故曰利仁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盖亦言其仁智之本体如此非谓仁智之用分道而行如水火之不可相合仁者不能有智智者不能有仁也圣人教人二者未尝有所偏也言处己义皆在于安仁言成物义皆在于利仁如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若此类者皆取仁义及物之功而言此则利仁之事盖不以利为利以仁为利也南轩曰利仁者知仁之为美择而为之故曰利也语録荅舜由仁义而行之问曰利仁岂是不好底知仁之为利而行之此说却公与南轩之说无异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注不以其道得之谓不当得而得之然于富贵则不处于贫贱则不去
注文无详说是非皆不大显无多辨也南轩曰正而获伸者理之常此以其道而得富贵者也不正而诎亦理之常此以其道而得贫贱者也然世有反是而得富贵贫贱者矣所谓不以其道也枉道而得富贵己则守义而不处在己者正不幸而得贫贱己则安于命而不去此说比注文为详学者多宗之然似是而非者足以惑众故不得不辨此章本论君子处己之道以其道不以其道皆于各人见行事上以义言之见行之事合义是为以其道也见行之事不合义是为不以其道也今南轩所论却是一槩指定正人只富贵便是以其道只贫贱便是不以其道不正之人只贫贱便是以其道只富贵便是不以其道与各人见行之事合义不合义了不相闗是岂经之本意邪经所言者本论人之所行是与不是以其道是谓人以其道不以其道是谓人不以其道南轩之说乃论天之所行是与不是以其道是谓天以其道不以其道是谓天不以其道天本无私何尝不以其道哉惟枉道而得富贵己则守义而不处之一节意若在于人事者然已先枉道不正岂有却能守义而不处其富贵者乎南轩本拟中庸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之说而言然中庸但言事之当然未尝兼论时世也孔子岂非大德乎而其位不过诸侯之大夫年不过中寿而已盖亦时运气数使之然也夫善恶邪正诎伸有时进退行藏可否有义明治之世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正而获伸不正而诎固理之常昏乱之世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不正获伸正而受诎亦理之常今以枉道而得富贵与其在己者正而得贫贱者皆为反理之常非通论也若枉道不正之人于至明至治之世获伸而得富贵善终者无是理也尧朝四凶终见殛窜周室管蔡不免诛戮岂非验欤正直有道之人于明治之世不伸而得贫贱者盖亦有由而然若隐居不求其伸贫贱乃性中所得即非不以其道若有故不得其伸贫贱乃命中所得亦非不以其道皆非反理之常惟正人乱世富贵邪人乱世贫贱似为反常然正人于昏乱之世实无志愿可伸安于富贵之理乱世安于富贵非正人也邪人之于乱世当其志欲得伸可以必取富贵之时而乃反得贫贱者亦由羣邪相聚互相挤排自取之耳谓反常理又不可也然则富贵于义有不取贫贱在天有不免由此观之不以其道之富贵诚有之矣不以其道之贫贱未之有也说者先须立定得字之义不可直言得富贵得贫贱也得谓有所得也有所得然后处富贵有所得然后去贫贱所得者得其处富贵去贫贱之资也富以禄言贵以位言得禄则处富而去贫得位则处贵而去贱富贵虽人之所欲若所得之禄位不义则郤之而不受宁舍富贵而不处贫贱虽人之所恶若所得之禄位不义则郤之而不受宁守贫贱而不去此之谓也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注言君子所以为君子以其仁也若贪富贵而厌贫贱则是自离其仁而无君子之实矣何以成其名乎
前段论富贵贫贱去就之道自此以下至顚沛必于是止是言君子不可须臾去仁彼专论义此专说仁前后两段各不相闗自汉儒通作一章注文因之故不免有所迁就而为贪富贵厌贫贱之说本段经文意不及此后注又言取舎之分明然后存养之功密以理言之未有在内不先存养而在外先能明于取舎者南轩曰君子之所以为君子者以其不已于仁也去仁则何自而成君子之名哉此说本分与前段富贵贫贱之意不复相闗盖亦见两段经文难为一意故不用诸家之说也然无显断犹与上段连作一章前后两意愈难通说予谓君子以下二十七字当自为一章仍取南轩之说为正
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注好仁者眞知仁之可好故天下之物无以加之恶不仁者眞知不仁之可恶故其所以为仁者必能絶去不仁之事而不使少有及于其身
眞知仁之可好者才是知其仁为可好犹未实曽好之也眞知不仁之可恶者才是知其不仁为可恶犹未实曽恶之也二者义皆未足又无以尚之本言善无可加也而注文解为天下之物无以加之此盖疑其与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相窒而有回避之意也盖好与乐大同而小有异乐则至矣好则有浅有深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以其好有浅深而言也好仁者无以尚之以其笃好而言也大抵乐则好好则乐未有不乐而能好不好而能乐者好仁至于笃好则得之深而安乐之矣故曰无以尚之言其善无再加也何有闗于天下之物哉又以故其所以为仁者七字略过其为仁矣之一句而无明说亦似有碍于学者为字与上篇其为仁之本与之为同盖言恶不仁者其亦为仁之人矣不仁之事不使有之于其身也南轩曰好仁者非深造者不能故曰无以尚之其次则恶不仁恶不仁是亦为仁者也此为依平之说
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注盖疑词有之谓有用力而力不足者盖人之气质不同故疑亦容或有此昏弱之甚欲进而不能者但我偶未之见耳盖不敢终以为易而又叹人之莫肯用力于仁也
神识至于昏弱之甚乃其气质极偏天性之光明无可容之地是为下愚不移之人渠亦岂能有欲进之志哉果有自强欲进之志不可谓之昏弱之甚也上文我未见力不足者所以明其仁实易为警其不肯为者也彼昏弱之甚诚不能而非不为者宜乎不在夫子所警也所谓疑亦容或有此又言不敢终以为易者皆以盖有之言谓是实亦有此也前已言无后却言有前言至易后言非易何其言之不一也盖仁本在己不必他求我欲仁斯仁至矣心肯为之诚不难及故夫子言其易为而无力不足者此确论也复言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非为反其前言而谓实亦有此也此等语意常话中往往有之先言我未尝见有如此之事后乃再言世闲管也曽有此事我实未尝见也此正决定必无之辞夫子之言亦犹是也
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注程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过于忍尹氏曰于此观之则人之仁不仁可知矣吴氏曰后汉吴祐谓掾以亲故受污辱之名所谓观过知仁是也
经文止言斯知仁矣未尝言知不仁也程子尹氏仁与不仁皆两言之若知其失于厚过于爱者为仁以此为斯知仁矣固犹有说至于知其失于薄过于忍者为不仁则斯知仁矣无可说也且人之误有过犯但非故为者皆当原知其情岂直仁人有过方始知之邪盖知仁云者乃是自知仁之道理仁字不可说在他人观人之过必须审其事之从由分别善恶党类察见本然之情使无枉滥斯为知其仁之理矣此以观过者为知仁非谓知其有过者之仁也吴氏所引吴祐之事正当以吴祐为知仁理之人不可谓知其掾为仁人也如唐之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使其麾下讨贼俘虏来者皆村居平民敬瑄更不循问来歴无论男女老防皆杀之正由处心无良不知仁理故其所为残暴至此惟髙仁厚乃能审知贼党同恶之人止是阡能罗浑擎等数人而已余皆蚩蚩之民岂有祸国之心不过为贼诱胁而来惟能审此而处置得宜故出师六日五贼皆平所诛才六人耳余众数万皆驩呼鼓舞各归本业如仁厚当时之用心可谓各于其党观过斯为知仁理之人矣
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注心欲求道而以口体之奉不若人为耻其识趣卑陋甚矣何足与议道哉
志于道乃是专心致志于道心欲求道却是恰才有心将欲求道二者浅深不同志于二字与志于学之志于无异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注云志乎此则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矣此说诚是今解志于道为心欲求道二说己自不同又后篇志于道据于德若准今说亦解志于道为心欲求道则与据德依仁亦不伦矣解此章者冝曰士当专志在道而或以衣食麤恶为耻者乃是志不在道而役乎外不足与议于道也
君子懐德小人懐土君子懐刑小人懐惠○注懐思念也懐德谓存其固有之善懐土谓溺其所处之安懐刑谓畏法懐惠谓贪利
旣以懐为思念而于通解处却不全用思念之意四懐字之说意各不同四者之事亦不相类懐德解为存其固有之善懐刑解为畏法存是存在畏是畏惧皆与思念意不相干所谓固有之善者盖以德为自己之德也四者之中土刑惠皆在己身之外惟此却为已所固有之物事不相类所谓畏法者盖以刑为刑罚之刑也四者之中德土惠皆在人心所欲惟此却为人所畏避之物意亦不伦德不可说为自己之德刑与德皆当归之于国家德与德之流行之德同盖谓国家之仁政也刑与刑于四海之刑同盖谓国家之法则也土谓国土惠谓恩惠此章本论君子小人志趣不同君子之心普及于众小人之志专在于己也君子懐德思念养民之仁政也小人懐土思念便己之国土也君子懐刑思念齐民之法则也小人懐惠思念私己之恩惠也
吾道一以贯之○注圣人之心浑然一理而泛应曲当用各不同
一字乃一章之緫要而注文略之但散漫言其泛应曲当用各不同不知一果何谓也吾道一以贯之者一指理而云尔盖言吾所行之道惟一理以贯之也道者事物相通之道路也天下事物犹钱也道犹钱窍也理犹钱索也理之贯道犹索之贯于钱窍也钱虽散处各有从索之窍事物虽殊各有合理之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长防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至于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事事物物差等不齐千蹊万径各有攸往一一推之皆天理所在理所不在则窒而不通必不可行若杨朱为我墨翟兼爱者是也吾儒之道未有不循自然之理者此所谓一理以贯之也
夫子之道忠怒而已矣○注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而已矣者竭尽无余之词也夫子之一理浑然而泛应曲当譬则天地之至诚无息万物各得其所自此之外更无余法盖至诚无息者道之体也万殊之所以一本也万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万殊也注文以忠恕为贯道之实所论本宗程子之说而又増广其意也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无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体也恕用也此程子之说也注文再衍为天地之至诚无息万物各得其所又继之以万殊之所以一本一本之所以万殊之说初不知正指何事而言观其大意盖以天地之至诚无息与万殊一本为忠万物各得其所与一本万殊为恕比于程子之说可谓逺之又逺矣程子以忠为天道盖拟中庸诚者天之道为说意谓忠便是诚也盖不察忠之与诚大同小异不可与诚同为天道也忠本尽公事上之义若言君忠于臣父忠于子断为不可诚则上下交通无处无之在人则有忠在天则惟诚天惟一诚而已何尝更闻有忠邪忠则止于人为非有闗于天道也又所谓忠体恕用者盖以忠为恕之体恕为忠之用也夫尽己之实心无私隐谓之忠推己不欲勿施于人谓之恕忠自是忠恕自是恕岂有互为体用之理注又不说忠是恕之体再指忠为道之体不说恕是忠之用再指恕为道之用与程子之说已自不同况忠恕但能违道不逺今便以忠为道之体不亦躐等之甚乎且仁包五常忠亦在仁所包之内今旣独为道之体仁则反为忠所包矣岂不悖哉程子又言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又有说川流不息万物散殊者复有说贤人之忠恕圣人之忠恕者众说纷纷张大如此旁牵曲引无所不至必欲使忠恕合而为一以成一贯之说然忠恕两物宛然如旧终不可使之为一也夫圣人经世理人之道在生民日用事物之闲皆循自然之天理而行道必循理理以贯道忠与恕岂能通贯天下之道哉东坡以为一以贯之难言也非门人之所及故告之以忠恕又杨山游定夫亲受说于程子亦不免其为疑皆以忠恕为姑应门人之语王滹南辨惑惟取东坡杨游之说为正予与滹南意同盖当时问者必非曽门髙第弟子曽子以其未可以语一贯之详故以违道不逺之忠恕荅之也向若有如子思者问之则其所荅不止于此也然其而已矣三字渉于太峻使后人专执忠恕为一直谓贯道者更无余法转致后人迷惑愈甚由此三字故也只就违道不逺之四字观之便可见忠恕不能贯道贯道者惟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