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或问

  或问均是人也或为君子而喻于义或为小人而喻于利何也且程子杨周氏以为深喻而后笃好范氏以为好之而后喻焉其不同何也曰论其所禀则有清浊之不同论其所习则有高卑之或异盖不可以一説定也故有先喻之而好愈笃者有先好之而喻愈深者亦不可以一例拘也要知君子小人之分则不可易矣若周氏所谓其失在于用心之初者其切要之言与使非其用心之失则虽所禀之不善亦可以习而变矣然喻字之义惟吕氏之释得之盖心解通达则其几微曲折无不尽矣程子范杨周氏大指多善然或推其前或引其后而正释喻字之意殊少谢氏则自待甚恕而于君子小人之际初亦未甚剖判必其所喻之既分然后从而名之则其意与周氏正相反矣曰然则所谓君子小人之所喻者各为一事耶将一事之中具此两端而各随其人之所见也曰是皆有之但君子防通于此而小人酷晓于彼耳曰对义言之则利为不善对害言之则利非不善矣君子之所为固非欲其不利何独以喻利为小人乎曰胡氏言之悉矣【胡氏曰义固所以利也易所谓利者义之和者是也然自利为之则反致不夺不餍之害自义为之则防就义之利而远于利之害矣孟子之告梁王意犹是也】
  或问十七章诸説如何曰谢氏得之杨氏周氏皆引大学而言则支离而无所当矣
  或问诸家几谏之説多以为见微而谏者如何曰其説固善矣然此章之语乃内则之节文耳以彼文考之则正所谓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者而曲礼亦有不显谏之文焉则为证也亦明矣且不以彼文推之则下文又敬不违将为苟焉以从父之令者而劳而不怨亦将无所属于上文矣曰诸説固失之矣其他文义亦有可论者乎曰范氏他説皆善所引曾子之言亦佳但恐其所以为説者亦若见几之云尔谢周尹氏他説则皆失之而杨氏于劳而不怨者遂略而不説不知其意果以为何如也侯氏所谓不违几谏之初心者得之矣
  或问十九章之説曰范谢氏得之其次则侯氏亦可观也
  或问二十章之説曰胡氏得之矣范氏所谓各记所闻者或未必然也后有重出者皆放此杨氏于字之説已见于首篇矣
  或问二十一章之説曰侯尹得之杨周自为一説亦通谢氏则恐非圣人之本意然事亲者亦不可以不知也
  或问二十二章之説曰范氏周氏得之诸家亦无异説惟谢氏为不同恐非圣人之本意然于学者亦足以有警也
  或问二十三章之説曰谢尹得之但所谓失之者本谓事之失而已谢氏乃以为不外驰以失道约本谓敛束简省而已尹氏乃以为约之以礼则皆未安而周氏失之之説亦与谢氏相类也范侯皆以为俭约之约恐圣人之意或不止此杨氏之説则太支离矣
  或问二十四章之説曰此无异説但范氏所谓人性因所有者未知其可意岂以为气质之禀有辩有讷而自修者则欲其讷而不欲其辩即有以能行而不能言为君子之所贵则其于义有所偏矣能言而不能行者固可贱矣而君子亦何必取于不能言者而贵之耶夫子之教伯鱼称公西赤又曷为不直使之为君子之所贵而反出于其所贱之域耶谢氏所论礼乐进反之意则善矣但所谓在道不在物者不可晓岂以为礼乐在于情性而外玉帛钟鼓之谓乎然则未免有厌离事物而必求道于杳冥昏默之间之意其论讷言敏行者亦善矣然所谓心亦可谓之不放者亦不免有卑言行而贵心术之病也盖讷言而敏行虽足以制于外而养其中然言讷则寡过行敏则有功亦非专为欲心之不放而为是也杨氏所谓恶其取憎者失之尤甚圣人之意岂为是而戒人以寡言哉其説之弊使学者以此为心而不察乎理义之正则必将有阉然媚世而为乡愿之为者矣周氏无他发明而侯氏尤疎濶尹氏所谓君子之志者则语虽缓而意切矣此外则胡氏之説亦有补也【胡氏曰言而能讷畜徳则固喻人则信谋事则密不讷者反是行而能敏迁善则速改过则勇应务则给不敏者反是敏与讷虽若出于天资然可习也言烦以讷矫之行缓以敏励之由我而已不自变其气质学岂有功哉】
  或问德不孤与易文言之意同否曰此泛言事理凡有德者必不孤立当有朋类聚来与为邻程子所谓事物莫不各以类聚凡为善者以类应之説是也文言之云则以释爻辞大字之意盖言其德之盛尔程子所谓一德立而百善从之志于义理而心不安乐只是德孤者是也至于所谓与物同故不孤则于易文此书之意皆不相似其引易以説此书又自与下文为善类应者不合盖不可考读者择其通者而从之则类应之説无以易矣故张子范氏亦同其説而周氏兼而用之前以德盛为言而后以类应为説于文义亦可通也至于谢杨皆以孤为孤特之孤恐或近于程子物同之説然以易之本文求之既有所不通而其説之流将必有不顾理之是非惟欲其易知而有亲者恐亦未免乎同流合汚之弊也
  或问卒章之説曰诸説皆善但谢氏所谓期于功之必成者以下文惟予与女以求助之云者例推之则为患失固宠之意耳详子游之言本以警学者于几微之际不应遽指此等辈而言也且若其言则是乃所以绸缪固结而不可解事君者何自而辱而交友者亦何自而疏哉














  四书或问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
  宋 朱子 撰
  论语
  公冶长第五【凡二十七章】
  或问首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张子不为非义之説亦得之但以为设辞则误矣范氏以为孔子欲妻以女而辨其非罪者失之然有罪无罪在我而已以下亦足以警世俗简贤附势之私矣谢氏以为圣人非子其子以为可托则过于人情至于以智帅人之説则牵合甚矣且夫子之于公冶长特取其不为非义而已岂遽及夫不为桎梏而死哉苟如其言则凡系于缧绁而能以智免者不问其有罪无罪皆圣人所取矣而可乎杨氏不累室家之説正与谢氏相反似又失之苟且而不及圣人之意然施之今世亦足以破夫过计求全之惑也周氏论二子之优劣则贤于尹氏之无所分列矣胡氏所论后世婚姻之失尤为有补【胡氏曰圣人之于婚姻参度彼已如是之审所以能保终而无敝也后世或以富贵结或以急难合或凭媒妁两美之言或因意气一时之诺初未尝深知二人之性行也虽然壻犹易见女最难知人多谨于择壻不能慎于择女逮徳下衰又惟财色是迷而不思家之隆替自内助始也可胜叹哉】
  或问二章之説曰范氏得之谢杨周氏亦善而胡氏吴氏亦有可取者【胡氏曰家语云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嵗有才智仁爱为单父宰民不忍欺以年计之孔子卒时子贱方年二十余嵗意其进师夫子退从诸弟子游而切磋以成其徳者故夫子叹之如此吴氏曰説苑云子贱为单父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皆教子贱以治人之术】程子斯焉之训有所未安侯氏盖用其意则误矣但范氏推言鲁有君子而不用盖以讲筵开导及之非经之正意也谢氏以鲁多君子为夫子之力事理固当出此然亦非此章之本旨也
  或问三章之説曰程子以器为尚饰之物恐非本意盖器亦有不尚饰如陶匏者不得槩以尚饰目之也夫子所以称子贡者正以其可用而已瑚琏之饰则盛矣然不言他器之华靡者则所取者乃在乎宗庙贵器为重也若其后説所谓宗庙可观之贵器则语意始不偏耳至与范氏皆以子贡为自矜自贤则恐未必然亦见夫子之称子贱而意其或可以庶几焉耳范氏又直以器为不通乎变而子贡小之恐当日答问之意亦未遽及此盖但本称其可用之实而今较其轻重则诚与其称子贱者有差等耳杨氏説亦类此而加以抑扬之説则又似子贡本能不器而夫子故抑之未能为宗庙之贵器而夫子故之恐其説尤有所未安也谢周二説相似而谢氏甚焉其曰能辉光则何害为不器则今固未能不器矣又安可遽以为小成乎其曰何害为形而上者则夫形而上者乃名理之辞而非指其地位之称且又岂判然二物而可以去此而即彼乎诸説惟尹氏最为平实其説虽约而所得多矣
  或问四章之説曰程子之解善矣其后説以为仁则佞不害惟不知仁则无所用佞者恐未安也大抵诸家皆不解此句之义故其説多不通吕氏口给之训甚善但不仁而佞不若仁而不佞者亦太缓于辞而徒赘其説矣此其优劣又岂待较而知哉杨氏以为佞者畏君子之求诸非道而取憎则以佞为谄谀之意于此字义既已失之又特畏人之憎已而不为谄谀则其为谄谀也大矣岂君子之心哉前篇第二十四章亦已颇论之矣尹氏直以孔子许仲弓之仁亦不考于不知其仁之句而又并读七字为句之失也曰仲弓以徳行名而子以为未能全体不息于仁何也曰仁之难能甚矣以顔子之贤仅能三月不违而已则仲弓之未能全体而不息也亦何疑哉
  或问漆雕开未能自信而程子以为己见大意见道分明何也曰人惟不见其大者故安于小惟见之不明故若存若亡一出一入而不自知其所至之浅深也今开之不安于小如此则非见乎其大者不能矣卒然之间一言之对若目有所见而手有所指者且其验之于身又如此其切而不容自欺也则其见道之明又为如何然曰见大意则于其细微容或有所未尽曰见道分明则固未必见其反身而诚也曰程子又以开与曾点并称敢问二子孰为贤乎曰论其资禀之诚慤则开优于点语其见趣超诣脱然无毫发之累则点贤于开然开之进则未巳也曰诸説如何曰程子范谢得之而胡语亦可取也【胡氏曰漆雕开之言如此盖为已之心胜而进道之志大也】若杨氏以不自欺为进乎信则有躐等而过予之失又以为孔子见其如此而后使之仕则又非事序矣且既曰进乎信矣而又曰充之有未至者其与前章又若相矛盾也盖不可晓矣曰程子所谓道着信便是止何也曰此言学者当以漆雕开为法而未可遽以信自许也见之未明守之未笃而轻自许焉则止于此而不能进矣曰其曰只是这个理已上却难言者岂此理之上又有理之难言也曰不然也彻上彻下一理而已故曰只是这个理但见之明养之至以至于德盛而仁熟焉则其所独到有非言意之所及者岂曰此理之上复有一理而不可言哉孟子所谓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者意亦如此耳曰其以子使开仕为求禄则似以开为未足乎仕者又曰其仕有余则又与前説若不同者何也曰所谓求禄之仕正以其于此有未信者而明夫非若圣贤之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者也然以其笃志如此则夫子平日亦岂全不知其短长而姑使之为餔啜计耶使效一官修一职而无愧于其禄焉则宜亦已有余矣
  或问六章之説曰程子得之矣但其曰讥无贤君者不若吕氏周氏之为善也然吕氏不忍絶中国无所取材之説则未安不若周氏之完善矣程子又于佛肸之召有示人以迹之言而引此章以为比今范氏于此章亦因以为説焉则恐其未必然也夫道固无所往而不在然直言其无所不在可也亦何必故为是説然后可以明之耶既为是説以明之而卒不往则又恶在其能明也若曰自今观之可以见海之可浮夷之可居乱人之或可从则可矣以为圣人之言先有此意则恐其不容有此安排计较之心也谢氏以浮海为设言亦非是圣人欲称子路之勇而可共患难盖一言而足矣又何必迂回宛转曲为是説然后足以信之耶且夫子之言正为忧则违之不得已而去耳岂愤世过中之谓哉又谓圣人岂终乗桴浮海者亦未然也逢萌管宁遭汉之乱皆尝浮海而居夷矣使夫子而甚不获已焉则其浮而去也岂终为虚言哉但度其未至于是所以虽有此叹而卒不行也子路则不能度于此而遽喜焉所以有无所取材之讥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正抑扬之辞也未有杨氏所谓圣人之勇不可过之意然自今观之则亦可以为偏胜过中之戒矣
  或问七章之説曰诸説皆未有卓然不可易之论范氏深讥三子并与其材而不之取过也治赋为宰与宾客言皆有国家者所不可废之事虽当隆盛之时仕天子之朝亦岂能一无事于此而直以从容风议为高哉此与前篇讷言之説大率相似盖元祐议论意趣多类此此所以堕于一偏之见既不足以维当时之弊而又反啓后来之祸也又以三子为有愿乎其外固不足以为仁恐亦未然三子之于仁固亦勉焉而未能至耳谢侯皆以仁为觉者故皆以为三子之材之发为仁而特未能有其全体但谢氏引子贡问管仲及圣人语道不若诸子之漫无统约者则未有以知其旨意之所在而侯氏所谓观其进退周旋则其仁可知者尤可见其归于觉之説也又谓夫子恐武伯不识仁又谓子路尽仁而仁止于是者则其顾虑忖度尤不近圣人之气象也其他如云使武伯知仁通上下则知三子之仁而可以知为仁之方者皆可疑使圣人之意果出于此则何为不直告以通上下之云者而为是溟涬滉漾之説以迷之耶杨氏杂引论孟之言旨意向背亦不相入如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此谓趋向善恶之分极于细微而终于广大之言也君子而有不仁者此谓勉慕于仁而力有未至未能无有毫发之间断者而言也若以趋向之极而言则虽曰未仁不害其为小人若以其毫发间断言之则虽曰不仁亦岂害其为君子哉今曰君子固有不仁者而又谓不可正言其不仁则亦自相戾矣且圣人之言岂其计画筹度至于如此然后出之哉周氏亦以三子之事为非仁不能矣又谓其器重道逺而非三子之所及首尾衡决盖不可晓矣至尹氏则几矣然所谓尽仁之道斯谓之仁者亦不亲切读者但以此篇四章之説通之则其説晓然不待辞费而决矣
  或问八章之説曰诸説皆同但惟周氏以与为许他皆以与为及恐未安耳程説第四条不喻以下恐説之者误不若第三条语为完也范氏以子贡为知足以知之而仁不能及者非此章之意也夫子贡之对而夫子与之者正以其知不及而言耳岂遽及夫仁哉又谓子贡画焉亦无所据吕氏论知十知二最善胡氏又推明之亦得其旨【胡氏曰闻一知十举始知终无不尽也闻志学则知从心不逾矩之妙闻可欲之善则知圣而不可知之神此上知之资生知之亚也闻一知二者序而进类而达也语以出告反面而知昏定晨省语以徐行后长而知天显克恭此中人以上之资学而知之之才也子贡平日以已方回见其不可企及故称之如此】谢氏以知十知二为材品之高下而非造道入德之谓故夫子与不如回者亦以材言而未害于其造道入德之实也为是説者新则新矣其未免于过也欤其他大扺皆祖程子説亦无大得失也