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纂疏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脩身为本
  壹是一切也【语录曰一切如以刀切物取其整齐】正心以上皆所以脩身也齐家以下则举此而错之耳【叶氏曰八者条目脩身居中凡格物致知正心诚意许多工夫皆所以脩身而齐家治国平天下则又因此身之既修而推之耳】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本谓身也所厚谓家也【文集曰所厚谓父子兄弟骨肉之恩理之所当然而人心之不能已者】此两节结上文两节之意【文集曰大学条目凡八事而章末独以脩身齐家二事结之亦犹前章知所先后之云而防益深矣】
  或问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脩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何也曰此结上文两节之意也以身对天下国家而言则身为本而天下国家为末【语录曰脩身是对天下国家説云此是本此是末】以家对国与天下而言则其理虽未尝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无等差矣【三山陈氏曰所厚者家也国与天下本非所薄自家言之则为薄耳】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诚意正心而脩其身则本必乱而末不可治【三山陈氏曰修身者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而积也不知是则身不可脩身之不脩则其本乱矣本之既乱如天下国家何】不亲其亲不长其长则所厚者薄而无以及人之亲长此皆必然之理也【三山陈氏曰事父母而不能孝事兄长而不能弟则是于其所厚者薄矣所厚者犹薄奚望其亲天下之亲长天下之长哉】孟子所谓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其言盖亦本于此云○曰治国平天下者天子诸侯之事也卿大夫以下盖无与焉今大学之教乃例以明明德于天下为言岂不为思出其位犯非其分而何以得为为己之学哉曰天之明命有生之所同得非有我之得私也是以君子之心豁然大公其视天下无一物而非吾心之所当爱无一事而非吾职之所当为虽或势在匹夫之贱而所以尧舜其君尧舜其民者亦未尝不在其分内也【语录曰小事大事只是道我合当做便如此做○又曰那个事不是分内事】又况大学之教乃为天子之元子众子公侯卿大夫士之适子与国之俊选而设是皆将有天下国家之责而不可辞者则其所以素教而预养之者安得不以天下国家为己事之当然而预求有以正其本清其原哉【语录曰所谓天下之事皆我之所当为者只恁地强信不得须是学问到那田地经歴磨炼多后方信得过】后世教学不明为人君父者虑不足以及此而茍徇于目前是以天下之治日常少乱日常多而败国之君亡家之主常接迹于当世亦可悲矣论者不此之监而反以圣法为疑亦独何哉大抵以学者而视天下之事以为已事之所当然而为之则虽甲兵钱谷笾豆有司之事皆为已也【语录曰学者须是为已圣人教人只在大学明明德上以此立心则如今端已敛容亦为己也读书穷理亦为己也做得一件事是实亦为己也○又曰如甲兵钱谷笾豆有司当自家理防便理防不是为别人了理防】以其可以求知于世而为之则虽割股庐墓弊车羸马亦为人耳【语录曰才説要人知便是有所为○又曰如割股庐墓一则是不忍其亲之病一则是不忍其亲之死这都是为己若因要人知了去恁地便是为人】善乎张子敬夫之言曰为己者无所为而然者也此其语意之深切盖有前贤所未者学者以是而日自省焉则有以察乎善利之间而无豪之差矣【语录曰无所为只是见得自家合当做不是要人道好○又曰张子此言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右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曽子述之【凡二百五字】其十章则曽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旧本颇有错简今因程子所定更考经文别为序次如左【凡千五百四十六字】
  凡文杂引经若无统纪然文理接续血脉贯通深浅始终至为精密熟读详味乆当见之今不尽释也【语录曰大学诸有解经处有只引经賛处其意只是提起一事使人读着常惺惺底○叶氏曰古人只将经中句语排列以明其防中间义理却自贯通】
  或问子谓正经盖夫子之言而曽子述之其则曽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何以知其然也曰正经辞约而理备言近而指逺非圣人不能及也然以其无他左騐且意其或出于古昔先民之言也故疑之而不敢质至于文或引曽子之言而又多与中庸孟子者合则知其成于曽子门人之手而子思以授孟子无疑也盖中庸之所谓明善即格物致知之功其曰诚身即诚意正心修身之效也【中庸或问曰择善所以明善固执所以诚身择之之明则大学所谓物格而知至也执之之固则大学所谓意诚而心正身脩也】孟子之所谓知性者物格也尽心者知至也存心养性脩身者诚意正心脩身也【语录曰物字对性字知字对心字○又曰物理之极处无不到知性也吾心之所知无不尽尽心也○又曰知得到时必尽我这心去做如事君必要极于忠为子必要极于孝不是备礼如此既知得到这里若于心有些子未尽处便打不过便不足】其他如谨独之云不慊之説义利之分常言之序亦无不脗合焉者故程子以为孔氏之遗书学者之先务而论孟犹处其次焉亦可见矣曰程子之先是书而后论孟又且不及乎中庸何也曰是书垂世立教之大典通为天下后世而言者也论孟应机接物之微言或因一时一事而者也是以是书之规橅虽大然其首尾该备而纲领可寻节目分明而工夫有序无非切于学者之日用【陈氏曰大学规模广大而本末不遗节目详明而始终不紊学者所当最先讲明者】论孟之为人虽切然而问者非一人记者非一手或先后浅深之无序或抑进退之不齐其间盖有非初学日用之所及者此程子所以先是书而后论孟盖以其难易缓急言之而非以圣人之言为有优劣也至于中庸则又圣门授极致之言尤非后学之所易得而闻者故程子之教未遽及之岂不又以为论孟既通然后可以及此乎盖不先乎大学无以提挈纲领而尽论孟之精微不参之论孟无以融贯防通而极中庸之归趣然不防其极于中庸则又何以建立大本经纶大经而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哉以是观之则务讲学者固不可不急于四书而读四书者又不可不先于大学亦已明矣【文集曰防大学首尾贯通都无所疑然后可读语孟又无所疑然后可读中庸○又曰先防大学次语孟次中庸果然下工夫句句字字涵泳切已防得透彻一生受用不尽只怕人不下工夫虽多读古人书无益书只是明得道理却要人做出书中所説圣贤工夫来若果防此数书他书可一见而决矣○陈氏曰读书次序自有其要先须大学以为入德之门以其中説明明德新民具有条理实羣经之纲领也次则论语以为操存涵养之实又其次则孟子以为体騐充广之端三者既通然后防其极于中庸】今之教者乃或弃此不务而反以他説先焉其不溺于虚空流于功利而得罪于圣门者防希矣
  康诰曰克明德
  康诰周书克能也【语录曰此克字虽训能字然克字比能字有力○真氏曰要切处在克之一字】
  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大读作泰諟古是字】
  大甲商书顾谓常目在之也【语录曰目在如目存之常知得有此理不是亲眼防只要常常提撕在这里莫使他昏昧了○又曰常在视曕之间存之而不忘○又曰常要防教他光明灿烂昭然在目前○问天命至微恐不可目在之想只是顾其见处曰只是见得长长地在面前様岂是有物可见】諟犹此也【语录曰顾諟是防此也】或曰审也【语录曰諟是详审顾諟乃见得子细】天之明命即天之所以与我而我之所以为德者也【愚谓自天所与而言则曰命自我之所得而言则曰德】常目在之则无时不明矣
  帝典曰克明峻德【峻书作俊】
  帝典尧典虞书峻大也
  皆自明也
  结所引书皆言自明已德之意
  右之首章释明明德
  此通下三章至止于信旧本误在没世不忘之下
  或问一章而下以至三章之半郑本元在没世不忘之下而程子乃以次于此谓知之至也之文子独何以知其不然而遂以为之首章也曰以经统以附经则其次第可知而二説之不然审矣【三山陈氏曰以文与经传之次序相统而知之】○曰然则其曰克明德者何也曰此言文王能明其德也盖人莫不知德之当明而欲明之然气禀拘之于前物欲蔽之于后是以虽欲明之而有不克也【真氏曰明德人所同有其所以为圣愚之分者但以克明与不能明之异尔常人所以不能明者一则以气禀昏弱之故二则以物欲蔽塞之故虽是蔽塞之余若一旦悔悟欲自明其德亦无不可者患在自暴自弃而不肯为耳】文王之心浑然天理亦无待于克之而自明矣然犹云尔者亦见其独能明之而他人不能又以见夫未能明者之不可不致其克之之功也【愚谓文王自诚而明者故其心浑然天理表里澄莹不待克之而自明若大贤而下未能如文王则不可无克之之功矣】○曰顾諟天之明命何也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故人之明德非他也即天之所以命我而至善之所存也是其全体大用盖无时而不见于日用之间【语录曰体用元不相离此身是体动作处便是用天是体万物资始处便是用地是体万物资生处便是用○陈氏曰于寂然不动之时则合万殊为一本而浑然之全体常昭融于方寸间及感而遂通之际则散一本为万殊而纵横曲直莫非大用之所流行○又曰天理本体常生生而无一息之已而其大用亦无一息不流行乎日用之间○真氏曰全体言性之本体浑然全备仁义礼智信是也大用言性之用出来者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端是也】人惟不察于此是以汩于人欲而不知所以自明常目在之而真若见其参于前于衡也【语录曰若见其参于前而倚于衡此岂有物可见但是凡人不知省察常行日用每与是德相忘亦不自知其有是也今所谓顾諟者只是心里常常存着此理在一出言则言必有当然之则不可失也一行事则事又有当然之则不可失也不过如此耳初岂实有一物之可以见其形象邪】则成性存存而道义出矣【语录曰成性如名明德如表德相似天命都一般○又曰成性不曽作坏厎存谓常在这里存之又存○真氏曰言天之与我者自有混成之性如今俗言见成浑沦之物是也我但当存之又存不令顷刻失之则天下之道义无不从此出道义如事君忠事亲孝事长弟之类皆是○又曰人只要存得这些便见得此性出底都是道理若不存得这些待做出那个防合道理】曰克明峻德何也曰言尧能明其大德也【陈氏曰明德而至于大如光被四表使天下之人皆在吾盛德辉光之内】○曰是三者固皆自明之事也然其言之亦有序乎曰康语通言明德而已大甲则明天之未始不为人而人之末始不为天也帝典则専言成德之事而极其大焉其言之浅深亦略有序矣【语录曰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于天也既生此人则天又在人矣凡语言动作视听皆天也只今説话天便在这里○又曰只是言人之性本无不善而其日用之间莫不有当然之则则所谓天理也人若每事做得是则便合天理天人本只一理若理防得此意则天何尝大人何尝小也○黄氏曰本文三引书乃断章取义以明经文明明德之意其言之序则自浅而深最为有味克明德者泛言之曰顾諟则言明之之功曰明命则言明德之故次之曰峻德加一峻字则又见明德之极乃所谓止于至善者也】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盘沐浴之盘也铭名其器以自警之辞也【陈氏曰铭者刻其辞于器因外以警其中也】茍诚也【语录曰要在此一字】汤以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铭其盘【语录曰盘铭取沐浴之义者盖谓早间盥濯才到晚下垢汚又生所以常要日新○真氏曰身之有垢特形骸之碍耳然人犹知沐浴以去之惟恐尘垢存则其体汚秽至于心者神明之府乃甘心为利欲所昏而不肯一用其力以去之是以形体为重以心性为防也岂不谬防】言诚能一日有以涤其旧染之汚而自新则当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略有间断也【陈氏曰诚能一日洗涤而新之则当因其已新者日日新之又日新之工夫无有间断必到那光明盛大处】
  康诰曰作新民
  鼓之舞之之谓作【语录曰如击鼔然自然使人跳舞踊跃】言振起其自新之民也【陈氏曰自新之民已能改过迁善又从而鼓舞振作之使之亹亹不能自已是作其自新之民也此正新民用工夫处】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
  诗大雅文王之篇言周国虽旧至于文王能新其德以及于民而始受天命也【语录曰新民之极和天命也新】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自新新民皆欲止于至善也【语录曰明明德便要如汤之日新新民便要如文王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各求止于至善之地而后止也】
  右之二章释新民
  或问盘之有铭何也曰盘者常用之器铭者自警之辞也古之圣贤兢兢业业固无时而不戒谨恐惧然犹恐其有所怠忽而或忘之也是以于其常用之器各因其事而刻铭以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而不至于忽忘也曰然则沐浴之盘而其所刻之辞如此何也曰人之有是德犹其有是身也德之本明犹其身之本洁也德之明而利欲昏之犹身之洁而尘垢汚之也一旦存养省察之功真有以去其前日利欲之昏而日新焉则亦犹其防瀹澡雪而有以去其前日尘垢之汚也然既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继则利欲之交将复有如前日之昏犹既洁矣而所以洁之之功不继则尘垢之集将复有如前日之汚也故必因其已新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养省察之功无少间断则明德常明而不复为利欲之昏亦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无日而不沐浴使其防瀹澡雪之功无少间断则身常洁清而不复为旧染之汚也【愚谓尘垢之汚其害浅利欲之昏其害深尘垢之汚人知求以去之而利欲之昏则不知所以去之惟圣人则以为德之不可不新甚于身之不可不洁也且人之洁身也既知防瀹澡雪以去前日尘垢之汚矣然其洁之之功不继则尘垢复集将又如前日之汚故必日加防瀹澡雪之功无少间断而后其身常洁而不汚况欲去利欲之昏而复本然之明则存养省察之功其可一日而有间断防】昔成汤所以反之而至于圣者正惟有得于此故称其德者有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又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有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又曰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此皆足以见其日新之实至于所谓圣敬日跻云者则其言愈约而意愈切矣【语录曰成汤工夫全是在敬字上防得来大是一个修饬底人故当时人説他做功夫处亦説得大地着如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不迩声色不殖货利等语可见日新之功或问中所以特地详载者非説道人不知亦欲学者经心耳】然本汤之所以得此又其学于伊尹而有焉故伊尹自谓与汤咸有一德而于复政太甲之初复以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为丁宁之戒盖于是时太甲方且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而归是亦所谓苟日新者故复推其尝以告于汤者告之欲其日进乎此无所间断而有以继其烈祖之成德也其意亦深切矣【真氏曰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成汤之圣盖由学入而其所以有一德者伊尹辅佐之力也又举以告太甲焉一者纯而不杂常而不息之谓也易以日新为盛德人之学不日进则日退故德不可以不日新不日新者不一害之也终始之间常一不变则德日以新矣】其后周之武王践祚之初受师尚父丹书之戒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退而于其几席觞豆刀劔戸牖莫不铭焉盖闻汤之风而兴起者今其遗语尚幸颇见于礼书愿治之君志学之士皆不可以莫之考也【语录曰敬便竖起怠便放倒以理从事是义不以理从事便是欲从顺也这处敬与义是个体用亦犹坤卦説敬义○真氏曰武王之始践祚也访丹书于太公可谓急于闻道者矣而太公望所告不出敬与义之二言盖敬则万善俱立怠则万善俱废义则理为之主欲则物为之主上古圣人已致谨于此矣武王闻之若戒惧而铭之器物以自警焉盖恐斯须不存而怠与欲得乗其隙也】曰此言新民其引此何也曰此自其本而言之盖以是为自新之至而新民之端也【陈氏曰三句本新民事今引以证自新者盖自新乃新民之本也○叶氏曰上面既言能自新者如此下面始言所以作新斯民者】○曰康诰之言作新民何也曰武王之封康叔也以商之余民染纣汚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诰之书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兴之使之振奋踊跃以去其恶而迁于善舍其旧而进乎新也然此岂声色号令之所及哉亦自新而已矣曰孔氏小序以康诰为成王周公之书而子以武王言之何也曰此五胡氏之説也盖尝因而考之其曰朕弟寡兄者皆为武王之自言乃得事理之实而其地证亦多小序之言不足深信于此可见【文集曰康诰小序以为成王封康叔之书今考其词谓康叔为弟而自称寡兄又多述文王之德而无一字及武王者计乃是武王之书而序者失之】然非此书大义所关故不暇于致详当别为读书者言之耳○曰诗之言周虽旧邦其命惟新何也曰言周之有邦自后稷以来千有余年至于文王圣德日新而民亦丕变故天命之以有天下是其邦虽旧而命则新也盖民之视效在君而天之视听在民君德既新则民德必新民德既新则天命之新亦不旋日矣【语录曰天岂曽有耳目以视听只是自民之视听便是天之视听若一件事民人皆以为是便是天以为是若民人皆归徃之便是天命之也】○曰所谓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者何也曰此结上文诗书之意也盖盘铭言自新也康诰言新民也文王之诗自新新民之极也故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极即至善之云也用其极者求其止于是而已矣【文集曰二章兼明自新新民之事故通结之○又曰观上文三引诗书而此以无所二字总而结之则于自新新民皆欲用其极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