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管窥

  先名实者为人章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集注云云其见几明决而用意忠厚固非众人所能识矣 通谓明智也决勇也忠厚仁也夫子一举而三德存焉岂众人所能识也
  非见几明决之难识乃见几明决而用意忠厚之难识也后世如穆生以醴酒不设而去亦可谓见几明决也矣然而岂难知哉夫子以女乐而有去志此见防之明且决也若于此时而遽去则虽众人亦岂不识惟夫子不欲显其君相之恶又不欲无罪而苟去故不于女乐去犹俟膰肉不至而后行此其用意之忠厚也惟如此是以为女乐去之迹终于不露而见防之明且决者人亦终莫能识至于以为为肉以为为无礼者并与用意之忠且厚者亦莫之识矣所谓众人不识者如此而已通谓一举而三德存故众人不识集注正意似不在此
  鲁欲使慎子为将军章周公之封于鲁为方百里也今鲁方百里者五 语録论王制与孟子同而周礼诸公之地方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郑氏以王制为夏商之制云云 朱子曰郑氏只文字上説得好看然甚不晓事情云云
  愚窃谓万乘千乘之国分明是一个万乘之国当十个千乘之国孟子首章集注亦有毎十分而取其一之言到孟子説班爵禄处却説方千里方百里汉儒以开方法计之则方千里有方百里者百诚若可疑窃意孟子平日説话不甚着相只举大纲以见意尔初未説到开方法上曰千曰百不过亦是十分取一之意而已如此则所谓方百里者五亦只是五倍初封之时半于千里之国而已观春秋之鲁其地岂不半于千里之国想孟子当初亦只以方千里之国为方百里之国十个初不计开方法之何如也朱子尝谓其疏通简易自成一家即此意耳兼古人説地之里数恐亦自有不拘开方法者如苏秦説楚地方六千里又説魏地方千里若以开方法计之则方六千里中间当有方千里者三十六楚在荆之间魏与之为敌国安得有许多地又如何当得三十六个魏若以意逆之则楚地不过方千里者六当得六个魏而已秦不拘开方法言之而似过于多孟子不拘开方法言之而似过于小其意却正相类学者亦不以开方法为拘而説之则庶乎可通矣愚也未敢自信姑记于此以俟明者之裁正焉
  今之事君者曰章约与国战必克 考证从横攻战之臣
  考证前以连诸侯为専指连衡之人不言合从者今又兼从衡之臣为约与国之训可见自相抵牾
  君子不亮恶乎执章 通谓此若与君子贞而不谅意不同须看孟子一执字贞者正而固也固字已有谅之意已包执持之意合孔孟之言观之不贞不谅不可执也谅而可执可知其贞矣
  窃意谅对贞而言则为信之小者虽信亦未必正故曰贞而不谅専言亮则但为信而已不信则无所执故曰不谅恶乎执亦犹泰之一字大学以之与骄竝言则其泰为侈肆论语以之与骄对言则其泰又为安舒所对不同则不害其为字虽同而义之善恶自不同也况谅字在论语三言之贞而不谅匹夫匹妇之为谅此二者固皆未得为善友谅之谅则已善矣孟子之言又何为而不可哉
  舜畎亩章动心忍性 通谓孟子尝曰不动心曰养性此曰动心忍性何也曰彼言不动心是处富贵而富贵不能动其心譬之水动心是浚得源活水滚滚出来不动心是水之流不为泥沙所溷不为波涛所汩云云辑释亦引此说
  此段説不动心处似未当朱子尝曰公孙丑非谓孟子以卿相富贵动其心谓霸王事大恐孟子担不过有所疑惧而动其心也集注意亦如此葢谓不以富贵动心不惟説低了孟子亦与后面知言养气之意不相当今曰富贵不能动其心不为泥沙所溷不为波流所汩正与朱子意背愚请从而改之曰不动心是道明德立则自然当大任而无所疑惧譬之水不动心如水之积也极厚故其负大舟也不患于无力
  尽心上
  首章 语録问尽心只是知得尽未説行否曰初间亦只谓知得尽如大学诚意一般葢所谓尽心者言心之所存更无一毫不尽好善便如好好色恶恶便如恶恶臭如所谓尽心力而为之 语录又有一条如此説尽字 集疏亦以尽心为诚意
  按集注及其余语录皆以尽心属知惟此段语録如此説尽字殆朱子未定之説欤集疏又是祖述此説想亦未为的当但曰初间亦谓知得尽则初间之説又正是集注之意岂朱子晚年所见如此集注未及改耶疑不敢质姑志之于此云
  耻之于人大章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集注但无耻一事不如人则事事不如人矣或曰不耻其不如人则何能有如人之事于义亦通 辅氏谓前説指机变之人而言后説则泛言人不可以无耻之意前説痛切后説较缓 明举辅説而断之曰前説以不耻为无耻不如后説之明顺不费辞 辑释亦引明之説
  详辅説不惟有契于本章集注其义亦通之微防又且无悖于朱子二説兼存则前一説胜之凡例且训不为无之费辞孰若上下文意不相承之费説明过矣
  霸者之民章集注首节引耕田凿井帝力何有于我如天之自然乃王者之政以释皥皥之义后节引舜耕歴山田者逊畔陶河滨器不苦窳以证过化之义 发明皆以为此帝者之事集注借之以证王者之政
  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者初无二道何莫非王政耶观孟子离娄首章以尧舜之道与仁政对言又以仁心仁闻与先王之道对言可见帝王之无二道明帝事王政之分别异乎吾所闻矣宜辑释不引之也
  所过者化所存者神 明所存主者谓其体也所过者化以其所存者神犹忠为体恕为用也而此二者又以存神为之主焉 辑释亦引此説
  按孟子先言过化后言存神集注以身所经歴处即人无不化释过化之义而以舜事为证以心所存主处便神妙不测释存神之义而以孔子事为证经注皆不见二者相为体用之意葢过化属身是无心于使人化而物自从之化者存神属心是心有所存主矣但其应甚速乃见其神耳今曰所过者化以其所存者神则是过化又以存神为体则便有所存主只当属之心不可以言过化矣以此见得过化自是过化存神自是存神分明二事不可以忠恕相为体用者比也果如发明之分体用则只是存神一事过化不成过化矣或疑如此则舜能过化而不能存神孔子能存神而不能过化耶非是之谓也圣人固非能此而不能彼但舜此事却只可以证过化孔子此事却只可以证存神集注亦只以二圣人偶有此事引为此二句之证非谓二圣人平生只有此二事也尚何疑乎若就二圣人而推之则舜之从欲以治四方风动又是存神之意夫子之至是邦必闻其政又是过化之意触类而长可也明道谓存神在己过化及物朱子于或问谓其曰在己者葢以化者无意而及物此则诚于此而动于彼但其感应之速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是则所谓神耳详此则二者不无有意无意之辩矣明引明道或问此説于编而自为説乃如此殆亦未之思耶
  良知良能章 明辑释皆引张氏曰上言良知良能下独曰知者葢以知常在先故也
  无不知爱亲敬兄固是良知无不爱亲敬兄即是良能葢因孩提之童无有不能爱其亲敬其兄者乃见其知耳非先知而后乃能也故集注统而言之
  有事君人者章 明引张氏曰能全天生此民之理谓之天民以其在下而未达故谓之民大人即天民之得时得位者也若伊尹在莘野则为天民出佐商则为大人也
  天民大人皆以德言而不无高下集注语录辨之详矣如张説则是二者只以位而分德固无优劣也殊不思容悦安社稷二者何尝以位分哉明悉去语録独采张説而不与别白误人甚矣宜辑释不引之于编也至于明后段所自为説者又不免分其优劣可谓主见不定自相抵牾其亦不善于明也夫
  明云云容悦以富贵累其心者也安社稷为悦则以功名为重矣若天民者以道德为重然犹未能无意于功名也若大人者则纯以道德为重功名不足以动其心矣 辑释亦引此説
  此是因靳氏士有三品之説而敷演以配之也其言容悦者是矣言安社稷者则近似而有所未尽葢志富贵是为利志功名是为名程子所谓为名为利虽清浊不同然利心则一也葢以有为而为便是私意故耳以安社稷为悦者为所当为初无所为所以集注断以为忠若欲以安社稷为功而得名则是有为而为不足以为忠矣疑似之间毫厘之辨不可不察况以未能无意于功名与功名不足动其心强配天民大人则其不合明甚曽谓伊吕亦为立功得名之故而出哉靳氏士有三品孟子臣有四等明强析三品以配四等空自费力无补经注之防也
  广土众民章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 通谓前言君子三乐所乐在所性之中君子所乐之所乐在所性之外何也曰中天下而立逹而在上者之事君子之所性固不以逹而在上有所加也故君子虽乐乎此而其所得乎天者不在此也或曰集注前谓斯道传之者众而天下后世将无不被其泽此谓其道大行无一夫不被其泽皆曰道泽而此所性不存何也曰斯道传之者众万世之泽也其道大行一时之泽也况其道大行必中天下而立者能之是道有待于位而后行不如是则不能行此君子虽乐乎此而其乐自是性外之乐若夫尽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乐乎己者教而育之以己之天觉彼之天圣人之心深乐乎此而其乐即是性中之乐且孟子于三乐则曰王天下不与于中天下而立则曰所性不存分而言之固自大有间哉 辑释亦引此说
  通此一段议论反覆二三百字首尾只用意分别乐在性中乐在性外而卒不见要领至末乃曰孟子于三乐则曰王天下不与存于中天下而立则曰所性不存分而言之固自大有间哉观此数语则知其不过以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至中天下而立正是王天下者之事而君子却又乐之被其纒扰分拨不开故费许多辞说耳殊不知三乐而王天下不与者不以位为乐也至于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则乐者自是乐无一夫不被其泽耳亦非以位为乐也非以位为乐则与王天下不与存之意又何异乎盖非以得中天下而立为可乐是以得定四海之民为可乐耳然欲定四海之民非中天下而立则无以致之故孟子不得不如此说也若但曰中天下而立君子乐之而不及定四海之民之意则是全以位为乐正与王天下不与存之意相悖失孟子之意矣通所谓中天下而立逹而在上者之事君子虽乐乎此数语并不及定四海之民之意正坐此病所以不得其防殊不思此所谓乐却全在定四海之民一句上观集注其道大行无一夫不被其泽之言可见此乐与前所谓得英才教育之乐皆是及物之乐特因穷逹而所及有异非此浅而彼深也若如通说以万世一时为浅深则孔孟之汲汲皇皇去齐去鲁适齐适梁固未尝不欲其道之大行也胡为先一时之泽性外之乐而后万世之泽性内之乐如此哉以此观之通又何必强援前章三乐入此章所性之中耶所性固不以穷逹而加损三乐又何加于所性之全体乎
  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章集注此章言栁下惠和而不流与孔子论夷齐不念旧恶意正相类皆圣贤防显阐幽之意也 通谓人皆知夷齐之清而不知夷齐之清而有量人皆知栁下惠之和而不知其和而不流孔孟之言皆阐幽意防显是带过说
  夷齐之清下惠之和人皆知之此便是显处二章皆不及之非防显而何夷齐之不念旧恶下惠之不易其介人皆莫知此便是幽处此二章特表而出之非阐幽而何通谓防显是带过说岂其然乎今观眀所言与愚意正合显见通之未当辑释乃兼存二说而不与折衷何耶
  辑释引眀谓防显阐幽四字出杜预春秋传序云云按易下繋有防显阐幽四字杜氏特引而用之尔
  仲子不义章不义与之齐国而不受 攷证孟子本意当以仲子不义为句与下文舎箪食豆羮之义相反对谓仲子不义设若与之齐国而不受人皆信之然此特义之小者与舎箪食豆羮之义何异惟君臣上下此乃义之大者而彼皆无之此不义之大者也以其小义而信其大义奚可哉此断其为不义之辞也
  窃意若不以不义字连下文为句何以见得不受齐国为义之小者苟齐国义所当受而不受虽义之小者亦不可得而称矣惟于所与不义而不受乃见其义耳但以亡亲戚君臣上下为不义之大则此不过舍箪食豆羮之小义耳然则防句但当以集注为正
  食而弗爱章恭敬而无实君子不可虚拘集注此言当时诸侯之待贤者特以币帛为恭敬而无其实也 明引张氏説恭敬存于中而仪物实于外所以为内外之宜文质之中也恭敬虽存而无以实之于外君子亦恶夫虚拘也昧乎此不陷于兽畜则失于虚拘君子不然也 明按朱子以两恭敬字作两意説张氏于两恭敬字只作一意説 辑释亦并引二説
  明隐然有主张説之意窃详集注之意君子为贤者张氏之意以君子为待贤者之人葢张説是以恭敬币帛皆不可无若以君子为贤者则又嫌于贤者不宜以币帛为轻重故只得如此説耳况当时诸侯之交贤者必无无币帛之理观于季任储子一则曰以币交二则曰以币交之事可见集注此意正合夫子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与孟子引书以荅屋庐子之意而虚拘二字张説似亦不如集注之顺当更详之
  形色天性章 集成陈潜室曰孟子形色为性是引形气入道理中来告子食色为性是逐道理出形气外去霄壤之分 通明辑释皆引之
  形色是吾身所有如貌言视听之类此便是物则之物有物必有则则便是天性食色是外诱之私如饮食男女之类此便是物欲之物我但甘之悦之而已甘之悦之只是欲遽以此为性则人将认人欲为天理人心愈危而道心愈微矣要之告子所言便如孟子以耳目口鼻四肢之欲为性者相似皆是气禀之性但孟子曰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则是断制人心而不敢过之意况下文又自以仁义礼智天道言本然之性乎告子但以此为性知有气而不知有理必将谓欲是吾性所有若必求得之而不知检制则人欲肆天理灭其害有不胜言者矣所以孟子力辩之
  道则高矣美矣章章末集注此章言道有定体教有成法卑不可抗高不可贬语不能显黙不能藏 明道有定体谓中道而立教有成法谓绳墨彀率卑不可抗高不可贬申言道之有定体也虽语有不能显者谓引而不虽黙有不能藏者谓跃如 通道有定体故卑不可抗高不可贬是之谓中道而立教有成法故语不能显黙不能藏而在乎学人之能者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